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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龙腾-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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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洗漱换装完毕,神清气爽的由东角门而出,坐上早已备好的四马高轩的大辂官车,四周已有三百名调齐的亲卫围住。张伟在台湾出行,有时或带几十名卫士,或是寥寥几名,甚少有将身边亲卫召集齐备,穿戴整齐的事。此时闹出这么诺大动静,这四周的百姓都是殷实富商,又或是台湾官佐居于此地,是以各人虽不敢上前围观,却是各自由家中往外探看,一时间人头攒动,当真是热闹非凡。

那驾车的车夫见张伟已是坐稳,扬起鞭来,便待打马前行。却见马车旁窜出一个士人装扮的老者,扬手叫道:“张大人,且住。”。因张伟近来放开言路,尊礼读书人,那车夫不敢莽撞,只是向那人喝道:“什么人,小心教车撞了!”

却见那人推开上前阻挡的亲卫,向车内端坐的张伟叫道:“张大人,请先止步。黄某有事要与大人商议。”

张伟转头一看,却见是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前来拦车,心中转念一想,便知道是为了离台一事而来。本待装傻不理,却又见他身后高攀龙、黄道周、吴应箕等在台的知名儒士尽数来到,想来是因近来官兵将高迎祥、李自成及张献忠等人困在北方,南方已是无警,这些人当年来台,多半是因为仕途失意,南方贼寇横行,是以举家迁台。此时江南风平浪静,一个个便想离台而归。各人开初还是只寻台北知县史可法,后来方知史可法只是摇头大老爷,全然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又寻了何斌等人求告,待后来干脆有事没事便来求见张伟,希图由他发话,放各人离台而归。张伟知他们用意,哪肯接见,每日里只推是忙,敷衍了事。此时这些人尽不管不顾,埋伏于张伟府门之前,适才动静闹的大了,各人立时便奔将过来,由最着急的黄尊素带头,将张伟马车挡住。

他虽不欲理,却也只得令各人上前来,向这群海内大儒笑道:“各位先生,怎么今日有闲,在此处闲逛?”

黄尊素急道:“大人,咱们哪有心思闲逛!只因小儿大比之期将近,若是大人还不放我们离去,这一耽搁又得三年!请大人下个手令,放咱们离台!”

他当先开口,其余各人亦都上前,各人都是饱学之士,有的晓之以情,有的动之以理,一时间唾沫横飞,微方大义,说的张伟头晕。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这些人,平时自诩: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当年闻警,一个个溜的比兔子还快,现下没事了,就想着回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因向各人笑道:“诸位定然以为张伟要强留,实则不然!”,他皱眉道:“我哪是如此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前番在吕宋与西夷交战,近来传来风声,那西人已是派了大股船队,前来报复。不但吕宋、台湾,便是大明内地的沿海,也随时会被突袭!如此兵凶战危之际,各位先生都是国之瑰宝,我岂能放心让大家冒此奇险离去?”

他这么郑重其事一说,各人又都知汉军与西班牙人在吕宋结了生死大仇,将吕宋岛上的西人尽数杀死。现下张伟言道西人大举前来报复,各人虽疑他是托词狡辩,却也是不敢全然不信。除黄尊素仍坚持要即刻离台,其余各人却也是心生迟疑,不似适才那么坚持。张伟亦是不耐与他们久缠,又笑道:“下午是台湾官学第二批弟子毕业与成年的冠礼,这批学子大半要入台湾讲武堂深造,成为我汉军的顶梁柱,我已应了何学正的请求,要亲自前去给学子们助兴。诸位老先生都是前辈达人,到不妨一起同去,为这些末学后进一助声威!”

当下也不待他们同意,便努嘴命道:“来人,给诸位先生备车,与我同去官学!”

由他一马当先,身后诸亲兵跟随,又将那些儒生半推半送弄上车去,张伟忍不住肚里暗笑,心道:“这一次官学毕业的声势,可比上一回大了许多。”

待到了镇外官学门前,却见何楷引领着一众官学教授于正门前相迎。张伟远远便命马车停住,踏了脚蹬下来,急步向前几步,对着何楷拱手笑道:“何兄,恭喜恭喜,自《古周易订诂》之后,又有《诗经世本古文》一书,何兄大才,为我台湾读书人扬眉吐气啊!”

何楷自张伟强令改革官学后,总是心有芥蒂,此时见张伟满怀直挚,又见他身后跟了一众名儒而来。他不知道这些人原本是寻张伟闹事,却被他强迫带到此处,心中欣喜,便向张伟回了一礼,笑道:“这也是大人你注重文事,何某不过是随喜罢了。有身后的那些大家在此,何某的小小成就,又算的了什么。”

两人寒暄一番,又等了身后诸人到得前面,方才一起携手入内。由官学内主道而入,直奔行礼的操场。却见那操场内站了黑压压近万名官学子弟,年纪由七岁到十八岁不等。除了三百余名十八岁的男学子要行冠礼外,还有数百名十五岁行及笄礼的女学子。张伟虽致力改革,不准女子缠足,强令台湾的女童入学外,其余却也无能为力。台湾各衙门断然不肯收女学子为官佐,各商号工厂也不会聘请女学子为书办会计。张伟到是有心在汉军内使用一些女学生为护士,却不料不但家长们不干,便是学生亦无有愿者。无奈之下,只得规定女童满十五后,便可由官学而出。让她们学些字,不做睁眼瞎子便是了。

当下由张伟在一女童头发上插了一根簪子,那女童蹲身向张伟行了一礼,便算是及笄礼完全。其余各女都依次由师长父母插上簪子,依次向张伟行了礼退下。待女学子退毕,张伟眼前便是已全数换上了汉军戎装的三百余名男学子。讲武堂因是军官学校,由官学子弟入内学习,初办之时学生和教员都是不足,学生甚少。前两期毕业的百余名学子因水师急需专业人才,已是全数被施琅带走。现下一次就有三百多学子入学,张伟又是明确表态,这些学子两年后一毕业,便是汉军步兵中的低级官佐。这些学生允文允武,论起学识能力自然是比那些老粗军官厉害的多,看着这些虽嫌稚嫩,却努力挺起胸膛,着着厚重的皮甲,按着腰间大刀的学生们。张伟向随侍在身边的何楷笑道:“何学正,你看看,昨儿他们还是胎毛未尽的孩童,今日就成了纠纠武夫,其间变化何其大也!”

他此时兴奋,却忘了何楷是正根的进士,虽然心厌魏忠贤等阉人而弃官不做,到底是满肚子的之乎者也,此时张伟将他的这些得意弟子尽数充入讲武堂内,将来必定要在战场厮杀,这让一惯看不起武人,又一向以文统武的明朝读书人如能能够赞同?当下咳了一声,向张伟道:“好战之国必以战而亡,大人以武立台,却不能以武治之。武力固然是重要,还是需要文治。这些孩子……”

张伟不待他说完,便摆手笑道:“好了好了!算我的不是,竟然向何学正说这些,咱们还是为他们行礼吧。”却是忍不住哼了一声,向何楷道:“那些洋人可没有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大丈夫生处乱世,该当提三尺剑平定天下,何必做寻章摘句的蠹虫!我不但要在官学内提充人才入讲武堂,还要新立少年讲武堂,由七岁便入学,读书写字的同时,便可以学习军伍之事。待成年后,便不需再学,立时就是我手中的利器!”

他这番话甚是刺耳,何楷等人乃至身边诸人都是听到,除了张伟带来的随身亲卫,各人都是脸上变色。张伟略扫一眼,已知各人心中所想。叹一口气,心道:“怎么几百年过来,这些明朝的书生比之唐朝那些敢出塞博功名的诗人们,差的这么多呢!我苦心孤诣的拉拢他们,优抚他们,却仍是个不成。除了少数一些个年青士人之外,再无肯用心看,用心想,都只是些拘泥不化的古董!”

他咬咬牙,将心里翻腾的怒火强压下去,无论如何,掌控全国之前,是不能和这些士人翻脸成仇的。只是想到那些无耻投降的文人们,那些在扬州闭目待死,眼看着亲人被杀,却连句话也不敢说的文人士绅们,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的光火。连带看着何楷都觉得分外刺眼。

何楷却不知道张伟的心理活动,突然见他恶狠狠看向自已,却是不明所已,到也不如何惧怕。只是向张伟拱手道:“请大人主持冠礼仪式。”

待张伟将一个个繁芜的仪式主持完,筋疲力竭的往外行去,却听那三百多行过冠礼,象征着已是成年男子的汉军讲武堂的学生们随着教授们齐声念道:“始加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再加曰……”

就在张伟于台湾筹备伐明之事,务必要一战而定天下大局的紧要关头,南洋传来了英荷交恶,开始恶战的消息。双方在南洋的实力都是强横之极,英国由本国和印度派来了大量新造的大型炮舰,这些最少每舰都有六十余门火炮的大型军舰被分为一二三四几个级别,统称为战列舰,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又或是人员编成,纵队分列,信号传递等等细节上,都远远超过了同为海上强国的荷兰。英国人不愧是天生的海洋民族,因知道对方实力强横,纵是英国全力造舰,亦最多与荷兰持平。若是改造商船为火炮,荷兰当时的商船吨位为世界之首,英国人却如何能够抵敌?是以只是多造大舰,每船多装配火炮,又精心研究战法,制定战术条例,务求在实力之外,最大限度的增强已方的海军实力。

这次英荷海战的发起,却与历史上英荷第一次大海战爆发的理由有着惊人的相似。在通过葡萄牙人控制的马六甲港口时,在南洋有着独霸地位的荷兰军舰“巧遇”了英国舰队,实力强横的荷兰人下令英国人降旗致意,方能通过。骄傲的约翰牛如何肯低头?当下一言不合,立时乒乒乓乓开起火来,英军当场便击沉了两艘荷军军舰,大胜而归。在双方都找寻借口开战之时,这样的小冲突便立时引发了全球性的英荷海战。早有准备的英国立刻便对荷兰宣战,收得消息的英国人立时出动了驻守在泰唔士河港口的驻本国的强大舰队,前往封锁荷兰的出海口,又派出轻型舰队,往北欧打击荷兰的商船船队。双方的大型舰队交战数次,均是损失惨重,英国人虽是战术先进,当先采取了集中舰队,用纵队依次攻击的战法,却也无法将实力雄厚的荷兰人打跨,双方在欧洲陷入了僵持。海军是如此,对商船的攻击亦是如此,你来我往,无数只英荷两国的商船被军舰攻击,沉入大海。

待欧洲战场的消息传到台湾之时,已是崇祯三年的年尾,张伟于凛凛冷风之中收到消息,心中当真是狂喜不已。如此这般,南洋英荷成对峙之热,而葡萄牙与西班牙必定会趁着荷英海战,荷兰在南美势力大弱之机,抢战南美的殖民地。相比之下,吕宋虽然是重要的转口殖民地,却也不是什么必争之地了。

第二百零七章 鼎革(二十五)

凌晨的台北码头却不似内地码头那般沉寂,那白天装不到货的,便只能依着到岸的时辰,以编号唱名,依着上码头装货。若是码头官员三唱不到,那么便依次类推,往后延号。以前还有船主睡过了宿头,来迟了片刻,便只能重新算时辰,重新排号,这一耽搁就是好些时日。做生意的谁不知道手快有,手慢无的道理?于是虽然现下是寒风凛洌,仍是有几十条大大小小的商船不顾天黑风寒,在横亘于暗夜中的台北码头之外,凭着号签排队,等着装好货物出海。

“这几位大爷,这边请。”

几名身着青布胖袄,头戴毡帽的长随在码头上地垂手侍立,因见主子从船上跳上码头,各人忙上前搀扶。却听那早前就在码头等候,衣着模样与那几名长随相同,头戴瓦楞帽的张伟总管向那依次跳上码头的贵客笑道:“几位爷辛苦。我家主人正在府中恭候大驾,请各位随我来。”

打头的那人虽是身着绵袍,头上却亦是戴了顶不伦不类的毡帽,听那张府管家说完,也不答话,只是在鼻孔中冷哼一声,抬脚便随他由码头向前而去。

他虽不言声,随他一同上岸的诸人中却有一人嘎着嗓子粗声骂道:“娘的,好大架子!自已不来也就罢了,只派个管家过来,什么东西!”

那张府管家老林跟随张伟已久,还是张伟在澎湖行商时便跟随在他身边,最受信重的一位老人儿。别说寻常的台湾官佐要敬他几分,便是何斌施琅等人,寻常也不敢得罪,只有张鼐等人没事叫他几声“老货”,还被张伟训斥过。那张伟从不折辱下人,又哪能容得别人在他的家仆头上做威做福?这老林听得那几人如此无理,眼角一跳,已是决心让他们吃吃苦头。张伟家法甚严,什么撞木钟,收红包这些事老林自是不敢,不过以管家的身份,想让客人吃些苦头,那又有何难?当下也不打话,带着这几人并他们帖身长随,一众十余人迤逦出了码头,待到了通关验货之处,却听那守关的官吏远远向他们喊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台北海关夜间禁止上岸,胆敢闯关者重罚,不知道么?”

那守关的官吏边向他们呼喊,边向身边随侍的书办令道:“宁书办,过去看看,看是谁这么着大胆,当真是混账!”

宁完我却是不动,向着那关吏一弯腰,低声禀报道:“爷,这事您甭管。适才是张府管家过了关门,说是代张爷接贵客来了。”

这宁完我原本是辽东辽阳人氏,二十来岁便曾中举。后来后金犯境,攻下辽阳。他一时避居不出,后见皇太极施仁政得人心,正一心想着出仕后金,光耀明楣之际,却又因汉军袭辽,正好将他与其余辽东汉人一共抓来台湾。众辽人初来之时还很是怨恨,家园被毁,又被汉军一路赶猪赶羊一般驱赶而来。各人都道来台之后必然还会受苦,谁知道一到台湾,却是比在辽东舒适的多。什么耕牛、耔种、农具、房屋木料,乃至土地地契都准备的停当。虽然因远来辽人太多,官府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缺东少西的再所难免,不过地赋不收,杂税没有,亦没有田主逼租,衙门催科等事。众辽东汉人原本是二等奴才,平日里做牛做马方得一饱,这台湾规矩虽多了些,不过只要小心谨慎,不犯律法,比之当日在辽东来,简直是有天壤之别。是以不到半年,第一季的粮食收将下来,各人感叹台湾土服肥沃,收成丰厚的同时,不免吃的肚滚腰圆。到得此时,对当初张伟强逼辽人来台之事,再无一人抱怨。时日久了,便是宁完我这样的死硬份子,亦是对张伟心折不已,佩服万分。

他孤身一人被汉军捕来,分了几亩地却是不善耕作,眼见邻居农人一个个收的满仓满院的粮,他却也不在意。到底是读书人出身,心思活泛,不想在土里刨食,汗珠子摔八瓣的过活。闲居良久,一直待台北招考吏员,他兴冲冲跑去应考。料想以自已的举人底子,怎么着也能进镇上的大衙门办事。谁料接了考卷,却与自已拿手的八股没有半分关系,什么诗词歌赋的一概不考,只是考策论,还必须从台湾实际出发,不得子曰诗云。至于什么明算、明律、明史、天文地理医术,这些他看不起的杂学更是一窍不通。好不容易按着想法写完了策论,其余便是一题未答。黑头黑脸的看完了榜,幸好祖上积德,他写的一笔好字,策论也颇过的去。于是被分在三等,分配来这台北海关充做书办,做些抄写公文的活计。至于薪俸更高的会计,他因不会算术,却只得看的眼红罢了。

“喔,你怎地认识张府管家?”

那海关的通关吏只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儿,因嫌天冷,便缩在房内偎着火盆取暖。因知宁完我心思活泛,不是笨人。对他的话已是信了九成,又懒怠去看,便懒洋洋烤着手,又向他问道:“不对啊!什么贵客值得林大爷来接。平常大人要见什么客,只派个小厮或是门上的二爷来接便是,哪需要林总管亲来。”

宁完我原本是辽人,台湾冬天的这天子风寒自是不放在眼里,扎煞着手呵着冷气回话道:“今儿这事是怪!林总管为人最是和善不过,虽然是大人的总管,平时里和和气气,从不拿大。适才进关来,几个与他相熟的书办上前说笑,老头子只是板着脸不理。”

他沉吟道:“没准是什么秘密差使,老头子生怕泄了密呢。”

“成了,咱不管这些!依着大人的规矩,便是林总管也该当验关,防止挟带,走私!”

呵几口白气,向着宁完我吩咐道:“小宁,这天冷的冻掉鼻子!我可是不敢出去,这点子小事,你去帮着我办了。回头记档之后,做哥哥的买点猪头肉,再弄点老白干,请你小子好生喝上一顿!”

他们说话间那一行十余人已是走近了海关大门,因未得关吏允准,那几个守门的靖安司官兵只是不肯放行。宁完我与那关吏只听得那林总管远远喝骂道:“关吏呢?今儿是不是尹喜当值?跑哪儿钻沙躲寒去了?”

那关吏吓了一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过去找骂,只得向宁完我催道:“老弟,你快去,问清楚缘由之后,再回来同我说!”

他是上司,宁完我哪敢违拗,当即苦笑一声,拿起桌案上的牌票、毛笔、印泥等物,将头上棉制官帽扶正,掀开房门处悬挂的棉布挡风,一溜小跑奔向关门之处,待气喘吁吁跑到,那林总管早已等的不耐,因怒道:“你们这些没调教的,当值的时候也敢乱跑!”

宁完我脾气甚倔,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此刻又被训斥,反到激起他心头怒火,当下向那林总管略一抱拳,笑道:“林管家,依着海关的规矩,无论何人不得深夜入关。咱们在这儿当值,不过是备明早天明进验关,这会子您来了,小人因怕误了大人的公务,这才跑来伺候,管家若嫌迟了,明早通传给海关署,自会有人理会。哪怕就是罢了小人的差使,也是不敢怨恨。”

他虽说的客气,话里却藏头骨头。这林总管不依规矩,趁着关门未闭前来接人。按理来说,该当在码头边上的客舍旅店内请客人暂休一晚,明早再行入内。此时他带着人过来,原本就是他不对。此时既然撕破脸皮,宁完我将心一横,又道:“林总管,您有要务在身,小人不敢阻拦。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这可是大人常说的。您纵有通关手续,也需得等天明!除非是大人亲自来了,依海关律令,方可通行。”

“嘿,小子。你到是强项!”

被宁完我顶撞一通,那老林却也不恼,笑吟吟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在宁完我眼前一亮,笑道:“小家伙,仔细看看,能放行不能?”

宁完我命人掌着灯,仔细望老林手中定睛一看,眼角一跳,却是躬身向老林行礼道:“既是这么着,请总管出关。”

那老林手中拿的不是别物,却正是张伟命人打造的黄金令牌,上刻虎头,下刻张伟字号,正是张伟身边除了印信之外最重要的信物。因其重要,若非必要,从不轻易拿出使用。任何人凭着这面令牌都可自由进出台湾任何一地,调动官员百姓,除了汉军还需虎符之外,全台上下无不听令而行。此时老林将这令牌拿出,宁完我自需立刻放行。当下向把守海关关门的由原台湾巡捕营改编的靖安司官兵令道:“手续齐备,开门放行!”

他将关门叫开之后,便低头待立一边,心中暗自郁闷不已。今日既得罪了老林,只怕以后日子难过。正自懊悔间,却见老林领着一群人出了关门,却又转头向他喊道:“小子,你差使办的不错!若是适才就这么着放了我走,只怕你明儿就被开革啦!”

说罢笑嘻嘻去了,宁完我见他不恼,立时觉得胸前块垒全消。他这差事来之不易,可不想就这么着就丢了。待回到房内,不免向那关吏报怨几句,两人说笑一阵后,方将此事揭过不提。那关吏打几个呵欠,又向着火去嗑睡。宁完我却只是在想:“那些个女真人跑来台北做甚?当头的那个,应该是贝勒萨哈廉,他来台北,难道是大人要与他们合谈么?”

且不提宁完我在那台北海关号房内苦思冥想,那老林带了身后一行人出得海关,立时便有数十名张伟的亲兵骑马向前,将他们团团护住。待准备好的马车赶将过来,老林便将这几名贵客请上马车。待马车辚辚向前,直奔张府而去。他这才松了口气,翻身上马,紧跟在马车之后,向着张府方向打马而去。

“这台湾当真是了不起!”

从赫图阿拉等穷山恶水中杀到沈阳,又曾经驻节过辽阳等辽东大城,年幼时还曾经到过关内,见识过北京等汉人大城。萨哈廉与佟养性等人原也是见多识广,此时乘坐着与中国式马车绝然不同的四轮仿西式马车,借着悬挂在马车上及大路两旁的街灯,这些奉命出使台湾的满清贝勒大臣们,一个个却被台湾的富庶所震惊。

跟随前来的满人少年英杰索尼忍不住惊叹道:“光这些青石路面,还有路边的宫灯,便得需多少银子?还有这大路两边,全是修饰整齐的高楼,咱们花了那么多银子重修的凤凰楼不过两屋,这路边竟有五屋的高楼,每栋房屋的正门前都悬挂着灯笼。此时虽是半夜,竟然不觉其暗!”

佟养性乃是新编入汉军镶白旗的原辽东汉人,从下船伊始,便一直见识台湾的诸多奇景,心中也是惊叹不已。他年纪已大,不似索尼那么心无城府,加之又是汉人出身,说话颇多忌讳。此时听了索尼赞叹,也只是微微一笑,在靴筒里抽出一支旱烟袋来,用火石打着了火,径自吸起烟来。

萨哈廉乃是皇太极禁烟运动的急先锋,此时出使在外,却也不好禁阻佟养性吸烟。只是皱紧双眉,用手扇了几扇,忧心忡忡道:“这其实也还罢了。张伟以海外通商之利,一年收入不在明廷之下。台湾弹丸小岛,治理成这般模样却也不足为奇。只是……听说那汉军军纪严明,士卒用命。这也还罢了,便是连这些低层的小官吏,也一个个守法听令,不敢有违律令。张伟的管家都不给面子!诸位,不说明朝的那些贪官脏官儿,就是咱们后金,这样的官吏也不多吧?”

第二百零八章 鼎革(二十六)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诚然如此,台湾足为后金之大患!”

启心郎索尼不愧是满人中汉学的翘楚,听得萨哈廉感叹之后,到令他泛起酸来。将当年金国的死敌岳飞与宋高宗奏对时的对白念将出来,又感叹道:“汉人柔懦已久,自宋时不准百姓携弓带箭,遂失武勇之风;自明朝开八股取士,又以数千年来未之有的低俸养官,遂有千古未有之贪风。虽明太祖剥皮揎草的治,明朝的文官却越来越贪,越来越不把天下事做为已任。什么读书人,什么忠君爱国,全数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我看这台湾与明朝绝然不同,诚可畏矣!”

马车在青石路上微微的颤动,索尼这番话却没有得到他想象中应有的应和。除了萨哈廉与佟养性外,其余几个满人青年官员都乘坐在后面的车上。那几个伪装成跟班的笔帖式享受不到坐车的待遇,骑着马随着张伟亲卫的大队随行。萨哈廉与佟养性都是心机深沉,历练成精的人物,此时哪会有心思与索尼敷衍。两人对视一眼,却又急忙闪过眼神,各自低头不语。索尼正觉得无趣,抚摸着挂在补服中间的珊瑚朝珠,手心感受着朝珠的温习暖润滑,心思却总是静不下来。他是满人中的青年英杰,三十不到的年纪已是整个辽东闻名,又是正黄旗下,皇太极对他甚是信重,眼看着便要青云直上,成为继老一辈满人名臣日渐凋零之后的中坚力量。他踏实肯干,心思灵动,除了对汉学稍有些过度狂热外绝无缺点,在年纪相近的同侪中声望甚高。皇太极派他前来,也是让他增加见识,以备大用的意思。只是待到了台北之后,一向自视甚高的索尼,想着自已即将面对的枭雄霸主,却由不得一阵阵的心慌。

“咱们到了。几位客人,请下车吧。”

索尼抢先掀开原本盖的严严实实的车窗布帘,咪着眼往外一看。却见马车停在一处黑漆漆的街道之前,若不是马车上还有车灯照明,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

“林管家,这是张大人的府邸么,怎么连适才的大道都不及?”

那老林听出索尼语气不悦,便笑道:“几位身份特殊,咱们爷交待了,务必不得让闲杂人等看到。这也是为大家好,风声传了出去,贵东家尴尬,咱们主人这边也甚是不便。”

他说的合情合理,索尼干咽了一口气,却是无法做声。佟养性在肚里暗笑,心知是适才得罪了老林,此时被他报复。当下也不说话,找开车门跳将下来。跺跺发麻的双脚,待筋血舒畅后,方向老林笑道:“老先生,给咱们带路吧?”

老林咪着略显浮肿的眼泡,扫了几眼依次下车的这伙子满人,干笑道:“几位,得劳烦略等等。待我去禀报过我们家主人,再来延请。”

几个满人使者被气的无奈何,只见他一摇三摆走到巷子中间,轻轻拍了几巴掌后,在黑漆漆的院墙中间“吱呀”响了一声,已是有人将门打开,放老林入内。一众满人使者虽是辽东苦寒之地出身,原本不将台湾这点风寒放在心上。只是这小巷子里无遮无挡,正是风口。各人穿的又少,眼看着不远处张伟大门前灯火辉煌,各人却在这里喝风,当真是愤恨不已。直待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那小门打开,那老林迎将出来,笑嘻嘻向各人陪罪道:“对不住几位,教各位久等了。我家主人有请,请各位随我来。”

几名使者对视一眼,都无意纠缠这等小事。也不与那老林多话,各人略整一下衣冠,随他入内。这里面却仍是黑漆漆的夹道,只是前后两边都有人掌着灯笼引亮,再加上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墙,行将起来却是比适才站在外面喝风强上许多。待行出夹道,已是到了张府内院。此时这内院光景却与往日不同,那些平日在角门处伺候的下人奴仆已是一个不见,从角门值房内外一直到张伟书房处,皆由张伟亲卫沿途把守。

待各人行到书房附近,四周遭已是灯火通明。萨哈廉当日在沈阳与张伟有过一面之缘。隔的老远已是看到张伟领着几人站于书房阶下。因转头向索尼与佟养性低声道:“打头站的那人,便是张伟了。”

说罢急行几步,因见张伟立于阶前,端身不动。萨哈廉心中一阵光火,却是不动声色,只远远向张伟一抱拳,笑道:“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伟当日在沈阳与皇太极匆匆一晤,转眼已是数年时光过去。除了那皇太极的模样仍在脑海里清晰可辨,纵是偶尔想到死在汉军刀下的范文程,亦是想不起他到底是何长相。当日凤凰楼里满人贝勒众多,什么阿巴泰、济尔哈郎也还罢了。这萨哈廉恭谨诚笃,遇事不肯上前,虽然因这个性子得到诸多贝勒乃至皇太极的夸赞,此时用他来做外交使节,却又是吃亏的很了。

因见张伟楞征了半响,显是想不起他这位“故人”到底是谁。萨哈廉到也不怪,心知对方必定想不起自已是谁。又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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