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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东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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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人。。。。

苏翎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见苏翎犹豫,便知有希望,见又这么问,喜出望外,只是实在汉语有限,说道:“打。。。。。”打了半天,也不知打个什么。那人急了,随手从鞍边抽出一把二尺长的小弓,刷地就是一箭。众人一惊,只听得腰刀出鞘声连成一片。对面余下的人见这边人拔刀,也纷纷抽出兵刃,不过长短不一,甚不整齐。

苏翎将手一扬,止住躁动。对面那人也拦住自己的同伴。

刚才射箭的手法实在太快,一眨眼箭已射出,若是射得是人,绝无躲避的机会。那人制止同伴后,急着又从马后的口袋里拿出一件毛茸茸的东西,说道:“皮。。。皮。。。”又用手指了指刚才射的箭。

众人一看,见那箭刚好射在苏翎最初发出的羽箭处,两个箭头并在一起,不禁暗暗吃惊,这准头未免太好,虽说距离不远,可要正好射在箭头处,这里没一个人能办到的。

苏翎见那人手里拿的,似乎是一张毛皮,略想想,说:“打猎?”

那人连忙点头,学着说道:“打。。。打。猎。”

苏翎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是一伙猎户。至于交换物品,在这辽东宽甸一带是常事,甚至连卫所的主管们也是知道的,很难说有没有他们参与。一般的女真族人,与大明的普通百姓一样,不过都是为一家老小过日子,并非如两边首领们剑拔弩张的紧张。也只有辽东军兵,与努尔哈赤的兵们相互之间战斗不断。此时努尔哈赤还未将女真人全部掌控,这些住在山里的女真人,说不准连努尔哈赤是谁也不晓得。这些子战事,只有头领们在乎。这宽甸一带的百姓与错居并不太远的女真邻居们,这类交换多不胜数。尤其是宽甸马市关闭之后,女真人将毛皮、人参、药材等等土产,来交换汉地百姓们的粮食、布匹、铁锅、农具等等。虽官府明令禁止,但哪儿禁的住?只要不是女真成建制的兵丁,就连苏翎他们,也会放过女真人的普通族人。他们并非见人就杀,尽管那些将军、千总们总暗示凭女真人人头便可厚赏,但苏翎心中对此早已异议,不过不敢明言罢了,只要出营,一切便是自己说了算。

苏翎又考虑了一阵子,便说道:“可以看看,不过不一定就治得好。”

那人一听,连忙下马,远远地趴在地上,连磕三个头。看那样子,汉话是听得懂,说,却是太难。

苏翎转身对一旁的许熙说道:“你去将昨日与陈家小少爷在一起的那个人叫来,让他带上药。”

“是。”许熙答应一声拨马跑回。

对面的女真人已全都下马,在地上铺了块兽皮,将那病人扶下马来,躺在兽皮上。众人这才知道,那人是用绳子捆在马上的,瞧那样子,从马上到地上,居然一动未动,这病,怕真是不轻。

苏翎这边的人静立未动,只在一边看着。

很快,许熙将那中年人带了来。

“将军,给何人看病?”中年人说。

苏翎有些惊疑地看着这人,似乎觉得此人言谈不俗。

“我不是什么将军。。。”苏翎停住,觉得这些人怎么称呼自己是个问题。随即不再想,继续说道:“你果然是医生。”

“将军,在下跟家父学医,并未出外就诊,所以不算是医生。”

“只要能治病就好,你去给那人看看,能行就给治治。”苏翎指了指那边的女真人。

中年人来时便见到那些女真人,虽吃惊却不敢询问,此时听得给女真人治病,顿时脸色突变,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

“别怕,我跟你一起去。”苏翎也下马,站在他身边。

“将军,”中年人结巴着,说:“在下不给女真人看病!”

苏翎面色一沉,问道:“你跟女真人有仇?”

“没有。”中年人说。

“女真人欺负过你的家人?”

中年人摇摇头。

“那是为何?”苏翎问。

“将军,他们是女真人啊。”中年人焦急地说道。

苏翎沉默不语,这种情形无法说清。任何一个地方的官吏们都说女真人烧杀掳掠,他们都将女真人看成一个整体。对于那些贪功袭杀女真村寨的,则说成灭虏大功。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毫无可辩之处。跟眼前这人,也无法说得清楚。

“医者仁心。你父亲教过你么?”苏翎问道。

中年人一愣,点点头。同时又有些惊奇,这位五大三粗的武官,居然也知道这句话?

“我再问你,昨日追杀你们的,是不是汉人?”

中年人点点头。

“这些女真人,你敢肯定他们就是歹人?”

中年人看了看那些女真人,摇了摇头。这谁能说清楚?

“你好生想想,我说的意思。”苏翎也不想多做解释。

中年人低下头,默默思索。过了会儿,中年人抬起头,说道:“将军,在下明白了。”

“嗯,过去瞧瞧吧,尽力便可。”苏翎说着,领着中年人向女真人走去。

女真人自动让开,围在一边静静瞧着。中年人看了看病人,又翻了翻眼皮,然后搭脉。

过了一会儿,问道:“发热多久了?”

先前那个女真人连忙伸出五个指头,接着,又将另一只手全伸出来。

“十天?”

女真人拼命点头。

中年人仔细想了想,又再一次搭脉,然后又在病人身上四处摸索,也不知在检查什么。

半响,中年人站起来,对苏翎说:“将军,这人病的奇怪,像是染了风寒,又有些像是中了毒?。。〃

苏翎连忙拦住他,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些,能不能治?”

“可以试试,只要退了热,就有救。”中年人说。

苏翎转过头,问那个女真人,“听懂了?”

那人点点头。苏翎便对中年人说:“那现在就试。要快。我们不能太耽搁了。”

说完,留下两个人陪着中年人,带着其他人纵马奔回。既然没有危险,就不必在此了。谅那些人对医生也不会怎样。又派人召回郝老六胡毅成等人,收拾物品,生火吃饭,准备出发。

等一切收拾完毕,就等着大队出发,那医生却还没回来。

苏翎带人又来到女真人处,见医生正从病人身上取下银针,显然会针灸术。苏翎不禁觉得太过巧合,这女真人,这医生,包括这陈家姐妹,怎么就都一下子搅到一起了?

“如何?”苏翎问。

中年人说:“已服了药,若三个时辰后,退了热,就不碍事了,吃几副药,好生调养便可。若是不退,很难说。”

苏翎听了,一时没有说话,思索片刻,转头对那个女真人说道:“你都听见了?”

那人点头。

“我们只能如此了,医生,我们走。”说罢,翻身上马,便要率队离开。

那女真人一看,急了,连忙跑到苏翎马前,说道:“慢,这些,马、皮子,都给你。”又指着病人说,“病,没醒。”

苏翎没有再看那病人,队伍不能停下,给这人治病已是好心,不能再耽搁。

“我们要赶路。不能耽搁。”苏翎说道。

那人更加急了,立时便跪下,说:“救,大哥。。。。救救。。。”另外几个女真汉子也是满目焦急,见如此,也一齐跪在苏翎面前。尽管语言不通,他们也知病人未愈,医生一走,结果难料。

苏翎迟疑不决,久久不言。

医生也有些犹豫,说道:“将军,不如我留下?”

“不行!”苏翎断然说道。他不能为了救人反而让一个不相干的人陷入险境。

“将军不是说医者仁心么?”医生说道。

“我不是医生。”

“在下算是医生吧?!”医生倔上了。

“这里我说了算!你少废话。”苏翎毫不客气。

医生退缩了,有什么好争的?将军不也是为他着想?

或许是听懂了苏翎他们的话,又或许是想明白了苏翎的顾虑。领头的女真人忽然跳起来,将各人所有的兵刃弓箭都收拢在一起,抱到苏翎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这个,没有。不打。我们。跟。走。”连比划带说,乱七八糟。意思是,想跟着队伍一起走。

让女真猎人放下自己随身的兵刃,就如同让农夫扔了自家的犁铧,这份心还是诚的。

苏翎扭头看看郝老六,却不言声。

郝老六咧着嘴,说:“大哥,我看咱们这次是真不简单,千奇百怪的,什么都遇得到。先是三姐弟,然后是一大堆家丁,这睡了一晚,就来了几个女真人,怕是天意。”他其实不在乎是谁,反正要打就拿刀子砍人,不打,就什么事没有。

苏翎还是没有说话。

郝老六又说:“大哥,依我说,那三姐妹也是来历不明,你都不怕,未必还怕他们几个?你是担心兄弟们打不过这几人?”

苏翎一笑,也是,亏得自己刚才还教训医生。若论拼杀,苏翎自信自己一个就解决一半。

“好吧,你们就跟着吧,不过,要听我的安排?明白?”苏翎对女真人慢慢说道。

那人使劲点头,说:“懂。你,首领。”

苏翎眉头一扬,这话有趣。女真人的首领?似乎瞬间苏翎便成了身披兽皮,头发乱飞的样子。

“郝老六,叫兄弟出发。”

于是,在太阳升起之前,这只奇怪的队伍,在丛林斑驳的光影间,沿着鸭绿江水,逆流而上。

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五章白沙沟

陈家姐妹和家丁们是头一遭长途行军,尽管苏翎百般催促,却还是越走越慢。苏翎不得不耐着性子,尽量拣易走的路线行军,这就不可避免地经过一些有人聚居的山口、峡谷。好在都是些不大的村子,二三十户人家,看见苏翎这队骑甲鲜明的明军装扮,都有些慌乱。苏翎估计,这些人大概也是逃民,以为是明军前来清捕,否则何必害怕?营军对百姓的骚扰,还达不到如此远的地方。便不再担心这些人会泄露行踪。

苏翎令队伍不许停留,迅速穿村而过,只令郝老六几人到村子里看看能否备置一些物品。十几人身上也就凑出三十多两银子,这有了银子,那些村民才不再惊慌。能掏银子买东西的,便不需害怕,这是简单的直觉,何况,这里的村民大多见过银子,家里却是一丝一毫的都见不到。见郝老六手里摊着把碎银,逢人便问有没有粮食卖,便各自回家将能卖的都搬了来。这些人并不担心自家少了粮食、铁具,有了银子,自然有门路去添置,况且这位买东西的军爷并不计较价钱,足够他们以后买回卖出的东西,还有剩余。几个村子均如法炮制,总计买了约二十石各色粮食,十几斤盐,又购置了一些斧头、长锯、铁钉、绳索等杂物,还特地添置了两口大锅,这些家什一概用马驮了,跟在队伍后面。前面路上为保持马力,苏翎的骑队均是一人双马换乘,除了陈家姐妹外,空余的马并不让人骑乘,那些家丁一律步行,到了这时,这些一路清闲的马匹才派上用场。

至于那些个女真人,一路上果然规规矩矩,丝毫未添麻烦。那个病人算是福大命大,退了热,医生又给服了几次丸药,又在沿途将就能采到的草药配了煎服,渐渐趋于好转,已醒过几次,只是还很虚弱,不能说话。那些女真人见此,越发的规规矩矩。一天宿营时,不知怎么弄的,空着手便带回几只野物,双手捧着送到苏翎面前。苏翎考虑片刻,便令将兵刃弓箭一并还给他们,女真人大喜,取了便走,不到一个时辰,八个女真猎人便又弄回不少猎物,自此,苏翎每晚都会有一只烤熟的山鸡独享。

到第五日午时,大家终于看见苏翎的脸上露出笑容,不用说,白沙沟到了。

距白沙沟十里时,苏翎便派出游骑,在附近几十里内巡视一遍,回报说没有村子,也没有明显的有人经过的迹象。郝老六则一马当先,直奔沟内,回报沟内一如所料,一年前他们搭建的草棚已寻到,只要略一收拾,便能派上用处。

苏翎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缓缓涌入白沙沟。

说是沟,其实地势比前几日所行还要高些,只是一左一右两山相夹成谷地。沟口尤为狭窄,仅容一辆大车通行,两侧都是斧劈般的悬崖,再向里,便渐渐开阔。两边的峭壁上个垂下数条细小的瀑布,各流出一股泉水,飞扬的水雾将谷口这一小段遮掩的朦朦胧胧,在阳光下隐约架起一道彩虹。泉水在谷底汇集成溪流,穿过谷中平地时,已成五尺宽的一道小河,一直蜿蜒出十多里外,汇入鸭绿江。山谷中部有大片平坦的草地,若是垦荒成田,怕不是有数百亩。溪水清澈见底,游鱼往来清晰可见,却并不深,徒步便可涉过。沿着溪水两岸,丛林茂密,野花烂漫,其中不少野果,色彩斑斓,俏然挂在枝头,煞时惹人喜爱。各色飞禽被人马惊起,小小的一片树林上空,便有上百只各色鸟儿飞舞,显然,这里鲜有人迹,不知多少年无人打扰。

队伍跟着苏翎马后,一声不响地行进,陈家姐妹与众家丁皆都双眼忙乱,四顾不暇,就连那几个女真人,也都满脸喜色。对于山林的感受,怕是女真人要深一些,如此美景,莫非是仙境?

苏翎令大队在谷中平地停下,只在谷口留下两人布哨,其余的,立刻开始清理往日留下的几间草棚。草棚就在峭壁下,屋顶早已破败不堪,地上也长满野草,若不是骑甲们挥刀砍开灌木,旁人看不出这里还隐有几间草棚。郝老六试试木桩,还算结实,只需重新整理地面与屋顶,就可以有块挡风遮雨的地方。

苏翎瞧了瞧地势,用手指向草棚左侧,对家丁们说:“你们就住这里。”

说完,也不再理睬众人,将马拴在一棵树上,就与兄弟们一起动起手来。

不大功夫,地上的杂草便被收拾干净,有几个兄弟已用树枝、茅草编好屋顶,众人发一声吼,将一排排草束扔上去,顶上两个人接住,层层叠叠垒上,捆紧,眼见着一间暂新的棚屋便搭建起来。

苏翎拍拍身上的草屑,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就算是个家了。

“大哥。”郝老六也是满身茅草,却指了指外面。

苏翎一瞧,那群家丁仍站一堆,虽然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下,却没再做别的。那几个女真人却已不见。

苏翎皱皱眉,不禁有气,大踏步地走出去。

“你们在做什么?”苏翎的话隐隐带着怒意。

陈家姐妹相互看看,没有说话,这一路上这位武官对她们很是冷淡,让她们心内着实不安,也说不清是为何。

“陈家小姐。。。”

“大哥,我们不会搭屋子。”陈家大小姐无奈地说道。

苏翎不解地望向一众家丁。

“大哥,这些都是陈家内宅的家丁,没做过这些。”

“内宅?”苏翎说。“也不会种地?不会打猎?”

陈家大小姐红着脸,点点头。“他们都是。。。看家护院,算账收租,收拾宅院。。。”

苏翎不禁愈发恼怒,“你们会做什么?”

照这么看,这一路上能自己做饭,都很不错了,这陈家往日还真是大户,养些家丁都带着大户脾气。

苏翎向家丁们一一看去,所有人都低下头,默不言声。适才众人一番商议,却是谁也拿不出个主意,原来的管家并没跟来,这些人彼此间并不熟悉,一路上限于苏翎的威势,不敢有任何违令之处,此时却成了散沙。陈家姐妹似乎镇不住,毕竟这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全。

“你们不仅要搭建屋舍,还要种田,打猎,捕鱼,不仅如此,还要勤练武艺,以防战事。”苏翎沉声说到。

“再过几个月,就是冬天。这里比边墙内寒冷数倍,到时候你们吃什么?穿什么?想要冻死还是饿死?”

苏翎又看着陈家小姐,说道:“陈家小姐,我答应的,已经做到了。这往后,就看你们自己了。若是实在不行,还是另寻它处吧。”

说罢,转身欲行。

“大哥。。。”陈家大小姐忽然叫道。

苏翎问:“还有何事?”

陈家大小姐咬紧双唇,一手拉起二小姐,一手拉着弟弟,上前几步,一齐跪在苏翎面前,说道:“大哥,想是小妹行事莽撞,让大哥心存芥蒂,信不过我们姐妹。我们姐妹性命为大哥所救,这几日屡屡想寻大哥面谢,述说详情,却是不敢打扰。”

苏翎不置可否,默然以对。

“大哥将我们陈家众人带至此处,一路上百般护卫,万般呵护,我们姐妹感激不尽。请大哥听小妹说完。。”

陈家大小姐见苏翎面露不耐,连忙说道。

“小妹的确借大哥之名,让我们众人借机离开,实属无奈,绝非不敬。陈家的事,大哥似乎不愿多听,小妹也不敢罗嗦。我们众人在家日久,到此荒凉之地实不知该如何容身,还请大哥多多担待。”说完,便领着妹妹弟弟磕头,伏地不起。

一众家丁见此,却都低头不语。那医生似乎略有犹豫,但还是保持沉默。

苏翎默默扫视众人,说道:“我们兄弟十九人,身在营伍,在这山林之中执行军务,历经百战,仗的便是彼此同心,生死与共。撞上你们,既然出手,便算是天意,你们也用不着谢。杀的那人是佟参将的家人,我们兄弟俱在其属下当差,这辽东,是回不去了。”

“人是我们杀的,杀便杀了,我们兄弟没什么好说,这与你们无干。只是,你们这些人。。。。”苏翎略一停顿,继续说道:“一个小姑娘,便可以随机应变,化险为夷,实在是聪敏之至。还有你们。。。”苏翎看向一种家丁,“我不管你们什么来历,有什么冤仇,我也不想知道。但瞧你们的样子,是个个心里都打着主意,算的清楚。”众家丁都是一震。

苏翎顿了顿,说道:“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什么聪敏、心机,都与我们无干。到了此地,我们答应的便算做到了。以后,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实在不是一类人。我还明白告诉你们,我绝不会再让我的兄弟们被人利用,我绝不会因为你们,让我的兄弟们送命!”

苏翎这队兄弟有今天这步境地,虽说事出偶然,却是明显为陈家所用。不论有心无心,让一众兄弟如此下场,苏翎是越想越不心甘。

陈家姐妹俱都身子一颤,面有惧色。

陈家大小姐到底年岁较大,心思灵巧,如何听不出苏翎的怒气?如苏翎所说,不论陈家家事如何繁杂险恶,这苏翎一干骑甲,的确是无辜牵扯进来的。这一路上并未见苏翎对此抱有怨言,但到了此地,陈家三十多口人,不但无法报恩,却还要苏翎照顾;焉能情愿?

“大哥,”陈家大小姐叫道,“各位大哥的确是我们连累的,我们眼下无以为报。我们不会忘了各位大哥的救命之恩。如今实在是没了主意。”说道这儿,略微一顿,提高声音,“自此时起,这里便再没有什么陈家,一切听从大哥吩咐。还请大哥答应。”

如此一说,便是奉苏翎为主了。

一众家丁见主人家都如此俯首,还能有别的主意?这些人都是奴籍,家中数代都是陈家家仆,离开主人,哪一个也活不下去。这当中人人都清楚,随着陈家二小姐那声招呼,既然站出来,算是摆脱了被陈家大伯摆布的厄运,眼见着陈家姐妹俱都年幼,这心里想得多的,不是少数,直到听苏翎那么一说,方才明白,到这偏僻之地也未必活得轻松,单说粮食、御寒的衣物,就足以让人心惊。

苏翎冷眼瞧着家丁们,似乎对其那点心思洞若观火。

家丁们终于撑不住,一个个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消片刻,苏翎面前再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苏翎神情冷峻,审视众人却不言声。陈家姐妹与家丁伏地不起,也是默默无声。

“好,我就再信你们一回。”苏翎终于开口。

“谢谢大哥收留!”陈家姐妹再次叩头。

“我先给你们定个规矩,这第一,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令行事。只要你守规矩,有我们兄弟吃的,就绝不会少了你一口,有我们兄弟穿的,就不会让你挨冻。听明白没有?”

“是。”众人一起答道。这回不需管家,也能保持一致。

“这第二条,自今日起,这里再没有什么主人,仆人,只有白沙沟的人。所有的人都必须出力,不论是砍树建房、开荒种地,还是打猎、捕鱼,守夜、放哨,白沙沟没有闲人,一天不做事,就一天没有饭吃。明白么?”

“是。”这回,异口同声之中似乎夹杂着些惊喜。

正说倒这儿,就见一旁树林中一阵摇动,钻出几个人来,一看,却是那几人女真人。

八个女真人猛见到这一地跪着的人,一愣,随即又憨憨的笑着将各自肩上的猎物放下。

不愧是常年狩猎的女真猎人,这么短的时辰里,便所获颇多。

为首的女真人指了指猎物,说道:“多。。。。很多。。。”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树林。

苏翎冲他们点点头,又转身说道:“看见没有?不会打猎,就学着打猎,学不会,就自己饿着,不会建房,就睡在地上。”苏翎又环顾一周,继续说道:“将你们以前的事都忘掉,此刻从头开始。”

“都听懂了么?”苏翎大声喝道。

“懂了。”声音七零八落。

“都站起来说话。”

众人一怔,随即站起。这位苏大哥的话不得违背。

“现在,你们会不会建房了?”苏翎盯着家丁们问。

既然事先已说了那么多,这个“不会”没人再言。

众人小声议论了会儿,有人高声说到:“将军,只要有趁手的家什打下木桩,其余的都照那间棚子一样做,还是可以的。”

“没有趁手的,挖个深坑也可以的。”有人小声发表意见。

“再不行,就将就那边几棵树,也行。”

这开了头,说话的人就多起来,这都是与自己相关,谁也不想被雨淋不是?想到主意的都大胆说出来。

苏翎微微点头,感到满意。那边陈家姐妹却有些惊诧,不由得望向苏翎,这位外貌粗旷的武官,几句话就将这些家丁变得聪明起来,似乎个个都有主意。可刚才却为何不行?

苏翎举起左手,众人立刻噤声。这动作沿途看了无数次,只要举起,那些铠甲骑士立刻静止不动,聆听命令。

“只要肯动脑子,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不会的就学,不懂的就问,这里没有那些虚的东西。以后,这里。。。”苏翎用手划了大圈,“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亲手建起的家。”

这话像是一阵风,吹动每一个人的心。

“陈一刚,陈三强。”

“在。”二人越众而出。

“你二人将所有男丁分成两队,天黑之前必须搭建起足够人住的草棚。这只是暂住,以后,我们要建真正的房舍。”苏翎说道。

“属下听令。”二人答道。这话是跟骑甲们学的,家丁里,苏翎对这二人说话最多。

“那医生与陈家小弟除外。”苏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是。”

“去吧。”

陈一刚、陈三强退下,立即召集家丁们聚在一起,开始商议搭棚事宜。

苏翎不再管他们,转身对剩下的女人们说道:“陈家姐妹与你们几个女人一队,专责。。。”苏翎略略思索,“煮饭,看管粮食。以后若是有缝补之类的,也由你们专责。”

“是,大哥。”陈家姐妹低声说道。这里已没有大小姐,陈家姐妹毫无怨言。

苏翎又一想,说:“你们姐妹慢慢学,不要着急。”又对那几个女仆说:“你们先担待些,等她们姐妹学会了,在与你们一起做不迟。”

那几个妇人低声答道:“是,我们几个做饭还是够的。”

苏翎点点头,说:“以后打柴,挖灶之类的,我会另吩咐人去做,你们只管做熟饭菜。”

苏翎象是想起什么,问道:“你们不会还带着纸笔吧?”

这下陈家二小姐总算找到说话机会,“有的,还有几本书呢。大哥。”

后面那句大哥,叫得若有若无。

苏翎撇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身子单薄,连日跋涉,越发显得瘦弱。毕竟还算个孩子,这口气出在她头上,也有些过了。

想到这,苏翎便笑道:“不是大叔么?”

陈家二小姐红着脸,轻声说道:“姐姐说,大叔,年纪不大,该叫大哥的。”

“好,就叫大哥也罢。你们姐妹去整理一份名册,这都是陈家的人。。。”

陈家大小姐打断说道:“大哥,没有陈家的人,都是白沙沟的人。”

苏翎一愣,点点头,接着说:“整理成册,若是知道各自有什么长处,不妨注在一旁,我有用。”

“是,小妹听从大哥吩咐。”陈家小姐乖巧地应到。

苏翎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看了看陈家大小姐,见她面容憔悴,却也算是姣好。。。。

苏翎猛地站直身子,这个时候,竟然会走神。

“你们去吧。”

苏翎又向站在一旁等候的医生招招手。

“你叫什么?”苏翎问。

“在下周青山。”

苏翎瞧了瞧周青山,不禁问道:“我瞧你不象陈家下人。”

周青山没料到苏翎这么问,略微一怔,随即回到:“将军,在下家父曾为陈家家主诊病,后来家父遭难,被陈家家主所救,便在陈家住下来,帮着做些药铺上的生意。到我这里,已有四十年了。”

苏翎点点头,这治病的被病人所救,也算曲折。

“我将你单列出来,便是看着你懂医术。你不用跟着做那些气力活儿,但你要做的更重要。”

“谢将军照顾,请吩咐。”周青山拱手说道。以他这个身子骨儿,怕也做不了几天。

“这第一,那女真人的病,能尽快治好,便加把劲,那些女真人留在这里也不太好。第二,我要你尽快熟悉这四周山里的药材,采集一些备用,我会让一个兄弟人跟着你,免得遇上野兽。还有,跌打损伤一类的方子想必你知道,能配置多少就配多少,以后总要用上的。”苏翎话里有些忧虑的意味。

“是,在下一定尽力。”

“那个陈家少爷,你每天督促他读书一个时辰。也不知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总要有些打算才好。”

“是。”

“其它的,暂时还没想到,你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医生,我倒不希望你忙起来。”

周青山会意地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诸事交代妥当,其实并没用多久,苏翎却觉得比搭棚子还累。他打量了下四周,却见那几个女真也正在搭建草棚。看他们手脚利落的样子,显是十分熟练。未必他们要常住下来?

苏翎摇摇头,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要说有用,这几个女真人可强多了,捕猎的本事,比苏翎这些兄弟还要高明。至于那些家丁,苏翎没有半点看上眼。这大户人家看着风光,可这一倒,人心便散,若不是跟着他们,陈家姐妹难说会遇上什么。

为防粮食受潮,苏翎与兄弟们又特意燃起几堆火,将地面烤干,再用溪边卵石厚厚铺上一层,直到确定不会漏雨,才将所有的粮食搬进棚里。那头牛眼下还派不上用场,但也专门盖了间牛棚。几十匹马暂时还不能受到这种待遇,此时正自在地在草地上啃食青草。

太阳还未落下,一排草棚就已草草搭建完毕,那些家丁们到底是动了脑子,虽说草棚歪歪斜斜甚不齐整,却也能遮风避雨,除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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