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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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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你或许不太清楚。权势地位……就像是一壶雄黄酒,不管是妖还是仙,只要尝了,就会现行,雅柔是脱胎换骨的第一个。那年夏天,陆压便服来府中,正值我去了少保家中,院子里,有株好大的木棉树,开的满树火炭红的花,雅柔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陆压。未来的天子自然与众不同,丰神俊朗有仙人之姿,雅柔她那时心动了。”像是累极,苏樱秀目微阖,两人就这样各自凭竹而站许久,久到青衣以为他不会继续往下说了。

“那年陆压就是在我府中选中了雅柔,当时年少,只是气恼,可雅柔选择去喝那壶酒,我也由了她,说不爱?只是爱的浅,就像拦水的堤,稍稍水浪大些,就垮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娘,先皇崩殁后,夜间有人擅闯皇陵,然后我知道宫中本有个齐妃,还抢走了皇后的孩儿……”

“连环计?先有夺美在先,然后依计是你与陆压不睦,苏老王爷将你逐出家门,太子少保对你另眼相待,朝堂上你飞扬跋扈与宁国府分庭抗礼,为的就是让有心人将小太子被人掳走的事情扒出来,然后陆压故意牵涉到你身上,待时机成熟将对手一锅端起?好计!”青衣不知道陆压与苏樱弄了几个五年计划,不过看来这计策奏效了。

“遇到你娘亲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个你。娘子你,卷进来是个意外……我一直没猜到对岚竹下手的人是谁,当初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她是庶出,又不是宁国府内人,若是将来有什么也好应对,于我行事会方便些。只是没料到会有变,那日我赶到客栈时,她与那男子已经断了气。我虽布局,却不想也在局中,另有高人设下局中局,从那日开始,事情就不全由我掌控。”

“送我入净业寺也是你默许?可是你与陆压计中的一部分?”

“不是!不过,若不如此,你永远都是岚竹替身,可我没想到希望娘子洗脱身份的不止我一个。”挑了挑眉,苏樱眯眼瞧着青衣。

“娘子,这次我不能多留。边关吃紧,漠濯王不足为惧,可你知道,简宁非寻常人。大家彼此熟悉,我惯用伎俩他都知晓,所以此仗是个什么结局谁都预料不到。娘子放心,如果此次我没能从漠濯回来,尚书府的东西都是归你的。我已嘱咐青云子办好。我……好像也不太用为你担心,陆压……娘子最好不要入宫,坚强如你,进到里面也会形销骨立。一月为期,若是我还没能回来,娘子自行改嫁吧,小乔我留给你。”

牵过青衣的手,苏樱将玉镯重新给青衣戴好。“先留着吧,若是我就此不能回来,这东西也就没什么特别意义,若是不喜欢,当了还能换些银子。”

青衣心上一紧,话已出口:“你没有必胜把握?”

“行军作战岂有必胜把握?我以两万兵士抵挡漠濯几十万雄兵,谁能说的清呢?况且领军作战之人杀伐过重,鬼神忌讳,必折阳寿,此一走,很可能是我与娘子最后一面。”

“苏樱,你又在耍什么诡计对不对?你在骗我。”

“青衣,从我们见面之日起,你仔细想想,我可有骗过你?还有,你体内的本不是毒,当时想不到留你下来法子,只能出下策。”苏樱看着青衣笑的如阳春化雪,暖意融融,却带着几分凄清。

苏樱走后,青衣在竹林里呆了一个下午,没想别的事儿,她只纠结苏樱那两万人如何对抗漠濯的几十万大军了。把所有事情串起来,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每个人都有答案了,那她呢?她是谁?太后当年就知道娘亲没有生育能力,那她是哪里蹦出来的?想攀皇室的亲已经不可能,陆压明白告诉她了,即使齐妃能生育,那时候他父皇的身体已经不能使后妃受孕了,所以不论怎么算,青衣都不可能是公主。

此时的青衣沮丧的如同封神过后的姜子牙一般,上元节的晚上孤单单缩在灯笼下,没给自己留个封神的位子,青衣也是如此,她也算的上整件事里铲除奸佞的一个环节吧,毕竟还是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可是事情发展到结尾时却发现自己是最没谱的那个。等到战事结束,陆压大定天下,苏樱那就是功勋之臣,列土封疆,算得上是抵抗外来入侵的民族英雄,可她呢?她算什么啊?

日头落下去后,竹林里飒飒秋风,吹得人心寒。陆压看了看天色,流云舒卷,东南风转西南,夹在着枯叶扫过大营。

“日落后竹林里会有虎狼出没,你没吃东西,打不过它又跑不赢,想一直留在这给他们做点心?”将披风给青衣系好,陆压拉着她从林子里出来。

“担心苏樱?放心好了,他若是没有完全把握是不会用鸡蛋碰石头的,倒是我们才值得担忧,大军出发这么久竟然沿路没有阻截,风雨欲来啊。”披风太大,青衣被裹着,只露个头,瘦小的可怜。

“陆压,你选的这驻扎地形实在是太差了,你看,一会若是落雨,水都积在下面,能把帐篷泡起来,即使不落雨,对方若是来攻,滚木礌石从坡上滑下,弄得你中军帐孤立起来,首尾不能相顾,让人家抓个正着。”青衣喃喃说着。

陆压回身,将她领口翻好,低头朝青衣眨了眨眼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敌人都同青衣一般聪明岂不是糟糕?哈哈哈哈。”

是夜,果有人袭营,青衣本就睡不踏实,一听到外间动静,从床上翻下来就去摸墙角的打狗棒。想到这里她真是恨洪钧恨的要死,敌人马上真刀真枪杀过来了,谁都知道木头的密度远远小于钢铁,就算她不受伤,可这东西也根本伤不了人啊

第五十七章

外面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青衣没有贸然冲出去。靠在草垫上,她觉得还是猫在帐篷里安全些。这黑灯瞎火的,若是一不小心被自己人捅个窟窿岂不是冤枉?有条不紊地穿好衣衫,将将把腰带勒好陆压已经挑了这帘子进来。

“青衣?!”帐篷里面伸手不见十指,陆压来势很急,直奔草垫。

“在在,我在这里。”为了防止他到处乱抓,青衣及时开口。抓到她的手,陆压松了口气,他真是怕她扛着帅棋投敌去了,刀剑不长眼,对方哪知道你是不是来投诚呢?

“你看你看,我就说这气场不对,不适合安营扎寨,三国演义里都说这样不行了,你偏不信,这回可好,被敌方憋在此地了。”青衣摸黑穿好靴子,背着陆压自顾嘟囔。

“既然青衣这么厉害,接着猜猜,来偷营劫寨的是谁?”陆压走到帐篷边,掀了帘子向外看。

“是谁?还能是谁?不是温表哥就是简少卿呗。”青衣觉得陆压之所以如此快速赶到她这里,无非是先简宁和温仪将她看管起来,生怕她是细作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浑身收拾妥当,青衣挤在门口看着山坡上无数人马冲将下来,火把将天尽头都映红了,来人真是不少,山坡上排的满满当当。

“我猜,来的肯定是简宁。”咂了咂嘴,青衣琢磨着现下该怎么办,看陆压这不着慌的态度,该是有万全之策,可简宁潜伏大邑十年又岂会是吃素的?

青衣腹诽陆压,人家简老爹死在你老爹手里,是个人就要跟你玩命,而且人家堂堂皇子在你手下任你驱策十年,不喊苦不叫累,俸禄又不多,节假日又没有加班费,人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等这一天,仇人相见不拼个你死我活定不算完。自己分析了一番后,青衣笃定简宁不来则已,来则玩命。

“青衣,觉得此回交锋哪方得胜的把握大些?”陆压转头的时候正看到青衣面色古怪地打量他。

“怎么了?”

“没什么。”

从同一阶级立场上讲,青衣自然站在简宁一方,毕竟大家都是被剥削阶层。

“关于谁会去的最后的胜利嘛,这个问题真不好说啊。”奉承陆压两句,说陛下胜利肯定是属于我们的?她没有水晶球不能预见未来,料不准,那是欺君;若是说打不过简宁此战必败?若是一语成谶这个罪名谁来担着?不行不行。

“关于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这要看上天的意思了。”国人大讲中庸之道,不过是取个折中的平衡点,这是一门玄妙学问。

陆压看着山坡上的火光将她瞳仁烧的火红,双眼炯炯望着对面,里面有种汹涌澎湃的东西呼之欲出,是惊悸吗?陆压敢说不是,他觉得那是跃跃欲试摇旗呐喊坐山观虎斗,只差没大声招呼简宁在此处擒王。

青衣没上过战场,不过她读过岑参高适的诗,很向往那种“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的壮烈。山坡上敌军大声呐喊着冲下来的时候,青衣血液澎湃,她喜欢《十面埋伏》也爱《霸王卸甲》。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场,论过瘾,《赤壁》比不了,《墨攻》也要退居二线。

“哎,陆压,看敌军那些兵将如此神勇,大有生擒你的意思。再看我方将士,丢盔弃甲狼奔豕突只恨此时少长了条腿。时势,不利啊。”

瞧瞧陆压脸色,青衣紧忙又补充。“不过您是真龙天子,御驾亲征自然会全力退敌,为了您的安危,我出去将他们引开如何?我骑马向东奔走,你向西突围,等一切平静了再会合如何?”

关于怎么会师青衣没想过,反正地球是圆的,若是麦哲伦论证的不错,她和陆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早晚有相聚的一天。她打算千里走单骑,甩开陆压和简宁,回她的虎狼山继续做门主。

“不好!”

来人如此拼命不仅仅是要生擒他这个天子,还要外加俘获美人吧!放青衣走了,要么是让她自投罗网,要么是放虎归山,总之想弄回身边就难了,此一桩劳民伤财的买卖若不能赚的三倍的利,陆压是不会动手的。

“你为天下可取义,为朕可轻生,此情之重,朕心领了,却不忍你有半分危险,否则,对不住苏樱临走对朕的嘱托。所以简宁要来,就让他冲着我们来好了,朕与你联手抗敌。”

青衣鼓着腮帮不愿意说话,我们我们的,这天下又不是她的,她跟着打这个打那个有什么用?输赢都与她没多大干系。

转念一想,这话也不对。内斗不要紧,只是别让漠濯攻破雁荡门,外敌入侵意义就大不一样。兄弟可以阋于墙,但必须同心外御其侮。青衣决定在风口浪尖上帮陆压一把,她生在大邑,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最高领导人被人家掳走,虽然她心中装的祖国母亲并非这一位,不过沧海桑田后还不是都要并归中华大地。

“陆压,你看,我们现在是四面楚歌,你就没点什么力挽狂澜的妙计?用不了一炷香这帐篷就要不保,快点,脱衣服,时间紧迫!”陆压迟迟不动,青衣发狠过去解他衣服。

“你做什么?”握住青衣的手,陆压拢眉问她。

“干什么?难不成还有时间亲热?我穿上你的帅甲,打倒近前的兵士往东跑,你则趁乱向西。一路跑一路收捡残余部队,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打回来的。快点啊!”

陆压攥着青衣的手,就势贴在胸口,笑得两片薄唇弯出个最无害的弧度,眸子里满是碎钻石。

“青衣,我与苏樱共同拜师学艺,他会的,我都会,师父教他的,一样都没落下我。虽然未曾亲自上阵,却也不似草包一样被人一打就垮,如果这样,我连自刎江东的脸面都没有,还何谈君临天下?大军开拔六日,沿途未遇丝毫抗阻,如果一直行进下去,就是崤关城,宁国府老王爷的发迹之地,连温家历代的宗祠都设在这里,温仪为何不设防?他定知自己此举的代价,朕若进城,必当开棺戮尸,夷平温氏祖坟,没有万全把握,你以为他会放我们一路畅通?”陆压听着外面连天的厮杀声,脸上并无刀兵之气,相当的从容淡定,青衣见识到了,为什么周都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家天兵神助,运筹帷幄,玩的就是心跳。

“对了,听说你曾是宁国府派到苏樱身边的细作?就你这种……我是说,稍微欠缺些细作气质的,温仪怎么会信得过你呢?”

青衣觉得幸亏此刻没有烛火,否则她定是灰头土脸,类似的话不仅仅陆压一人说过。

拉着青衣从帐篷里出来,陆压举目观望。双方已经混战一处,明显我方将士力不敌偷袭方,打不过就跑这一原则在此次突围战中北运用的淋漓尽致。衣服来不及可以不穿,身外之物都可以不要,保命是当务之急,大凡兵士都比指挥官跑的快。捡了柄军刀拿在手里,青衣回旋转身亮了个漂亮的式,逼得近前的几个敌方兵士硬硬生生放弃她和陆压找其他对手砍去了。

大营已经起火,映得漫天通红,人鸣马嘶,混乱的很。大军溃退如潮水回落,留下散落满地的刀兵剑戟和残肢断臂。

“陆压,快用退敌之策啊,一会人都跑完了。”太惨烈了,触目都是陆压兵败溃退,其状堪比敦刻尔克,若是再不组织有效抵抗怕是就此被对方打散。

“退敌之计?没有啊。我们长途行军远道而来气有所亏,而他们是士气高涨以逸待劳,又打我们个各措手不及,所以,想退敌,不可能。”

陆压说得笃定。油毡布的帐篷烧起来火势壮观,鲜红的火舌尖上是淡蓝色的焰,被风一吹,谷底里满是焦糊味儿。蓝烟处,陆压打量着山坡上一人,明盔明甲端坐于马上在与他对望。

“那、那是温表兄与宰辅公子冯唐?我们还是先撤退吧。”虽说过往关系密切,可此刻是杀场之上,谁知道温仪会不会大义灭亲呢。

陆压见到冯唐,冯唐自然也见到败军林中气定神闲的陆压,既是贼首,岂有不追之理?温仪一挥手,即有数股小分队向青衣和陆压方向移动。

拉起陆压,青衣夺命狂奔,冲锋陷阵她不在行,可是若讲撤退逃跑,这战场上倒是真没几个是她敌手。败军之将自然不言勇,她二人施展轻松在众人头上飞跃,足足跑出去近十里,陆压才将青衣拽住。

“青衣,停住,风向转了!回去吧。”

“回去?才逃出来回哪?”

陆压给她拢了拢鬓边碎发,莫测高深地一笑。

不过一奔一逃间,刚刚还疲于奔命的兵士立马变身,被动挨打的猫熊转眼变成了黑熊,气势陡然变了。清点人数后,青衣发现突围出来的人少的可怜。

“十万大军就、就剩这么些了?”此役折损太过严重,怕仅存十之一二。

“嗯?谁说大军有十万?”

“中军帐中议事的时候不是说十万吗?”

“哦,原来你人不在帐内,什么都听得清楚。原本是有十万,不过当中九万另有任务沿路被我调拨开了,你不知道?”

青衣的确是整日在军营乱转,她不过是想寻找能在战役中牟利发财的点子,到底那九万人是什么时候没的,她一点不知情,堂堂九万大军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在她眼皮底下消失了。兵营还在,仍是绵延数里,造饭的锅灶同样没减少,就是兵士不见了,果然够神奇。

“陆压,你是早料到有偷营劫寨的是吧?所以这些人跑出来的时候衣服靴子可以不要,却都抱着兵器,逃命的时候还都有条不紊。还有,每人腰上的那块白布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大伙都有就我没有呢?”何谓杞人忧天?担心龙入大海被淹死这就是杞人忧天。

“这个东西吗,他们要用,你用不着。”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陆压已经收整起一只赤膊军,扭头向原营地急行军。此时顺风,队伍比刚来时行进的更快,冯唐并没有穷追,怕是诱敌,只派了小股部队追撵,五里处,两军开始遭遇战,刚刚那些丢盔弃甲半赤条的汉子此时以一当二生猛的叫青衣咂舌。

“准备点火。”陆压朝身后吩咐,两条人影倏地转身去了。数十军士搬上来几个硕大的草球,排在路当间生起火来。虽然不晓得陆压要做什么,青衣不再多话,她觉得古人之所以在行军作战上频出奇招,是因为冷兵器时代人力物力补给不足所致,还有就是人家离孙武、乐毅、王翦、白起之流的名将基因比较近。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宝贵的作战遗产到她这里本没剩多少,唯一那一点都被李云龙同志的亮剑精神给晃点了。

青衣直着眼睛看着所有兵士以白巾覆面猫腰躲在在草球后面,火燃起来后青烟徐徐,被风一吹,如撩了起一方薄纱,丝丝袅袅散布开来。青烟过处,来袭兵士不消半刻即兵刃撒手佝偻做一团,赤膊军团此刻才露初虎狼本相一路反攻。烟借风势,在谷内周旋,谷尽头是百尺崖壁,此处地势湿潮气流沉滞,青烟无从消散,陆压守住谷口以逸待劳,有勉强爬出来的立斩不待,温仪所在的斜坡处被一队盔甲整装的将士执强弩断死,流矢挟着明火在熏蓝的幕下划出一道道火红的弧线,哀鸿遍野。

青衣没想到陆压会采用毒气战,这即使在现代战争史上都是为人所不耻的,没想到冷兵器时代竟然有人堂而皇之地用。想谴责他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水因地而制流,用兵同样如此,避高趋下,避实击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就是战场,悲壮苍凉,却无豪迈逸兴,流血的事怎能拿来做儿戏。青衣霎时没了初始的兴奋,呆呆立在陆压身边,她不知道苏樱是不是也是这样取胜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尚书府里那些奇珍异宝都是血海里飘出来的,浑身不自觉地一抖。青衣觉得能拿天下对弈之人都已经不在人的界限内了,数十万兵士的命都捏在为政者手中,这可是比勾魂使者厉害的多,稍有不慎,几万条人命鬼门关里挤破转轮台。

“今夜我们要连夜赶路,大军粮草已经耗尽,正好我们轻装前进,入了崤关城,可以借用他们的粮草补给。”陆压牵着青衣的手,面上复现森冷,睥睨天下之气让青衣错身两步不敢与他并驾。

第五十八章

昼夜交错天将破晓,从山顶望去,崤关城的城楼如一只大兽蹲伏。天边一丝毛毛的光,像是要裂缝的鸡蛋,青衣盯着看白日撕裂黑夜的那刹那。陆压与几位将军在中军帐里想着破城之计,难得此刻她一人,等着迎接白日这新生儿。清晨的风带着寒意,像是大兽嘴里吐出的气,刮的人心上发紧。爱恋,是生命的另一个纪元,不过入门伊始,她就给自己立了无字碑。苏——樱,青衣在心里默默划着这两个字,人是奇怪的动物,当你孤注一掷奋不顾身地想投入一件事时,往往不遂人愿,可沮丧失望落魄失意地想放弃时,上天又会在憋死人前给一缕曙光。若是命运想玩弄你,这就是不是曙光,是回光返照,不可真信,否则万劫不复肝肠寸断。苏樱是青衣油绿生命里的一抹赤色,是心色,只要心不死,身不腐,就摆脱不掉。

“翊、翊青,主上让你回去。”自从树林里被青衣摔了个倒仰后,洪钧每每见着她都要退避三分。这翊青小子太过邪佞,神女面容,夜叉行径。

“知道了。”不回头,青衣打量着远方山形,让拂晓的风洗洗眼睛。

陆压拨出去的九万大军的指挥官已经归队,青衣这才知道他们到周边小城打围剿去了,两三天的功夫不仅占了周边城池,还抢收了对方麦子,不仅是先锋还做了回运粮官,大军数日内已不愁补给。

崤关城五十里外扎营,青衣仍对这场仗的前景不看好,天子御驾亲征后,简宁与温仪分兵两路,一路攻占京畿,一路阻截陆压。昨日京畿戍卫官已经快马来报,说简宁二十万大军围城,连城内神机营、大理寺众捕快加上守卫宫室的龙骑卫捏在一起不够三万,想守城?除非这些兵士不眠不休以一当十,所以请陛下给个退敌妙计。

如此境地却是两难,长途跋涉清剿敌人,没料想大本营被困,青衣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大邑版的围魏救赵。在她看来,京畿倒不是最危险的,毕竟百年城池年年修缮,已是固若金汤。强敌来犯大不了固守老巢不出,简宁远道而来粮草辎重必不能持久,皇城又坚若磐石,只要死守,拖得一两个月不成问题。想当年德军以两个装甲师两千架飞机的代价强攻莫斯科,最后还不是被朱可夫守住。军民鱼水一家亲,此时定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争取守到陆压回驾打援助。

见了京畿来报,陆压并没有召集高级军事将领会议,甚至没同自己的参谋长合计,就给信使下了旨意。命令言简意赅,坚壁清野,整甲缮兵,大邑无被俘之守军!

偷瞄了一眼圣旨,青衣对天翻白眼,陆压是下了决心抛出京畿这肥饵诱住简宁,看来皇城是别想指望天子救危难了。她是这么理解陆压的言下之意的:爱卿,京畿危难朕已知晓,只是□乏术没空回身救你们,当务之急,严防死守吧,若是破了城,以身殉国吧。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准和谈投降,不成功便成仁!

多年来的职业习惯使然,青衣夜里睡不下,平旦后便犯困,本想找个安静角落眯一觉,可陆压似乎定不放心她一人独处。大战在即,各项工作都做的滴水不漏,她这种身份背景极其复杂的人自然重点监控。不知是不是陆压的气场过于强大,有他在身侧,青衣连眼睛都闭不上,更别提睡觉。心事重重地在大营间乱转,青衣搭眼瞧到太医校尉李典与几位医官正忙着给前次交锋中受伤的兵士疗伤,当中一人在几位军医间支支吾吾,一直辩驳。

李典扳着那人的头看了许久,捋着胡子道:“应该是惊吓过度所致,不碍事,修养两天仍可上阵杀敌。”旋即要走。

那人一见,忽然扑倒,抱着医官的大腿大叫:“李大人,我现在眼前一片模糊,我是弩箭手,眼睛若是看不见,我如何前线杀敌?”

青衣在几人旁看了一会,明白了七八分。“来来来,这位兄弟哪里不舒服,看我可能帮的上忙?”

几位医官自然是认得青衣的,微微颌首。

李典向青衣道:“昨夜敌军猝然攻营,这位小兄弟说他被刀兵之气坏了眼睛,此时眼前模糊,不能辨识人形。”

蹲在那人面前青衣看了他许久,不时在他眼前摆手。“看的见?可看的见?”

“看不见看不见,只一片白茫茫影子。”

“李大人,您说呢?”青衣需要专家诊断。

“这个……依老夫之见,并无大碍,只是不清楚为何不能视物。”

李大人困惑,青衣却心里明镜似的,她敢说这人的斗鸡眼不是天生,不过是不想上阵的伎俩,玩这个?他哪里是青衣的对手。

“我看,这位小兄弟应该是被昨夜的烟熏坏了眼睛?你说可是?”

“对对,就是被烟熏坏的,我不能上战场了,我不能执弓弩了。”

“也不一定啊。”青衣嘿嘿一笑,对这种一冲锋陷阵就打转转的人她有良方。

“李大人,这位小兄弟既然不能用弓弩,又有一腔报国热忱,就给他把陌刀,编到步兵营去吧。”回身拍了拍那人肩膀,青衣摸了摸下巴。“眼睛看不清好啊,肉搏战的时候你就不会畏惧,一鼓作气三军夺帅都可能,奋勇杀敌!我看好你哦。”

自扎营一以来,陆压这个主帅一天一夜未阖眼,崤关城是南北纵向的交通要点,东西两翼的交汇,一直为兵家必争。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大邑整场战役中枢点,陆压之所以第一仗就选择攻打崤关城,无非是想率先断了敌方的兵员、补给和信息通道,只要将崤关城拿下,四方战场自然不能串联,能把敌人分散击破。

战事猝起,陆压手中可供调动的大军仅有十万,而起兵的宁国府却宣称统兵四十万,除去围困京畿的二十万人马,保守估计也应该有不少于十五万人驻守崤关城。这仗怎么打?天时地利已被守军占据,城墙坚固,将广粮足,护城河汤汤,后有巴山做天险,即使破城,还可退守。而陆压率军远来,士卒困乏,根本没有后备粮草补给,若不能速胜,持久战根本不需一兵一卒即可将陆压拖垮,远来之师靠的是锐气才能破敌降兵,如何在旷日持久的围城中保持这份锐气?

青衣靠在中军帐的帐门边晒太阳,里面几位将军正与大帅商量破城之计,她眯着眼看着天上一球一球的白云向前缓缓滚着,试着想象当空正有一只纯白透明的屎壳郎在推着这些球往前走。

这仗一日不打完她就一日没安生日子过,可在她看来,崤关城短时间是攻不破的,想速胜?半分机会都没有。君不闻自古攻城就比守城吃力不讨好,不信者可参考指环王中半兽人,死伤岂止是城内守军的一两倍。若是兵多粮足又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试着围城打援,最有效的消灭、牵制敌人有生力量的方法,可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或者效法解放军GG围困长春城一样,孤城死困,早晚把敌人憋疯。敌强我弱,人家又占地利,天子之师又能如何?虎狼军团能把固若金汤的城池掏个口子?斯大林格勒可是反困死德军无数的啊。

“主上,崤关城守军居高临下,箭弩厉害非常,又有护城河拦着,末将以为可以日夜赶建床弩箭塔,我军推塔而行,一则可以避箭矢,二来地势上不吃亏,我们的弓弩手可以居守作战。”青衣在帐外听得频频点头,这个主意好,移动塔楼可攻可守,还能躲流矢,可是要怎么把那大家伙弄到阵前呢。这条计策若想行得通,前提条件是配备数只大马力发动机驱动,外加先要把外围关隘扫荡成平原,否则,一个土馒头都跟天险似的。青衣觉得这这计策铁定被驳回。果不其然,陆压根本不答话。

仔细想想历史上大凡以少胜多的战役放在攻城上本就行不通,兵少,又想速成,除非走走李天王后门,让他发些神兵神将下来助阵。

“主上,如果能以强弩压住阵脚,我们可以搭云梯攀上城墙,末将愿与此躯为大军开前锋!此战一开,大邑境内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皆有抗敌身死之决心!”

青衣挺为这位将军感动的,毕竟有勇气血染疆场马革裹尸之人都有广阔的胸襟,只是有勇气不等于蛮干。云梯攻城必不可少,那是在没有护城河的情况下,你可以直接搭梯子往上爬。试想,若是城墙高三十米,护城河又宽三十米,云梯要架多长?工程力学决定了那东西自身都不能负重,还要让兵士往用它攻城?

知道别人的计策不好,不等于她有好主意,若真是有此等破军之计,她岂能屈居小小百蝶门的门主。青衣暗想,如果想让攻城的士兵化为虎狼以万夫不挡之勇攻城,首先得有诱因,假使现在有这样一条政策:城里的美人抢了就是自己媳妇,银子拿了就进自己腰包,会不会催化人体内的兽性呢?

正在青衣琢磨物欲是否能对荷尔蒙起激发作用的时候,火头军里有个小兵来找她,告诉青衣说有人为了她擅闯大营,马上就奔中军帐来了,要她早做准备。伸着脖子瞥眼一瞧,正是流云子一路过关斩将地朝她奔过来,后面跟着一溜拿着各式兵器追截的兵士。

“夫……公子!公子!咱家大人有口信给您啊。您别走。”本想闪进营帐中避避,岂料流云子那大嗓门一声狮子吼能传音两里,断了青衣后路。流云子刚刚站定,后面追来兵士手中刀枪剑戟兜头就招呼下来。

“等等!”青衣手一挥,挡开这些利器将流云子拽出人群。

“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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