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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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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胤轩帝还在这片暗流汹涌的海域,不断地投下一块又一块惊天巨石。

轩辕皓忍不住苦笑。

当时年纪太小,所以看不清那一场争斗的惊心动魄;不料二十年一个轮转,胤轩帝依然不甘寂寞。

不能责怪谁或谁的不是,因为就连自己也忍不住惊叹,难得世上竟会有一个……那么像他的人。自己所见过、所结交、所从学之人不能算少,或许道门掌教的柳衍确实称得上惊才绝艳,但真正能够让人从心底臣服的,至今也唯有那一人而已……赫赫君家,若他仍在,只怕此刻威严卓著的胤轩帝也不过一任闲王吧?

用力拍击自己双颊,轩辕皓为自己心中大胆的念头吓了一跳,顿时苦笑连连。而恰在此刻,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扣门。“大帅。”

轩辕皓一惊,随即凝神静气,沉声道,“何事?”

“大帅,冥王请大帅过去,说是边境有紧急军报来。”

轩辕皓眉头微微一皱:西陵在大军启程三日之前便已全数退去,安塔密斯等五城军政要务也都交由高泰生统管,料得诸事无碍。若此刻有军报,定是东南边境为东炎急攻,因见西陵战败大军回师,想是东炎国主御华焰催逼极紧。那边负责统帅抵挡的是飞羽将军慕容子归,也是北洛有名的青年将军,但若是对上号称“东炎军神”的考斯岱尔,只怕还是十分为难。一边想着,脚下顿时加急,转过两道回廊到达特意为冥王安排的房间门口。恰见皇甫雷岸从房中退出,轩辕皓微微一怔,却听屋内一个清冷声音道,“是轩辕大帅么?请进来。”

进屋,反手掩住门,轩辕皓目光直接向书案看去。

“不是东炎。”

轩辕皓猛然抬起头,却见屋中一身玄衣的少年垂手静立。“北方沿海,冰川封冻比往年时间长了半月,至今未见解冻,造成许多船只积滞港口不得通行。渤海郡守上表请旨,使库存炸药炸开冰凌疏浚通航——这是刚到的公文。”

北洛顾励商贸,聚集了大陆众多新奇事物,当然也集合了许多民间的秘方特制。这炸药原是烟火游戏之用,当年柳青梵见新年宫中燃放爆竹种类甚多,烟火却只有红蓝绿几种颜色,当下集合了一群匠人花一月工夫配制出许多色彩纷呈绚烂无比的烟花,初次燃放让整个承安为之惊叹。而自己却在那个烟花璀璨的夜晚被胤轩帝召到密殿,交付了数种火药调配和炮弹制作的秘方,安排了军中专门司掌火器的煌部连夜开工赶制。强大威力的炸药,配方和制作都属于军方的最高机密,地方官员只有郡守以上才有权利使用,但也必须先上表军部和丞相处,经传谟阁发旨核允才能调配使用。北方海运关系到国中五分之一的商货运输,渤海郡守上奏朝廷启用炸药,从北方一路急赶过来的传讯官将公文直接交到风司冥手里再正常不过。若是风司冥本人在此,以他权限,便是直接批了文回去也不妨。只是……

“大帅,与我到这平原邑县城中一游。”

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轩辕皓眼神中的愕然,柳残影静静说道。“有诗说‘纤纤弄残影,子初江头月’。到平原邑,错过了这诗中美景,十分可惜。”

轩辕皓呆了一呆,随即微笑道,“说的也是……这诗句倒是极合了当下时景。”

“换了衣服,我们便走吧。”



平原邑是小县,却是一个十分热闹十分繁华的小县。此刻已是戌时过半,夜色深沉,街道两旁店铺兀自灯火明亮,门前各种小食货摊摆得满满,吵嚷热闹丝毫不下白日。从驿馆出来正是县中大道,柳残影和轩辕皓两人都换了布衫布履,只作常人打扮,悠悠然一路闲看过去。

看着身前一身青色长衫的背影,轩辕皓忍不住暗暗感叹。

大军回师一路同行三十一天,柳残影竟是将风司冥扮演得分毫不差。无论是容貌声音、形容体态、言行气度,还是沿途六郡十一州官员迎送的举止应对,都做得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自己若非早知他是柳残影而非风司冥,定也丝毫不会怀疑这个威严沉稳的少年便是自己相处日久的“冥王”九皇子殿下。

有这样的影卫,柳青梵真不愧是柳青梵。

见他一路曲折弯转,从辉煌大道穿到幽暗小巷,却是始终向着子初江码头的方向,轩辕皓微微笑道,“你真是去看月?”

“不是。”

“那就是连日辛苦,残影也要稍事放松?”

“主上到平原邑便在今明两日。”

一板一眼平稳无波的回答令轩辕皓有些微微的气恼,“刚才还能吟两句诗句,现在便这般严肃?哪有游人如你这般的?”

“驿馆之中,恐隔墙有耳。九皇子殿下虽是清冷淡漠,到底少年情怀,吟诗慕景乃是人之常情。既然出了馆舍,残影自无需拘束。而且,”柳残影脚下顿了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轩辕皓,“主上素以箫声传讯,馆舍之中听得不甚分明,请大帅一同出来只是为了确证一二,并非为了游玩。”

轩辕皓顿时哭笑不得,“柳残影,我可不是你!柳青梵那些手段我完全不知,如何确证?”

柳残影微微一笑,突然侧耳,“嗯,应该是了!”话音未落左手已然扣住轩辕皓手腕,身形一起顿时带着他向前滑出。知道影卫武功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挣脱,轩辕皓只能苦笑,放松了精神任由他带着自己向码头方向急掠而去。

平原邑是子初江上最大的码头之一,码头上两家酒楼灯火明亮彻夜不息,而浅滩处紧排着的客船船头高高挑起的灯笼,更照得码头明亮如昼。码头石阶靠着两三条小船,四五个艄公脚夫打扮的汉子聚在一处喝酒掷骰子游戏,酒楼前招客的小厮懒懒地靠着门楼石鼓打盹。想是这时早过了入港的高峰,日间繁忙的码头才显现出如此一派安闲景象。

轩辕皓将码头景致细细看过一遍,随后将目光投向倒映着星空钩月的粼粼水光。“果然好风景啊。”

“听。”

轩辕皓扯扯嘴角,凝神倾听。果然水波拍击声中隐隐似有乐声传来,由远及近,清幽宛转,悠远中却有一种缠绵繁丽,吞吐舒放如水波江潮连绵不绝。轩辕皓虽是武将,但出身书香世家雅善音律,那箫声越来越清晰明朗,他心中越是赞美惊叹。抬头循着箫声望去,果然见江上飘来一只客船,船尾艄公把舵,船头立着一人正持箫吹奏,映着天边斜月江上清波,直如画中情景。

深深吸一口气,轩辕皓微笑了。

顺水顺风,小船很快靠岸。轩辕皓将手伸给从踏板上跳过来的少年,眼睛却看向之后从容步上岸的一身青衫的青年。“好曲,好箫。”

柳青梵笑得异常从容,“《春江花月夜》,应景罢了。轩辕善弹筝,等一会儿录了谱子给你,奏出来才是真正动人。”

摇一摇头,轩辕皓转向面含微笑的少年,“九公子身子可大好了?”

风司冥颔首微笑,“多谢挂心,已经无碍了——都是师父的功劳。”顿了一顿,“听说渤海郡守递了紧急公文要发允火令?”

轩辕皓顿时微微一怔,眼角余光瞥见柳残影却见他神情丝毫不动,心里不由轻叹一声,随即向风司冥道,“是,半个时辰前才到的驿馆。”

“那样的话,”风司冥略一沉吟随即转向青梵,“我们直接回驿馆。”

青梵微微一笑,“你便先回去罢。我还要走一走。”抬头看一眼柳残影,再看一眼正将竹箱扣上驿马马背的月写影,再转向柳残影又是微微一笑,“残影,这些天辛劳你了。你先送公子和轩辕回驿馆,我还要走一走。”

最后一句明显是说给风司冥和轩辕皓听的,两人虽然呆了一呆,却都没有说话。柳残影向他躬一躬身,从月写影手中接过缰绳,“主上赶路辛劳,也请早些回转。”

青梵微微惊诧地挑一挑眉,随即明了地看了轩辕皓一眼,却是不禁呵呵笑起来。“虽然想来他也不会不知道……轩辕,密信上就跟他说我即日到京。林间非那里我已经送过消息,入城和封赏的一应司礼,很快明文就会送过来。”

轩辕皓顿时也笑起来,“有上头的人在真是好,我的苦命总算是到头了。”

青梵微微一笑,在目光灼灼凝视着自己的风司冥肩头轻轻拍一下,“好了,去吧。”

见三人一马消失在视线里,青梵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子初江开阔的水面。“写影。”

“主上。”

“陪我走一走吧。”

第三十六章 … 看城郭晚日何处寂(上)

旌旗蔽日连天宇,龙马欢腾干云霄。

鲜花着锦繁华无伦的承安京,从一个月前蝴蝶谷大胜消息传来便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及等大军还朝,到京之日天子亲引百官出城一十六里迎接三军将士,并同此次西征主帅轩辕皓同车入城还宫。大军一入承安城,京城百姓夹道相拥欢呼震天,满天遍地的花絮彩线,以及结着各种福袋的明媚锦缎,衬得一众将士益发雄壮英武。而最后进入京城的冥王军,则更是将欢庆胜利的热潮推向了最高峰。

“北洛万岁!胜利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冥王殿下千岁!”

“胜利万岁!”

“愿斯托瓦姆大神永佑我国土!”

“愿我北洛万代平安,盛隆无疆!!”

一身玄色战袍战甲,风司冥稳稳握住手中缰绳策马紧跟在御辇旁边。第一次在京城百姓面前显露真容的少年皇子显示着胜利者的雍容气度,盼顾之间高贵尊荣自然流露。明媚的阳光映照在他头顶金冠玉簪之上,折射出一团朦胧的光晕将他身子整个笼罩住,远远观去直如神子,更衬得英姿挺拔容光焕发,让所见之人无不由衷拜倒。

黑袍、黑甲,可以吸纳一切的黑,主掌寂灭的色彩,却也是比一切都更为稳固执着的深沉;不容怀疑的纯粹,不容改变的坚定,那是天底下最尊贵威严的色彩!

黑色,因为这样的主人而显现出无比明亮无比耀目的光彩!

是这样一位英勇无畏的皇子,率领着战无不胜的铁骑,为北洛赢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是这样一位高贵仁慈的皇子,体恤着每一位参战士兵,为北洛争取回无数条普通性命!

是这样一位奇迹般的皇子,以天家的尊贵、少年的身躯,为北洛的百姓带来安宁太平!

从敬畏到崇拜,从欢呼到热泪,从感动羞惭到骄傲无比,从激动振奋到誓愿追随……人们衷心地叩拜着,祈愿着,为自己的皇子献上真诚的感激和祝福。

御辇上风胥然淡淡地笑着:这场大胜重创西陵元气,五年内绝无再次进犯可能;立下如此功劳,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将士还朝,实在可谓当之无愧。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更是应有之义;而给予最年幼却立功最伟的皇子能够给予的最高奖励,则是自己身为“父亲”的权利。

“……皇九子风司冥,自任军职以来夙夜勤勉,保家卫国,屡建奇功,英勇冠绝三军而仁名播于走卒……此祖宗社稷大幸,百姓生民大幸!朕心甚慰之。特嘉皇九子风司冥一等信勇公之爵,晋靖宁亲王位,食亲王俸禄,采邑三百……”

城外旨意一下,不意外众朝臣惊愕骇然的眼神和抑制不住的盼顾私语,那个孩子却很沉着地上前、拜谢、答礼,一举一动尽是天家风范,让自己忍不住满意微笑,更追加了随侍御驾跨官巡游的恩旨——本来身在军籍的皇子必须按照大军回师进京的次序,率领本部人马按序入城,但有此特旨,承安百姓便可在第一时间得见“冥王”真容。

承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欢庆的节日了。

嘴角微扬,吩咐身边和苏向各部传下旨意:开市十日,免收捐税;放灯举火,百姓同乐。

虽然花朝节已过,但是放河灯、扎花楼、开夜市的活动从来不受节令约束;而十日内京中东南西北四大集市免去一切赋税,众人的欢喜拥护定然不在大军得胜之下吧?国家有幸,当与百姓共之,贤明君主更应该把握这一点,不是吗?

微微抬起眼,风胥然并不意外接到六合居二楼上一道似笑非笑的清冷目光。

所有将官各自修整,三日后同朝廷百官一齐参加一月一次的大朝。这不用上朝的三日,你定会好好利用吧,青梵?

而且朕很想知道,三天,你究竟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朕的面前;而你出现的时候,又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身份——是柳青梵,还是……君、无、痕?

你可知道,擎云宫,等你很久了呢……



澹宁宫。

胤轩帝最喜爱的一处宫殿,也是唯一一座在擎云宫后宫之外的皇帝寝宫。澹宁宫同御书房、议事殿、将人所相连,很多时候皇帝会将每日的小朝会挪移到这里举行,大部分的奏折政事也都是在这里披阅处理。遇到必须六部协理的政务,直接穿过一道回廊便是议事殿;内宫必须经过皇帝决定的事情,则由负责内务的将人所直接呈报过来。而澹宁居所有发放下来的奏折批示,经过两重小殿便可到达传谟阁,由丞相林间非具体负责一一处理。所以,澹宁居,可谓整个擎云宫戒备警卫最森严、最核心的所在。

但,对柳青梵,又有哪里的守卫能称得上紧密无隙?

“你总算肯回来了,梵儿。”看着眼前青衫玉立的青年,换了皇帝便服的风胥然微微笑着,挥手示意和苏将骇了一大跳的两个小太监带出殿去,然后才稳稳地坐回雕花宝榻。

一向沉静的青年露出微微的苦笑,“陛下叫我青梵便可。”

风胥然笑一下,见和苏掩了殿门端了茶水进来,脸上表情更是温和。随手端起一盏,抬头看向青梵的目光突然显出两分常人绝难觉察但青梵一望便知的微微惊讶,“梵儿不过来用些茶水么?朕记得,你是最喜欢这云烟雾露的。”

嘴角带着苦笑,青梵微微躬身接过和苏递来的茶盏,两口快速喝完,随即将茶盏还给和苏。“谢陛下赐茶。”

风胥然顿时挑起眉,但眼中盎然的趣意却是无法逃过青梵眼睛,“梵儿,你与朕之间,几时如此拘礼?”

“陛下神武英明,青梵是为陛下威仪所撼,不敢不以礼而行。”

“梵儿这话……是在怨朕吗?”

“青梵不敢。陛下这般急迫催促青梵回朝面圣,可是有用青梵之处?”

“朕果然表现得太过急迫了……毕竟是五年时间过去,朕竟然忘了,梵儿原本就是最知朕心意之人啊。”

“青梵愚顿,不敢妄自揣测陛下心意。”

“如果是别人,说到‘不敢妄测天心’这样的话的时候,应该要跪地磕头以表心意才是。”手指屈起在堆了一小叠奏折的案上轻轻敲着,风胥然歪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梵儿,朕其实并不希望看到你行礼如仪的样子。或者应该说,朕也从没有真正看到你对朕像别人对待一个国君皇帝那样又敬又畏。不是你的宫廷礼仪有什么疏漏不周,只是眼睛里的神采总是让朕这个一国之君感觉不到帝王理应拥有的无上威严。而每次当你毕恭毕敬向朕说着些什么的时候,那样的你又总是让朕无法不将你和那个人联系到一起。青梵,你也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这样那样一些看似毫不起眼的微小到可以忽略的细节而发生的。”

“所以,陛下才并不希望看到青梵忽略。”

“所以才说你确实像你的父亲……骨子里的相似,血缘的联系是无法斩断的,这是朕招你回京的原因。”

“青梵的父亲……皇帝陛下为什么不直呼他的姓名?”

“学生是不能直呼老师姓名的,他在最后一刻承认了我——或者应该说,他自始至终都是承认我的。是啊,你的父亲……他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一个将江山社稷真正完全地纳入胸怀的人,一个确实地主掌了王朝命运并规定了她的走向的人。青梵,我真的不希望你成为他那样的人,但是面对君家家主,风氏的帝王似乎从来就没有占到上风过。”

注意到风胥然改变的自称,青梵不由心中一惊。但听到最后一句,青梵深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跪下,“青梵只想说,这一次,陛下多虑了。”

“不,没有多虑,从来没有。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怎么会认出朕的影卫?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怎么会记得他的相貌身形?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怎么会拖延了整整一个月才回京?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怎么会向朕如此举动行礼?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怎么会抢先说破自己的身世?如果朕真是多虑,梵儿又怎么会如此清楚地知晓,历代风氏君主的影卫都是君家家主亲手挑选和训练?”

张了张口,一时却没有说话:轩辕皓与胤轩帝的联系无论何时都未曾间断,但有苍羽所在的天空如何容得任何一只鸟儿逃脱?那个时候便知道大军之中有胤轩帝影卫藏身。只是战事紧急,他才让写影约束了影阁行动不去探察分明。前线战场自己时刻控制言行,只在冥王军帐和轩辕的中军大帐走动,这都是守卫森严寻常兵士无法靠近之所,往来人物既少,记认起来也比较清楚。但自己与那经常跟在轩辕皓身边随侍从未交过一言片语,他的身形背影却让自己熟悉莫名而又模糊非常。几日思考,恍然顿悟,只觉心中一阵阵发凉。当望着蝴蝶谷战场一片红莲血海,自己的眼睛,竟也被那不断跳跃着的、耀目的红所充盈。

十八年,十八年前京郊君氏山庄雪夜里那惨烈无比的红;十八年,十八年来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红……

慢慢抬起头,凝视着风胥然的眼睛已是一片沉静幽冷的黑。“因为,青梵知道,以陛下的天纵雄才,根本不会忽略青梵的存在。”

剪草本须除根,何况安佩儿是自己跑回山庄?风胥然精心挑选委以如此重任的手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个哑巴的五公子纵然被君雾臣冷落在别苑的最深处,与他周旋激斗的风胥然也不会因此便遗忘这样一个生命的存在。

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幸免于难,是真的、单纯的“幸运”:那样的距离,纵有熊熊烈火木石爆裂屋宇倒塌之声,习武之人也不可能忽略一个没有丝毫武功内力的小小孩子。

为什么——清楚地确定这不是风胥然本意的时候,这成为自己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而柳衍和影阁对君雾臣以及赫赫君家相关一切的收集探查,恰让自己得知一个惊天的秘密:自风氏立国始,历代帝王的影卫,皆由君氏家主训练养成!

这,便有了唯一的解释。身为影卫的任务首领在对一朝首辅的恩德感念和对主上命令绝对服从的准则之间,找到了一个小得几乎无法辨别的交点:被君氏主母赶走的那对母子已与君家无关。只是安佩儿莽撞现身,当着他人无法饶过。而始终隐忍不发的自己,则在他有意的放纵之下,保全了一条性命。

而那个将女子尸身丢回火海,随后纵马率领着一干黑衣手下决然离去的背影,也早已深刻在自己的记忆。

抬头,见风胥然紧握着腰间蓝玉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青梵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

将只属于帝王的影卫给予命运注定的皇子,本来就是君氏帝师的职责,他不过将时间稍稍提前;当发现最信任的手下与君氏关联时,风胥然已经无法寻找其他人将之取代——他是用这样的方法给予君王最后的挫败和教训:算无遗策,原就是君雾臣一贯的准则。

或许,当他以整个君家为献祭的时候,并没有算到自己的脱离,没有算到安佩儿和自己母子恰在那时被赶出山庄。但影卫的安排,本身就是预先埋伏下的一着可能的棋子;种因得果,所以才有了自己八年的安然成长。

而风胥然得知一切亦是必然,否则他便不是君雾臣都会承认并欣赏的皇子和君主;君氏一族对于风氏的帝王原本就太过特殊,何况君雾臣之于北洛的影响无处不在?接手他所给予的影卫的风胥然,从来就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信任。

所以,被柳衍带入山谷是自己最大的幸运,因为,真正地为自己争取了时间:风胥然心情渐渐平复的时间,最大限度增加自己生存筹码的时间——擎云宫,不接受任何弱者。

而强者,便是如风胥然手握倾国势力,也无法轻易夺取其生存的权利。

这一场争斗,生者、死者、父子、师徒,一步步走来……太苦。但自己却不能不感谢,那个终究留下了一线生机的生身之人。

思及至此,青梵不自觉低垂了眼,却不知风胥然……也在仔细看着眼前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下跪的青年。

无痕,君无痕。

不是柳青梵。

柳青梵,纵是入朝为官身当太傅,也绝不会向人屈一屈膝盖。擎云宫中青衫磊落的少年,六合居上高谈阔论的名士,鸿图殿里一夜之间名传天下的青衣风流,正是为那一份帝君之前依然挥洒的从容。

——柳青梵,骄傲得不屑于向任何人下跪,无论那是否生杀予夺的君王。

而君无痕,却会在任何应当屈膝的时候屈膝。君无痕不会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不会辜负任何先人的心意,被他抢先点破这一层,自己手上遗留的筹码,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头脑中思绪电转,风胥然脸上却是不动半点声色。“青梵。”

“陛下。”

“你为司冥行了簪礼。”

“是。”

“朕要你再行一次。”

青梵猛然抬起了头,“陛下不是在说笑?”

“当着朝臣百官,当着西陵和东炎的使臣,再为司冥行一次簪礼——以天命者的身份。”

笑一笑,再笑一笑,青梵缓缓站起身来,“胤轩帝陛下,生日宴会可以补过,生辰礼物可以补送,但簪礼不能再行。如果陛下感觉可惜,那冠礼由青梵来执礼也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生辰宴会,不错,朕已经吩咐宫中内礼司去准备了,但朝廷尚礼司尚无主管,只怕到时林间非一人会十分忙碌……”

嘴角扯出微微的冷笑:尚礼司,虽然当中有一个“礼”字,但和六部中主管礼仪学术的礼部或是内廷中负责各种礼仪规范的内礼司都毫无关系。由御史台转化过来的提调、典狱、尚礼的督点三司,负责的是职官、刑狱和财帛三处督点监察工作。胤轩帝连续多道诏书要自己接管三司,此刻也是必须表明态度的时间了。“朝廷五品以上正职,需得大朝群议通过。陛下有心垂爱,青梵愧领,但朝廷制度礼法不可偏废有违,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风胥然顿时微笑,“青梵是朕的爱卿,又是朝中偶像,自然一议便过。”顿一顿,“青梵,这些年你一直在外为朕考察他国情势,十分辛苦。今日天色已晚,便在宫中暂留一夜。秋肃殿那边已经打扫清静,你与九皇儿多日不见,应有许多话说。但凡吃用需要,尽管吩咐便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只管向朕提出来——我们君臣二人,只如从前相处,如何?”

“陛下厚爱,青梵拜谢。”微微躬一躬身子,青梵转身便向殿外走去,却听胤轩帝笑着道,“和苏,你跟着到秋肃殿去,看有什么需要的,回来报我。”

“是,皇上。”和苏小心地退出殿来,掩上门,这才向等在一边的青梵躬身行礼,“太傅大人,请随奴才来吧。”

第三十六章 … 看城郭晚日何处寂(中)

日影西斜。

踏着砖缝中顽强渗透出来绿意,青梵与和苏慢慢地走在擎云宫一条相对清静的小道上。

春日的白昼在慢慢变长,但相比起炎炎盛夏来,夜还是来得比较早些。离开澹宁宫大约是申时过半,出来的时候望见西方天边的云霞,青梵只觉心情顿时为之一畅。

落日之美,在于明知湮灭却依然从容,雍容大度,展现出之后的光热与辉煌。人多爱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之景,他却素来偏好夕阳晚霞,喜欢在夕阳辉光下独自漫步思索。这个脾气一直延续至今未曾改变。瞥一眼身边始终落开半步,安静从容的和苏,青梵不由暗暗点头。

“和苏,这些年在宫中可好?”

“谢公子惦记,和苏很好。”

青梵十三岁起随柳衍在擎云宫常住,虽然顶着太子太傅的头衔,但到底只能算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和苏知他父子喜好,在人前称呼青梵为“太傅”,平时都只叫一声“公子”。青梵闻言微微一笑,“那时,辛苦你们了。”

和苏微微一怔,随即低垂了眉眼,“皇帝陛下不是没脾气的人,但到底性情宽和,便是当时怒极了也很少拿下人出气为难。那阵气头过去,也就没什么了。”

知道他轻描淡写两句里面隐藏了多少惊心动魄,青梵只是微微挑一挑眉。和苏虽是内廷总管大权在握,在宫内各处却都相处得极好,无论后宫妃嫔王子皇孙,还是宫女下人太监侍卫,见到这位沉稳安静的和总管都是十分的恭顺敬重。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为的他说话极有分寸,拿捏之精圆如规画方胜矩量。胤轩十三年“玉螭宫之变”后胤轩帝的冰封三月自己早有所知,和苏也并不忌讳,“脾气”、“怒极”、“气头”几个词便向自己道出当时擎云宫众人如履薄冰的艰辛。

“这些年秋肃殿也多亏你费心照顾着,和苏,我总得谢谢你。”

“公子这般说,和苏实在当不起。当时总是三皇子殿下前后张罗安排着,和苏不过听了吩咐尽些心意。至于各殿各处的供给,那是宫中应有的规矩,督点到位是和苏的本分。虽然这四年九殿下多在宫外,但一日不建府出宫,秋肃殿的财配花用就不能减了半分。这不但是和苏的职责,也是遵照了皇上的意思。”

敏锐地抓到他语中含义,青梵停下了脚步,“皇帝陛下已经为九皇子建了府?”

“是,靖王府是胤轩十六年殿下第一次大捷回来,皇上便吩咐开始动工修建的。就在禁城南门外长安街上,和三殿下的郡王府分占了东西两头,隔一家挨着的是宁国公府,对门是毓王爷府上。”和苏很平稳和安静地继续说道,“今天公子到澹宁宫前,皇上正好亲笔写了‘靖王府’三个字交给内工司,匾额明天便可以送到王府上去。皇上还说,后日要亲到靖王府上为殿下主持迁居之礼呢。”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如此明确无误的回答,青梵还是忍不住微微苦笑。

北洛皇室惯例,皇子十八岁成年建府,搬出宫外居住,使皇子尽早独立,参与朝政,也保证后宫清静森严。为到达年龄的皇子建造府邸的规模制式,本身便表明了皇子在宗族朝廷的地位。风胥然素来宠爱皇三子风司廷,很早便为他建造府邸,风司廷出宫之日更亲自主持迁居之礼,一时引得朝中人心倾向尽归三皇子。而九皇子风司冥幼年之时不为胤轩帝和朝廷百官看重,然而自幼与王朝唯一的太子太傅柳青梵相随相处,近年更是战功赫赫圣眷日隆,帝心归属引得猜测纷纷。只是风司冥虽然因为军职协理着诸多军部兵部事务,毕竟尚未成年,无法直接参与百官议事的大朝。现在他未满十八成年便已有了自己的府邸并被允许在宫外居住,胤轩帝此举之意,无疑是表示他和其他皇子拥有完全同等的参政议事权利。

但单纯的建府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扣住百官心神的,是风司冥的府邸并非郡王府而是亲王府。北洛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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