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凭鱼跃-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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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门，射程也只有百步，不然的话，只用火炮就可将关外黑压压的宋军打个血肉横飞！

韩世杰不敢再向前强攻，派人赶快到山下禀告，一面让盾牌手、弓箭手列好阵势，防备关内贼兵乘机杀出。韩世忠接报之后让那军卒马上回去告诉弟弟守住阵脚不要慌乱，自己带了四门火炮上山，让夫人在后面接应。费了两个多时辰，四门笨重的火炮才被抬着爬完那三四里长的山路，上到一关之外。韩世忠命炮手马上架炮轰城，怎奈何关墙全是用大块山石垒成，牢固异常，而韩世忠带上来那些老旧的火炮威力有限，轰了半天毫无收获，令韩世忠也挠头不已。

眼见着天色将晚韩世杰来问兄长是否让部队原地宿营。韩世忠也正为此事发愁，见弟弟来问，又看了看那几门沉重而宝贵的火炮，他忽然就打定了主意。他告诉世杰，关前地方不足以让这两千士卒来安歇，所以让他只留下三百人在那些空屋子里休息，把火炮也抬到屋子里去，其余的人都跟着自己下山。世杰听只给自己留下三百人，心中有些不安：万一关内贼兵夜袭怎么办？

韩世忠看出弟弟的担心，他解释说：这个季节每每是夜间会下雨。刚才看了天上的云彩与连着下雨的前几日并无二致，若是这么多人留在山上淋雨的话，会影响明天的战斗，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到山下宿营。至于关上的贼兵应该是没有胆子出关袭击的，因为从白天的情况看，他们是受了严令不得出关的，万一要是敢于出来，只要官军布置好岗哨，稍作示警他们就会担心中了官兵的埋伏而马上缩回去。韩世杰对于兄长向来是言听计从，连忙点头称是。韩世忠自带人在山脚下扎营。

睡到半夜果然天上开始下雨，忽然营栅门口放哨的士卒惊呼：“有贼兵袭营！”韩世忠从梦中惊醒，大吃一惊，连忙与夫人梁红玉一起持兵刃出帐查看，见营寨北面有数十点火光，另有更多的火光在营寨与大路之间摇曳着。韩氏夫妻带着匆匆赶来的将士们守住栅栏，传令不得擅自放箭，更不得出营杀贼，大家静候贼兵来攻，却终不见贼兵冲进来，只是看见营外数百火把在雨中长蛇般的游上山去。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不透是怎么回事。梁红玉忽然说了一句：“世杰不会出事吧？”韩世忠一拍大腿，忙对妻子说：“你在这里守营，我上山去支援世杰，怕是中了贼人的奸计了！”梁红玉也急了：“让代强留守，我和你一起去！”韩世忠一跺脚：“别争了，我和阿宝上去，你留下！”梁红玉见事情紧急，也不好再争，临走拉了丈夫一把：“告诉军兵多点火把，让贼兵知道我们的援兵已经衔尾而至，心慌意乱之中便不敢与世杰恋战！”韩世忠马上明白了夫人的用意，答应一声转身就去集合人马。

韩世杰按照兄长的军令在半山宿营。在安排了大量的岗哨警戒之后，他还是有些担心，直到雨声唰唰的响起，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不多久他就被推醒，虽然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但他的手已经握住放在桌上的刀柄：“可是关上贼兵夜袭？”手下人紧张地禀告：“不是关内贼兵，是山下有大队人马正向上来！”韩世杰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使劲伸展了一下腰肢，连忙跟着手下外来观看。

天上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环境很黑，所以手下韩世忠大营的灯火格外醒目，另外可以清楚地见到有许多的火把排成一条长龙正蜿蜒着向上盘来，最前面的离着这里只有一里多地了。韩世杰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贼兵前后夹击，里应外合，要吃掉我这几百人？

他马上转身去看关墙之上的动静，只见关墙上除了原有的几盏灯火之外，也新亮起几只火把，隐约有人站在那里对山下指指点点，倒没有要奇兵杀出的那种肃杀之气。会不会是贼兵偷袭了兄长的大营之后返回山上？之前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他挥手让众人噤声侧耳听去，感觉山下并没有一丝喊杀之声，想来此地离大营不过三四里远，如有厮杀是应该听得到动静的。韩世杰叫来负责警戒的队官都头，问明他们也并没有听到喊杀声，手下大营也只有过短暂的混乱，然后又寂静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百零八章　雨夜混战关城前

在漆黑的雨夜中，自己所在的一支孤军处于对方雄兵据守的险关之下，又有一队来路不明的人马举着火把越来越近，换成是谁也不免心中忐忑。望着那逐渐接近的灯火长龙，都头怀着侥幸的心理问韩世杰：“会不会是大帅派咱们的人上山来增援呢？”

韩世杰也曾这么想过，但马上就自己给否定了：黑灯瞎火的增援个屁！兄长用兵一向谨慎，从不行无理之事。虽然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但良好的素养还是促使韩世杰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反正休息的人也都已被吵醒了，干脆让所有的人都马上准备战斗。

他把手下都集中在最靠上面的几所房子里，让炮手把火炮对准关墙的方向，其他的人按盾牌手、弓箭手、长枪手的序列在门口、窗口严阵以待。屋顶上也派上去人。假若山下来的是贼兵，或是关内贼兵趁机出袭，皖南官军这三百将士都要立足这几间房子固守到天亮。相信这里厮杀一起，大营中兄长定会马上派人增援的。

刚安排好，就听哨兵喊他。韩世杰走到向西的窗口观看，见山下大营中又涌出数百火把组成的火龙，随在第一条火龙之后紧追而来，隐约伴着阵阵喊杀的声音。韩世杰略一思忖便参透其中奥妙：第一条火龙必是贼兵无疑！是兄长担心自己吃亏，才派兵衔尾而来。他马上把自己的判断告诉手下，并不断的鼓励大家不要惊慌，大营的援兵已跟着上来了，只要大家拼死守住兀自，贼兵必不敢恋战。

用不多时，火龙的龙头已接近了这里。韩世杰尚摸不清对方的虚实，低声传令下去，没有将令不得交手。下面打着火把上来的果然是大越军的装束，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由于这些屋子都是建在路边，韩世杰又早就下令灭去灯火，所以那些大越军士卒见此地已离昱岭关的关墙不远，都没有对这些黑漆漆的房屋作甚理会，忙不迭地继续向上赶路。

先头的人马赶到离关门一箭之地，早有关上守兵喝喊：“什么人？不许向前，不然放箭了！”山下上来的队伍中有人回答：“不要放箭，我是前日下山哨探的田阿牛。快去禀报黄将爷，说常王千岁的人马找到了，请他马上开关接常王千岁上山。”关上之人听声音熟悉，火光下也见果然是军中哨探，但深夜开关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地转身飞奔去报告。

守卫西山一关的大越军参将黄印闻听猛吃一惊：前两日庞将军截获宋军密书，说韩世忠与张所定计，要假扮我军混上山来诈关，莫不是这话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上关墙，见上百只火把照耀下关外已聚集了上千人，后面还有火把陆续地向上来。他连忙让守关的士卒弓弩准备，并把火炮也对准城下，自己仔细察看，见来的人全都穿着大越军的号衣，站在队前的正是自己派出去的探马之一田阿牛。

田阿牛正浑身湿淋淋的焦急等待，见关上火把之下黄印正向下观察多时，便急不可耐的上前几步喊道：“黄将爷，是我阿牛啊。我已经找到常王，并把他的人马都带上山来了。后面有官军在追我们，你快开关吧！”黄印心中一动：若田阿牛遇宋军被俘，为保命便带宋军化装来诈关，自己可不能不防。正思量间，却听人群后面杀声骤起，他心中更是一惊。

原来这关前空地并不太宽阔，前面的大越军已停住脚步，后面的人还正不断地继续上来。有士卒被堵在山道上停步不前，便想到路边的房屋中暂时歇歇脚，忽然发现眼前的房屋中尽是宋军，惊呼之下便交起手来。此刻韩世杰见贼兵已发现自己，避无可避，只好下令放箭。转眼间乱箭齐发，近在咫尺的大越军士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死伤众多。早已满头冷汗的宋军炮手也开始点放火炮，由于这里人挤人，人挨人，密密麻麻，一炮下去便放倒数十人，大越军哀嚎连声，乱作一团！

虽然大越军从山道到关门外有数千之多，但一来是毫无防备，二来是山道只有一丈多宽，人数上的优势丝毫得不到体现，一时间死伤无数。好在方杰手下都是精锐之旅，片刻的慌乱之后，平素的训练便现出作用。他们退入没有宋军的房屋躲避箭矢，前面的人纷纷用弓箭、石块向房顶上的宋军还击，后面的人伏在山道上等待将领们的命令。

大越国常王方杰走在队伍中间，此刻距离韩世杰据守的房屋还有十几丈远，见事发突然，心中也是猛地一惊。仔细看去，见宋军虽在此地有埋伏，但一直未敢出屋迎战，料想人数不多。他镇静了一下心神，回身看看身后的追兵只有一里多地的距离了，心想若被阻截在此于军不利，只能奋勇向前，歼灭这里的伏兵冲到关前，方可避免更大的损失。

方杰叫来得力的手下，让他们马上带人上房，先干掉屋顶上的宋军，然后奋勇攻占这几座屋子。见部下奋不顾身地攀上屋顶与敌手厮杀起来，方杰也很想提戟亲自上阵，却觉得山口之处隐隐作痛，不觉得眉头一皱，心想：昱岭关这里倒地是怎样个情况？关上的人为何还不打开关门出来接应呢？

韩世杰手下的炮手点炮打死打伤大批大越军之后，见对方不要命地冲过来，重新装弹又来不及，慌乱中连忙弃炮退入屋角，其他将士用弓箭想阻击贼兵，怎抵得住方杰手下的悍勇兵将。幸喜地势狭窄，一时间双方在门口、窗口混战起来。宋军退无可退，也是个个奋勇，双方死伤颇多，却谁也占不到明显的便宜。

忽听头顶上也有激烈的打斗，原来是方杰的手下跃上屋顶，将上面的宋军逐一杀死，然后掀开房顶向下抛掷砖瓦。韩世杰的手下军心大乱，好几处屋子瞬间就被大越军攻占，只有韩世杰所在的屋子尚拼斗正酣。此刻韩世忠、梁宝已带着大营中的宋军衔尾追来，与落在后面的方杰部队在山道上厮杀开。方杰见路边的房屋已不再向外放箭，阻拦部队上山，忙传令人马赶快冲过去。几千人马挤在关前那狭小的平地上，反身向山道上追来的宋军抛石放箭。虽然军中留有弓箭的人并不多，但追兵也因山路太窄，之余前面的几十个人能举着盾牌向上攻，一半会儿倒也冲不上来。

第二百零九章　张所计诈昱岭关

方杰带着亲兵挤开人群来到关墙之下，见前面的人仍在与关上守军吵嚷，可关内黄印依旧怀疑其中有诈，不敢开关。方杰高声喊道：“我是常王方杰，关上守军赶快开门。”黄印借着火把的光亮瞪大眼睛向下看，依稀认得像是方杰，心中的踌躇却难以化解，答道：“若是常王千岁，请只身关下讲话。”方杰挥手让亲兵止步，自己快步来到关门前。黄印又对关下喊：“只准常王千岁一人先入城。余者若跟来，休怪弓箭无眼！”杭京禁军军纪严明，虽情势危急，但没有主帅命令，众人都安静下来望着方杰一人到城下。

黄印大着胆子让士卒把关门打开一条缝，放方杰进来，自己兀自指挥守军张弓搭箭对准城下。方杰进了关，几步奔上关墙，见面就给了黄印一个耳光：“混账东西，敢阻我的人马，徒增伤亡，是何道理？”黄印见真是常王，也没有时间分辨，忙下令打开了关门，放外面的人进来。

那边韩世忠接应了死守的弟弟之后，寻思此刻关上守军已多于己方人马，混进去也没有便宜，便否定了梁宝提出的大胆请求，让人肃清路边房屋中的大越军。韩世杰的手下此刻只剩下部族百人，自己身上也受了几处伤，见兄长到来，心头一松便昏了过去。

方杰大发雷霆之后，见黄印没有与自己顶撞，而是忙着指挥部下引弓待发，对关外宋军严阵以待，而守兵们并没有因大队人马的到来而出现忙乱，一切仿佛都经过反复演练，显得井然有序，方杰的怒气便渐渐消去。又见自己手下的“精锐部队”此刻却乱哄哄的，心中有些羞愧，便也定下心神，大声呵斥部下让他们立刻停止喧哗，按建制迅速编队，汇总人数，又请黄印为各部队指定休整地点。

终于回到了自家地盘的禁军们总算没有再让主帅丢脸，很快地安静下来，借着山道两侧的灯笼火把鸽子寻找自己的长官。待关门重新关闭，关内的部队也恢复了秩序，黄印才面有愧色地给方杰致歉，说明自己刚才没有出关接应并及时打开关门的原因。方杰听完黄印的解释，对自己适才的鲁莽也有些后悔。他拍了拍黄印的肩膀，用嘉许的语气对他刚才的行为予以肯定，又把手下的总兵、副将、参将都召集到关墙之上，让他们一定要听候黄印的安排，自己则跟着黄印指派的亲兵去关城见庞万春。

庞万春已经听到了常王方杰来到昱岭关的消息，但他没有下到西山的一关来拜见方杰，而是依旧在关城密切观察着东西两面山下的动静。他已经得到关于扬州节度使张所的情况，知道他的人马也到了关东面四十里的地方，料想明天就可能实施化装诈关的计划。庞万春派人去给在东山把守的计宇和庞娇妹下令，让他们各自督促部下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严阵以待。

就在他准备走下关墙去查看城中火炮的备战情况的时候，有禀报说常王千岁已来到关城之下了。庞万春连忙吩咐开了城门，自己到门口去迎接常王，见方杰与一个多月之前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不但衣衫褴褛，而且脸庞消瘦了许多，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

庞万春忙躬身施礼，方杰赶忙抢前两步伸手扶起，在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生死辗转之后终于见到这自家的将领，方杰忽然百感交集，眼眶中不禁有些湿润。借着附近的灯光，庞万春瞄见常王的眼圈发红，担心他在此当着众人的面哭将起来，忙冲着方杰低声说：“此处不便，千岁请随我里面说话。”方杰猛然醒悟过来，装出一副施施然的样子跟着庞万春进到城内，把自己一个月来的情况简要的告诉对方。听了方杰的简单叙述，庞万春这才知道常王这段时间的坎坷，又见方杰脸上浮现出疲倦之色，忙安排他去自己的住所休息。安排好这些事情，天色已经蒙蒙亮，庞万春停下脚步向东方张望，期待着那天边的第一道曙光。

扬州军节度使张所几天前就遇到了韩世忠派来接应的密探，并收到韩世忠谋定的诈关计划，感觉这个小老弟的确不同凡响，心中对于一鼓而下昱岭关充满了信心。张所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官职做到这个位置，自觉已无更高的期盼，若能就此荡平为患江南的贼寇，不仅可以为自己在青史上再留下浓重的一笔，而且可以稳稳地过上几年太平日子。他把手下最得力的几位厢总管、军指挥使唤来，与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由军指挥使蒋方带本部中挑选出的一千人，加上方腊降将楮志远的五百降卒来执行诈关计划。

楮志远本是二大王方夏手下的副总兵，在从建康溃败途中被俘，降了张所。张所对于这些向降兵降将本不是很放心，此刻把楮志远招来很是恩威并施了一番，告诉他已经将他的家人接到杭州款待，鼓励他珍惜机会为朝廷立功，将功折罪，将来必可光宗耀祖。又命人取出黄金百两，赠与楮志远。

楮志远原本是迫不得已才投降了张所，以为朝廷必不会信任自己，便有些心灰意冷。如今见张大帅对自己十分器重，颇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天来他已知道方腊弃守杭州，又见数十万官军即将兵困台州，料想方腊难逃此厄，心中便打定主意，死心塌地地为张所卖命。回营之后他将手下降卒好生训饬了一番，马不停蹄地又来拜见上司蒋方。

蒋方与他商议了半个晚上，让一个浙江籍的营指挥迟明与楮志远一起为前部，自己扮作小头目隐藏在军中暗自指挥手下的行动。两人又从张所那里取了伪造的文书令箭，，全军换上大越军的装束，大摇大摆地直奔昱岭关而来。张所又让手下军指挥使陈时将五千人化成十几队小股人马分头在后面策应，自己则督着一万多部下带着火炮远远跟随。

第二百一十章　庞万春将计就计

楮志远、迟明带队来到昱岭关东山一关下，守关参将计宇早已得了庞万春的锦囊妙计，料定这只人马就是宋军所扮，故意纠缠了良久，收了对方递上的文书、令牌验看，暗中命令手下做好准备。这厢里方才打开关门让宋军进来。

楮志远、迟明自以为得计，带着部下穿过关门便想抢夺关墙，哪料到计宇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将手向前一挥：“放箭！”关墙上、关内房屋顶上的数百名弓箭手乱箭齐发，将进了关的数百宋军尽数射死，楮志远、迟明等都死于乱军之中。同时关墙上放下千斤闸，把宋军分为关内关外两截，关墙上的两门火炮也向外开火，打得关外的宋军哭爹喊娘。尚在关门之外的蒋方见势不妙，带头转身逃窜，宋军将士也纷纷各自逃命，只留下关内关外的五六百具尸体！

西山那边的韩世忠听得东山喊杀声、炮声响成一片，知道是张所的人马已混入关中，忙催动手下抬着云梯攻城。关上守将黄印早有准备，指挥守军弓弩齐发，连放滚木擂石，接连打退韩家军的两次攻击。正在关内休息的方杰部下也纷纷主动参战。韩世忠见关墙上守军众多，又听得东山喊杀声渐稀，猜想是张所部下诈关没有得手，失望地一拍大腿摇摇头，收了队伍，改在关外与守军准备长期对峙。

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的方杰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踏实觉，忽然被山下炮声惊醒，他翻身出屋向门外侍立的卫兵询问，听卫兵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庞万春早就料定宋军会在今日使用诈关计，已布下埋伏，眼下定是在消灭企图抢关的敌兵。方杰见一个普通小兵都这样镇定自若，对主将无比的信赖和崇敬，心中又添了几份对庞万春的佩服：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带着同样被炮声惊醒的自己的亲兵，方杰急匆匆地奔向东面的城墙想去看个究竟。迎面正遇上满面春风的庞万春，告诉他们东门已经没有多少热闹可看，不如现在去西门，也许还可以看看韩世忠有多大本领。

一行人立足在西门城楼上向下观看，之间一关门外激战犹酣，禁军将士正纷纷从休息的房屋、帐篷中跑出来，主动参与到抗击敌兵攻关的战斗中去。庞万春对方杰手下的这种行动大为夸奖，直说是常王平时带兵有方，将士们忠心报国，勇气可嘉。方杰闻听连连摆手：“我上山以来所建将军之部下，哥哥训练有素，将领们指挥若定，镇静沉着，士卒们奋不顾身，如臂所指。若非平时将军的高明调教，安能有如此的精锐之师？将军才是我大越国的股肱栋梁！”

见两边关口的战事都进入尾声，两人在西关城楼里落座并攀谈起来。方杰首先向庞万春询问昱岭关的防守情形，表示可以把自己带来的部下都编入守关的队伍中去，自己也愿意听从庞万春的命令。庞万春连忙起身告罪，表示自己不过是一名副总兵，如千岁暂不离开昱岭关，还是请常王来主持守关。

方杰摆摆手请庞万春落座，诚挚的向对方表示自己出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庞将军久居此地且指挥有方，就不必再客套了。庞万春知道方杰还算是个豪爽的人，也知道跟他上山的手下还有两千七八百人，其中有四五百伤病员。想到常王带来的都是能征惯战的精兵，对于守关大有益处，便大着胆子答应下来。

他又告诉方杰，皇帝方腊已是多次派人来传旨，让他要千方百计找到常王。方杰对叔父的关照很是感动，听说方腊已经带领余部退到台州，方杰心中大为惊异：虽说己方征战不利，但杭州城大人多，足以与宋军周旋，为何不战而走呢？后来又听庞万春说起传说是皇上听了宋江的劝说才弃守杭州的，方杰把脚一跺：“都怪我一时失察，落入小人陷阱，这才误了返回杭州的行程。不然的话，正容叔父受小人宋江的欺哄，致国事败坏如此！”

他继而对庞万春说：“这宋江实是我大越国此番迭遭不利的罪魁祸首。他的忠义军多为梁山旧部，不但能征惯战，而且最善施展诡计，从我军不备之处实施偷袭。”庞万春不解地问：“听说宋江是只身前往杭京游说蛊惑圣上弃守杭京的。不知圣上何不将此贼一举格杀？”

方杰想了一下说：“叔父与那厮以往曾有交往，他过去又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叔父自不便见面就杀了他。倒是表弟曽主张力斩此贼，只是那厮当时带了几个得力的人在身边，故而难以得手。我走之后，必是宋江鼓三寸不烂之舌，花言巧语迷惑了叔父。贼子能如此胆大妄为，没准也是早与杭京中官员暗中勾结了！”

他跺了一下脚：“叔父又是个著信于国家大义的人。宋江定是以战火弥漫，祸及江南父老来游说叔父，让叔父妄动仁爱之心，或是以数万被围困将士的性命威逼叔父。”庞万春小心翼翼地问：“千岁以为圣上退守台州之后时候尚有可为？听说杭京中有不少将士和官员奉了圣命出海去往一个叫台湾的海岛，千岁可知那是个什么去处？”

“哦？真的要去往台湾？”方杰想起之前宋江写给叔父的书信中曽提到过台湾这个地方：“据说台湾是孤悬于福建海外的一处大岛，方圆数百里，人烟稀少，且多为土著。宋江曾说那里可为叔父退而结网，以期东山再起的基地。朝中官员无人知晓那个地方，只有听说确有沿海渔民到台湾避过大风。怎的叔父就相信了宋江的鬼话，真的派人去往那厢？”

庞万春想了一会儿后问：“圣上退守台州，加上钱大均大人的部下也不过十万出头。眼下四面的宋军据说有二十几万，能守住台州吗？会不会圣上想冲往福建，或转往台湾？”方杰轻轻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宋军围攻昱岭关，我恨不得肋生双翅，马上飞到叔父身边，杀了宋江那贼子，令叔父在台州稳住阵脚，号召江南父老助我军大举反攻，挫败宋军，收复失地，中兴大越！”

庞万春闻听眼睛一亮：“千岁，要不末将随您一起，弃了这昱岭关一起到台州勤王？”方杰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如这样去勤王，这里的数万宋军必也尾随而去，台州的压力更大。不如咱们先在这里给他们一些教训，用几天的时间打残了他们，好使他们不敢随我们去台州。将军意下如何？”“末将谨遵帅令！”庞万春恭敬地回答。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曾千里献绝水计

大宋扬州节度使兼苏北经略使、老将张所把自己的大营扎在了昱岭关以东大约三十五里外的一处镇子上。属下的大将、左厢兵马总管陈时已派人送来了军指挥使蒋方偷袭关城不成，楮志远、迟明等六百将士阵亡的消息。张所摇了摇头，走出堂外想眺望一下那昱岭关，却被前面的房屋挡住了视线，只好又转回大厅坐下冥思苦想。

其实昱岭关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记忆中那光秃秃的山岭颇有威势，夹在两侧险峻高峰间的关城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是给他两三千人马让他来守关，他也可以信心满满的拍胸脯，即使山下来个几万人马也不能撼动昱岭关的固若金汤。可是他现在却是进攻方，偏偏要去将这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天险拿下来。

张所想了半天，能想出来的比较可行的，一是长期围困，等待关上守军弹尽粮绝，但这与上峰要求的限期取胜不相符合；二是用大批的火炮轰击关城，可现在哪里去找那么些火炮呢？思虑了半天，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正想退回后院休息，一眼瞥见自己的儿子张进泰从堂前走过，张所心中一动，扬声叫儿子进来。

张进泰今年二十七岁，文不出彩，武无寸功，又遇上一个死板的老爹，只好在军中充任一个小小的从七品中军标营副指挥。虽然官职不高，但军中众人还是尊称他为少帅。多少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一些安慰。偏偏张所恐儿子年轻人小小年纪便被众人吹捧而得意忘形，故而时常提醒他不得以少帅自居，一定要夹起尾巴，脚踏实地的做事情，要靠自己的功劳来谋前程。今天见儿子走过，少不得又准备叫过来敲打一番。

张进泰畏父如畏虎，听父亲叫他不由得全身打个冷战，只得战战兢兢地进了厅堂向父帅请安。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父亲照例先询问一下近日的情况，之后便是老调重弹，大段的教诲之辞滔滔不绝。进泰大气不敢多出，只有满口答应，恭敬地准备退下。

张所见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喜，暗自纳闷：就是这样一个不上进的儿子怎么能给自己生出了一个伶俐可爱的孙子张宪呢？提起这个孙儿张宪，老帅张所心中情绪好了许多，便想放儿子一马。待张进泰即将退出厅堂的时候，张所忽然问了一句：“对于昱岭关，你可有什么主意？”没想到儿子不假思索的回答：“断其水源，其战必败。”

张所大吃一惊，连忙把儿子又喊了回去：“你待怎讲？”张进泰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本来父亲已经放过自己了，自己干嘛多嘴多舌。这下子又要啰嗦半天了。见父帅垂问，只好回答：“儿子愚钝，是适才听营中一个兵士说起这个主意，故而随口乱讲。请父亲大人莫要见怪。”张所点点头：“想你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你说的这个兵士叫什么名字？你去把他给我找来，老夫要亲自询问于他。”进泰连忙说：“此人是亲兵营中的曽千里。儿子这就去让他来见父亲。”

不多时，张进泰将一个兵士领到大门之外，告诉门口的中军官说这便是大帅要见的人，然后赶快转身离去，生怕又被父亲叫到跟前训斥半天。

张所见随中军官进来的这个小兵卒不卑不亢，举止得体，心中大为惊异，便先询问起他的出身。。。曽千里恭敬地回答说，自己祖居河北曾头市，乃是曾长官之孙，曾涂之子。因全家在与梁山人马的冲突中遭遇灭顶之灾，他在最后的混乱中侥幸逃生，漂泊到苏北成了落魄公子，终于一咬牙在半年前加入张所的部队。因有些武艺根底又是大户人家出身，很有些心计，所以还算混得不错，现在标营中出任什长。一问之后，张所方知此人是宋江的对头，却也没有去多想，转口问起断绝昱岭关水源的事情。

曾千里抬起头说：“小人听说那昱岭关在高山之上，猜想其汲水或有不便。行军作战存粮易积水难，若被断了水源，至多三天，不战自乱。故此在与士卒们聊天的时候随口说说。小人从未去过昱岭关，并不知晓那里的情况，不当之处请大帅不要见责。”张所听他说得颇有条理，又问他：“听说你有些武功，讲话也知些兵法，是师从何人呢？”曾千里回答说：“小人幼时在家中曽受教师史文恭点拨，些末微艺，怎入得大帅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