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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龙腾-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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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然,纵是此时能逃得性命,亦是无法抬头做人。

起初他看到铁头军与摆牙喇兵一路向前,汉军的火炮杀伤并不是很大,于是原本已经绝望的心里立时升腾起希望。于是立刻下令身边的亲兵大将们加紧收拢人马,又命萨木喀什领着两千余整顿好的骑兵往左方策动,尽力阻挡住汉军前进的脚步。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能拖住几时,他却是顾不得了。待看到离的汉军越近,敌人火力越发猛烈,受伤身死的旗兵越来越多,原本声势骇人杀气腾腾的步军方阵越发稀疏,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知道此事再无希望。无论这些精兵如何勇武能战,当面的汉军足有两万余人,还有其余汉军正在赶来,以汉军的战力和勇武,根本不可能出现打破一个阵脚便全师溃败的情形,纵是小有损失,亦无法扭转整个战局。

他左思右想,终觉此间战事已然无望得胜,纵是能多杀几个敌人,或是急逃也无法摆脱全师覆灭的结局。

“来人,传回萨木喀什,不必再与敌人交手,全师往南而撤!”

“肃亲王,这样将放弃那些冲往敌阵的勇士,你怎么可以这样!”

豪格扭头一看,却原来是自已的庶叔巴布泰。他与塔拜一样,都是努儿啥赤的小福晋所生,年纪与豪格相差无多,并不受皇太极的信重的爱护,现下不过受封饶余贝勒,地位与豪格相差万里。若是每常,巴布泰敢于这样与豪格说话,必定会被他斥责,只现仗打成现下这个模样,豪格心中痛苦异常,哪有闲暇计较这么许多。因扭头向巴布泰道:“我亦不想如此。不过此时撤退,还能保住几千人马,若是死战不退,只怕全师迟折于此。我满人原本就是不多,哪能在这城下损失如此之多的勇士!”

他说到此处,已是哽咽难言,两行泪水自泪中直流而下,在满是黑灰土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水痕。上三旗的满兵乃是豪格父子保住权位的最重法码,此次一战折损大半,就连各亲王贝勒的摆牙喇精兵和铁头兵亦尽陷于此,却教豪格如何不心疼。再有这半天没有硕塞的信息,想来是被适才突如其来的枪击打死,失去这个勇武善战的弟弟,他到并不心疼,却想着皇太极必定会狠狠责备于他,心中又愧又气,已是再也忍耐不住。

巴布泰等人见他痛苦,均是神色黯然。知道豪格身为主帅,争胜不能,自然以保有军队实力为首要之事。只是看着族人勇士战死当场,自已却打马逃走,实在不是女真人的习惯。巴布泰只觉得又是愤恨,又是惭愧,他拔出刀来,向着各人大叫道:“我自随同父汗起兵,就没有遇敌而逃的时候。一向只是汉人被咱们打的溃不成军,哪有女真人逃跑的时候!你们不必管我,随肃亲王逃走,将来复仇就是!”

说罢,挥刀打马,拼命向汉军右军冲去。他的亲兵已被调走冲阵,只是单人独骑拼命向前,汉军炮火竟不能伤,豪格等人睁大双眼,待看到他冲到步卒近前,各人都是一声欢呼。只是叫声未止,却看到汉军阵中接连有白烟冒起,巴布泰在马上摇上几摇,手中的弓箭尚未射出一箭,整个人却从马上猛的栽倒下来,在地上挣扎几下,已是不能动了。

豪格痛苦的闭上双眼,挥手令道:“快撤,不能往北,敌人必有伏兵。先往南,尔后往西!”

约摸五千人的满人骑兵终于聚拢在一处,被汉军火箭惊吓的战马经过安抚,终于亦安静下来。各骑看着不远处冲到汉军阵前,头顶上纷纷落下手榴弹,被炸的血肉横飞的铁头兵勇士,均是心酸之极。各人听得豪格一声令下,立刻调转马头,绕过天津城池,往南方狂奔而去。

随着大队骑兵的蹄声响起,死伤惨重的铁头军终于终入汉军阵中。虽然被汉军变阵包围,以长矛挡住他们的突进,众军士又听得真切,知道大队主力已经撤走。他们弃马而来,必定无幸。各人心中又悲又愤,却并没有投降敌人的打算。各人手中或持大刀,或是长枪,间或有人手持铁链大锤,四处挥舞。只是汉军队列整齐,以方阵迎敌,前排是长枪或长矛挡住敌人猛攻,后排仍是不断发枪射击,再有飞蝗一般的手榴弹不住落在清兵阵中,人数又是他们数倍。清兵初时尚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和肉搏战斗的实力拼死向前,能与汉军交一交手,待时间一长,沉重的铁甲的兵器将所有铁头军的力气耗尽,各兵只觉得手中的武器越发沉重,移动的脚步也越发艰难,很难再追上不断后撤、穿插的汉军,只觉得这些手持亮闪闪长枪的黑衣军人越打越多,攻击的火力越来越猛。身上的铁甲虽然厚实,能挡的住射来的箭矢,却无法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挡住火枪的攻击。不住有枪子穿透铁甲,将甲胄内的战士射死射伤,虽然这些女真人在受伤或身死时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拼命将手中武器抛向汉军,亦只不过给汉军造成一些小小的麻烦而已。

此时战场上的炮声渐渐沉寂下来,清兵骑兵越跑越远,极目望去,不过是地平线上的一个个小小黑点。而左翼和中阵的汉军已经迂回过来,将剩下不到两千人的清兵团团围住。因为左良玉所部的汉军占据了完全的优势,这些汉军只是持枪旁观,看着战友们对这些手持冷兵器的勇士做着几近单方面的屠杀。

城内的明军并没有出城参战,以防清兵骑兵突然杀回。吴三桂与唐通、刘泽清等人却带了一从亲卫骑马出城,先是参拜了周全斌,尔后便随着中军大宫移动观战。明军诸将都曾经是镇边总兵大将,哪曾见过满人如此情况?各人一面随着汉军移动,一边看着遍布整个战场的清兵尸体,心中均道:“若是今天顶不住压力,或降或逃,只怕不久之后,我亦是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待他们随之赶到右翼战场,只见战阵内的满兵越打越少,多是浑身鲜血,却仍然徒劳拼斗,浴血而战。吴三桂因见周全斌不动声色,只冷眼旁观。他想起今日之事,却忍不住道:“周将军,末将有一言,请将军鉴纳。”

“请说。”

“大军既然得胜,何苦无谓杀伤,以干天和。不若令汉军后退,这些铁人兵力气早已用尽,想必就颓然倒地,不需多费枪弹就可捕获。”

周全斌细思片刻,展颜一笑,向他嘉许道:“吴总兵虽然年少,毕竟是将门虎子,所言甚是有理。”

说罢,立刻传来一名中军牙将,向他吩咐几句,命他立刻到左良玉军中传令。

不过一刻功夫,左良玉军中亦是情势大变。所有的汉军急步后退,不再与清兵接触,虽然还在开枪,慢慢退远之后,枪声亦是慢慢稀疏。被围的清兵阵中轻装的摆牙喇精兵早已多半战死,此时只剩下千多名全身铁甲的铁头兵仍然兀立。待汉军稍退,虽然相隔不过百步,给这些铁头兵的压力却是大减。原本靠着一股悍勇之气强撑的众清兵立时觉得浑身酥软,再也无力站立,开始只是一人将手中武器抛下,哐当一声倾倒在地,其余的清兵看到听到响动,心中一松,虽然知道此处乃是战场,却实在抵抗不了从身体到灵魂深处的疲乏,众人都是将手一松,扔下手中武器,就地颓然而倒,仰而朝天,静候敌人的处置。

周全斌见状大喜,向着吴三桂嘉许道:“不错,吴总兵一言,可挽回不少汉军士兵的生命,此是大功一件,我必定会向陛下禀明!”

吴三桂此时功利心思虽不如往日那般强烈,然而富贵谁不想得,亦不免喜上眉梢,向周全斌笑道:“末将不敢居功,此亦是大将军调度指挥之劳苦,才有现下的结果。”

周全斌和他点头一笑,不再与他多说。只向着曹变蛟与赶来左良玉令道:“两位再辛苦一遭,带着部下清理战场,再立营歇息。”

见两人领命去了,周全斌正要转身,那唐通因之前的投降一语,此时又见吴三桂得意,他心中醋意大生,又想邀功,忙上前笑道:“这十几里方圆战场,算来总能抓到四五千的活口满兵,关在城外殊为不便,不若全数押到城内,择地关押为好。”

“很是。我适才已命两位将军去清理,就是命懂得满语的通事挨个问话,愿降者关押入城,将来再做安置。不愿降者,立刻全数诛杀。虽然满人愿降者不多,还是做一下准备的好。唐将军深谋远虑,见识卓越,我很欢喜。”

唐通心中大喜,又笑道:“满兵已是惊弓之鸟,虽然逃走的有几千人,属下不才,愿意率本部三千精骑追击,必定斩首虏首首级,以报大帅恩遇。”

第三百一十章 决战(五)

唐通既然如此卖力,周全斌思忖一番,便向他笑道:“城里打了半天,士卒疲敝。唐将军虽然请战,却不必带三千人,只需挑选千多健壮兵士,跟随在满人身后,敌跑你追,敌停你停,敌驻你扰。如此这般,不损士卒,能将敌人拖的精疲力竭,便算是大功一件。”

如此的便宜差使,唐通自然可以办的下来,当下高兴的满脸放光,向周全斌抱拳一诺,立时返回挑选人马,准备即刻追击敌骑。

见他如此,其余刘泽清、杨坤等明朝降将亦纷纷请战,或是带数百人,或是数十人,随同唐通一同前去,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由天津城内赫赫扬扬奔出近两千骑的明军,马蹄得得,尘土飞扬,往清兵逃走的方向直追而去。

周全斌见吴三桂并未请战,仍然面带恭谨紧随身后,便向他笑道:“吴镇为何不随同诸总兵同去?守城有功,献策有功,若是再能追击斩杀一些敌人的首级,吴镇此战乃是战功第一人,何其荣耀!”

吴三桂先是摇头不语,后见周全斌面带微笑,并不如同往常那般严肃,他心中一动,便亦笑道:“此皆是芥藓之功,不足令吴某心动。”

“喔?那何等战功,方能令吴镇心动?”

“三桂年少,若有狂言,尚乞大将军莫要怪罪。”

此时已是入暮时分,两人一前一后,骑后四处巡视。这连绵十余里的战场上尽是满人死尸,军旗,散落一地的武器,被殷红鲜血染红的枯草;大半的汉军将士并没有理会那些死尸,而是四处追赶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只有少数汉军在官长的指挥下,以刺刀拨弄那些看起来完整,甚至在稍稍蠕动的清兵,遇着活口便是几个人纷纷以刀刺戳下,直待那些人再也不动,方才嘻嘻哈哈离去。

吴三桂正欲说话,却随行看到此处,侧隐之心油然而起。待看到汉军士卒向前,将那些适才勇不可挡,奋力苦战的铁头兵们纷纷刺喉咙杀死,偶尔有起身下跪求饶的,亦是同时被几柄泛着寒光的刺刀戳中,迅即倒地而死。大半的八旗战士都已放弃抵抗,闭目受死,还有小半拼死挣扎反抗,亦不过死的快些而已。他看的张目结舌,心道:“这些汉军当真是残忍之极,哪有半分仁德之师的模样?适才这周大将军下令,降者不杀,现下如此这般直接杀人,当真是可恶之极。”

“大将军……”

吴三桂正欲为这些清兵求情,却见周全斌面色似笑非笑,他身后有一汉军将军亦冲他轻轻摇头,吴三桂立时醒悟,忙改口道:“大将军,依末将看,此战过后,东虏实力损伤很大,势必有战守退三争。”

周全斌眼中似乎并未看到那些一直杀戮的汉军士兵,只向吴三桂展颜一笑,颇感兴趣的问道:“长白兄,请为全斌细细道来。”

吴三桂敛住心神,并不再关心那些被屠戮的满人,只向周全斌沉声道:“天津一战乃是八旗的试探之举,以皇太极的打算,想必是要让这一股旗兵往南,与汉军稍加接触,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奈何清兵主帅豪格不明敌情,骄狂轻敌,被大将军围而歼之,此役过后,上三旗精锐尽失,皇太极实力大损。依末将看,虏朝伪帝雄才大略,父子两代经营辽东多年,每时每刻不以入关得大明天下为念。除他之外,其子豪格等人亦是如此。天津一战过后,皇太极等主张南下的一派必定实力大损,此事与当年盛京被吾皇攻破一事尚有不同,当日皇太极实力未损,是以轻易扭转局,而此时他手中无兵,再也难以压制其余的诸旗王公了。”

“那依将军之见,东虏是断然不再南下了?”

吴三桂断然答道:“正是!除非早前有别支南下军队,不然,清兵很难再有南下之兵。皇太极纵是有心,奈何手中除了一些汉军军队还能供他指挥,其余满蒙军队能听他的么?其兄代善素无野心,只盼着能长保富贵即可,连大汗和皇帝都不要做,他要咱们汉人的江山做什么?他的儿子岳托和萨哈廉虽然与皇太极交好,二儿子硕托却一向不服其叔。代善本人亦无决断,是以正红和镶红两旗决然不会出兵。多尔衮兄弟一向不服皇太极抢了他们一系的汗位,此时只怕逼宫的心都有,又怎会分兵南下,为皇太极卖命?”

周全斌听得他这一番剖析,几于张伟在手书中嘱咐他的一般相同。他用极欣赏的眼光瞥一眼这位侃侃而言的原旧明大将,却仍是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向他虚赞一声:“将军所见甚为高妙,未知守和退两策又做何解?”

吴三桂这些天来费尽心力思索,方悟得这些入骨三分的分析见解,谁料眼前这位汉军大将军竟恍似浑不在意,不禁令他沮丧。只是此人生性坚韧,眼前的小小挫折到也并不能打击到他。当下也不在意,又向周全斌道:“先说退出关外。以末将看来,满人在辽东横行数十年,不会以一战而丧气,虽心惊汉军实力强横,却也并不能到吓退他们的地步。最多会互相攻讦,指斥豪格等主将无能。他们攻打宁绵诸城多年,此番又是因职部等总兵内迁方能顺利入关,见得北京城内的花花世界,正如饿狼见了鲜肉,哪有轻易撒嘴的道理?所以汉军不连战连续,打的他们各旗都伤了根本,很难让这些莽夫下定退回的决心。”

说到此处,他以极坚定的口吻向周全斌总结道:“所以依末将之微见,东虏必定不会继续南下做战,也不会轻易退回关内。多半是想以骑兵优势,在京师附近平原等咱们往攻,集结大军备战。尔后以汉军实力虚实来和咱们谈和,或是以山海关为界,要求金银贡纳,或是以畿辅等边地割让,仿石敬塘的幽云十六州故事。”

“那以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末将今日见了汉军火器之威,士卒训练之精,做战之勇,诸位将军指挥之能,还能有什么话说?只需集结大军,直捣京师,足以将这些鞑虏逐出关外!至于那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只城派遣一上将,领十万兵而扫荡之,便足以敉平这些受创严重的蛮夷丑辈,使其再也不能危胁中国!”

周全斌终于忍不住击掌称赞,向他大笑道:“长白吾兄,真不愧是将门世家!所见近情入理,高妙过人,全斌听君一席话,未来之事原本是浮云遮目,今日被此劲风一招而空矣!”

吴三桂听了他般赞赏,到是颇觉惭愧。当下涨红了脸,向周全斌道:“大将军这般称赞,末将怎生克当。末将原本江北高邮人氏,自曾祖时便为镇辽大将。父亲更是司职旧明的都指挥使,位高爵重,朝廷信重。然则咱们吴家只以家族富贵为念,侵吞军饷,不修城池,不抚士卒,致使蛮夷横行,汉人流离失所,备受苦难。今大明已亡,末将既然归降汉朝,自然当以汉朝国事为重,其实今日之前,尚有不少私心,末将私下自省,当真是愧悔莫及。适才所思,不过是微愚末见,不足为大将军一笑耳。大将军身为统军上将,对日后战事自然是胸有成竹,哪需末将来多嘴。”

“不然。我虽然知道,不过将军今番说将出来,却又是别有一番做用,我兄亦不必过谦。况且今日事,我兄有大功在有,献妙策于后,我必定会表章奏功,陛下对将军亦必定会有恩赏。”

说到此时,天色已然黑透,整个战场亦已扫除干净。早有汉军各级将军上前,向周全斌请示诸般军务。吴三桂骑马恭候一旁,只觉得汉军行伍规制与明军绝然不同,其军、旅、营、果、什之分比之明军混乱之极的编制易于指挥,各级将军、卫尉、都尉等军官都有方便易识的铁牌辩别,敌人不易看出,而自已人一目了然,指挥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再看到士兵经历一天激战,仍是精神健旺,行动迅速,丝毫没有明军战后抢掠财物,私割首级等弊,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此真是汉唐以来未之有的强兵,比之八旗精兵亦是超过许多。

待周全斌将眼前事一一料理完毕,命汉军监督,城内众百姓将俘获的战马及武器一一搬运入城,将满人战死者的尸体归拢在一处,慢慢垒高,其间每层以黄土覆盖,终于堆成一个数十米高的大型尸堆。

吴三桂心中明白,此即谓“京观”,乃是中国自古以来击败敌人后常有之事。自明朝开国以来,虽然亦有南征北讨,杀伐诛戮,却从未有过如此之事。他心中暗叹道:“虽然这位周将军很能礼贤下士,办事亦是公道,却未免失之残苛,将来史笔如钩,只怕是要留下恶名的。”

他正在腹诽,却见黑暗中周全斌将手中马鞭一扬,向那黑暗中仍隐约可见的高大尸堆一指,向吴三桂笑道:“你在想,太过残忍了,是么?”

吴三桂吓了一跳,忙道:“末将不敢!只有如此行事,才能让这些蛮夷知道,敢犯强汉天威者,必受诛戮。”

周全斌噗嗤一笑,指着他道:“这话又是虚言伪饰,不见诚心!”

“是,末将适才是想,这样做法,有些过残,只怕将来于大将军的清名有累。”

虽然看不清周全斌的神情,吴三桂却突然觉得这个年纪看起来并不很大,可能只是与他的长兄吴三凤同年的大将军神情沉郁之极。

他期期道:“这或许是我太过苛责,行军做战,哪有不死人的。打败了,自然就接受后果,这原也是很常有的事。末将父子在辽东,也是杀俘,只是不曾铸成京观罢了。”

“这些都是陛下的命令,依我的本性,也是觉得太过残忍。”

虽然周全斌的声音很轻,却仍然让吴三桂听了个清清楚楚。眼前这个汉军大将竟然敢如此议论汉皇,吴三桂当即大惊失色,几欲落荒而逃。

“不妨事。我十五岁便跟在陛下身边,适才那话,当面也说得。此战之前,陛下早有交待,满虏累次入关抢掠,动辄屠城,每个满人旗丁手上,哪曾不沾染汉人的鲜血?汉人总说要以仁德报怨恨,其实弱小的异族可以用仁德感化,威势震慑,而如同蒙古、女真这样的异族,当他们武力强大之时,用仁德能使他们投降么?那当真是笑话!当今之势,唯有以杀止杀,杀的他们害怕了,自然也就没有边患了。还有,汉人柔懦的太久了,仁慈善良的也太久了,也该以武勇和残忍,来重铸一下了。”

吴三桂只觉得这些话匪夷所思,却也未尝没有道理。正要答道,却又听周全斌悠然说道:“这种事你不必插嘴。今日守城,亦是要以铁血重铸明军降军,尔等撑的过去自然好,撑不过去,也不可惜。吴将军心思缜密,又很勇武,乃是大将之才,所以全斌现下点拨你几句,来日方长,好生做吧!”

说罢,也不等吴三桂答话,他自行调转马头,往城池方向而去。待到了天津城内,又忙着将城内明军调拨至一处,城防守备由汉军接管,一应事物皆是亲力亲为,并不委于属下。

吴三桂很是诧异,忙拉住适才提醒自已不要胡编说话的那位汉军将军,向他笑道:“适才之事很是承情,未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城内关防已然严密,未知周将军何故如此。”

此时他们已到达天津卫指挥使衙门正门之前,数十盏灯笼高高悬挂在府门之上,将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昼,那汉军将军所着盔甲袍服却是与寻常汉军不同,肃穆之余尚有几分华贵之气。吴三桂只见他露齿一笑,却听他答道:“我是汉军羽林将军,周将军如此行事,乃是因为陛下三日内就要亲临天津耳。”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决战(六)

那将军说罢,也不顾吴三桂惊诧,却又驰马奔到周全斌身边,与他小声商议,显是在布置关防事物。

吴三桂原是诧异,这将军为何如此大胆,竟将此机密大事告诉自已这个旧明降将。直待半夜间军令下来,却原来是要紧闭四门,除汉军往四乡采买军需的后勤军将之外,任何人亦不得进出。他这才了悟于心,因知汉帝将至,不免多带了几分小心。直到现在,他每件事做的都甚合汉军上下的心思,若是在此事上出了纰漏,未免太过冤枉。是以急忙传召属下各副将、参将、千总、游击等诸武官,一则率领他们连夜抚慰日间奋战将士,抚恤死伤将士,二来虽不明言,却下令诸将对军中上下严加部勒,不使生事。至于被调走的各部精锐,他虽不敢问,周全斌等人亦未明言,想来是被派往清兵回京必由之路堵截,是胜是败,却是他操心不上了。

城内汉军与旧明降军虽然很是忙碌了一番,待到了三更时分,除了留下警备守卫,却已各自安睡。而与此同时,傍晚时分逃离战场,一直未敢停歇脚步的清兵残部,虽然已是疲敝不堪,却因担心身后追兵,全军上下都不敢歇息,仍在急行赶路。

待子时一过,冬天天寒,各人虽然都身着冬装,骑在马上却都是无法抵御那彻骨的寒风。自豪格以上,均是浑身冻的发抖,再也不能忍受。此时已是奔驰到天津城西百余里处,人马俱乏,又与先行出逃的谭泰所部千多人汇合,算来人马亦有六千出头,各人都觉胆气稍壮,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那谭泰弃主而逃,虽然是在硕塞之后,却自忖难逃重责,是以一直垂头丧气,并不敢多嘴说话。此时眼见士卒疲敝,很难忍受下去,原本的寒风之余,却又微洒小雨,虽然雨势很小,却已渐渐将各人身上的棉布箭衣浇透。豪格等人自有亲卫送上油衣遮挡,寻常的旗兵却哪里去寻?他心中暗自忖度,害怕难逃一死,到不如此时邀得旗下人的尊重,将来或是求情救命,或是留下个好名声,也比现下闷头闷脑的跟到北京,被枭首示众来的更好。

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定计,因急驰几步,上前向豪格道:“肃亲王,咱们一路狂奔至此,就是人受的了,马也是再不能急驰。若是不惜马力,天明后突遇敌兵,该当如何是好?”

豪格原本心绪不佳,此时见了这个先逃之人,更是一肚皮的火气。若不是此人是正黄旗大将,他并没有权力处置,只怕当时相遇之时,就命人砍了他头。见此人不顾廉耻,竟敢上前说话,他没好气道:“依你说该当如何?就地宿营,等着那些汉人追上来么?”

他语气极是粗鲁,谭泰一向是上三旗中极受器重的大将,哪曾受过如此气恼,当下就顶回去道:“就这么跑下去,不等到廊坊地界,只怕咱们的战马就全数累跨了,到时候,走回去么?走不动了,爬回去么?”

豪格又反唇相讥道:“是么,我原说你跑的快,原来也有跑不动的时候?今日事,若不是你先行逃走,连累我不能冲击敌阵,哪能败的如此之惨?”

“你!”

谭泰立时大怒,今日惨败原是各人均有责任,豪格身为主帅,自然亦是其过不小。现下听他语气,竟似要把这战败之责全数推到他的身上,却教他如何不怒。当即抽出腰刀,向豪格怒喝道:“肃亲王,今日战局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只怕你想全数赖到我的头上,也非易事!”

他将腰刀拔出,豪格本人尚在冷笑,并不在意,他身边的众亲兵护卫却立时将佩刀抽出,一齐对准谭泰喝道:“放下!你要造反么!”

谭泰身后的部下亦一齐将腰刀抽出,指向豪格的亲兵,众人一起叫骂道:“造反?也等你家主子做了大汗再说!现下不过是个亲王,就想摆主子的谱么!”

这些人原本是正黄旗下,原是皇太极最终心不过的部属,谁料此时各人迭遭打击之余,不但没有听到主将一语安慰,反而一直斥骂,就是连甚受尊敬的谭泰亦是被豪格连声辱骂,各人又愤又气,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指着豪格叫骂不休,将他指挥失误,轻敌冒进之举一一骂将出来,豪格原本气急败坏,被这些人指着鼻子斥骂一番,一时间又愧又气,却将他骂醒过来,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谭泰之时。

他喝止了与谭泰部下叫骂的部属,向着谭泰诸人道:“我是主帅,回京之后,自会向阿玛领罪。各位不必着急,该领的,我领就是。”

豪格身为亲王,地位尊崇,此时既然如此软语抚慰,谭泰便也立时喝住各人,向豪格道:“肃亲王亦请放心,谭泰有罪,自然也不会不领!”

两边既然和缓下来,豪格心中稍定,八旗自创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火爆之举,若是正黄旗中的两边人火拼起来,那可真是让别人见了笑话,父皇绝饶不了他。他心中又忧又急,却知道此时非得让诸人休息不可,因颓然抚额,向各人道:“大家伙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紧。既然如此,前面再有十里,便是李家堡,咱们来时曾经在那里歇脚,大伙儿再辛苦一会,到了那里再歇,如何?”

谭泰等人尚在犹豫,萨木喀什等八旗大将都道:“这是自然,这里荒郊野地,如何歇息,还是再多撑片刻,到了镇子里再歇不迟。”

当下一群人计较已定,勉强按住心头怒火,并住一处,往十里外的镇子急驰而去。各人虽被汉军打的怕了,却是并没有怀疑距离天津近两百里的小镇驻有汉军伏兵,况且此次接战汉军又纯是步兵,各人都将心思放稳,一门心思跑到镇上打尖休息,恢复体力。

豪格虽然将谭泰等人安抚,心中的怒火却是一阵阵的升腾起来,他伏身马上,不时偷瞄不远处一脸桀骜不驯的谭泰,心中知道,此人既然与他翻脸,日后也很难再受节制,不若到小镇打尖时,趁其不便,将其擒斩。他的部下群龙无首,想必也不会再闹。若是让此人回到京师,或是投靠代善一系,或是投靠多尔衮诸兄弟,以上三旗现下的力量,却是奈何他不得了。

他满脸阴沉,只顾盘算。冰冷的小雨不住打在脸上,却是丝毫未觉。一直待奔到那李家堡镇外,各前卫旗兵远远看到镇上若隐若现的灯笼火光,均是欢呼大喊,兴奋之极。他这才惊觉过来,只觉得手脚发软,身上无力,腹中不时鸣叫,已是饿的狠了。因也鼓起兴头来,向各人道:“去镇上寻些猪牛鸡鸭,命镇上百姓烧煮热汤伺候!”

豪格出京这时,皇太极曾有严令,命大军不得扰民,不得入城池民镇休息。是以上次过境,只是在镇外打尖,平买平卖,并没有为难镇内居民。此时刚打了一个大败仗,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当下各兵听得命令,这些人都是历次入关,烧杀抢掠的老手,这一次入关受尽拘束,早就是不耐之极,此时听得豪格吩咐,都是吹呼大叫,纵马而入。这小小镇子,能有多大空间,这几千八旗兵马全入,镇上各家各户门前均是挤满人马。各旗兵将镇上汉人尽数驱赶出来,喝令他们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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