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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杀-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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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眼前便是出现明亮的烛光,挂在门口的烛灯似乎是为了迎接夜晚来的客人,散发着明晃晃的光线。

花香幽浓,飘散空气中。清心居的低哑哭声似乎隔绝在了外边,论她再侧耳倾听都没能听到一丁点动静,许是夜深了,她们也哭累了。

湘竹苑很安静,每一间屋子里都没有一丝光亮,众人好像都已经沉浸在梦里。

今夜,他们睡得真早。苏暮卿微动了下唇,伫立在空旷的院子里,凝视着那一间书屋许久,方才幽幽转身准备离去。

“阿暮,既然来了,怎不进屋里坐坐?”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暮卿猛地回头瞧见一袭白衣面带微笑的苏连墨正站在另一条小径上,他似乎才归来,眉眼间除却笑容还有倦意。

果然啊,苏家遍地都是戴着面具而活的人。

苏连墨缓缓走来,轻推开屋门,笑语:“屋门从来不关,若是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进屋坐坐。”

苏暮卿凝视着苏连墨的身形,竟是如中邪般的脱口而出:“小叔,你是谁?”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共处一室

夜风轻拂,落香飘舞,这是秋的姿态。它吹起青丝遮住眼帘,留得一阵恍惚,模糊了他看她的神色。

苏暮卿仿佛听到静夜的矫揉造作,那是欲言又止。

凉而诡异的气氛缭绕在他们之间,静默伴着时间行走着穿梭在夜的时光里。

苏连墨背脊微僵跨入屋子,点亮屋内的烛灯,温和道:“外边凉,到屋子里坐下再说。”

苏暮卿抿着唇,视线落在屋里头的影子上,看着它摇摇晃晃,却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

半响,苏连墨手拿着一件披风来到她的身边,动作分外柔和地将其披上她的肩头上,温柔道:“阿暮,莫要着凉了。”

暖意从披风里传来,从肩头向着全身扩散,秋夜似乎也不那么凉。

苏暮卿轻颔首,低声道:“小叔,早些歇息。暮卿先回去了。”

苏连墨替她系好带子后,温柔一笑:“你不是还有问题吗?”

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她的容颜还有跳动的烛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氤氲,好似有一种情愫在夜里轻浮着。

苏暮卿抬首回视着他的目光,薄唇微动,道:“那小叔会告诉暮卿吗?”

苏连墨唇角微扬,带着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揉了揉苏暮卿的脑袋,笑语:“进屋里头说吧。不然夜里都要睡不着。”

苏暮卿微怔,她不禁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暧昧,猛地错开视线垂下头,先于他进了屋子。她习惯性地坐在背窗处,当屋门阖上之时,她感觉到一阵阵凉风从雕花格子的窗柩里透了进来。

苏连墨沏了两盏茶后,便是在她对面坐下:“老夫人那边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受委屈了?不要多想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冬竹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丫头。”

温润的嗓音像一壶润口的白开水,悄悄地划过心口,将残留的一丝伤怀冲淡。苏暮卿摇摇头:“其实还好,只是想不通为何要自杀。”

苏连墨手捧茶盏,轻抿一口方道:“这世上有许多我们想不通的事儿,若要是每样都去想通,该是有多累。”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幽幽道:“可若然这些事儿都是息息相关呢?包括小叔你,你也一直都在欺骗暮卿?”

苏连墨手轻抖了下,杯子里的水来晃荡。溅出些许,在烛光的招摇下,烁烁发光。

杯子里的水渐渐地平缓下来时。苏连墨方才开口道:“暮卿,我真有欺骗过你吗?一直来在别人面前的伪装,在你面前是全然卸下。而且,除却些许医术,些许吹笛之法。我该是从来没有告知过你什么,那么我可还是有欺骗过你什么,抑或说你在怀疑什么?”

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苏暮卿的双眼,有一种让她无处遁形的感觉,好几次她想要错开视线,但终还是对上了。

她在怀疑什么?苏暮卿暗暗地问着自己。苏连墨的确从来没有与她说过什么,更别提所谓的欺骗,那么她想问的是什么?

苏暮卿双手捧着杯子。来回的摩挲着杯口,垂眸望着平静的水面,她的心很不平静,她竟是不晓得如何说话。

苏连墨收回视线,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温文尔雅的容颜上升起一丝严肃:“阿暮,我不会伤害你。”

苏暮卿猛地抬首。对上严肃的面容,明眸中闪过一丝悸动,但更多的是疑惑,她踟躇开口:“小叔,你是不是在做些什么?”

苏连墨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回道:“阿暮,不需要管太多,只要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就好,其余会有人帮着你去解决。”

谁能帮她解决?若是能,前世她怎就没有看到?有些事儿除却她会做,愿意去做,还会有谁?

苏连墨察觉到她眼眸中有一抹而愤恨的光芒闪烁着,柔声安慰道:“有些人可能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他们知道的或许没有你多,但都在各自努力着。有些人的死不会是枉死。”

闻声,苏暮卿全身一颤,手中的杯盏倾翻,开水四处流淌。

苏连墨却是远比她还紧张地将其从桌子边来开,毫不顾忌地拉起她的手细细查看了番,好在只是微微红了些许,并无大碍。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还拉着苏暮卿的手,面色微变,但还是极其自然地松开,温柔道:“好在没什么事儿,要不然可是罪过了。”

手心一阵凉意袭来。苏暮卿不由得缩了缩,小叔的手真得很暖和,拉着她时,她能够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从他的手掌上传来……她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眸中划过的焦急,就好似儿时不小心碰翻水壶之时爹爹露出的表情,那么相像。

苏连墨瞧得她此刻的眼神之时,眸中闪过一丝微恼,他温柔地开口道:“阿暮,我不是你爹爹。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与你说了。”

苏暮卿面露歉意,语气却是带着些许不服气,辩驳道:“可是你与爹爹真得很像。”

苏连墨深邃的眸中又是掠过一丝苦恼,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是闻得一阵“咕咕”之声传来。

苏暮卿雅致的容颜上顿时一片羞红,她饿了。

苏连墨一愣,随即问道:“你饿了?没吃晚饭?”

苏暮卿垂着头轻轻一点,低声道:“我好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闻言,苏连墨温和的面容上闪过惊讶和担忧,急急道:“你怎可以不吃饭?那现在给你去弄点吃得,可是要吃下去。”

苏暮卿轻点头:“嗯。”

应声间便是跟着苏连墨出了屋子,她跟在他的身后,绕过这前边的屋子,便是来到后方,这里头儿有些暗沉,借着前排屋子门口的烛灯散发出来的幽光,她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这儿的情形。似乎和她的落松院一样,荒凉的很。而且这小径上似乎还有些许砸碎的东西,时不时地绊着脚,好几次她险些拐了脚。

苏暮卿几次想开口询问这是去哪儿,但望着苏连墨儒雅的背影她又闭了口。只不过手却有些不老实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小时候,每每走夜路的时候她都会拉着爹娘的衣角,不然自己摔倒,也不让自己跟丢。

走在前头的苏连墨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美丽的弧度:“阿暮,怎么了?要不你回前边等着我,我弄好了再给你端过来?”

苏暮卿摇摇头。只好奇地询问道:“小叔,你有单独的小厨房?还在这——地方?”

苏连墨笑笑:“看着很小,很破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没什么好东西让你吃,但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

说话间他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响,屋门便是被推了开来。苏暮卿借着外头的一点光线瞧得苏连墨熟门熟路地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火,瞬间让她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

当真是如他所说,麻雀小。五脏俱全,是个像模像样的厨房,厨柜上还搁放着一些还算新鲜的蔬菜。

“小叔,你不会是让我自己弄吃的?”苏暮卿视线落定在那一堆蔬菜上,幽幽道,“可是我不会做。”

这时。苏暮卿才发现所谓的琴棋书画,第一才女在生活面前真得没有丝毫作用,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人。倘若一旦失去现有的一切,她最可能便是活活饿死。

苏连墨轻笑,温柔道:“知道我们的阿暮不会做饭,故而今晚上就将就着吃一点我随意做得面条,好歹能充饥。”

苏暮卿站在一边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生火。烧水,洗菜。切菜,下粉,和面……仿佛这些于他来说都是非常熟稔的事儿,小菜一碟。只是,她不禁觉得奇怪,身为苏家五少爷,需要做这些事儿吗?

“小叔,你怎会这些?”她终还是问了出来。

苏连墨侧首望了她一眼,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会饿死。”

烛火下,温柔的双眸含着淡淡的宠爱,视线划过苏暮卿的面容之时,她的心异常的跳动了下。她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来得似乎有些异样,要知道眼前的人可是她小叔,一个与爹爹容颜酷似的人。

也许……也许她只是将他当作爹爹了。

苏暮卿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慌乱地理着心绪,这种情愫,这种感觉不应该有。

苏连墨将一碗面条放在桌上,亲自递上筷子:“阿暮,可是让你等久了,快些尝尝,等着凉了怕又是不好吃了。”

苏暮卿轻颔首,垂首慢慢地吃着,味道非常不错,于她这个还是饿了的人来说,当是人间美味。

然而,她似乎更加看不懂小叔这个人了。

屋外有人悄然走过,待瞧得屋里的人时,眸中闪过诧异,却也没有多加打扰,静谧地隐去。

苏连墨抬首向外头望了眼,眉头微蹙,他回神之时,却发现苏暮卿竟是吃着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在感觉到他在看她的时候,勉强的睁开双眼,冲着他笑笑,咬了两三口面条,又阖上了双眼,那模样甚是有趣,让苏连墨暗暗低笑了许久。

“阿暮,既然困了,便是回去歇着。”

苏连墨小心翼翼地取下她手中的筷子,扶着她的身子站起来,怎料这丫头跟个软骨头一样向着桌子上倒去。他及时地拉住她的身子,将其圈在怀里:“阿暮,醒醒,等着回去再睡,好吗?”

苏暮卿摇摇头,竟是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姿势抓着他的衣襟靠着他的胸膛昏昏睡去。

苏连墨轻叹一声,站着都能睡着,也只有她了。

“堂堂王爷,伺候起这丫头还挺尽职的么。”一阵调侃的笑意在屋外传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佳人在怀

夜未逝,天未明,丝丝凉风灌入半掩的窗户,惊得贪睡的人儿睁开朦胧双眼,熟悉的屋里不见最熟悉的人,彻底清醒。

紫儿连连推醒靠在桌上打盹的朱儿与趴在椅子上瞌睡的绿儿,急切道:“可是瞧着小姐去了什么地儿?”

睡眼迷蒙的二人摇摇头,绿儿傻愣愣地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卧榻,含糊道:“小姐睡在卧榻上。”

紫儿抬手给了绿儿一个爆栗,焦急道:“这屋里压根就没小姐的影。”说话间,已是点亮屋子里的烛灯。

空荡荡的卧榻与床铺上压根就没有人,这下屋里的人算是完全清醒,面容上皆是出现了不安。

今夜,外头一片漆黑,无月无星,只有带着凉意的风在四处流窜着。

三丫头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四下搜寻起苏暮卿的身影,却发现偌大的院子里毫无人影。

李汉林打一开始就瞧得她们慌慌张张地奔出屋子,四处张望着,想来该是寻找苏暮卿,每每想要开口与她们说时,她们竟是不理他,顾自与他擦肩而过,弄得他甚是觉得自己此刻是个透明人。

他终是忍不住凭空问道:“你们在找郡主?”

三道身影立刻顿住脚步,幽怨地转过身子向着他走去,直勾勾地望着他,异口同声:“小姐去哪儿了?”

李汉林摇头:“郡主不让我跟着,只让我在这儿盯着你们仨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三人紧张道,三张脸几乎要贴到李汉林的身前。

李汉林不由倒退一步,面容有些发烫,他清咳一声,以掩盖面色的不对劲,殊不知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夜如此黑,她们如此心急,谁能真正看出他面色的异常。

“不过郡主离开已有一个多时辰了。”李汉林说这话的时候,自觉会遭到眼前这些人的围攻,身子已然飘掠至院子门口。

果不其然,紫儿三人齐齐变了神色,锐利的视线整齐地落在门口之人的身上。

夜这么黑,那么沉,小姐她又该是会去哪儿?

半响,绿儿低声开口道:“要不要去和老夫人说声。让其他人帮忙找小姐的人影?”

苏府那么大,若是单靠她们几人要想找得小姐,怕是到天亮也未必能够找到。除非小姐自己回来。可要是去找老夫人……白日的事儿她们还犹记在心。

想来只会让老夫人更加疼痛厌烦,而且这府里怕又要起流言蜚语,一个小姐三更半夜不睡觉,竟是四处走动……

于此一想,紫儿等人立刻否定绿儿的意见。其实绿儿也并不是很愿意去找老夫人,下午时分她虽杵在恐惧之中,但老夫人与小姐说得话她还是清晰地听到,真让人震惊。

可这么一来,她们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急得团团转。片刻。朱儿猛地抬头视线向着李汉林的方向望去:“李护卫,你该是能够悄无声息地弄到一些人?”

杵在门口的李汉林点点头,殊不知她们压根看不到。

紫儿抿了抿唇。摇摇头:“朱儿,没用的。在这儿李护卫只听从小姐的话语。”

李汉林抽抽嘴角,平日瞧着这几个丫头还挺稳重的,怎一碰到安乐郡主的事儿就跟丢了魂似的,不是瞎寻。就是毫无主张。他淡淡地询问道:“紫儿丫头,可是晓得郡主以往晚上喜欢去什么地方溜达?”

紫儿轻愣。随即眸中划过一丝了然,犹如醍醐灌顶。她平静地开口道:“多谢李护卫提醒。”

绿儿和朱儿愣了,难不成她们小姐有夜游的习惯?可好像都不曾碰到过。两人诧异地望向紫儿,只等着她开口解释。

紫儿笑笑,不作多言,只道:“没事儿,你们都下去歇着的。小姐自是会回来。”可显然她们二人仍是想要知道更多,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紫儿轻摇首:“放心,小姐不会有事儿,她做事自有分寸,怕过不了多久该是回来了。要真睡不下,咱们几个就在门口等着小姐回来。”

时间游走的很慢,仿佛这一场夜晚等不到天亮,天空洒落下丝丝雨丝,带着凉意滴落在坐在石阶上打盹的三个丫头身上。

李汉林踟躇小许时光,寻来两把雨伞擎着它们站在她们的前边,为她们挡去落下的雨水。嘴角扯出一道苦笑,他堂堂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尽是沦落到伺候郡主身边的小丫头,可月钱才那么丁点,他考虑着是不是需要向他们讨薪。

湘竹苑,灯火如黄昏。

此刻苏连墨甚是犯难,他垂眸望着怀中的苏暮卿,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却发现这丫头的手劲很大,拽着衣襟完全不肯松手。

他打横将她抱起时,她也很快地换个姿势,但手依旧紧紧地拽着。

沐容尘满面笑容地望着此番情形,揶揄道:“没想到王爷也有犯难的时候,真是少见。”

苏连墨蹙眉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尽站着说风凉话,赶紧想法子让阿暮松手。”他总不能抱着她睡一夜,于一个女子来说该是多么不妥的事儿。

沐容尘眉眼间闪过狡黠,窃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佳人在怀共度一夜良辰美景,还省去许多麻烦。”

苏连墨眸中一抹危险的光芒闪烁着,好久掀唇冷语:“容尘,是不是觉得长安城的生活太过惬意了?南海域最近可是缺人的很。”

沐容尘嘴角一抽,他最是讨厌海边的腥味,让他去那儿,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的命来得好。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当我什么都没说。方法是有的,衣服脱给她不就了事了。”

苏连墨黑眸眯起,直勾勾地望着沐容尘,皮笑肉不笑道:“容尘,看来你很喜欢南海域。本王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要是喜欢直接开口就是,本王立刻去吩咐。”

沐容尘退开一尺,面色凄楚,说得极为动听缠绵:“墨檀,你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我那般对你,你却有了卿卿之后,转脸就将我这人丢了,当真是个负心人。”

苏连墨面色一黑,眸如霜寒,嘴角却是挂着邪气的笑容:“容尘,闻皇兄所言,此番羌国来京,一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公主,本王会向皇上竭尽全力进谏你,因为你很适合做她的驸马。”

沐容尘嘴角微抽,眼神幽怨地盯着苏连墨:“果真是个负心郎……”

“唔!”怀中的苏暮卿眉头微蹙,发出梦呓声。

二人赶紧地止住声音,静听之下,方确信苏暮卿睡得很沉,二人长舒了一口气。

苏连墨压着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一番,我将阿暮送回落松院。在这儿过夜终归是不妥,而且没准儿她那的丫头都急疯了。”

沐容尘轻颔首,指了指他胸襟前的纤纤细手,道:“其实你可以把衣服给剪了。”

屋外,斜雨飞丝,烛光朦胧。

苏连墨扯下披风盖在苏暮卿的身上,横抱着她迈入茂密的竹林小径,黑暗几乎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发出着踢踏之声,甚是幽远。

当苏连墨抱着她出现在落松院时,他也发现了诧异的一幕,那便是李汉林双手执伞为坐在阶梯上的三个丫头遮风挡雨,而他自己却是淋湿了衣裳。

李汉林闻得脚步声时,当以为是苏暮卿回来,惊喜的转头,惊诧的发现她在苏连墨的怀中熟睡。

“郡主她……”一时间他竟是忘记了行礼,直直地开口。

苏连墨轻声道:“已经睡了,莫要吵醒她。把三个丫头弄醒,让她们进来帮个忙。”

李汉林轻推了她们三个,低声道:“郡主回来了。”

三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说小姐回来了?”

李汉林轻点头,指了指屋子。

三人顿时清醒,大松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见李汉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郡主睡着了。”

三人轻愣,睡着怎么回来?

雨丝淋湿了苏连墨如墨般的青丝,细小的珠子停留在上头,在烛光照耀下,让他整个人变得朦朦胧胧,仿佛像是从雾镜中走出来一般。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苏暮卿放置于床上,将淋湿的披风解下,随后侧头望向站在珠帘外一脸目瞪口呆望着他的三个丫头招了招手:“进来。”

紫儿三人敛下面上的诧异,恭敬道:“小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连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温柔道:“还望紫儿姑娘能够拿把剪刀来。”

这时,她们方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手紧紧地抓着苏连墨的衣襟,也难怪他还蹲下了身子,怕是为了不想让小姐的手发酸。

紫儿取来剪子后,却发现她极不顺手,最重要的是不方便,只怏怏地望着苏连墨:“小爷。”

苏连墨注意到那份尴尬,柔和道:“无妨。我自己来就是。”他小心翼翼地剪开衣襟,绕开苏暮卿的手,生怕戳到她。

片刻,苏连墨的衣服挂了彩,而苏暮卿手中则是捏着那被剪下的一块布。他望着睡梦中都皱着眉头苏暮卿,眸色微微一暗,轻叹了口气,抬手抚平那蹙在一起的柳眉。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污水上身

烟雨蒙蒙如画,苍翠远山入烟。

卷疏帘,细雨夺窗而入,携来桂花香,弄得满室氤氲。如瀑青丝翻飞,迷了双眼。

苏暮卿倚床而坐,手捏一方锦缎衣布,垂眸而望,心萦觞惹愁。

昨夜之事,犹记恍惚而清晰。心跳之感,却依然能忆起。只是——

她竟是不知不觉中睡去,而且还……扯了苏连墨的衣襟,这当真是让人笑话了去。她都觉得自己要没脸去见他了。

苏暮卿用力地捏了捏衣布,惺忪的双眼里闪烁着些许懊恼,面容上染着一丝别样的娇红。人比花娇当是如此。

紫儿扣住窗帘,转身望向坐于床上的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关切道:“小姐,你着凉了?这脸怎么那么红?”

苏暮卿微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可能是太热了。”

热?紫儿轻愣。

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又怎会热?

紫儿疾步来到床前,抬手试了试苏暮卿的温度,额头微烫,想来是昨夜在外头溜荡着凉了。

她难得严肃道:“小姐,莫得发怔了。快些将衣服穿上,已经染上风寒了,莫要加重了。奴婢这就去给你熬姜汤。正巧另三个也都受了点寒,索性就一锅煮了。”

苏暮卿轻颔首,松开手,衣布落在床上。她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当真是有些发烫。待得紫儿出了屋子,她下床取过铜镜,容颜上透着一股燥红,盖过脸上的娇红,看来是真着凉了。

她赤脚跳上卧榻,欲将卷着的窗帘翻下,却瞧得一抹熟悉的身影向着屋子这厢走来。不禁发愣。

从昨夜的某一个时刻起,她好像有些不敢面对他,可又期待着与他相见。不,她只不过是想与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昨夜的面条,谢谢他将她送回来。

温柔似水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阿暮,你怎穿得这般单薄,还赤着脚,该是要着凉了。”

“啊!”苏暮卿轻呼,这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一身亵衣。她怎得大早上的犯糊涂,在里屋晃也罢了,竟然跳到窗口前来。若要是让男子瞧着,怎了得?

不过,她似乎已然让男子瞧着了。

面容瞬间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就连裸露在外边的娇嫩肌肤也隐隐地泛起红丝。

苏暮卿羞涩地奔下卧榻。连滚带爬的跑上床,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待得呼吸心绪慢慢平稳的时候,方开口道:“小叔,你找暮卿有何事?”

她望向站在珠帘外的苏连墨,方才注意到他此刻是背对着她。还好,还好……转念一想,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穿得少。还赤着脚?

苏暮卿嘴角一抽,他终归还是看到了,好在是小叔。

屋里的声音,苏连墨听得一清二楚。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阿暮昨夜有东西落在湘竹苑。”

苏暮卿柳眉微蹙。不明所以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时,绿儿跨入屋子。瞧得苏连墨也在里头,眼眸里闪过惊讶,却也恭敬道:“小爷,你找小姐吗?小姐该是醒了,你进去便是。”

苏连墨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玉佩交到绿儿的手中,温和道:“这是你家小姐昨夜落在我那儿的东西,还望你交给她。告诉她,莫要弄丢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该是好好携带保管着才是。”

绿儿接过玉佩,细瞧了几眼,她怎不记得自家小姐有这么块玉佩呢?正欲相问之时,却见得苏连墨执着油纸伞没入雨帘之中。

只好捏着玉佩掀帘进入里屋,将其交到苏暮卿的手中:“小姐,小爷说这是你的玉佩,可奴婢好像没见过,他是不是弄错了?”

苏暮卿望着为绿儿搁放到手心的晶莹剔透月牙形玉佩,上边雕着一只凤凰,虹光萦绕。

这的确不是她的东西,莫不是昨夜还有人去了苏连墨哪儿?苏暮卿心中掀起层层涟漪,回心一想,该是没有哪个女子会像她这般半夜溜出去吧?

苏暮卿将玉佩捏在手心里,很凉。手又摊开,玉佩上的凤凰欲飞,她竟有一丝舍不得将这玉佩交还给苏连墨,但她不会真得将不属于她的东西留下。

苏暮卿薄唇轻抿,终是将玉佩与那衣布搁放在一起:“替我取件衣裳来,我该起床了。闻紫儿说你们都着凉了?”

她话未说完,自己倒先打了个喷嚏。

绿儿笑笑:“还好,不过李护卫貌似有些严重,奴婢和朱儿也就打了几个喷嚏而已。小姐,你还是赶紧地将衣服穿上。”

苏暮卿收拾妥当之后,朱儿便是端来了清粥:“小姐,你已两天不曾吃东西了,先吃垫垫肚子,免得空腹喝姜汤伤胃。”

其实,苏暮卿并不觉得饿,昨夜吃了那么大碗的面条,到现在还有饱胀感,但她也没有多说,只吃了几勺子便是作罢。

苏暮卿搁下勺子,接过绿儿递上的帕子轻擦拭嘴角,方悠悠道:“朱儿,老夫人哪儿可是怎样了?”

朱儿回道:“老夫人打算将冬竹姐过继成养女的身份,以女儿过世的行头为冬竹姐出丧。”

苏暮卿轻颔首,敛下眸子,人都死了,这有何用?

她站起身子,取过搁放在床上的玉佩,来到外屋,淡淡道:“我先出去一趟,你们且在屋子里歇着,免得加重风寒。至于姜汤,你们且将它装在壶里便是,我回来会喝。”

雨丝飘得有些大,落在绿色的枝叶上,一点点汇聚在一起,如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

苏暮卿望了几眼,终是取来了纸伞,方才走入雨幕中。雨丝落在伞上,声音很轻很轻,与夏日的雨水极是不相同,它很安静,静静地滋润着干燥的秋日。

苏暮卿走出院子。向着后花园走去,临着又是拐入竹林里。

茂密的枝叶将冰凉的雨丝挡在了外头,小径上的青石板并不曾湿润,苏暮卿收起纸伞缓缓地踱步在上头,另一只手上捏着凤佩,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它的纹路。凉凉的触感于她现在手心滚烫的人来说很是舒爽。

湘竹苑。

湘妃泪,染青竹,点点离痕东风里。

苏暮卿轻轻一笑,向着阖上的屋门走去,轻轻一推。屋门便是开了。屋中空无一人,她欲将玉佩放于桌上之时,屋外传来一阵惊讶的声音:“二小姐。怎是你?”

手顿时缩了回来,连带着玉佩也没入衣袖之中。

苏暮卿悠然地转过头,浅笑着望向门口的家丁:“我是想向小叔道一声谢,但没想到他并不在屋里。”

那人憨憨一笑,道:“小爷他去前院了。二爷让他帮忙,道是老夫人交代想让冬竹姑娘入苏府的家谱里。”

苏暮卿微颔首,笑语:“我知道了,谢谢。那劳烦你替我向小叔转达一声谢意。”她退出屋子,将门轻轻阖上。这一次,她没有从那条小径上返回。而是从院子正门处离去,而那儿需要绕过清心居。

但才走到门口,她却又退了回到了湘竹苑。

那人还在雨中扫着落叶与残花。见得苏暮卿返回,不禁道:“二小姐,可是忘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遥遥首,轻声道:“我这身衣裳不适合去老夫人那儿,还望你能替我跑一趟落松院。让那儿的丫头给我带一套素雅的衣裳来。”此时,她正穿着一身朱色团花彩凤纹天香绢立领窄袖上衣。太过喜庆。

当然,若是在别地儿,她定然不会是如此明了的说自己的衣裳不合适,但这人既然能够在苏连墨这儿干活,想来是个嘴巴挺严的一个人,而且以往她也在这儿见过他几次,虽然面部很是丑陋,仿佛是为火烧去了脸皮,皱褶不堪。但为人似乎不错,该是不会多说。

那人抬眸望了眼苏暮卿的衣裳,恭顺道:“还望二小姐稍等片刻,这外头凉。小爷的屋门不曾关上,你且进屋等候。”

苏暮卿推门而入,却在她转身回望那人可曾离去时,却早已不见他的影迹,她不由得愣住,随即低笑一声,小叔这儿当真是藏龙卧虎,一个扫地的奴仆都是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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