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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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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清樽一曲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檐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藏箧间,抵家,为其妻所得。问之,具以实告。妻爱其语句清俊,遂出妆奁,资夫娶归。琼至,损其妆饰,委曲奉事主母。终身和好,无间隙焉。
○秾芳亭
巨野有秾芳亭,邑人秋成报祭所也。一日,乡耆谋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维翰书“秾芳亭”字,久之未至。有妓谢天香者,问云:“祀事既毕,何为迟留不饮?”众曰:“伺维翰书石耳。”谢遂以身衣当笔,书“秾芳”二字。会维翰至,书“亭”字以完之。父老遂刻之石,王、谢遂成夫妇。后王戏谢诗云:
“昔日章台会舞腰,行人无不折枝条。”
天香曰:
“从今已付丹青手,一任狂风不动摇。”
○陈孚
陈孚,字刚中,台州人。至元年(中),曾以布衣献《大一统赋》。初尝为僧,以避世变。忽一日,大书所作于其父执某之粉墙上,云:
“我不学,寇丞相,地黄变发发如漆。又不学,张长史,醉后挥毫扫狂墨。平生绀发三十丈,几度和云眠石上。不合感时怒冲冠,天公罚作圆顶相。肺肝本无儿女情,亦岂惜此双鬓青。只忆山间秋月冷,搔首不见(上髟下聿)鬓(鬙)影。”
父执见之笑曰:“此子欲归俗矣!”即命养发。经半年余,以女妻之。刚中虽获佳偶,自妻母以至妻之兄姊弟妹皆薄之,遂携家入京。馆阁诸老,交章荐举,竟入翰林。尝摄礼部郎中,副梁尚书曾使交趾。至交州,赋诗曰:
“老母越南垂白发,病妻塞北倚黄昏。蛮烟瘴雨交州客,三处相思一梦魂。”
○高季迪
高季迪(启),年十八,未娶。妇翁周仲建有疾,季迪往唁之。周出《芦雁图》命题。季迪走笔赋曰:
“西风吹折荻花枝,好鸟飞来羽翮垂。沙阔水寒鱼不见,满身风露立多时。”
仲建笑曰:“是子求室也!”即择吉,以女妻焉。
○杨越渔
越渔者,杨翁女也,容貌美丽。为诗不过两句,或问:“何不终篇?”答曰:“无奈情思缠绕,至两句,即思乱不胜。”有谢生求娶。父曰:“吾女宜配公卿。”谢曰:“谚曰:‘少女少郎,相乐不忘。少女老翁,苦乐不同。’安有少年公卿耶?”翁曰:“吾女词多两句,子能续之,而称其意,则妻矣。”遂以女诗示谢。女诗云:
“珠帘半床月,青竹满林风。”
谢续云:
“何事今宵景,无人解与同。”
又诗云:
“春尽花随尽,其如自是花。”
谢续云:
“从来说花意,不过此容华。” 女览诗,叹曰:“天生吾夫也!”遂为夫妇。多引泛江湖,唱和为乐。后七年春日,杨忽题诗二句云:
“明月易亏轮,好花难恋春。” 谢讶曰:“何故作此不祥语?”女曰:“君且续之。”谢应声云:
“常将花月恨,并作可怜人。” 女曰:“逝水难驻,千万自保!”即以首枕生膝而逝。
○郭暧
郭暧宴客,有婢镜儿善弹筝,姿色绝代。李端在坐,时窃寓目,属意甚深。暧觉之曰:“李生能以弹筝为题,赋诗娱客,吾当不惜此女。”李即席口号曰: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暧大称喜,彻席上金玉酒器,并以镜儿赠李。
郭暧粗豪公子,终是大家门风手段。
○武昌妓
韦蟾廉问鄂州,及罢任,宾僚盛陈祖席。蟾遂书《文选》句云:“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以笺毫授宾从,请续其句。座中怅望,皆思不属。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欲口占两句。”韦大惊异,令随口占云:“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扑面飞。”座客莫不嘉叹。韦令唱作“杨柳枝”词,极欢而散。赠数十千,纳之。翌日,共载而发。出《抒情诗》。
○赵令畤
赵令畤,(字德麟,号聊复翁。袭封安宅(定)郡王)善词。刘弇(字伟明)既丧爱妾,而不能忘。赵为《清平乐》词云:
“东风依旧,着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有王氏女,聪慧,父母为择配,未偶,壮年不嫁。作《咏怀》诗曰:
“白藕作花风已秋,不堪残睡更回头。晚云带雨归飞急,去作西窗一夜愁。” 赵鳏居,见诗,遂求媒焉。人以为二十八字媒云。
○清江引
刘婆惜,乐人李四之妻也,江右人,与杨春秀同时。颇通文墨,滑稽、歌舞迥出其流,时贵多重之。先与抚州常推官之子三舍者交好,苦其夫间阻,一日偕宵遁。事觉,决杖。刘负愧,将之广海居焉,道经赣州。时有全音庵拨里,字子仁,由礼部尚书值天下多故,选用除赣州监郡。平昔文章政事扬历台省,但未免花酒之癖。每日公余,即与士夫酣歌赋诗。帽上常喜簪花,否则或果或叶亦簪一枝。一日,刘之广海过赣,谒全公。全曰:“刑余之妇,无足与也。”刘谓阍者曰:“妾欲之广海,誓不复还。久闻尚书清誉,获一见而逝,死无恨也。”全哀其志而与进焉。时宾朋满座,全帽上簪青梅一枝,行酒,全口占《清江引》曲云:“青青子儿枝上结”,令宾朋续之,众亡有对者。刘敛袵进前曰:“能容妾入词乎?”全曰:“可。”刘应声曰:
“青青子儿枝上结,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里滋味别。只为你酸溜溜,意儿
难弃舍。” 全大称赏。由是顾宠无间,纳为侧室。后兵兴,全死节。刘克守妇道,善终其家。
○回回偈
至正间,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患病,祷于延庆寺关王神而愈,因绣幡往酬之。一少年僧颇聪慧,窥柳氏姿而悦之。因以其姓戏作咒语,诵于佛前,名曰《回回偈》。其词云:
“江南柳,嫩绿未成阴。枝软不堪轻折取,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
女亦甚慧,闻而恨之,归告于父。时方国珍据明州,父因讼之。国珍捕诸僧至,讯作词之姓名,对曰:“姓竺,名月华。”国珍乃召匠氏作大竹筒,将纳僧以沉诸江。谓曰:“我亦取汝姓作一偈,送汝归东流。”因吟曰:
“江南竹,巧匠作为筒。付与法师藏法体,碧波深处伴蛟龙。方知色是空。”
僧惶恐伏气,叩头告哀云:“死吾分也,更乞容一言。”国珍许之。僧复吟曰:
“江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不临红粉面,如钩不上画帘头。空自照东流。”
国珍知其以名为答,笑而释之。且令蓄发,以柳氏配为夫妇。
吟词不差,还是错做了和尚。
○马仲叔
辽东马仲叔、王志都相知至厚。仲叔先亡,忽见形谓志都曰:“吾不幸先亡,心恒相念。念卿无妇,当为卿得妇。”遂与之期。
至日,大风昼昏。向暮,果有女子在寝室中。志都问其由,曰:“我河南人,父为清河太守。临当见嫁,不知何得至此。”志都告之故,遂成夫妇。往诣其家,大喜,以为天授也。后生一男,为南郡太守。
身死矣,犹念友之无妇乎!其情乃胜于父母
○梁公肃
广宁闾山公庙,灵应甚著。又其像设狞恶,林木蔽映,人白昼入其中,皆恐怖毛竖。旁近言静夜时闻讯掠声,故过者或迂路避之。
参知政事梁公肃,家此乡之牵马岭。作举子时,与诸生谈及鬼神事,因有言:“我能以昏暮或阴晦之际,入闾山庙,巡廊庑一周。”诸生从臾之。明日晚偕往,约诸生待于庙门外,奋袖径入。至庙之东隅,摸索有一人倚壁而立,梁公意其为鬼,负之出。诸生迎问何所见,梁公笑曰:“我负一鬼至矣,可取火照之。”及火至,见是一美妇。衣装绝与乡俗不同,气息奄奄,状若昏醉。环立守之,良久开目,问:“此为何地?”诸生为言其处,及庙中得之者,且诘其为人为鬼,何所从来。妇言:“我扬州大族某氏女。以吉日迎往婿家,肩舆中忽为大风所飘。神思乱散,不知何以至此。”诸生喜曰:“梁生未受室,神物乃从扬州送一妻,可因而成之。”梁公乃挈妇归。
寻擢第,不数十年,致位通显。妇举数子。故时人有“天赐夫人”之目,至于传达宫禁。梁公以大定二十年节度彰德,都下耆旧,仍有及见之者。兵乱后,梁氏尚多,问其家世,多“天赐”诸孙行云。
○于祐
唐僖宗时,于祐于御沟中拾得一红叶,上有诗云: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祐亦题一叶,置沟上流,宫中韩夫人拾之。
后祐托韩泳门馆,置帝放宫女三千人,泳以韩氏嫁祐。成礼之后,偶开笥见叶,异之,各出所得相质。叹曰:“事岂偶然。”泳开宴庆之,曰:“二人可谢媒矣!”韩氏作诗曰:
“一联佳句随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侣,方知红叶是良媒。”
王伯良作《题红》传奇。
唐小说记红叶事有四:《本事诗》云:顾况在洛,乘间与一二诗友游苑中,于流水上得大梧叶,有诗云: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况明日于上流亦题云:
“愁见莺啼柳絮飞,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后十余曰,有客来苑中,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曰: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一说明皇时,贵妃宠盛,宫娥皆衰悴,不愿备掖庭。尝书落叶,随御沟流出,云:
“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接流人。”
况从而和之(和诗同前)。既达圣聪,遣出禁内人不少。
又《云溪友议》载:宣宗朝,卢偓舍人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红叶上有诗,“流水何太急”云云。又《北梦琐言》所载,与《云溪友议》同,以为进士李茵事。惟刘釜《青琐》中有《流红记》,易其人为于祐,妄也。又,别书载:进士李茵,襄阳人。尝游苑中,见红叶自御沟流出,上题诗云,“流水何太急”云云,茵收贮书囊。后僖宗幸蜀,茵奔窜南山民家。见一宫娥,自云宫中侍书,名云芳子,有才思。茵与之款接,因见红叶,叹曰:“此妾所题也。”同行往蜀,具述官中之事。及绵州,逢内官田大人识之曰:“书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马,与之前去。李甚怏怅。其夕宿逆旅,云芳复至曰:“妾已重赂中官,求得从君矣。”乃与俱归襄阳。数年,李茵疾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气。云芳子自陈:“往年绵州相遇,实已自经而死。感君之意,故相从耳。人鬼殊途,何敢贻患于君!”置酒赋诗,告辞而去。此说更异。
○勤自励
漳浦人勤自励者,以天宝末充健儿,随军安南及击吐蕃,十年不还。自励妻林氏,为父母夺志,将改嫁同县陈氏。其婚夕而自励还,父母具言其妇重嫁始末。自励闻之,不胜忿怒,辄欲拼生往劫。常破吐蕃得利剑,会日暮,因仗剑而行,以诣林氏。自励去家八九里,属暮雨天晦,进退不可。忽而电明,见道左大树有旁孔,自励避雨孔中。有三虎子,自励并杀之。久之,大虎将一物纳孔中,须臾复去。自励闻其人呻吟,径前扪之,即妇人也。自励问其为谁,妇人云:“己是林家女,先嫁勤自励为妻。自励从军未还,父母无状,见逼改嫁,以今夕成亲。我心念旧,不能再见,适持手巾宅后桑林自缢,为虎所取。幸而遇君,今犹未损。倘能相救,当有后报。”自励谓曰:“我即自励也。晓还至舍,父母言君适人,故仗剑而来相访,何期于此相遇。”乃相持而泣。
顷之虎至,初大吼叫,然后倒入孔。自励以剑挥之,虎腰中断。意尚有一虎,故未敢出。寻而月明,后虎亦至。睹其偶毙,吼叫愈甚。自尔复倒入,又为自励所杀。乃负妻还家,今尚无恙。
此树孔乃虎穴也。托其穴以避雨,借其力以得妻。大德不报,反以杀身,哀哉!然自励不杀虎,能相信无害乎?猛恶稔著,为德而人犹疑之。世有施而不报者,可自反其平日矣。
○郑元方
汝州叶县令卢造者,有幼女。大历中,许邑客郑楚,曰:“及长,以嫁君之子元方。”楚拜之。俄而楚录潭州军事,造亦辞而寓叶。后楚卒,元方护丧居江陵,数年间音问两绝,县令韦计为子娶焉。其吉辰,元方适到。会武昌戍边亦止其县。县隘,天雨甚,元方无所容,径往县东十余里佛舍。舍西北隅,有若小兽号鸣者,出火视之,乃见三虎雏,目尚未开。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杀,闭门坚拒而已。
约三更初,虎来触其门,不得入。其西有窗,亦甚坚。虎怒搏之,陷头于楹中,进退不得。元方取佛塔砖击之,虎吼怒拿攫,终莫能去。连击之,俄顷而死。既而闻门外若女子呻吟,气甚困。元方徐问曰:“门外呻吟者,人耶鬼耶?”曰:“人也。”“何以到此?”曰:“女前卢令女也。夕将适韦氏,方登车,为虎负荷至此。今即无损,雨甚,畏其复来,能相救乎?”元方奇之,执烛出视,乃好女子,年十八,礼服俨然,泥水皆彻。既扶入,复固其门,拾佛塔毁像,以继其明。女问:“此何处?”曰:“县东佛舍耳。”元方言姓名,且话旧诺。女亦前记之曰:“妾父曾许妻君,一旦以君之绝耗也,将嫁韦氏。天命难改,虎送归君。庄去此甚近,君能送归,请绝韦氏而奉巾栉。”
及明,送归。其家以虎攫而去,方谋制服,忽见其来,喜若天降。元方致虎于县,具言其事。县宰异之,以卢氏归于郑焉。
○周商女
义兴山陈氏,薄暮,有虎咆哮其门,置一物而去,乃肥羜也。取而烹之。惧其复来,絷瘠羊于外以塞口。及夕,虎复衔一物至,大嗥者再去。陈趋视,则一年少女子,虽衣履沾败,而体貌绝妍。扶入室,久而息定。乃言:“儿是江阴周商女,随母上冢,为虎所捕。自分死虎口矣,不意得至此。”主人易衣,饮以粥汤。俾之缝纫,殊有条理。主妇讽之曰:“汝既无归,肯为吾子妇乎?”谢曰:“儿得主君援救,出死入生,敢不唯命是听。”陈以配其季子。
女甚勤俭,举家爱重之。浃辰,其父母觅得之,大喜。言:“女未许人,今愿与君结婚好。”因张宴,征召亲友。相与往来如骨肉云。时人谓之虎媒。
○裴越客
唐乾元初,吏部尚书张镐贬辰州司户。先是镐在京,以次女德容与仆射裴冠第三子,前蓝田尉越客结婚焉。已克迎日,而镐左迁,遂改期来岁之春季。其年越客束装南迈,以毕嘉礼。镐知其将至,深喜,因命家族宴于花园,而德容亦随姑姨妹游焉。山郡萧条,竹树交密。日暮,众将归,或后或先,纷纷笑语。忽有猛虎出自竹间,背负德容,跳入翳荟。众皆惊骇,奔于张。夜色已昏,举家号哭,莫知所为。及晓,则大发人徒,求骸骨于山野间。周回远近,曾无踪迹。
是夕之前夜,越客行舟去郡二三十里,尚未知其妻之为虎暴。乃与仆夫十数辈,登岸徐行,其船亦随焉。不二三里,过水次,板屋之内有榻,因扫拂,即之憩焉。仆从罗列于前后。俄闻有物来自林木之间,众乃静伺。微月之下,忽见猛虎负一物至。众皆惶惧,共阚喝之,仍大击板屋。其虎徐行,寻俯于板屋侧,留下所负物,竟入山间。仆从窥看,云“是人也,尚有余喘。”越客即令舁之登舟,因促使解缆。燃烛熟视,乃是十六七美女也。容貌衣服,固非村间所有。越客保(呆)异,遣群婢看抚之。虽髻云披散,衣服破裂,而身肤无少损。群婢渐灌以汤饮,即能微微入口。久之,神气安集,俄复开目。与之言语,莫肯应。夜久,即有自郡至者,皆云今尚书次女,昨夜游园,为暴虎所食,至今求其残骸未获。闻者遂以告于越客,即遣群婢以此询,德容号泣不止。越客既登岸,遂以其事列于镐。镐凌晨跃马而至,既悲且喜,遂与同归。而婚媾果谐其期。自是黔峡往往建立虎媒祠,今尚有存者。出《杂异记》。
元方所遇,义虎也。自励所遇,忠虎也。义兴陈氏所遇,媚虎也。总之无愧于虎媒也。夫撮合为媒,越客婚有日矣。虎一番惊扰,大为嘉礼之累。板屋声高,馋口未厌,天下有此恶媒乎?何以祠为!忠者见杀,恶者居功,此为媒者之所以竞为恶,而莫肯尽忠也。
○大别狐
天顺甲申年间,浙中蒋生贾于江湖,后客汉阳马口某店。而齿尚少,美丰仪。相距数家,马氏有女,临窗纤姣,光采射人。生偶入,窃见之,叹羡魂销。是夜女自来曰:“承公垂盼,妾亦关情,故来呈其丑陋。然家严刚厉,必慎口修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仙,遂共枕席。而口必三缄,足不外趾,惟恐负女。然生渐惫瘁。其侪若夜闻人声,疑之,语生曰:“君得无中妖乎?”生始讳匿,及疾力,始曰:“与马公女有前缘,常自来欢会,非有他也。”其侪曰:“君误矣,马家崇墉稠人,女从何来!闻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数升,曰:“若来,可以此相赠,自能辨之。”果相授受。生如其言,因迹芝麻撒止处窥之,乃大别山下,有狐鼾寝洞穴中。生惧大喊,狐醒曰:“今为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缘尽。然我不为子厉,今且报子。汝欲得马家真女亦不难。”自撷洞中草,作三束,曰:“以一束煎水自濯,则子病愈。以一束撒马家屋上,则马家女病癞。以一束煎水濯女,则癞除而女归汝矣。”
生复大喜。归,不以告人,而自如其言为之。女癞遍体,皮痒脓腥,痛不可忍,日夜求死,诸医不效。其家因书门曰:“能起女者,以为室。”生遂谒门曰:“我能治。”以草濯之,一月愈。遂赘其家,得美妇。
生始窥女而极慕思,女不知也,狐实阴见,故假女来。生以色自惑,而狐惑之也。然竟以此得真女矣。燕昭市骏骨,而千里之马果至。以伪始,以真终,狐虽异类,可以情感,况于筑台礼士者乎。
○玄驹
昔有一士人与邻女有情。一日饮于女家,惟隔一壁,而无由得近。其人醉,隐几卧,梦乘一玄驹入壁隙中。隙不加广,身与驹亦不减小,遂至女前,下驹与女欢。久之,女送至隙,复乘驹而出。觉甚异之,视壁孔中,有一大蚁在焉。故名蚁曰“玄驹”。见《贾子说林》。
情史氏曰:“媒者,寻常婚媾之事也。常事不书,有异焉则书之。媒而得,虽戾如虎,妖如狐,亦足以传。媒而失,即氤氲大使使尽神通,适以导淫遗议。呜呼!‘伐柯伐柯’,媒其可苟乎哉!审于媒之得失,而情亦可自量也。”
卷十三 情憾类
○昭君
昭君字嫱,南郡人。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或云昭君者,齐国王穰女。年十七,仪容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王皆不许,乃献元帝。时宫人既多,帝造次不能别房帷。乃令画工图之,披图召幸。他人往往行赂,多得进。昭君自恃其貌,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会匈奴单于来朝,求美人为阏氏,帝敕以宫女赐焉。
昭君入宫数载,未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单于临辞,大会,帝召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重失信于异域,遂与匈奴。昭君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为会(书)报帝云:
“臣妾幸得备禁脔,谓身依日月,死有余芳。而失意丹青,远窜异域,诚得捐躯报主,何敢自怜。独惜国家黜陟,移于贱工。南望汉关,徒增怆结耳。有父有弟,惟陛下幸少怜之。”
帝回思昭君不置,为诛画工毛延寿等。昭君又有怨诗云: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上游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颉颃。虽得委食,心有徊徨。我独伊何,来往变常。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悠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昭君请掖庭令求行,非轻去其乡也。惜其名之不传,与面目之不经见于天下也。王荆公曰:“自是如花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长卿氏曰:“方昭君之行,‘丰容靓饰,光动左右’,此即昭君图也。‘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此又即昭君图也。延寿岂能图昭君哉!”余谓延寿即能图昭君,使得进御,不过玉簟筐床,一番恩宠而已。岂若青冢黄昏,令骚客情人凭吊于无穷也!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胡法,父死则妻其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为胡?”世违愿为胡。昭君乃吞药自杀。胡地草皆黄,惟昭君墓草独青。然则昭君又单于之贞妇矣。贞于汉不得,而贞于胡,究终心未尝忘汉。既死,而以青冢自旌。乃谤者曰:“汉恩自浅胡自深,”岂不冤哉!
汉武帝幸平阳公主家,置酒作乐。卫子夫为讴者,善歌,能造曲。每歌挑上,上喜动,起更衣,子夫因侍尚女轩中,遂得幸。帝见其美发,悦之,纳于宫中。时宫女数千,皆以次幸。子夫新入,在籍末,岁余不得见。上择宫人不中用者出之,子夫因涕泣请出。上曰:“吾夜梦子夫中庭生梓树数株,岂非天意乎。”是夕幸之,竟立为后。生戾太子。子夫之请出,与昭君之求行一也。而徒以美发,遂得正位中宫,昭君于是乎命薄矣。
○侯夫人
炀帝建迷楼,宫女无数,多不得进御。有侯夫人者,忽自缢于栋下。臂悬锦囊,左右取进,得自感诗三首。其一曰:
“庭绝玉辇迹,芳草渐成窠。隐隐闻箫鼓,君恩何处多。”
其二曰:
“欲泣不成泪,悲来翻强歌。庭花方烂熳,无计奈春何。”
其三曰:
“春阴正无际,独步意如何。不及闲花草,翻承雨露多。”
又妆成诗云:
“妆成多自恨,梦好却成悲。不及杨花意,春来到处飞。”
又遣意云:
“秘洞遍仙卉,雕房锁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写昭君。”
又自伤云: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寒春入骨清,独卧愁空房。跚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平日所爱惜,自待却非常。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君恩实疏远,妾意徒彷徨。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墙。性命诚所重,弃割亦可伤。悬帛朱栋上,肚肠如沸汤。引颈又自惜,有若丝牵肠。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帝见其诗,反复感伤。往视其尸,曰:“此已死,颜色犹美如桃花。”乃急召中使许廷辅曰:“朕面遣汝择后宫女入迷楼,汝何故独弃此人也!”乃令廷辅下狱,赐自尽。
○世庙宫人
世庙宫人张氏,恃貌不肯阿顺。匿闭无宠,早卒,殓于宫后。宫制,凡殓者,必索其身畔。得罗巾有诗,以闻上,上伤之。以宫监不早闻,杖杀数人。诗曰:
“闷倚雕栏强笑歌,娇姿无力怯宫罗。欲将旧恨题红叶,只恐新愁上翠蛾。雨过玉阶天色净,风吹金锁夜凉多;从来不识君王面,弃置无情奈若何。”
南宁伯毛舜臣在南京留守时,被命洒扫旧内。见别院墙壁,多旧时宫人题咏,年久剥落,不可尽识。其一署云:“媚兰仙子书”,末二句犹存,云:
“寒气逼人眠不得,钟声催月下斜廊。”
字画婉丽,当时风神月思,亦足想见。
○杜牧
太和末,杜牧复自侍御史出佐江西宣州幕。虽所至辄游,而终无属意。及闻湖州名郡,风物妍好,且多奇色,因甘心游之。
湖州刺史某乙,牧素所厚者,颇喻其意。及牧至,每为之曲宴周游,凡优姬娼女,力所能致者,悉为出之。牧注目凝视曰:“美矣,未尽善也。”乙复候其意。牧曰:“愿得张水嬉,使州人毕观。候四面云合,某当闲行寓目。冀于此际,或有阅焉。”乙如其言。至旦,两岸观者如堵。迨暮,竟无所得。将罢,舟舣岸。于丛人中,有里姥引鵶头女,年十余岁,牧熟视曰:“此真国色!向诚虚设耳。”因使语其母,将接致舟中。姥女皆惧。牧曰:“且不即纳,当为后期。”姥曰:“他年失信,复当如何?”牧曰:“吾不十年,必守此郡。十年不来,乃从尔所适可也。”母许诺。因以重币结之,为盟而别。故牧归朝,颇以湖州为念。然以官秩尚卑,殊未敢发。寻拜黄州、池州,又移睦州,皆非意也。牧素与周墀善。会墀为相,乃并以三笺于墀,乞守湖州。大中三年,始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已十四年矣。所约者已从人三载,而生三子。牧既即政,亟使召之。其母惧其见夺,携幼以同往。牧诘其母曰:“曩既许我矣,何为反之?”母曰:“向约十年,十年不来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因取其载词视之,俯首移晷,曰:“其词也直,强之不详。”乃厚为礼而遣之。因赋诗以自伤,曰:
“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吴氏女
城之西有吴氏女,生长儒家,才色俱丽,琴棋诗书靡不究通,大夫士类称之。其父早世。治命宜以为儒家室,女自负不凡。
永嘉郑僖,字天趣,客于洪氏。一日媒妪来,言女家久择婿,难其人。洪仲明公子戏欲与郑求之,郑辞已娶。媒妪欲求郑诗词达于女氏,郑戏赋《木兰花慢》云:
“倚平生豪气,切星斗,渺云烟。记楚水湘山,吴云越月,频入诗篇。菱花剑,光零落,几番沉醉乐风前。闲种仙人瑶草,故家五色云边。芙蓉金阙正需贤,诏下九重天。念满腹琅笫榇苏啬辍s腹夹牛瑠鸾垦薮伞A烊√煜愕谝唬莺崂窭秩А!
翌日媒来,言吴族见词,莫不称美。但母嫌官人已娶有子,女意不然。因出其和词云:
“爱风流儒雅,看笔下,扫云烟。正困倚书窗,慵拈针线,懒咏诗篇。红叶未知谁系,漫踌躇无语小阑前。燕子知人有意,双双飞向花边。殷勤一笑问英贤,夫乃妇之天。恐薛媛图形,楚材兴念,唤醒当年。叠叠满枝梅子,料今生无分共披仙。赢得鲛绡帕上,啼痕万万千千。”
过数日,女密令吴妪来观。妪致女命,虽居二室亦所不辞。且嘱郑托相知之深者,开导母意,玉成其事。郑托吴槐坡者往说,其母终不从。
有周姓者,妒郑之成,挟财以媚母。母惑之。郑闻其事,复赋前腔寄云:
“望垂杨袅翠,帘试卷,小红楼。想琼珮敲霜,鸾妆沁粉,越样风流。吟怀自怜豪健,洒云笺,醉里度春愁。有唱还应有和,纤纤玉映银钩。犀心一点暗相投,好事莫悠悠。便有约寻芳,蜂媒才到,蝶使重游。梅花故园憔悴,揖东风让与古梢头。况是梅花无语,杏花好好相留。”
女氏再和云:
“看红笺写恨,人醉倚,夕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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