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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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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呈上,揣测念安帝心意……司冥不能不有所疑虑,并为我朝安危担忧。”

听到风司冥提及当年秋肃殿读书教习之景,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但笑容很快敛起,一贯平和温雅的面容神情肃然。“正如殿下所言,书信早到承安,又在念安帝册立太子地同时,有如此多顾忌,上方无忌才是身处尴尬。这封国书交到我手里再转呈皇帝陛下,也是不得已地避嫌之举。至于我是否尴尬,这是皇帝陛下地考虑,却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了……传谟阁上八字言,殿下这些天应该看得非常清楚。”

“秉心执政,天下为公”,传谟阁前石壁上这八个字正是柳青梵接任三司大司正、入宰相台西花厅时所书作为座右铭,而胤轩帝令匠人放大刻于宰相台前为朝臣持身之范。猛然忆起祈年殿因思壁上誓言,风司冥凝视身前神情平静的青衫身影,一时心绪起伏,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口。

见风司冥双唇蠕动,眼中光芒闪烁,青梵淡淡一笑,随即温言道:“我虽不信天神,却信天文术数。真正精深的观察计算推演之道,各国均只有神殿神官祭司方能学习周全。念安帝与上方驸马都是受过专门教导、学有所成之人,天地之间、举头三尺有神明。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妄语妄为。至于是否有其他用心……”青梵突然轩眉一扬,“国有贤相、有名臣、有良将,有百万雄师,有无数信赖朝廷与王族的子民,就算

有用心又有何妨?!”

见他言语之际神采飞扬,一扫几日传谟阁中沉稳冷静情态,风司冥心中一颤,猛然垂下眉眼:“太傅所言极是。司冥思虑……用心过了。”

“其实殿下心中忧虑之事。才是我接到上方无忌递来此书时的第一反应。”见风司冥温言顿时抬头。青梵微微一笑。随即温言道:“殿下并非用心太过,而是身处其位必然会有地思考和戒备。对待职司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不容毫发之误,只因朝政国事,上位者一个决定便是亿兆生灵福祸。西陵与我北洛联姻会盟,两年来通商交往各得其利,两国百姓也感受到真正实惠。此是会盟存在的基本。但绝不能就此解除警戒,从此坦然安定高枕无忧。”

“所以方才澹宁宫中太傅并非真正发一语评价念安帝心意,而是只论钱粮调运路线并救灾情况?”

“正是如此。”青梵微笑颔首,神情已然恢复一贯的平和从容,看向风司冥的双眸也渐渐透露出温和之意。“只是朝中处置事务,虽然以小心细致为上,但也需有自信自知。考虑最坏的情景而后思索应对之法,权衡利弊看是否能够另行消除弊端。若能使事情始终不脱我掌握便无恐惧……其实这些天殿下一直做得很好。宁平轩遇事处置得当。朝中众臣已有公论。”

嘴角上扬,笑容抑制不住地溢出眼底,风司冥微微转开目光。不去看青梵目光表情。

“然而对同胞手足,殿下做得却是不够。诚郡王天幸脱险,殿下得讯只有解脱松懈之情而无真心欢喜……未免显出薄情。”

听到青梵淡淡一句,风司冥猛然转头相对,一双夜一般的幽深眸子满是不敢置信。“太、傅!”

“诚郡王与殿下虽然少儿不睦,但自殿下进入藏书殿读书便有改善,又有胤轩九年救助水牢地情谊,此后一直是以兄长身份对待与照顾殿下。虽然亲疏厚薄不能强求,然而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便是君主帝后也不能免去儿女情长。殿下沉着冷静自然是好地,但凡事过犹不及,让有心地臣子由此介意便十分不美了。殿下在冥王军中能够仁德与威严并重而赢得军士爱戴,朝廷之上虽然人事关系纷乱而利益纠葛盘根错结,但自己地同胞兄弟终究不是外人。”微微顿一顿,青梵加重了语气,“当日我曾经对殿下说过,三皇子殿下是您的亲兄弟,当他向您伸出手的时候您应该选择握住。”

“可是我,我对三皇兄他……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他做什么,太傅!”风司冥用力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受到严厉指责而激荡起伏地心情,“三皇兄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也是所有同辈兄弟姐妹中对我最好的人。他能够脱险我是真心为他高兴,而且也为郡王妃高兴,为他地世子郡主、我的侄儿侄女们高兴……”

“那殿下为什么不表现出来?殿下根本不需要刻意掩饰心情,完全可以向所有的人传达这个讯息:您为诚郡王殿下的脱险由衷高兴。这其中没有任何顾虑,也不需要更多理由——他是您的同母兄长,是您愿意亲近的唯一的同辈亲人。无论他是不是皇帝陛下最心爱的皇子他都是跟您最亲近地兄长,身为掌握军政实权地靖宁亲王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诚郡王殿下。”

凝视眼前那张温和宁静的面容,耳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来,风司冥脑中突然闪过一念,张一张嘴却没有吐出声来,一双幽黑的眼睛却是闪烁出越来越幽冷森然地光芒。

相处多年,他自然深知青梵无论朝廷宫廷皆是处处留心,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有用意。自己与风司廷自幼时便有不睦,虽然风司廷从未像其他皇子那般欺侮自己,但那种近乎“欣赏”的作壁上观时森冷眼神却是深深印刻在自己头脑里。但青梵入宫之后反复教导自己与这位最受帝后宠爱的皇兄和睦相处,而经过八岁那年水牢之事后自己与他确实亲近了许多。风司廷十八岁成年大婚、开衙建府搬出擎云宫后,因为与王妃琼华郡主夫妻恩爱相得,为人越发温柔宽和,便是细致如自己也再感受不出言语举动中还有虚伪做作的成分。琼华郡主仙逝,自己虽然身在战场也亲笔书信安抚宽慰,风司廷回信虽短却是情意真诚。及至胤轩十八年自己回到承安受封亲王,此后同朝共处也少有争议。幼时的芥蒂似乎正在慢慢解开,若非记忆过分深刻,自己几乎不愿在与他相处的时候投入更多机心计算。虽然是在青梵的影响之下,但风司廷确实可算自己唯一愿意亲近的兄长……

然而,此刻被他一言提醒,风司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此刻这个“亲生兄长”对于自己的份量。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在得知他遇险消息的那一刻真正惊慌失措?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愿意靖王妃佩兰每日离府照料他妻子?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对一句“薄情”感到如此心痛?

若非真心以他为兄长,如何会为青梵暗示他归程途上可能再次遭遇不测而由衷愤怒,甚至对可能的背后暗手产生杀机?

深吸一口气,风司冥静静抬头:“太傅……”

“殿下素来聪颖,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不需要说得更清楚。”青梵微微笑一笑,拂一拂衣袖负手背后,缓缓转身不再看他。“明日伦郡王、治郡王两位殿下就会回到传谟阁处置各自的政务,我希望交接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让眼下救灾事务发生停滞的问题或是疏漏。”

眉头微微一蹙但旋即放开,风司冥在他身后静静垂下眼帘。“请太傅放心,司冥……明白了。”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 劈破傍门见月明(上)

肇兴步履轻盈地穿过郡守府两重厅堂,转到装饰得最一间厢房门前站住。

看着拦在厢房门口的雕花座椅上“坐”着的人,白肇兴身后的范筹苦笑一下,轻声道:“连续赶路再加上两日守在这里,还要处理各种公务,秋原大人看来是真辛苦了……唉,果然是传谟阁来的,越年轻越不知惜谅的……”

倚靠着门框闭目养神,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歪出椅子的秋原镜叶猛然瞪大了眼睛,倒把白肇兴和范筹狠狠吓了一跳。“食君之禄,忠君尽职乃是本分,范大人的关心秋原收下了。”站起身来,秋原镜叶轻巧快速地向两人行过礼,“白大人和范大人这个时候来,是水情又有什么大变化么?”

白肇兴摇一摇头:“京中来消息了。”

秋原镜叶微微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精神同时一振:“京中有人来了?人在哪里?”说着便急急要往府衙前院走去。“是关于后续的钱粮?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能够运到潼郡……”

“不知道。”白肇兴冷静的声音答道。“我们没法靠近……使者。”

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秋原镜叶回头,却见白肇兴和范筹站在原地不动,脸上露出尴尬为难更有十分沮丧的苦笑。秋原镜叶不由一怔,白肇兴微微扯动嘴角:“是柳太傅派来的……使者,不容旁人近前,所以只能麻烦秋原大人。”

“太傅大人的使者……”秋原镜叶又是一怔。但随即露出了然地微笑:柳青梵立下的督点三司规则,头一条便是行事独立,上下旨令传达仅在职司内部,不经过府衙官员。虽然白肇兴是潼郡一地最高主持的神殿祭司,范筹则是一方郡守封疆大吏,但在三司执事官员眼中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神职人员和朝廷命官而已。“既然如此,秋原即刻随两位大人前去。”

“是大司正的使者,那小王也随之前去最好。”

门帘一掀。风司廷一身朝服正装稳步走出厢房。见三人忙忙行礼。风司廷微微笑一笑随即向秋原镜叶道:“这两日亏你打发了那些无聊问安的人。让我总算安稳睡了几个时辰,着实辛苦秋原了。”

“殿下心忧百姓,不惜亲临险境身蹈危地。有殿下在,秋原不敢说辛苦。”

风司廷哈哈一笑:“秋原是在代太傅责问小王的随心妄为?真不愧是柳太傅亲眼选中的门生。”见秋原脸皮微红,风司廷顿一顿道,“闭门调养了这两日,也是时候知道京中情况了。不知皇上对北方各郡灾情处置地意见。朝廷赈灾善后地打算和通盘计划;还有秋原你地职司指令,与白大人此行的目的任务小王也该全部了解才是——白大人范大人,两位请这便带我们见过京里来的使者。”

范筹脸色依然有些为难,但白肇兴却是行过一礼便当先带路。四人极快来到府衙前院一方开阔的操场。环顾四周只有府衙兵丁站岗,两队执械侍卫来回巡逻走动,根本不见使者身影。风司廷和秋原镜叶都是心中微怔。秋原镜叶回头转向进入庭院便到自己身后侍立的白肇兴和范筹,刚要开口询问,突然听得空中一声清远鹰啸。一朵黑云随即遮住了自己头顶天光。

巨大的形体翻飞灵动。矫夭雄健地身姿展现出只属于天空王者的傲然……惊喜抬头,秋原镜叶顿时明白之前白肇兴隐藏在为难与沮丧之下的由衷敬畏和叹服。心中极快闪过交曳巷那道青衫身影,秋原镜叶抬头大声喊道:“苍羽!”

像是回应秋原镜叶。翼展足有两丈的巨大岩鹰闻声又是一声清啸,身体却依然在空中盘旋并不降落。

“这使者……果然不容常人靠近。”秋原镜叶顿时想起方才白肇兴所言,抬头看向风司廷的眼里流露出微微苦笑。

风司廷微一皱眉,向范筹道:“郝哙到哪里去了?”

“那日回来,医官确认殿下无事后郝侍卫便返回邹县严村帮忙救助百姓去了。”看一眼风司廷脸色,范筹立刻道:“下官马上便派人召他回来。”

范筹话音尚未落定,空中岩鹰突然又是一声清啸,随即盘旋而下缓缓降落。几人顿时转过目光,只见一个身着侍卫服色的男子快速蹿入操场随即如木桩倏然钉住,岩鹰锐利的鹰爪轻探,稳稳落在那男子长长伸出的左臂上。

身体被巨大地冲击力震得轻轻摇晃两下,男子吸一口气重新站稳,这才转向四人,对当先地风司廷颔首行礼

说道:“请恕郝哙不能向殿下施全礼。”

哙身为道门三代首席弟子,武功在江湖上都是绝对一流的人物,尚被那岩鹰冲击得站立不稳,也无怪它先前只是一味在空中盘旋了。看一眼哙伸得笔直的臂上体形硕大地雄鹰一双幽黑圆眼光彩闪亮,盼顾之间神情傲然,风司廷不由微微一笑。随即向郝哙点一点头:“郝侍卫不必多礼——可传来京中信息?”

右手到锐利鹰爪上一拂,郝哙动作轻巧地解下一根纤细的羽毛管。顿一顿却不递给风司廷,而是交到秋原镜叶手里。

接过羽毛管略一观察,秋原镜叶随即去除一头蜡封,指尖在管壁上某个特殊标记之处轻轻一划,羽毛管顿时从中裂开,露出管中极轻极薄一幅白绢来。迅速浏览一遍,秋原镜叶嘴角微扬,抬头向风司廷道:“京中已知殿下平安的消息,这是柳太傅要带给殿下的话。”说着将白绢奉给风司廷,同时撩衣下跪,“郡王妃有喜,郡王府再添新生,秋原在这里贺喜殿下了!”

周围几人闻言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白肇兴和范筹一齐行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平安脱险,王妃身怀有孕,正是双喜临门!”

风司廷握着白绢,一双手欢喜得忍不住微微发抖:“快起来快起来!有赏,大大有赏,每个人都有份……”强自平定一下心绪,脸上笑容却是抑制不住。目光瞥见范筹拈须轻笑神情怡然,风司廷急忙低头匆匆浏览下文:“啊,柳太傅……收了亦琛做门生!”

秋原镜叶一呆:“亦琛?是二世子?”

“是,是我那亦琛孩儿!”风司廷禁不住以手加额,又是摇头又是微笑,脸上满是被接踵而至的好消息震得完全不敢置信的表情。紧紧闭眼半晌,然后抬头望向浮云连绵的阴白天空,风司廷脸上尽是温柔追忆:“是若云儿……是若云儿在天有灵,保佑着我父子……”

虽然不知“若云儿”是谁,但察看风司廷表情,秋原镜叶顿时猜到这便是前诚郡王妃、琼华郡主的名字。琼华郡主是宁国公铮之女,上将军锋亲妹,与风司廷成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两名世子一名郡主。风司廷深爱妻子,琼华郡主仙逝之后甚至表示此生再不续娶。虽然因为事关两国会盟大局,风司廷在胤轩帝旨意和柳青梵劝服下与西陵吉昌公主联姻,但此刻看他情态,显然对前妻的情意分毫未减。秋原镜叶心中叹息一声,移步近前:“听说二世子天资聪颖非凡,得英才而育之,老师心中愉快定然不下于殿下。”

“当年亦璋亦琪出生之际是他救了她母子三人性命,此刻收了亦琛做弟子,还亲自问诊、令人照顾孕中的王妃……太傅对我一府的造就恩德,风司廷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偿还清楚了。”风司廷轻轻摇头,微笑感叹道。“能得柳太傅做老师,所谓毕生幸事便是如此。秋原,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拂我那亦琛孩儿了。”

“‘照拂‘二字,秋原实在不敢当。但请殿下放心,只要世子有所需求,秋原定尽心为世子达成。”

扶住秋原镜叶,风司廷微微一笑:“秋原这么说我便放心了。”看一眼静静站在身边的郝哙以及他臂上那只巨大岩鹰,风司廷目光一敛,神情已然完全恢复到自然平静。转向白肇兴和范筹,“太傅在信上提到神殿应急钱粮调派以及各地郡府州县自救的基本规则和计划方案,事不宜迟,请白大人即刻召集随行官员并神殿主持、执事到府衙商议。范大人请尽快准备好此刻各地救灾的情况进度,召集相关人员到府衙听候吩咐调度。”

白肇兴和范筹一齐躬身行礼,领命快步而去。

望着两人背影消失,风司廷微笑一下,向郝哙说一句“伺候好太傅的鹰,我即刻回信”,便举步向后厢书房走去。秋原镜叶与郝哙交换一个眼神,随即紧紧跟上风司廷。

直到厢房门口,风司廷停住脚步:“秋原。”

秋原镜叶心中一凛:“殿下有何吩咐?”

“我方才说,柳太傅对我一府恩德,风司廷只怕一生无法还清。然而正如你对我所言——只要太傅有所命令,风司廷必然尽心达成。”顿一顿,风司廷微微笑着,“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将‘他’交代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了。”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 劈破傍门见月明(中)

着眼前一群分得了粮食而欢天喜地、当时便在神殿前庆贺的村民,秋原镜叶微微一笑,随即令侍从跟随自己,将一口袋粮食送到神殿侧边配殿的一间厢房里面。

接到柳青梵从京中传来的宰相台传谟阁的指示,结合潼郡当地灾情事态,范筹、风司廷、秋原镜叶、白肇兴立即召集官员商议彻底解除澄江上游水情忧患的对策。因为风司廷平安回归,破堤泄洪再无顾虑,当夜便决定了具体的泄洪方案,连夜将包括邹县在内的两个村庄五百余村民全数转移到五十里外郡府所在的潼州城。白肇兴早已命府城内及附近所有神殿神社做好准备,尽可能收拾了平日空闲的房间照顾体质较弱的老幼妇孺,又临时加盖了许多简易窝棚安置相对强健的青壮村民。有针对性的药物抢救回绝大多数被大水围困、染疾患病的村民,充足的粮食使老人孩童渐渐恢复精神与活力;政府官员的亲临慰问安抚再加上神职人员的耐心宽解,有效地稳定着被迫离开家园的村民的心情。虽然将灾民安置在神殿而让潼州的居民骤然间似乎有了“大水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危机感,但一时紧张过后便即恢复平静,潼州城里秩序井然,分毫不乱。

连续近一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下,城外大水慢慢退去,城中河水水位也逐渐向正常回归,百姓同样因为知晓大水带庄邹数不便的担忧生活即将结束而越来越开朗。而在神殿储备粮食将尽地这两日,东南各郡筹措的朝廷赈粮又及时运到。消息传来全城到处一片欢庆。

第一批朝廷赈粮运到,秋原镜叶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不像范筹白肇兴各有职司,也不像风司廷只是从旁协调指挥,他是以三司监察史身份总体负责督察此次救灾物资调运和使用。从赈粮运到港口主持监督清点和接纳运到物资开始,察看神殿教宗方面与朝廷交接情况,具体核查每一笔大宗派送粮食的数量,监督赈粮发派、各地接收和使用全部过程和情况的造册,以及校准全部账目……虽然早已习惯传谟阁中日理万机的繁忙和紧张气氛。秋原镜叶还是对赈粮运到最初两日间骤然提升的压力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此。当第一批赈粮协调、分派事务终于告一段落。看到分得粮食的村民脸上朴实而愉快的笑容,秋原镜叶心中一阵轻松,连日来地操劳疲惫似乎也顿时减轻,迈入侧殿地步伐显出十分地轻快。

接到祈年殿和太阿神宫旨令,白肇兴很早就吩咐城中各处神殿将除主神殿之外的一切建筑收拾起来安置受灾百姓。潼州城中最大神殿既是白肇兴主持之所,也是潼郡一郡教宗力量中心。神殿建筑气势宏大,便是侧殿也十分高大宽敞。邹县县中长者多安排在这里。当日从水边救下遭遇山洪昏迷不醒的风司廷,并努力救治维持他生命直到郝哙寻到的严姓老夫妇,郡府下令全县转移时由郝哙从邹县一路护送到府城;郡守范筹亲自出城迎接并安置到神殿,并拨给奴婢小心服侍,风司廷接到消息后两次到神殿探望。郡府各部官员每日都有人前往问安,让这对自幼长于农村从未离开故土的老人内心惶恐不已。风司廷闻知此事顿时惭愧,下令非特殊事情不得打扰,唯有秋原镜叶可以随时探望问候——秋原镜叶年纪既轻。又擅长言语应对。颇得老人喜欢,几次往来倒是成了老人最为信任的对象;风司廷感念救命恩德,自然令他代自己尽力满足老人的各种要求。只是他这两日诸事繁忙不曾有片刻闲暇。此刻手边事务一了,秋原镜叶便急忙带着侍从将粮食亲自送到老人暂居之处。想到老人地温厚慈爱,年轻朝臣脸上笑容顿时越发深了。

见他到来,两位老人果然十分高兴。虽然不在家中,严老太还是按着村里待客的习惯拿大碗装上白水送到秋原镜叶面前。

“都说多少次了,婶子还是这么麻烦……可见把镜叶当成外人。”口中埋怨,秋原镜叶十分愉快地接过大碗一饮而尽。“大叔、婶子,朝廷的赈粮到了,镜叶给你们送粮食来啦——不光是吃用的粮食,很快明年的种粮也会拨下来,大叔这次可该放心了!”

“是啊是啊,镜叶这孩子几时骗过我们?老头子就是不放心!”严老太哈哈一笑,一边用力敲一下身边搓着手傻笑的老汉的肩膀,“还不赶快把袋子接过来?”说着努一努嘴示意扛着粮食口袋站在门边的侍从。

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严老汉随即从

中接过粮食。见他拎了口袋习惯性地转往后殿去寻之处,秋原镜叶不由微微一笑,随即转向一边地严老太:“严婶子,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相处不过数日,秋原镜叶已经看出这对老夫妻何人主事。见他脸上带笑,口气却极是认真,严老太顿时收起笑容:“说吧……大人。”

“唉,婶子可别这样叫……镜叶实在当不起这声‘大人’。”心中赞叹这位老太的精明敏锐,镜叶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其实是诚郡王殿下的意思,希望接两位老人到京城居住。”不等严老太开口,极快又极稳地继续道,“邹县乡中多姓李、木,你们膝下无儿无女,在村中又无什么血脉亲人;两位年事已高,虽然身体强健但农活已经感觉有所吃力,过得几年想来定有更多艰难。救命之恩如同生身父母,若是让两位老人老来受苦,这让殿下如何忍心?所以让镜叶来与两位商量,请两位与殿下一起返回京城奉养终老,让大叔、婶子老来有靠,也全了殿下知恩图报地德行。”

秋原镜叶话音刚落,严老太已经用力摇头:“不行不行!如果我们跟着皇子殿下回去,别人不是要说我们救人是存着别的用心?这几日能够住在这里都让我们感觉折寿,哪里还能贪心?”双手在胸前合十,“殿下福分大,有大神时时保佑着平安无事。他心里念着我们老头子老太婆是他心好,待人厚道,我们怎么敢随随便便把客气当成了福气?镜叶大人,就请你把老婆子这个话带给他,说我们夫妻两个谢过他的好意,就在村里每天给他拜神祈祷啦。”

虽然话说得坚定,但是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神色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和期待,秋原镜叶顿时明白她心思,微微一笑随即大声道:“婶子说的镜叶都明白,婶子是怕别人说了闲话。但身子坐正了哪会怕影子斜?救人如救火又怎么想得到其他?殿下遭遇山洪,半昏不死地被你们救回去;大水困住村子,你们不但把家里最后一点存粮熬了米粥,大叔还冒险出去找草药——如果没有你们殿下只怕根本撑不到侍卫寻到村里。虽然知道你们的心思根本不为什么报答,但是这种大恩不去报答,人还配活在这个世上吗?”

“话是这么说……”迟疑一下,严老太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我们做了一辈子庄稼人,每天脚离了地气就浑身不自在,怕享不了城里人的福气啊。”

“这个婶子就更不用担心——皇子有自己的庄子,每个庄子就是一个小村。大叔婶子愿意做地里的活计不想在城里受拘束,只管挑了喜欢的庄子,高兴的时候便自己做去。庄子里每个人都有年例,不用愁平日的吃穿用度;地里的收成庄子里都会收起来一齐买卖,钱得了多少便返还多少……总之一句话,殿下只想让大叔和婶子往后日子过得舒服自在。”秋原镜叶微笑着,“若是婶子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跟大叔商量一下,明日给镜叶个答复就好。”

严老太顿时露出笑容:“这样好!我这便跟他说去,镜叶先在这里坐坐。”也不等他答话,抬腿就往后殿小步跑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低垂着眉眼的秋原镜叶嘴角缓缓扬起:将有救命之恩的一对孤寡老人接回京中奉养,对在民间声名素来便很好的风司廷显然更增口碑。那日接到岩鹰传信,他既已明确对自己表明了态度心意,以诚郡王、三皇子的性情为人绝计不会有变;此刻他要周全诚郡王的德行声名,自己自然理应相助。何况京中暗潮汹涌,皇子之间争斗激烈,二皇子风司宁、七皇子风司磊都是靖宁亲王强有力的对手。虽然柳青梵信中可知风司冥近来风头极健,但以七皇子处处喜欢跟他针锋相对的脾气这种情况其实并不令人放心。若是能够让风司廷稍稍分去风司磊注意力,对几乎是在承安孤身奋战的靖宁亲王显然会有极大好处……

只是这对老实到半点藏不住心事的夫妇,那种在承安几乎绝迹的坦率和微薄得可怜的希望,简直是当面痛打每做一件事情都充满了心机计算的风司廷还有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好心做善事却招来麻烦缠身的担心。

秋原镜叶笑一笑,抬起头迎向两位老人。

“能够同两位一齐回京,殿下一定非常高兴。”

第四卷 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六章 … 劈破傍门见月明(下)

想着那日被山洪卷去的情景……能够再次看到子初江钩,感觉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风司廷负着双手立在船头,微微仰头看向天边一弯新月,良久才发出一声轻轻叹息。

“是卑职失职,请殿下惩罚。”

听到身后传来沉稳嗓音,风司廷嘴角微扬,却不回头。“失职?是我没听你的话在山里随意乱走才有这一番惊险。何况事后是你及时寻到我,就算之前有失职也是功过相抵了,哪里还有什么惩罚?郝哙,这次你立下大功,但你已经在将人所属下,按着惯例不能继续升阶。父皇要赏你,要你到御前伺候,但这一个月多接近两个月下来,本王心里着实舍不得你,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即使精明细致如风司廷都几乎无法察觉那一闪而过的停顿迟疑,郝用极其稳妥自然的声音答道:“郝哙是侍卫,也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哈,我竟忘记了——你不是普通的侍卫随从,原是冥王亲卫当中千挑万选出来,轻轻松松便平定永州流寇之乱、立下大功的末等将领。”风司廷淡淡笑一笑,“人都传说冥王军人人皆可以一敌十,百人能敌万众;帐下铁衣亲卫更是精英云集,哪怕最末等的军官、参赞、幕僚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完全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郝,这个冥王军神话在战场之外的继续。是你成就地吧?”

“世人所谓的神话,大多是脱离了各种条件而让常人感到难以理解,因此被传说得具有神明一样无边法力的事情。冥王军下法度森严,从士卒到将领的训练皆是极尽严格。而遭遇各自为战的情势远比寻常军士为多,独当一面的处事是拥有军阶的将领进入冥王军的基本要求。”沉默片刻,郝哙才静静回答。

风司廷顿时敛去了笑容:“永州寇乱之前你确实只是冥王军帐下一名最末等军官,但就算是法度森严地冥王军,凭此一项功绩足以在军中升迁——若非看到将人所交上来地你地札子。绝对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让一名立有大功的将领大材小用地充做侍卫。”

“郝哙于冥王亲卫中位列在后。并非军中评价不公。永州能够有所作为。谋划运筹定下整体大计的是冥王殿下而非他人。之所以任命作为当时主事之人,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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