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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龙腾-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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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做答是好。他十几天前便上书崇祯,请求尽速发饷。谁料皇帝在这一点上到和他的祖父一个德性,一听说关辽之地一下子便要几十万的饷银,当真是善财难舍。他此时到还没有加派,只是他祖父神宗当年因辽事加派了近五百万两白银的“辽饷”,那皮岛毛文龙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去年伸手向他要两百万的饷银,后来方知那毛文龙属下可战之兵不过三万余人,崇祯心里极怒,却又不敢向边将发作,待袁崇焕要饷,他便千方百计拖延。袁崇焕十日前接到朱批,道是国库如洗,朝廷用度困难,饷银虽是一定给,但是要袁自已也想想办法云云。

袁崇焕早已在关辽绵之地寻富商筹饷,只是这十几万大军的用度又岂是边地商人能凑齐的?无奈之下,便又请旨,暗示皇帝用内帑发军饷。崇祯帝若是肯拿,别说是几百万,便是几千万银亦是可得,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日,皇宫内起出白银两千四百万两,明朝内廷之富至此。可惜此疏上去,却是沓无音信,却原来是大学士周廷儒对崇祯帝言道:“当年那张巡为唐皇守睢阳,城中军民先是食粮,后来吃土食草,捕鼠捉雀,到后来杀马吃人,也是坚守不降,怎地咱们大明的官员和军人,就不能学学张巡呢?”

他这番话却正对了皇帝心思,于是隔了数日,袁崇焕接到御笔朱批,却是令他带着军士克服困难,若是饿了,便让士兵去抓老鼠,捕田鸡。袁崇焕接到此旨,一时间当真是哭笑不得,他和士兵正是为了皇帝守江山,却不料皇帝一毛不拔,却让为他卖命的人自已想办法,他是忠臣,自然不能痛骂皇帝,只得在暗中将周廷儒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无奈之下,只得宣示皇帝的旨意,命属下士兵忍耐,那辽东的士兵原是悍勇之极,一听得旨意如此,各人想起自家等着吃喝的家人,哪还能忍耐的住?于是那些士兵三五成群,成日价在营中寻将官鼓噪,将军们却又有什么办法?此时又不是明末大乱,将军可以在内战中捞钱的时候,各将军虽不至吃不上饭,拿钱出来倒帖朝廷的事,却也是承受不起。

于是事情越闹越大,前日终于先是有数十军士自发到袁崇焕府门前闹饷,袁崇焕先是好言劝说,后来见不是事,终于将闹的最凶的几名军士立斩于督师府门前,那血淋淋的人头便悬挂在门前旗杆之上。原本以袁崇焕的威望不至于此,但欠饷到了此时,便是岳飞亦难带兵,到得昨日傍晚,又有数百军士闹营,此番不但是军士闹腾,便是那下级军官,亦有参于。袁崇焕极是头痛,生恐军哗演变成兵变,可是他亦无良法,只得将那些闹事的小军官尽皆捕了,又捡几个军士杀了,是以此时的袁大督师,已然坐在了火山口上。

此时张伟问他,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做答才好,半响方皱眉道:“国家机密之事,你等庶民不得与闻。”

张伟见他强辞夺理,却也不敢与他争论,只得道:“不管如何,朝廷不理会这边的事,总是有的。”

见袁崇焕不悦,便笑道:“依草民看来,现下这宁远城内虽然情形不稳,但大人总是能弹压下去。”

“喔,如何见得?”

“军人闹事,不过是怕家人老幼挨饿罢了,只要大人凑一笔银子出来,给诸军下拨粮食,让军士们先拿回去赡养家人,那么饷银自然是可以拖上一拖的。更何况大人一向更视军屯,将来只怕军粮自给自足,都是有的。现下小小风波,又有何惧呢?”

“你所说的到是有理。只是我这里现在库存如水洗,哪还有银子去买粮,先生好意提点,可惜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伟微微一笑,道:“草民若是没有办法,又岂敢求见督师大人!”

袁崇焕急道:“你有什么办法?”

说罢将身站起,向张伟一揖,沉声道:“我身受皇恩,自然将身家性命尽皆抛之脑后,这关外军士却是要养家糊口,若是先生能为我献一良策,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草民岂敢!所谓办法,不过是由草民捐资给大人,购买粮草罢了。只是草民身边带的不多,或许能解大人燃眉之急,日后所需,还得大人自已设法。”

袁崇焕听张伟要独自捐资以助军饷,心里一惊,道:“先生是哪里来的巨商,怎地出手如此豪阔?”

“在下是自闽南来,一向在海上贸易,些许几万银子,到也还不放在眼里。在下素来仰慕督师以一已之力击破后金努儿哈赤的大才,又素知督师大人对大明的忠忱之心,对这辽东百姓的爱护周全,草民当真是佩服之至!此番凑巧来到宁远,却是有幸能助督师大人一臂之力,实乃草民的造化!”

说罢便向张瑞令道:“你现下就带着督师府的兵士,前往咱们歇脚的客栈,搬运一千五百两黄金过来。”

他这番话说的虽是有些肉麻,却当真是张伟的心里话,对这位抗清英雄,张伟是打心底的佩服,故而那袁崇焕虽是听多了此类奉承,却也听出张伟语出至诚,真挚之极,又见他当即便令人前去搬运黄金,这一千五百两黄金兑换成白银,足以购买数十万担粮食,当真是救了他的大急,当下心里极是感动,步到张伟身边,将张伟的双手一拉,道:“张先生高义,崇焕无以为报!一会便上书朝廷,褒奖封赏先生!”

张伟听他要为自已讨褒奖封赏,急忙向袁崇焕兜头一揖,拜了三拜,口中连声道:“下官有罪,请督师大人恕罪!”

袁崇焕见他突然下拜,又是连称“下官”,一时间被他弄的纳闷之极,忙问道:“先生这是何意?有甚不便只管向我道来,只要我能帮的上忙,定然不会推脱!”

“督师大人恕罪!下官实是新授大明建武将军、台北卫都指挥使,因近来卫所无事,海氛清肃,张伟闲来无事,因一向做着海上贸易的生意,便寻思微服来这辽东,看看能不能从此地贩卖些皮货、人参等土产,再者,也是想领略一下关外风光。张伟是南人,对北国风光却是仰慕的紧。如此白身出游,置卫所于不顾,又不曾得到朝廷允准,张伟有罪,请督师大人责罚。”

他这番话一出,袁崇焕便知何此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青年出手如此豪阔,想那张伟盘据全台,手下几万军队都不向朝廷请饷,自身大包大揽养了起来,区区千多两黄金,却又值得什么?只是他白身出游,弃台湾于不顾,到底是商人重利,不顾首尾。只是他敬佩自已,又肯出钱解危,不管如何却是要多谢于他。

当下袁崇焕向张伟笑道:“将军亦是一地之主,怎地如此儿戏,白身出游,可知主辽东是兵凶战危之地,若是有了意外,做生意能赚多少,到底也不能和性命比啊!”

张伟听他言语中有轻视之意,心知明朝文人轻视武夫、商人,自已这两个身份占全,又曾是海盗,这督师大人如何能看的起?若不是刚刚拿了自已银子,只怕便要端茶送客,没准具表向朝廷弹劾,也是有的。

便向袁崇焕笑道:“下官身为台北卫所指挥使,身受皇上厚爱和百姓拥戴,静夜长思,惟念我大明国泰民安,四夷宾服,却是这建州土蛮不服王化,在这关外攻城略地,屠杀我大明军民,下官也是汉人,怎能容得这蛮子胡来?”

袁崇焕听他越说越慷慨激昂,初时到是无甚趣味,这般唱高调的人他见的多了,那朝中文官,手不能提四两,嘴巴却是经常横扫千军,常有新进的言官上书皇帝,言曰提一万兵,横扫关外,故而他对这些言辞,到是早就看的淡了。只是张伟却与那些文官不同,他只身创下诺大基业,又曾提兵打败荷人,袁崇焕在这辽东之地也曾听起他的事迹,他原本是广东人,自然知道海上生涯不易,象张伟这样成功的海匪大盗,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现下听张伟如此说话,想来此人不是空谈误事的人,便捊须微笑,静待张伟下文。

只听那张伟又道:“督师大人是带兵的人,自然知道带兵打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大人以弱旅疲兵抗建州女真十余万强兵悍卒,朝廷却时时掣肘,处处为难。到不是皇上暗弱,实在是朝中文官不知这边事的厉害,嘴唇一碰,好象便抵的过百万大军。”

见袁崇焕点头微笑,张伟心里暗笑,却又道:“下官不材,手下却也有过万精兵,还有舰队、炮厂,故而下官此次过来辽东,一则是寻思赚钱的事,二则也是想拜见督师大人,愿与督师大人相约,将来若是大人北上攻敌,下官必定提兵自海上来援,若是敌人来攻,大人竟力不能支,下官也必当调兵来救,决计不会让那蛮子得手!”

见袁崇焕只是微笑,却不置可否,知道自已此番言辞尚不足以打动此人,便又慨然道:“督师大人,此番亲眼见得大人,实在是下官之幸,下官这便修书一封,令台北炮厂将前阵子铸的五千斤红衣大炮,给大人送十门过来!”

“哦?!将军的炮厂,竟然能铸出这么许多红衣大炮来?”

却也怪不得袁崇焕动容,他这宁远城当年不过十三门红衣大炮便可轰的努儿哈赤望风而逃,前些年他用“坚城大炮”的方略,与那孙承宗同守辽东,向朝廷拼命要钱,方又多铸了十来门大炮,分别放置在山海关及绵州城头,于是这数年来方与后金相安无事。况且自孙元化被贬之后,这关外也缺乏铸炮人才,铸炮就是有钱,亦是感觉困难的紧,现下张伟一出手便是十门红衣大炮,这可比明军的那些什么佛郎机,虎蹲炮管用的多,他却如何能不又惊又喜?

“下官的炮厂却是为打荷兰人而建,那荷人尽是坚船利炮,下官若是不仿照他们铸造大炮,却如何敌的过?故而下官是当了裤子拼了老命的铸炮,却也是铸的不多,这红衣大炮,也不过二十余门。只是我已击走荷人,台湾再无战事,留着这些大炮却也无用,故而除了留下一半守卫台湾门户,其余皆命人送到辽东,让大人使用!”

袁崇焕曾亲铸火炮,自然知道铸炮不易,张伟的话他他自是丝毫不疑,眼前此人虽不是科举出身,却是送钱送炮,对自已帮助甚大,一时间袁崇焕心内又酸又热,只觉得眼前这年轻将军当真是难得的知交好友,喉头哽梗,只道:“张将军,如此厚恩大德,我实在是难以为报。将军有官职在身,自也不需崇焕保举,无法,请将军受我一拜!”

说罢将双手一抱,便向张伟拜将下去。

张伟推让半天不得,无奈只得受了他这一拜,袁崇焕喜道:“张将军,今晚委实开心,现下时辰已晚,咱们弄几碟小菜,喝上两杯,今晚就歇息在我的府中,如何?”

张伟原也不想来回奔波,听他邀请,便笑答道:“督师厚爱相邀,敢不从命?”

两人相视一笑,袁崇焕便待让人整治酒席,却听得门外突然有人禀报道:“督师大人,府门有聚集了上百军士,看来又是要来闹事了。”

第一百零四章 辽东(五)

袁崇焕闻报,沉声道:“莫慌,调鸟统守住府门处,听我的号令,若是有人带头生乱,便乱枪齐射,决计不能让人把事情闹将起来。”

说罢向张伟道:“张将军稍待,我去去便来。”

张伟见他神色凝重,知道必是前两日杀人捕人的事引起的兵乱,此次却与闹饷不同,想必是那些军士为上司和同伴报不平,却是不好打发的很。

便也站起身来,向袁崇焕道:“督师大人,下官带的随身侍卫皆是武艺高强之士,以一可以当十,就让下官陪着同去,有缓急之处,也可听候大人的调遣。”

袁崇焕听他说完,便点头道:“也好,有劳将军。”

说罢便急步向督师府大门外行去,边行边向身边的亲兵小校打听门外情形,那府内听用的亲兵也不时来报,不待行到门口,那门外聚集的士兵已有四五百人之多。待袁崇焕走到门前鸟统手身前时,门外已堪堪站满了六七百名兵士。他站在门前,耳边便听到外面的鼓噪叫骂之声,他是驻辽大帅,这些兵士一面是敬他,一面也是不敢,于是满嘴污言秽语,骂的皆是朝廷,只差没有骂皇帝的祖宗八代了。袁崇焕又急又觉得好笑,便向身边亲兵问道:“外面的都是谁的部下,可叫他们主将过来了?”

“回大帅,小人已经打探过了,外面的兵士大半是满桂将爷的属下。适才已派人翻墙去请,这会子也该来了。”

张伟此时带着周全斌等人也已等在门口,他知张瑞机灵醒目,又是带着黄金而来,必然会加倍小心,此时这督师府门前乱如集市,张瑞想必已找了背静地方暂避,是以他到是放心的很。袁崇焕急如星火,张伟到是慢条斯理的慢慢踱步而来。正听到那亲兵报说外面乱兵是满桂手下,张伟知那满桂是蒙人,对明朝甚是忠心。袁崇焕被崇祯诱杀后,部下士兵一夜散去近两万人,祖大寿带着本部兵马退回关外,唯有满桂临危受命,带着部下防守北京,与清兵交战时力战受伤而死,他虽不是汉人,却比大多数汉人更加爱国忠君,只是为人好勇斗狠,做战时也只知狂冲猛攻,虽是袁崇焕手下一员猛将,袁崇焕素来高看他一眼,他却有些恃勇而骄,对袁的命令不大放在眼里,若不是袁崇焕爱他是个人才,只怕在毛文龙之前,这满桂的脑袋到会先被砍将下来。

张伟虽是身为将军,卫指挥使,在这辽东却是没有一兵半卒,此时听得那外面吵闹不休,透过大门门缝只看到外面黑压压的披甲执刀的兵士正振臂大哗,言语间只叫袁督师出门相见,张伟只是与周全斌相对无言,两人看了半响,见那袁崇焕一时半会也是无法,周全斌便向张伟道:“怎地这袁大帅带兵如此不堪,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嘿,你的兵不敢如此么?”

周全斌怒道:“我的兵敢如此闹,一个个拿住,尽数杀了!”

“若是除了你身边亲兵之外,再没有人听令呢?”

见周全斌默然不语,张伟拍拍他肩,笑道:“全斌,若是咱们的兵欠饷数月,只怕连现在这样也不如。你听那门外士兵虽吵闹不休,却是无一言辱及督师本人,看样也没有拔刀硬冲的打算,这便是袁督师的威望足够,不然,嘿嘿,你当这些大兵们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袁崇焕铁青着脸,只在大门内左右徘徊,他知道此时出去,便是凭自已的威望亦是弹压不住,乱兵之中,稍有一点火星便足以引起大乱,他身边数百名亲兵家丁只团团围住他,只待那满桂到来。

约摸闹了小半个时辰,督师府内外都听到不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府内各人均是精神一振,均道:“满将爷带着骑兵过来弹压了!”,门外乱兵自也猜到是满桂带兵前来,一时间吵闹的声音小将下去,也只过了盏茶功夫,便听到有人叫道:“杀了咱们的人,抓了左都司他们,便是满将爷来了,咱们也只是不散。今儿不发饷,不放人,便把咱们尽数杀了吧!”

那兵士是个大嗓门,听声音是又悲又愤,这般嚷将起来,便听那门外兵士一起叫道:“没错,不关饷是饿死,闹哗变是砍死,反正也是个死!督师大人,你要是忍心,便把咱们都砍了吧!”

“可惜死在督师大人刀下,到底不是打女真蛮子,若是给咱们发了饷,咱们安顿好了家人,这便去寻女真蛮子,拼死一个是一个!”

“督师大人,我从你来关外便随着你,修筑这宁远城,打退那努儿哈赤,我从未皱过眉头,今日你若是命满将爷杀了我们,我要是眨一眨眼,便不是好汉!只求你照顾我家小!”

袁崇焕显是听的出说话人是谁,他原本气的脸色铁青,现下听了这些随他多年的老兵说话,心里不忍,神色便和缓下来,负手而行,原本高抬的头慢慢低垂下来,又踱了几圈,听到那满桂领兵近了,马蹄声四散开来,显是那满桂已将门前乱兵团团围住,叹一口气,向身边亲兵头领说道:“无妨了,开门罢。”

又向人令道:“去后院,将柴房内关押的那几个军官押过来。”

他一声令下,便有亲兵将督师府的大门推开,只见门外除了原来的乱兵,大路上又有上千骑兵将这些乱兵团团围住,火把如林,一时间将这督师府附近照射的雪亮。各人见督师府门大开,袁崇焕在亲兵簇拥下步出大门,各人都是静下声来,等着督师大人发话。

袁崇焕到也干脆,他虽是文人,却有一股狠劲,见各人等他说话,他便直筒筒说道:“各人都是来闹饷的,我现下就给答复,饷没有!”

因见闹饷的各兵士听到后又是一脸激愤,眼看着又要闹将起来,就是满桂带过来弹压的骑兵们也是面露不满之色,袁崇焕又道:“饷是没有,朝廷没钱,让大家忍忍,大家全是大明子民,朝廷有困难,大家也得体谅不是?这般闹法,只是亲者痛,仇者快!”

他这番话到是说了好些次,初时尚能让不满的兵士听的进去,现在眼瞅着各家都要饿肚,朝廷官员们绵衣玉食,皇帝藩王们享受无度,却让这些大兵和家人们“忍忍”,又怎能服众?任他训的口干舌燥,底下军士却都是无动于衷,袁崇焕眼见各人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叹一口气,向张伟一看,见张伟微笑点头,便又大声道:“我适才收到一笔捐助,大概够买上十几万担粮食,所有的关宁兵士,各家最少先分到一担,待朝廷拨下银子,自然发关饷。若还是不服,那么,军法也是无情!”

那满桂原本极是头疼,这些兵士都是他的手下,若让他狠心大加杀戮,只怕日后便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卖命。故而他人虽是早早到了,只是骑着马在暗处等候动静,不论如何,若是士兵犯上,袁崇焕有性命之忧,那他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听到袁崇焕说道可以下发粮食,满桂立时在心中长出一口大气,见各兵还在犹豫,便驰马向前吼道:“都反了么?督师大人都说了先发粮,一担粮总该够吃上一气,朝廷又不是说就不发饷了,各人还楞着做甚?还不快点回营!”

那些兵士先被袁崇焕许诺打动,又吃这满桂一吼,各人心中都已懈怠下来,便有那意动的开始挪动脚步,打算回营。

却又有打头闹事的兵士说道:“请问督师大人,昨儿抓了左都司等人,现下既然有粮食下发,咱们必定不闹了,垦请督师大人将他们放了,如何?”

各兵一听,便立时顿住脚步,一齐看向袁崇焕,看他如何发作昨日闹事的军官。袁崇焕心里也极是踌躇不安,这些军官却与普通军士不同,若是这般放了,与军心军纪大有干碍,若是关住不放,或是解押进京,只怕这些兵士又是不依,思忖了半天,方沉吟道:“你们回去,如何处置你们的上司,待我与诸位总兵商议了,再做打算。”

见各兵仍是不动,他却早已料到,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必然不依,来人,将昨日逮来的做乱军官带上来!”

他早已命人将一伙做乱军官押到门前,此时一声令下,便有众亲兵将五六个五花大绑的军校推将上来,袁崇焕只认识打头的左良玉,便向左良玉道:“左千户,请你劝劝你的属下,莫要以身试法。”

那左良玉虽只是个小小千户,年纪亦不到三十,却是满脸精干豪迈之色,听得督师大人吩咐了,便不顾身上绑着草绳,一步跳到督师府门前台阶上,向外面众属下喊道:“各人听了,我们闹腾左右不过是为了军饷,既然督师大人有了办法,大家便回去。”

见各人仍是不动,又急道:“我料督师大人绝不会为难我们,尔等若是不行,到是会害了我们性命,快些回去!”

他这么一劝,身后一同被缚的众军官便也上前,一共劝属下士兵回营,各兵原也是激于义气,长官因为帮着闹饷被抓,总不能得了督师发粮的承诺便立刻回营,其实闹事的心早已松懈下来,因见各人的主官苦苦相劝,终于有一士兵开始拔脚回营,有人一带头,众人立时便随着同走,虽有那犹豫担心的,却也只得随着人流一同去了。这人潮来的快去的却更猛,不消一会功夫,这数百兵士便走的干净。袁崇焕长叹口气,知道今晚总算是应付过去。他知道若不是因张伟送金而让他许诺发粮,只怕今晚必然是血染长街,就是引发全城动乱,亦是可能。想到此节,对张伟大是感激,又担心张瑞取金遇到意外,忙转身入内,向张伟问道:“张将军,贵属下取金至今未归,可需派人去接应一下?”

张伟笑道:“不需如此。我料那街角的乱兵走完,我的属下便会出现。想来他早已回来,只是看到这边混乱,没敢露面罢了。”

袁崇焕终究是不大放心,到底又派了满桂的一队骑兵,沿着张伟所说的客栈方向前去迎接,又见满桂仍是骑在马上,便向他道:“满将军,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将军,此番解决欠饷一事,他居功甚伟。”

那满桂闻言,向张伟一通打量,半响方道:“这毛孩子模样,能居什么大功了!督师大人,我那营中不稳,我还是早些回去安抚的好,您看如何?”

“也罢,你快些回营去。”

那满桂在马上向袁崇焕躬身一礼,便向马屁股狠抽一鞭,带着属下骑兵们风驰电掣般去了。袁崇焕生怕张伟不悦,忙向他笑道:“这满桂是个蒙人,粗鲁惯了,有时连我也看不在眼里,张将军休要怪罪!”

张伟笑道:“下官哪有这般小气,满将军急着回去压制军心,也是谨慎从事的美意,督师大人该当褒奖才是。”

袁崇焕叹一口气,道:“我自从兵部职方司主事任上到这辽东领兵,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这种事情,真是让将军笑话了!”

他正在嗟叹,却听那张伟大笑道:“大人请看,这却不是我那属下押着金子过来了?”

袁崇焕一听,急忙扭头一看,却见那街角处有十数人押着一马走骡向督师府前而来,仔细一看,打头的却不是那张瑞是谁?

心中大喜,向张伟道:“此番当真生受将军了!”

第一百零五章 辽东(六)

张伟亦是笑嘻嘻还了一礼,待张瑞赶着走骡进了府院,当众劈开骡背上的麻包,那金光灿灿的赤金条子滚将下来,袁崇焕悬在半空的心也随之落将下来,随手捡起一块金条,向张伟笑道:“这金银之物之好,到底还是未节,若是太祖初年定下的军屯制度完备,养百万兵不费国家一丝一毫,又何需这些呢,令人可惜可叹啊!”

他原是随意发的感慨,却不料张伟正容答道:“督师此话下官不敢苟同。自汉唐以降直至本朝,土地兼并就没有停止过,官员侵占奴役军士的事也屡见不鲜,可见不是人的问题,实在是这种制度本身就不可行。”

“哦?将军的话当真让人不解,那本朝太祖高皇帝兴国之初,军人屯田一年收获的粮食可有上千万担,自给之余还能充足国库,又怎能说这种制度不对呢?现在军屯败坏,还是所用非人罢了。”

“不然。屯田之事始于汉朝,为的是屯垦戍边,可汉朝军屯兴盛不过数十年,旧屯之地便被放弃,唐朝府兵初始也是极盛,全国六百余府,平时操练,战时出征,唐初大战,尽是依赖府兵之力,至玄宗时,张说奏请废府兵,因为调兵符下发,竟然无兵可调,败坏至此,难道全是所用不得人的原故吗?本朝卫所至万历年间,有巡抚清军,竟然有千户所只余一人的情形,难道全天下的卫所官员都是十恶不赦的小人贪官?”

见袁崇焕默然不语,张伟又道:“这屯田制度只不过是急切间的非常措施罢了,普天下没有兴旺过五十年的屯田,便是明证。下官不是要与督师大人折辩,实在是不敢赞同大人所说。工商足以富国,富国方能强兵,下官愿以此语赠大人。”

见袁崇焕虽是凝神细听的模样,却显是没有把自已的话听在耳里,张伟在心中叹一口气,原指望与袁崇焕联手,以贸易富辽东,造成袁势大割据辽东之事,看来是不可行了。

当下便自嘲一笑,道:“下官是商人出身,满嘴不离铜臭,教大人见笑了,大人这边诸事平定,下官却想向大人讨个人情,未知可否?”

“请张将军讲来,只要本官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大人,我想向您讨个情儿,把这些军官放了,如何?”

袁崇焕为难道:“这些人与普通兵士不同,杀之不忍,放了失之轻率,日后恐不好带兵……”

“大人不需为难,这些军官想来就是免了一死,也是削职为民。都是百战勇士,甚是可惜,下官请大人赏个薄面,将这些军官送给下官,调入下官的台北卫以卫卒赎罪一来他们还有个出身,二来也方便大人带兵,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他帮了袁崇焕的大忙,又捐助黄金,又送给大炮,这么一点小小要求,袁崇焕哪有不允的道理?他自是不知眼前这群小军官里便有十余年后纵横沙场的统兵大将,拥兵近二十万骄横不法的左良玉,还有后来官至陕西副将,总兵的贺人龙,这两人是辽东出身,后来却甚少出关做战,大半时间都用来与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做战,除了在开封败于李自成外,这两人与农民军接战却是从未输过。只是仗打的多了,两人拥兵自重,跋扈不听调遣,那杨嗣昌以督师辅臣之威亦无法指挥如意,到南明时左良玉坐镇武昌,以二十万兵薄南京,若不是突然间身故而亡,明末历史却又是另一番格局。此时他全身被五花大绑,勒的如小鸡一般,虽是神情不屈,言语豪迈,袁崇焕却又哪里能知道此人的价值?

当下便摆手令道:“来人,将这几人松绑,除却辽东军籍,划归台北卫治下。”

又向张伟笑道:“老弟宅心仁厚,轻利重义,当真是令人佩服,来来来,咱们这便去内宅,咱们痛饮几杯!”

说罢将张伟手一携,便向那后宅而去,此时诸事已定,张伟亦成功结识了这位镇辽大帅,一路上了解查看了关辽情形,又意外得了左良玉等明末名将,心中快慰却是不在袁崇焕之下,当下两人呼杯换饮,谈天说地,到后来互称表字,亲热非凡。

正在两人高兴之际,袁崇焕却突然叹道:“志华,你志向不小,能力不凡,何以窝在台湾那个弹丸小岛上?那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地方!不如我向朝廷保举,你来辽东做总兵官,和我一起打女真,搏一个封妻荫子,如何?”

张伟却是不好直说未来这辽东之事惨淡,袁崇焕不但不能攻复失地,便是自身也被千刀万剐,却哪里能帮张伟“封妻荫子”了?

当下便笑辞道:“元素兄明鉴,小弟在台湾颇有些基业,不是弟不舍得,实在是身系的担子甚重,一时脱身不得。况且南方也不平静,虽说荷兰人被弟驱逐,但尚有葡萄牙人盘据澳门,荷兰人据南洋而窥中国,还有那什么西班牙人、英国人,都是金发碧眼,心怀鬼胎之辈。不是弟自夸,只怕将来御敌于国门之外,还需小弟的水师不可。”

“唔,志华说的没错,是我想的左了。志华所强在于水师,陆战骑战以对女真,南兵甚是吃亏,唉,可惜数十数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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