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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龙腾-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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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扭头见王柱子仍是一脸不服气模样,便向他笑道:“柱子,别不服气。这弓是皇太极一生最爱,其力甚大。寻常的满汉将军,都是拉它不动。你的力气已经算大,还能拉个半圆,换了其它人,想它动动,也是难呢。”
说罢,先吩咐人将这弓箭好生收起,方又大马金刀,坐在帐内皇太极平素议事时所坐的座椅之上,向着祖大寿等人道:“皇太极不死,尔等就只能死战。他一日不死,尔等便不敢言投降一事。今日既然降了,想必是发现他已经死去。若是我所料不错,想来他的棺木,此时已被万骑或是飞骑截着,带将回来。”
祖大寿闻言惊道:“陛下,难道早已料到此事,这几日在咱们大阵两侧游骑的,只是小部骑兵,大部已然往京师一带追击满人了?”
“不错。半月之前,汉军主力三卫已至山海关一带布防。五天之前,万骑与飞骑的主力已然往京师一带,堵截防备,与驻在蓟镇与永平府一带的八旗兵遥遥对峙,使得他们不能轻松后退。汉军的龙武和龙镶两万十余万大军早就由大同出兵,占了京师之西北的沙井,万全等处,在草原边上连打几个胜仗,把那些蒙古部落撵的远远的。然后我又命他们沿着长城直扑蓟镇之北,设防布阵,等着追堵满人败兵。”
此时这军帐内都是自幼便在行伍军营中长大的辽东大将,对边境情形自然是知之甚详。略一思索,便已知道汉军布阵式态。祖大寿因道:“陛下布置甚是妥当,已将八旗大军合围关内。咱们不如即刻挥师直追,与万骑与飞骑会同一处,直杀到关门之下,到时候几路大军一起动手,足矣将敌辗成齑粉。”
“敌人不战而逃,如之奈何?”
祖大寿瞠目道:“满人一向勇武……”
话未说完,便猛拍自已大腿,惭笑道:“他们被陛下打怕了,咱们被他们打怕了,还以为是当初纵横辽东,所向无敌的八旗大军呢。既这么着,依臣看来,满人多半会不攻关门,由蓟镇一带直入漠北沙漠,然后逃往辽西。周将军与孔将军对付数目差不多的八旗军,虽然必定能战而胜之,不过想全数歼灭,只怕很难。满蒙八旗都是骑兵,多半是一人双马,甚至有一人三四匹马,奔腾起来快不可挡,纵然是能将其击败,亦很难追击的上。而需防御的地方又是很大,很难面面俱到,只怕此次还是要放虎归山,将来再杀到其老巢之后,方能全数歼灭这些丑类。”
此时帐外传来一声声的集结军人的号角,清军降部各依将军所令,只是携带随身物品相随出营,由着汉军安插至各处宿营,等着改编。张伟听得声响,出营观看。只见一股股头戴红缨笠帽,脑后垂辫,身着青绿箭衣的降军抛弓弃剑,乖乖的随着人数远少于自已的汉军往大营之外行去。
张伟因扭头向着诸降将道:“人若是无爱国忠义之心,枉顾民族大义。纵然是兵甲精良,人数众多,亦是一团散沙。其实当日我与皇太极会晤之后,便得到山海关传来的军报,知道满人前锋已至。在此处于我师交手的,想必是你们这些汉人降军降将。到了最后这一刻,满人自然是只顾自已性命,再也不会理会你们。”
众将心中并不服气,总觉自已投降,一则是遭了满人背弃,也中亦不愿为敌效力。二则是汉军火器犀利,实难抵敌之故。不过这一层却也并不敢说,只是随着张伟话头,齐声答是便罢。
却听张伟又道:“至此之后,凡有敢投降异族,甘心弃故国衣冠,为禽兽装扮者,再也不容。马光远之辈,与卿等原不该一体对待,只是此辈虽然可恶,我却不愿有杀降背信之名。虽然如此,此辈汉人却不可再用,以为垂例。”
各人听他如此严厉,便都更加了几分小心,因都答道:“臣等知罪,日后便是斧钺加身,亦不敢投降异族,甘为鹰犬。”
张伟却不理会,又重回座中坐定,方又说道:“我已接到前方军报,京师大火。太和大殿被焚,前朝宫室也有不少损坏。所幸满人急着逃走,并没有大举纵火,宫室十之八九尚且完好。虽然如此,城内民居亦有近半烧毁,城内居民只留存一半不到。其余或是被杀,或是被满人强掠出城,随同往永平府方向去了。此时的北京城内,疫病流传,尸骨遍地。十室九空,民无所食。”
他越说越是脸色铁青,神情严峻,众将都是心惊肉跳,又听得他接着道:“满人入城之初,家家户户燃起香烛,以黄土铺路,山呼万岁,欢迎这些蛮夷入城为主。城内的士大夫平素满口仁义道德,君臣大义,待强兵一入,立时背弃旧主,不顾伦常,投身以事胡人,太过无耻!我每思京师惨局,未尝不心中难过。然则又想起这些人以为侍奉委身便可脱难,不顾祖宗,不顾家国,只想以身而免,如今遭遇之惨,竟让我微觉痛快!我已命人将京师情形绘画成册,刊行天下,教天下汉人得知,委身以事胡虏,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是!臣等知道!”
祖大寿等人一语说完,方觉自已声音之大,已是把自已都吓了一跳。各人现下看到张伟神色,心中已然绝对没有适才的如沐春风,只觉得此人阴狠刻毒,太过可怕。各人都是手心中微微出汗,老老实实躬身听训。
正惶恐间,却听得耳边悉悉索索一阵声响,张伟已是起身,向着众人道:“尔等下去,慎思已过。将来还要用你们,是以要严训,尔等知过以后,仍可为汉军的好将军,为大汉开疆辟土!”
又向祖大寿及吴襄勾手示意,将二人唤到身边,先向祖大寿道:“你即刻下海,带些亲兵卫士,往军前效力。击败关门的满兵之后,大军势必挥戈直扑辽东,宁绵、广宁、左屯卫,一部汉军已由朝鲜过鸭绿江,直扑沈阳。关外战事颇多,你是关外的老行伍,曾为总兵大将,在辽东很有名望。你一来领路参谋,二来安抚所克城池,你可明白?”
“是,臣必定竭忠效力,不负陛下厚望。”
张伟看向他眼,犹豫片刻,方始下定决心,向他道:“我已有手诏给前方诸将,自你一到,召集辽东汉人土名,指认各处满人,老幼妇孺尽皆归入一处关押。青壮男子已多半在军中,不必多说,若是偶有漏网者,你指认出来,一一诛杀。攻克沈阳等处后,还需向奴尔干都司旧地进兵,那时由你做主,焚毁各地城寨,诛杀部落青壮男子,迁妇孺至内地,到时候与满蒙遗民关押一处,迁至内地混居。凡此种种,你可明白?”
祖大寿汗流浃背,心中只觉惊怕莫名,见张伟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已,他立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忙大声答道:“臣明白,一切依陛下指令去办!”
张伟咬牙道:“我亦知道太过苛酷。不过,满蒙青壮男子,哪一人手上没有汉人的人命?凭他能杀得,我便杀不得?况且东北极边酷寒之地,我虽决意开边,要把双城卫、赤麻河卫、囊哈尔卫、兀的河卫、斡难河卫等明朝旧地悉数收回。除此之外,要把草原肃清,在和林之西,之北,建城守卫,将蒙古人的旧地亦全数收为大汉疆土之后,灭鞑靼,在旧挖刺驻军之所,立军设卫。如此广大的疆土,开初之时,便要以严苛立威,绞杀那些密林深处桀骜不驯的蛮夷异族。顺之者,可迁于内地,不顺者,只得诛戮其族,不使其生乱。待数十年后,汉人立的住脚,极边之处俨然内地繁盛城市,中国自此无边患矣!”
听到此处,祖大寿与吴襄虽然仍觉太过惨酷,却亦不觉为他的打算而折服。两人由衷答道:“陛下神武,若当真是如此,自此华夏不复为边境蛮夷所苦矣。”
吴襄曾为武举,肚里还有几分墨水,因又道:“明朝二百余年,除了成祖曾开边外,无不为蒙古所苦。至神宗年间,辽东之事疲坏,又被建虏所辱。今陛下有意开边为蒙元之盛为未之有之广大疆土,臣身为武臣,不胜期盼欣喜之至。唯愿陛下使用,能效犬马之劳矣。”
张伟点头笑道:“正要说到你。祖大寿赴辽东,你去京师为镇守总兵,凭着你是旧明武臣,快些收拢残局,稳住人心。我拨给你粮米,你在京师发赈,那些趁乱虚冒,或是趁火打劫的流氓无奈,给我狠杀。”
见吴襄稍觉失望,张伟又道:“不必着急。你的次子吴三桂此刻正在辽东,为汉军引路立功,贤父子不久后重聚,诚为我汉朝武郧之家第一,如此荣光,还不满足么。”
吴襄并不知道此事,此时闻言大喜,急忙跪下叩首谢恩,眉宇间已是喜上眉梢,难以掩饰。
祖大寿家人弟子甚多,已是打定了主意此次要带着一同前往,使他们建功立业。此时虽见吴襄如此,却也并不眼红。只随着向张伟行礼如仪,便待叩头而出。
却因心中一事委实难以放下,虽见张伟已是转身待行,却仍是忍不住问道:“陛下,适才说在山海关与敌接战,难道满夷敢强行以骑兵攻入关门么?”
他心中奇怪,也不顾君前失仪,紧随两步,又凝神细思,喃喃说道:“他们尽是骑兵,关门处三卫汉军却全是步阵枪兵,火器犀利之余又有山海关天险可守。难道满人发了疯迷,要冲关而入?”
张伟见他如此痴迷,到觉好笑,因停住脚步,向他微笑道:“将军到也有趣,怎地,怎么也想不通么?”
“是,臣愚昧,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满人何以敢攻山海天险。”
“他们不敢攻,咱们不能放么?”
见他仍是不解,张伟大笑道:“将军还是太过拘泥!满人不敢攻关,是因山海天险,汉军依关而守,以火器之利,城池之险,攻关乃是自寻死路。若是咱们后退一步,让开关门,示敌以弱。他们明知道对面有大股汉军,不过自恃骑射之精,你道他们会不会试着入关之后,冲阵打上一仗试试?”
祖大寿此时已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略一思忖之后,便知道此举虽然冒险,却是绝妙之举。山海关一带地形甚窄,比之在漠北一线堵截,可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一战击败八旗后,八旗败兵又需与孔有德及刘国轩所部交战,然后才能杀出生天。几次三番之后,满蒙八旗又能有多少人逃到大漠草原?如此设计,虽不是精妙绝伦,却又是自已的糨糊脑袋想不到的。
至得此时,辽东关宁旧将不但害怕张伟之手腕酷烈,亦是心服其战略奇思,自此心服口服,无有他意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定鼎(一)
整个北伐战役自通州一役后,已然是大局已定,除了等候山海关大捷的战报传来,其余战事均殊无悬念。
张伟先是派遣左良玉为京师镇守总兵,令吴襄等前明降将跟随襄助,迅速安定北京局势。三卫汉军让出关门后,满蒙八旗经受不住突破敌防就直回辽东的诱惑,各旗主亲王、贝勒合议之后,趁着关门空虚,直扑入内,妄图打破汉军防线,直回广宁,然后再看局势如何发展。
汉军退入关内,沿途布置防线,在满人必经之地设防固守。满蒙骑兵连同归来的豪格所部,仍近十万。八旗兵并不先行攻击,而是驱使一路掠来的数十万百姓以为前驱,原以为必定可以扰乱汉军防线。谁料汉军几个前线的大将军均是亲身参与过当年袭辽之役,当下不管不顾,全师阵线一齐开火,百姓四散而逃,反到将满蒙八旗自身的阵脚冲乱。各旗无奈之下,只得冒着敌人火力猛攻,却是根本靠不到敌人的边。如此几次三番,各旗上下均是死伤惨重。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之上,四处均是满蒙战士的尸体,受创者得不到医治,辗转哀号,痛苦万分。
豪格此时实力最弱,其父已然死去,十几年的积威经历过若干次惨败后,威望大减,此时不但没有历史上几十位两黄旗大臣立誓要保皇太极之子继位,反而是对豪格等诸兄弟意见从生,甚难服气。然而正因其实力最弱,声望最低,在王大臣会议之后,各亲王贝勒均道:“他父子二人把事情弄坏,现下弄的咱们进退不得,该当让肃亲王带领本部兵马,为八旗全师开道。”
代善与硕托等人虽然与豪格交好,当此生死存亡之时,却也是顾不得许多。豪格百般求告无用,知道此时是虎落平阳之际,若是自已此时惹发众怒,老账旧帐翻将出来,再有其父执政多年,虽然很得众人信服,却也难免要有得罪之处。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股脑儿压在他的头上,对景儿翻将出来,别说保信旗主亲王,只怕是保住性命就是谢天谢地了。
无奈之下,只得统兵往前,拼死而战。连续数日,不住前插狠攻。凭着手下都是精壮能战旗丁,对面汉军防御地域过大,火炮又有过半留在天津战场,这几天来在他的狂冲猛打之下,却也能够前进一些。只是越往前去,汉军火力越猛,做战亦是越发勇猛。
此次前来堵截满人归路,又先示敌以弱,引敌出击的汉军乃是三卫主力,衣甲精良,训练有素,又有做战经验,休说是以优势火器对敌,便是纯以冷兵器对战,对着八旗亦是不遑相让。
这一日豪格亲率五百精骑,当先冲入敌人阵中,呼喝大叫,挥刀猛劈。以期望后面的部下能够感奋,一扭颓风,随之冲上。谁料入得敌阵不久,便被敌人以火箭、手榴弹、撞针枪,将自已身边的亲兵纷纷打落下马。豪格本人身着重甲,虽然亦中了几枪,却无大碍。眼见敌人均是手持着如长矛一般的长枪,雪高的刺刀寒光四射,逼的人眼不开眼,如同刺猬一般的枪林不住进逼,几百兵骑兵根本逼近不了敌人身边。豪格左挥右挡,手中的大刀却根本劈不到敌人,却在一不小心之下,被人以刺刀戳中胳膊,当即一个对穿。豪格吃痛不住,翻落下马,被十余名汉军团团围住,刺刀乱刺,将这位幼年从军,征战多年的肃亲王戳的如同血葫芦一般。
眼见主帅身死,各旗兵原本就是士气不振,此时各自心胆俱裂,立时逃窜而回。后阵的其余各旗接应之后,众人都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仗打到这个时候,是八旗上下均无战心,士气大落。蒙古八旗乃是自努尔哈赤起时以恩惠、姻亲、结盟等种种手段拉拢而来,这些年来满人战无不胜,开疆辟土,蒙古人此时四分五裂,各部均无大志,跟着衣冠相同的女真部落捞些好处,自然是再好不过。待此时满人自顾不暇,蒙人哪里愿意跟着他们一同赴死?自从京师出逃日起,便有不少蒙人陆续逃离,带着由畿辅附近抢掠而来的财物逃向漠北。待出关之后,战事不利,那些原本分散居住在辽东及辽西各处,以雇佣兵或是农耕为生的散乱蒙古八旗,已经星散逃离,再也不肯为满人效力。到豪格身死之时,就是最忠实的盟友科尔沁部的万余骑兵亦是全数逃走,满人挽留不及,自上而下,哀痛难止,种种不利如此,各人均觉末日不远,都存了不再做战,绕道逃回的打算。
大汉二年三月初四晨,山海关外天降大雪,竟日不止,竟日间,天地苍茫一色,至夜乃止。
到得第二天清晨,八旗战马冻死无数,自畿辅抢掠而来的粮草已然告罄。自总兵官以下,不能饱食,亦无有柴草供暖。八旗士卒呵手呵脚,拥挤躲藏于军帐之内,绕是如此,仍然耐不住寒,一夜天光之后,已是抬出无数冻饿至死的尸体。
正是没道理处,汉军自朝鲜征辽东的援军赶到,火力人数大增。神威大将军江文瑨又仿当年韩信垓下楚歌之计。命人将俘自辽东各城的八旗贵戚,女子孩童押到阵前,鞭拉恐吓,使其哭声震天,凄惨之极。
众八旗军兵先是愤怒,不待长官命令便已集结一处,拼死邀战。待打到晚间,却仍是大败亏输,被人打的丢盔弃甲而回。晚上冰冷如故,四周阴测测都是妇孺孩童的哭号叫喊之声。满人心慌又复难过,一夜间军心丧尽。第二天天明,汉军进击,满兵溃败不能抵挡,大部逃散。代善急病而死,岳托、硕托自请殿后,被汉军殂击手击毙。阿济格与多铎夺路而逃,半途被汉军尾随入关的飞骑围住,两人不肯被辱,力战而死。至于其余的能臣勇将,死伤无数,已是难以尽数。
多尔衮在此时已在八旗中地位最高,威望最大之人。此时无人与他争位,他却也是无意要这大汗或是皇帝的位子。只盼能逃出生天,就是邀天之幸。窜逃出关之后,一路往漠北逃窜,又收罗了一些逃败散兵,以三万余旗兵猛冲孔有德与刘国轩的防线,幸好地域宽广,汉军人数不多,死伤近半之后,终于被他们逃入大漠,追之不及了。
八旗兵溃败之前,一众明朝降官早已被弃之不顾。周廷儒、温体仁、周道登、张缙彦、魏藻德、周奎等人或是明朝阁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者是明朝郧戚,钟鸣鼎食之家。一众人等自清兵攻入北京城后,便卖身投靠,成为新朝新贵。清兵战败之后,匆忙撤离,拷掠百官,逼迫私产。这些官儿总因卖身的早,当时局势尚未败坏到辽东亦不可保的地步。离京之日,众官员带着家人僮仆,跟随在大军之后。仍然是鲜衣怒马,豪奴景从。到了永平府后,因百姓太多,好容易搜罗的粮食草料渐渐不敷,开初是令普通百姓自寻生路,渐渐连这些投降的明朝高官亦是弃之不故。
此时这些前朝高官无衣无食,奴仆逃散,家人亦在乱军中不知所踪。起初跟随左右拍马奉迎的小官儿亦是逃之不及,消失不见。此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众人拢在一处,起初尚因党争而彼此倾轧,十数天日子下来,众人都觉苦不堪言,此时到渐渐摒弃前嫌,相互扶持,趁着清兵并不理会他们,一同往关内方向逃去,只盼能够逃到汉军治下,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起初约摸有三五十人一同出逃,待到了关内永平府地界时,却只余下十余人。一个个骨瘦如柴,疲敝不堪。各人的厚衣华服都与八旗兵换了吃食,现下吃尽了那些粗粮,又无冬衣御寒,在这冰天雪地的蓟辽大地上辛苦跋涉,沿途不住有人倒毙在地,余下之人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劲头,继续艰难前行。
“呵……”
周奎平素太爱享乐,哪里受过如此苦楚。勉强靠着这些年来积聚在肚里的肥膘撑到现在,十几人缩在用石块,瓦片挖出来的雪窝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便发现这位正牌的国舅老爷已经冻的直手直脚,两眼翻白,一只被冻的乌青的手伸向半空,不知道是在梦中撕裂烤鸭,还是摸向身着纱罗的美人?
各人也顾不上他,就地将他抬向一边,扔在雪地之中。这些天来,无数前旧的名臣亲贵就这么倒毙于途,至周奎时,各人早就麻木,原本的兔死狐悲之感荡然无存,反而有人就手儿将周奎身上的帖身保暖衣物披将下来,能穿的便穿,不能穿的,就着雪地下一些枯草,点火燃烧,以为取暖。
温体仁在诸人中年纪最小,身体最壮,清早在挖出的雪窝中起身后,便被各人公推派将出来,蜷缩着身子一同出去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就便儿四处访访,看看有无人家,或是寻找官府。各人寻得一些旧衣物,又在雪底寻些枯草树枝,续起昨夜的火来,围坐一处,呆呆的向火不动。周廷儒素重保养之道,这些天来虽然也冰饿难过,身子骨到还扛的住。看到温体仁在雪地里艰难而行,他叹一口气,知道这人看似年轻强壮,其实很难坚持的住。心里略一犹豫,便挣扎起身,恋恋不舍的在火堆旁边又烤一把火,然后起身追赶,气喘吁吁跑到温体仁身后。
“玉绳兄,你有心了!”
看到周廷儒上来相帮,温体仁眼角微湿,纵然他心地奸狡阴狠,当此之时,却因无用武之地而全无用处。而一路上众人由互相争斗而必需转为互相扶持相助,以前的那些恩怨早已消泯无踪。各人都是心中有数,若是还如同当年那样,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这冰天雪地中走回关内,势必将倒毙于途。
“长卿,昨夜你虽然位置在中,我却听你一直气喘咳嗽,现下就剩这么几个人,夜里越发难熬。只得咱们这些健壮些的,多吃些辛苦罢了。”
温体仁点头道:“周老先生年纪最大,此时已是年近七十,也难得他熬了过来。”
周廷儒亦是一笑,将手和脖子缩上一缩,方答道:“老先生平生最爱女色,家中宠妾数十,能熬到现在,确是难得。”
轻轻冷笑几声,温体仁终究忍耐不住,向周廷儒道:“老头子偷偷藏了几块马肉在身上,每天半夜就嚼上几口。还有早前拿金银珠宝换得的人参,也帖身藏着,没事就弄一片含在嘴里,这么着,才吊命到现在。若是不然,早死的挺直了。”
周廷儒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稍觉愤恨,一时间低头不语。两人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走了五六里路,已经是胸口气闷,眼跳心慌,再也动弹不得。极目看去,四周遭却仍是踪影不见。一株株树木挂着冰雕也似的树枝,零星散乱的铺排在四周。远方有若隐若现的房屋屋顶出现,虽然相隔甚远,却总比前几天奔行在无树无人,天地间只苍茫一色,只有若即若离的野兽嘶吼声相随左右的情形好过许多。
两人隐约间看到房屋,一时间欣喜若狂,相视一笑之后,周廷儒便待继续往前,却被温体仁一把拉住。
“长卿,那一处想必是个村庄,再往前就有集镇。只是看起来近便,实则最少还有七八里路程。现下咱们已是累的不行,走到那边纵是有了吃食,待回头去寻他们,也必定是赶不及了。不如现下就回去,带上那几人一同上路的好。”
周廷儒看他一眼,点头叹道:“当日咱们若是如此,和衷共济为国做事,大明又何至于亡国!”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定鼎(二)
温体仁低头一叹,答道:“到得此时,无衣无食,无有家人僮仆,无有绵衣车驾,那名利心反而淡薄许多。每夜冻饿难捱之际,想起那些起而造反的贼兵,未尝不是饿极了,冷极了的人!咱们二人,身为大明内阁首辅、次辅,一心党争,收受贿赂,上对不起天子,下对不起黎民。又以衣冠以事蛮夷,虽死而莫赎矣。此次只盼能重回大汉家国,返回故里看看家人,然后寻新朝官府自首,以此身抵罪待死,方能一赎前罪。”
“兄言甚是,弟每常思已前过,亦是愧悔无极,今番得脱性命,一定投官自首,以补前衍。”
两人谈谈说说,在路边寻了几颗小树,剥下树皮在口中嚼食,以抵挡胃中绞痛。一面往来路急回不停,此时心情兴奋,提起劲头来,不过两个时辰便已回到清早的宿营之处不远。两人看到营内烟火,均是兴奋,一面吹呼大叫,让各人准备起身,一边碎步急跑,往众人烤火处直奔。
待跑的稍近一些,温体仁眼尖,立时呆住不动,再也不前行一步。周廷儒心中奇怪,却不理会,自已稍走几步,却见早晨走时还向火而烤的诸人全数歪倒在地,各人身上均是鲜血淋漓,已是死的僵直。
略微检视一番,便知端底。却原来是周道登今日越发虚弱,忍受不住。白日间就拿出马肉干烤食,其余诸人见肉起意,先打死了他,继而又互相争食,你戳我砍,一伙子人互相拼斗,已是全数身死当场。
两人看到如此惨景,原本还温馨兴奋的心思已是荡然无存。相视苦笑一眼,均是顿足叹道:“眼见前面已是光风霁月,一片坦途,这几人却糊途至此!”
虽如此说,却均是凛然自忖:“若不是我出去探路,知道前面就有村庄,留在此地看到人抢夺食物,我能忍的住不动手么?”
当下收拾好这些人遗留下来的物品,捡起几件帖身饰品以为信物。又因天色已晚,两人体弱不敢在晚间走路,唯恐迷失道路。因又艰难多寻了些柴草,点起火头,两个旧明大臣相拥而卧,挤在一处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一亮,两人分食掉周道登遗留下来的肉干参片,向着昨日踏出的足迹一路行去。一路上你搀我扶,踉跄而行。得到傍晚时分,终于走近那村庄的路头。看到庄内有炊烟凫凫升起,两个喜极落泪,也顾不得擦试,跌跌爬爬往庄内行去。到得第一户人家门前,便慌忙拍门叫唤,引的那人家内的狗儿不住叫唤,不多时,整个庄上数十户人家的狗儿一齐叫将起来,甚是吵闹。
若是以前,这两人听得这么闹腾,只需略一皱眉,自有成百的家丁豪仆上前,斥责这些人家速速将狗唤住,若是稍迟,不免就是拳脚相加。此时听闻这些狗叫,又感觉到房内有人慢慢走近,前来应门,这两人听的真切,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
两人听得那房内脚步声越来越近,竟致紧张的全身微微颤抖,温体仁只觉得两眼一阵阵发黑,又是一阵阵的头晕,心里只是在想:“这会子可不能晕了,那也太过丢脸。”
待那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定睛一看,正是想象中的一个庄稼汉的模样,年纪约摸与他们差不多大,手脚却是粗壮有力,青筋暴起,两只眼睛却是烟熏火燎般流泪不止。若是平时,这两人如何能将这蝼蚊一般的农户看在眼里,此时却如同见了如来佛祖一般。当下整衣揖首,齐声道:“这位老丈,晚生等有礼。”
那农户呆立半天,方知道这两人原是在向他行礼。当下嘻然一笑,答道:“两位秀才,俺也有礼。”
一边掌着油灯将两人往房里让,一面说道:“适才正在引火烧饭,熏的两眼难受。正没道理,偏两位秀才驾到,这个真是……”
他憋了半天,才想起来,大笑道:“嗯,是了,是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周温二人哪里与他计较这么许多,随他进房之后,北方人性喜烧坑,此时这两人已被让到坑上坐定。只觉得全身上下温暖之极,一股股暖流温绕全身,当真是说不出来的舒畅。
他二人都是南方人,却也知道北人好客,况且村夫农妇最喜来客,并不如同城市小民一般傲客。当下也不客气,先是喝着大碗粗茶,继而又与那农夫及其二子一同进食,虽然一般提粗粮糙米,吃起来却很是香甜,一直到那户人家锅中见底,这才做罢。
温周二人虽然疲累,吃饱饭后又在这暖坑之上,两只眼皮不住打架。却勉强提起精神,与这农夫虚与委蛇,闲聊片刻。周廷儒因见这农家内虽算不上家徒四壁,却也是除了一张坑,几张破桌烂椅之外再无别物。因长叹道:“老丈生活想来很是辛苦,此次相扰,甚是过意不去。”
也不待那农人说话,便从衣衫夹层中掏出精心收起来的几枚崇祯当年御赏的金瓜子,向他道:“些许薄赠,不要嫌少才是。”
那农夫也不推让,当下接将过来,在手中略一摩擦,那金瓜子便闪闪发亮。他倒也识货,因笑道:“这原来是金子!”
略微打量一下两人,也不多话,只道:“俺老婆不在,正好方便大伙挤在一处睡觉,天寒地冻,秀才们想必累了,我去添点儿柴火,便可以安睡了。”
“这般天气,夫人亦远出了么?”
“不是,镇子里汉军交派下来,汉军衣着单薄,着令永平府各处急备御寒衣物,咱们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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