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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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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来悬心战场,整日整夜地分析地利天时军情、制定战争进退大计、讨论排兵布阵点将各种细碎关节,劳心费力之处,即使是铁打的人也熬得精疲力竭,更不用说身受重伤根本未得调养的人了。自己住在风司冥帐内,本是不放心他人经手药物,这才亲自料理所用汤药;却没多想自己既然在旁,风司冥便绝无休息静养的可能,加上轩辕皓和冥王军高阶将领的会议讨论,对战场前前后后的思考计量比正常军争岂止多了一倍。他当然知道这孩子的性情,此刻大战初定,看似轻松其实留下事情无数,若在平日绝对不会轻易放松。现在睡得这般深沉,体力精神的负荷显然已经是到达极限。

虽然有灵药相佐控制着伤势,但休息的不足对人体的损耗实在不能小视。可是,明知道医理药性却任凭他与自己一起强撑,甚至带着未愈的重伤乘马奔驰来回数十里……青梵深深埋下头:为什么,自己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明明……他是自己最喜爱的学生、最亲近的兄弟,是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啊。

五年不到的时间,当年那个聪颖过人的孩子已经是统领数万军马的赫赫冥王。虽然几年之间自己从未与承安断过联系,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无法不为他的成长感到惊喜: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一二而通百千,短短几日相处,风司冥让自己惊讶的次数比自己远行西陵五年加起来的总数还多。对战场整体战局的把握,军争谋略和自身实力的考较运用,身处战场之高的调度指挥,无不体现出一代名将应有的气度风范,更将皇族天生的威仪之于军心强烈的鼓舞作用完美地发挥出来;身为皇子,战场之外能够考虑三国大局,不争功夺利好胜逞强,而是处处以北洛国家大利为根基,使王室朝廷收尽民心——这样的思考周全,这样的行事谦谨,这样的气度沉静,就是自己也无法相信,眼前做到如此一起的真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十六岁,或许应该说,过了今天晚上,他便正式进入了十七岁。

北洛胤轩十八年二月二日,风司冥十六岁的生日,和十四、十五岁生日一样,是在战场上度过。

而之前三年,则是在军营和校场进行艰苦的训练。

还很清楚地记着,胤轩八年的这一天,自己第一次陪他生日的情景:擎云宫从来没有为这个九皇子的生辰准备朝拜贺礼的习惯,甚至连比平日更丰盛一些的菜肴都没有。如果不是和苏有心无意的提醒,也许自己便把这一天生生地错过。每日例行公事一般的课业问答和武技考较结束后,自己拿出亲手做的简易蛋糕时,那个坚忍而倔犟的孩子眼中无法抑制的泪水——对着火苗许愿的一刻,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暖记忆瞬间复活,于是之后的五年,每年的二月二日便成惯例。

但自己,却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为了追寻回忆中的温暖才点亮蜡烛。

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孩子,为了他真心的快乐,为了他再不独自落泪,为了他能够绽放出幸福满足的笑容——而不是以成全、以磨砺的名义,让他早早地尝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让他早早地看透尘俗中的繁复纷杂。

无论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都还是需要保护,需要引导,需要强有力支持扶助的年龄。即使是当年那个于无知觉中主掌着众人命运的强大的自己,在这个年纪,依然渴求着并毫不迟疑地向一向纵容宠爱着自己的父母努力索取着一切——无关是否真正需要外力的相助,只是生性多疑的孩子习惯性地向爱着自己的人确定,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可以依赖可以倚靠。

感觉到衣衫被扯动,回眸,发现风司冥未受伤的左手不知何时紧紧拽住了长袍的一角,青梵脸上不觉露出深深歉疚和怜惜的微笑。

闭上双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当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夜一般幽深沉静的眸子陡然放出比剑锋更锐利的光芒。

有些事情……确实到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疲劳不会使身体的本能完全丧失,无时不在的戒备以及浅眠的习惯,加上重伤未愈对身体的损耗,风司冥虽然睡得很沉,却仍然处于十分警醒的状态。

因此,感受到身边熟悉的目光和温度,虽然费力,他仍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模糊糊,却安宁沉静的青。

青,是从一种名叫“蓝草”的植物里提取出来的颜色。蓝草的生命力极强,在西云大陆上几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找到这种花呈淡蓝、茎作暗紫的柔弱蔓草。女孩子们将这种随处可见的蓝草带回家捣烂后丢入染锅,倒入碱水,再将自家织的土布放入一起用大火煮,只要两柱香的时间就可以染成一幅幅靛青色的布。只是,这样的布很容易褪色染得人身上斑斑块块,如果要做成常穿的衣物,就必须到专门的布行染坊重新去洗染加工,洗得几十遍直到布匹呈现出颜色柔和的青色,才晾干了好做裁制衣物的原料。

所以,青,是西云大陆最普通、最贫贱的颜色,却也是最平易、最为人们所接受的色彩。相比于那些被各国皇室独占着的纯正色彩,青色给予人的,始终是一种朴素自然而安宁的感觉。所以,青衣太傅,那一身在擎云宫里独一无二的标志性的浅淡青色,在繁华热闹的承安街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是融和得悄无声息。

然而,一身毫不起眼的青衫,最寻常不过的文士装束,衬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却总是多了一分飘洒悠然但又沉静平和的意味。微显昏暗的灯光照出一个线条坚毅却不失三分柔和的侧影,眉、眼、嘴角之间尽是人们最熟悉的、属于青衣太傅的温和笑意。

但,那目光里让人心安的温度,眼底笑意中蕴含的深深关切……是只有秋肃殿空寂无人处,才会流露出的真心真情。

惊得急急便要坐起,却忘记了自己的伤势身体实在经不起任何大的动作。眨眼之间已经被那份久违的温暖包围,风司冥嘴角忍不住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傻孩子,急什么!”挪动一下身子索性靠上矮榻上厚实的靠垫,一边调整他的身体让风司冥在自己胸前靠好,青梵的语气颇有两分宠溺的无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上他的脉搏,“醒了?脉象还是很虚弱……我真不该带着你走那一趟的。”

“连对手是谁都不能认清,就绝对没有赢的可能。”风司冥露出干净的笑容,“隐瞒或者事后再告知,那就不是太傅的为人了。”

青梵微微一笑,幽黑深沉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淡淡的欢喜,“那在司冥殿下看来,谁是您最大的对手?”

“东炎鸿逵帝,御华焰。”

“嗯?”

“三大国鼎足而立相持不下,但是此刻大陆的局势,真正有眼力的人都清楚无比。我北洛近年来确实益发强盛繁荣,但到底风氏一族享国日短,虽然励精图治,许多经营一时仍然不能完备。西陵是千年根基的传统强国,但军事武力方面实在无法与东炎相提并论。而东炎百余年来朝野稳定境内平安,国力积累其实毫不在我北洛之下。而鸿逵帝少年登基便积极扩张收服四境数个游牧部族,国运民心正是积极向上的时候。东炎素性好勇、民风彪悍,加上鸿逵帝野心勃勃,时时存着侵吞他国一统天下的心思。这一次派戴迩,不,是东炎第一将军贺蓝考斯岱尔暗中潜入西陵,整整五年竟然都没有被外界察觉,想到兕宁皇城之中鸿逵帝御华焰的运筹帷幄,司冥便不得不赞叹他的计算高妙。”

说话之间,风司冥一直侧转过头凝视青梵,见他颔首,脸上表情顿时放松,“东炎好武尚勇,皇族更是必须接受军队训练、娴熟弓马用武之技。御华焰数次亲征都是坐镇前线排兵布局,虽然考斯岱尔号称东炎军神,但是在东炎士兵眼中,他们的皇帝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神吧?司火的正神遇到冥王一争高下,无论对于大陆上哪个国家而言,结果都足以改变整个大陆的局势和自身国家命运。以御华焰的脾气性格,他不会按兵不动,而是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抢先发起挑战的。所以司冥必须将他作为最大的对手才行。”

青梵微微一笑,伸手轻抚着风司冥的头发。“是啊,三大国无论哪一方都有统一大陆的可能,各国的国君也都保存着这个心思。而御华焰,确实可以说是最有实力的一位。如果是这个人登上大一统国家的皇位,历史和后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惊奇。”

风司冥心中陡然一凛,“太傅的意思是说……”

“少年得意而不骄,施政有方而不乱,最重要的是能够大胆任用官员,给予足够的施展空间;御华焰在驾驭人才和管理施政上的才华确实极高,处理朝中各方的关系也很有手段,对征服的边境部落的安抚接纳也处理地非常恰当。因此,在他登基的最初几年,东炎各部的兴盛是有目共睹的。而这十几年下来,御华焰权位愈稳,施政行事也愈发顺畅,整个东炎朝野民心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一旦发出号令,万人齐心一往无畏的景象,完全可以想象。”

看着那双怡然含笑的黑眸,风司冥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未受伤的左手将青梵的衣角越拽越紧。

“面对这样的对手,司冥,你准备怎样做?”

沉默片刻,风司冥努力支撑着坐起,慢慢转过身正面面对青梵,夜一般的清亮眸子紧紧盯住那张温雅含笑的面孔。“我比他小十六岁。”

青梵微微一怔,随即从心底深处发出愉快非常的欣慰笑声。“司冥、司冥,好孩子,好徒弟!”伸手揽住他微显不稳的身子将他重新纳入自己怀中,“是的,时间决定一切——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学习应该知道的一切,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成长成为比他更强大的王者,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将他彻底地打败——司冥,我保证!”

风司冥却是无声地凝视着他,然后将身子一点点抽离。

没有约束他强撑的动作,青梵只是直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看着的少年皇子。

“太傅。”

半晌,风司冥轻轻地打破帐中不一般的沉默。

“太傅,司冥保证,司冥会尽一切努力——任何敌手来犯,一概击溃!”

第二十章 … 凌虚蹑空,方是我天地

看到从冥王军帐掀帘而出的青色身影,轩辕皓不由浮起一脸苦笑。

“青梵。”

见他不情不愿却快速迎上来的脚步,青梵在心中长长叹一口气。“轩辕,我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八天五道八百里加急催你回京的旨意——青梵,你若再不理会,大军回师之后皇上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我了。”急赶两步和他并肩而行,轩辕皓无奈地苦笑着,“你是所行诸事皆有计较的柳太傅,但我只是一个奉旨出征保家卫国的大将军。高泰生到军前已经两天,到处寻找求见你的时间倒比处理安塔密斯城务以及两军阵前和谈事情的时候还多。我是知道你的心思,但是青梵,他是皇帝,容不得旁人任性超过他的底线。”

“不见高泰生,就是不想从他手里接下回京的明旨。”随意倚在一顶军帐的梁柱上,青梵交叠起双肘,语声低沉地说道。“他是看准了高泰生的脾气眼光才让他来宣旨,换了别人早就专心处理手下一堆军政要务去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一力回避?”轩辕皓也抱起双肘,一双褐色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他。“你放心不下什么?或者说,你放心不下谁?”

青梵呆了一呆,随即苦笑摇头。“轩辕,不是那么简单。”

“在我眼里便是这么简单。接手三司督察之职,就意味着皇子之争再不能插手半分。虽然你是九殿下的太傅,但是从你在藏书殿为所有皇子授课、同皇帝陛下共同决定大比考题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整个北洛朝廷的青衣太傅。天命者,只有你选择的皇子才是天下的主人,但是对于皇上来说他更希望看到天下是被真正强有力的人自己握到手里。青梵,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这样做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却会动摇?”

“轩辕,以一个将军的身份,你太聪明了。”左手负额,半晌,青梵才淡淡说道。

“只有聪明人才会有烦恼,傻子的快乐原本就不是你我可以渴望的。”

闻言不觉一笑,青梵重新立直了身子。“轩辕,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只是这件事情,你再给我半天时间。”

轩辕皓顿时皱起了眉,“半天时间?青梵,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蝴蝶谷会战结束到现在的九天时间都没决定的事情,你竟然向我要半天来思考?是你自己说过大事决策只在一瞬之间,踟躇犹豫从来不是你的个性——难道五年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那么多?”

青梵却只是微笑着摇头,绕过他径自走开。只是在经过轩辕皓的时候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掌,“是你要我快下决定的,所以,无论如何……知道我决定的时候不要后悔。”

看着夕阳金光下青衫远去的身影,轩辕皓不由微微向上扯动嘴角。

柳青梵,从来都是柳青梵。纵然沉静淡漠之人一旦付出情感便无比深挚,他也绝不会因此而妨碍国之大计。机敏的头脑、深沉的心机、完美的手段,还有,和君雾臣相象到极点的性情与为人,对于从未放下青衣太傅这个身份的柳青梵,理智永远驾驭着一切,根本不需要旁人半点担忧。他是那种生来就应当属于宫廷、属于朝堂的人,所作所为就像有着天生的尺度准则,否则,胤轩十三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他不会容许庇佑之人受到伤害,但是,他同样不会毫无选择地为人承担起必须面对的一切。

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有丝毫不信任他决定判断的意思:相交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沉稳成熟远超了年龄的孩子到底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和柳衍的父子之情、师徒之义,他和九皇子风司冥的师生之谊、兄弟之情,他和林间非等人的朋友之交,自己从来就看得清清楚楚。柳青梵,沉静淡漠,却有心有情。

有情,但绝不因情废公,绝不因情生蔽,只有这样,他才当得起堂堂帝师,才是那个为大陆推崇的青衣太傅。

身为他朋友的自己所要做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刻,给予一点小小的助力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是时间回到军帐,准备大军回师的事宜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两国便要同时撤军百里;后天这个时候,征战在外整整六个月的北洛大军就踏上凯旋的回京之路了。虽然回到承安又要面对京都朝堂的风风雨雨,但是至少在大军回京和犒赏劳师的这一个半月里,自己,终于可以暂时地松一口气。

毕竟,一旦离开战场,需要面对各地百姓和官员的军中最高首领,是九皇子风司冥而不是自己。至于回京路线的选定、沿途行军速度和整修的预计,以及一路上要向各州各府发出的大军回师的公文以及每日上呈皇帝的军情奏报,这些东西自然有相应的将官和军中文书予以专门处理,更不是自己所要担心的事情。

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这场战争下来的奖惩赏罚了。不过,有风司冥在,这些事情也会变得简单。

看着远处缓缓西落的夕阳,轩辕皓脸上流露出了大战结束以来第一个由衷的喜悦微笑。



“柳、青、梵——”

咬牙切齿地瞪着手上短短的信笺,轩辕皓一双狂怒的眸子几乎放出火来。

面对这样的怒气,呈上短信的人脸上表情却是分毫不动。一张清朗俊秀却冰冷淡漠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柳残影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位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茵莎将军背着双手在军帐中快速地来回走动。

绕到第四个圈子,轩辕皓猛然止步,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直刺这个突然现身在自己中军打帐的清俊男子。“他的意思是让你留下帮我处理军务?”

“不,少主的确切意思是,殿下不在的这一段时间,由残影扮成九皇子殿下的样子,处理沿途官府的各种事宜。”

轩辕皓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回到中央帅位上静静坐着,半晌,他才抬起头,“你也是他的影卫?”

“是,残影和月写影一样,都是少主的贴身影卫。”

平淡稳定的语气没有半分恭敬,只有在说到柳青梵的时候才微微显出一丝波澜。轩辕皓不由伸手按住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你擅长易容之术?”

“略通一二。”

柳残影话音未落,轩辕皓便感觉一股强烈的清冷气息向自己袭来,抬头一看,却见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冷冷打量着自己,心中顿时一凛,竟是不由自主从帅位上站起。一步迈出,轩辕皓陡然惊觉,看向帐中静立的柳残影的目光顿时多了两分戒备和信服。

垂下眼帘,同时也敛去了一身骇人的冷冽之气,重新抬起眼的时候柳残影已然回复到之前沉静无波的神态表情。“大帅可信了?”

易容之术,对于假扮风司冥的人来说,外貌上的相似其实非常次要。毕竟他常年带着面具,沿途州府官员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何况以他皇子之尊,就是一路上必要的接见,普通地方官员又哪里敢抬头看看“冥王”的容貌?但是,声名赫赫的“冥王”那种威慑万马千军的冷冽而傲然气度,以及一身玄色战袍和清冷眼眸无形中施加给众人的压力,却是人们对于他最深刻而且切实的印象。柳残影能够自由释放出这种几乎连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压力,要装扮成风司冥确实不会露出破绽。轩辕皓轻轻叹一口气,褐色眸子里已是一片平静。“既然他已安排妥当,那么除了照着他的剧本演下去,我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少主说,轩辕大帅请勿要生气,他如此作为也是出于对九皇子殿下的一片心意。累及大帅之处请多多原谅。回到京城承安之后,少主一定亲自登门赔罪道谢。”

轩辕皓一时只觉啼笑皆非,看着柳残影的目光也顿时少了两分压力,“有那样任性的少主,对影卫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虽然少主有时行事确实出人意表,但是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证明,少主的决定是正确的。”

仍然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声调,轩辕皓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警告意味?面对这样忠心的下仆他也只能不置可否地笑一笑,顺手拿起案上一张地图,“你说,他们两个……现在会走到哪里?”

第二十一章 … 风雪紧,相交何妨争相议

北洛胤轩十八年,也就是西陵承恩元年,时值二月初春,沧澜江北岸的北回津渡头扰攘一片。车马拥挤,人声吵嚷,显出十分的热闹,却是因为这几日乍暖乍寒天气的缘故,沧澜江先是解冻,这日寒风一起又下雪凝冰。水面不能渡船,而冰上又不能行走,许多要北上取旱道走通衢大路的客人都被阻在了这北回津渡口。

所谓北回津,其实名来有自。西云大陆的地形是中央高,周围低,四面环海,虽然具体地域气候因山地与海洋等地理差异而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越逼近中央断云雪山地势高处,气候就越显寒冷。沧澜江发源大陆中央断云雪山,流经西陵、北洛全境,在东炎北角处入海,是西云大陆最重要的河流,在处于中游的北洛境内本是不当出现冰结现象。但是北洛此处山地结构颇为奇异,虽然地势不是很高,气候却几尽严寒,又有两条极大的雪山融水的支流汇进江水主河道,整个沧澜江除了源头常年水温最低处便在这里。而地区整体的气候严寒,使得各种敏感于温度的侯鸟都不再往江南迁徙,而是到此则掉头北回,因此才得了“北回津”这个极其形象的名字。

然而,北回津却是北洛国内一处要津渡口。一者,大江自西陵流入到此不过二百余里,此后往下河道收窄进入山谷深涧难以行船,水运必须转为陆运,几乎都是在这里停船转运,而逆流而上往西陵去的也是在这里装船起航,北洛提倡农商并重,北回津自然成为北洛西南最重要的渡口和商贸中心。二者,北回津距离北洛与西陵的边境实在太近,既兼交通之重,又是一等一的商贸富庶之地,边境数座边城要塞无论人员军备都有赖其供给补充,几乎可以称得上北洛在西南地区的第二颗心脏。

只是纵然运输密集周转灵便、要津渡口功能齐全,遇到变幻无定的天时人们也只能望天兴叹。冷暖天气不定使得交通受阻,北回津上客店虽然不少,但南来行旅源源不绝,一天下来也住得满满。许多后来的客商只好各自去和先到者协调,努力拼挤试图腾出些空房,更有不少只能在客店大堂中央点起了火堆围坐,只求勉强挨过一夜。至于明日能否渡河成行,此刻也顾不及挂在心上了。

镇上最大的客栈是一家叫做“水安渡”的老店,取的自然是河水平稳、安全渡河的意思。虽然老店客舍宽敞,但此刻也是拥挤不堪,大堂上也如其他客店,挪开了桌椅在中央生了一堆大火让实在无法安置的客人烤火驱寒。店门外寒风呼啸,不时有大片的雪花被风夹带着卷入门来,耀得火堆也是忽旺忽暗。人们想到外面天气和后几日行程,脸上不免露出一些阴郁之气。但老店店主热情店伙卖力,来回地送酒添菜,火堆也及时加柴,加上往来商客有同乡旧识的坐到一处彼此闲谈劝酒,大堂里面的气氛倒还算是十分轻松热闹。

但,风雪夜寒,与陌生之人共坐把酒论言,在读书人眼里或许是一件难得的风雅之事,在普通的行脚客商那里也是平常之极无甚意外,但对于行走于江湖之上的武人豪客来说,则通常是事端的开始。

所以,当发现大堂一角已经失去了初时和平,显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水安渡老店的店主人平安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贪财多事:并不是每个客人喝了酒之后都能控制好自己的言语风度,这种天气闹事简直是糟糕之极。

不过,到底是多少年的掌柜,平安此刻也不十分慌张,只是努力寻找双方此刻争吵的焦点。

“……带着冥王军的士兵上阵杀敌,本来就是冥王脾气,这次大战如果不是冥王亲身领战哪里可能赢得这么顺利?!”说话的是个十分魁梧的汉子,结结实实的镶皮棉袄却用了紧身的裁剪,显然是江湖武人为了行走方便的标准式样。汉子的声气甚豪,一手按着腰中单刀,一只脚踏上桌脚,整个人身体前倾,加上说话的语气声调,一副架势倒像是想要直接用气势将说话的对方压倒。

“只有真正的蠢材才场场身先士卒,拿人肉包去喂对方兵器的事情哪里是常人会做的?若我北洛的冥王都只能亲身做肉盾,那么这场大战一定是兄台做的前锋了!”

说话的是一个极其清秀俊朗的青年,接着汉子话音站起,一身领口镶着貂皮的淡绿色缎子棉袄在大堂众人之中顿时显眼异常。不过随即人们目光的焦点便转到他手中握着的长剑上:单是黄金的剑鞘就极其引人注目,剑柄上更镶着大块的珍珠宝石,火光照耀下闪烁生辉,确实体现了“珠光宝气”四个字的真意。

绿衣青年说话刻薄语气轻蔑,汉子早是听得火起,但见对方衣饰武器皆是华贵,又一脸的轻慢自傲表情,一时倒也不敢动手。只听那青年继续说道,“何况早就有消息传过来,说是会战前三天冥王就为了救人中了对方诡计埋伏,受了极重的伤,会战之时哪里可能再亲身上场。”

“如果是重伤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的三天就指挥着军队和西陵决战,所以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汉子说话声音放得更大。

“所以我说只有蠢材才必须次次亲自上场身先士卒。”绿衣男子轻“哼”一声,“不过也是,就凭兄台脖颈上的这颗脑袋,只怕连运筹帷幄四个字都写不全,更别说知道意思了!”

虽然自胤轩十年胤轩帝风胥然改革开始就在各地各府广办了官学,招收平民子弟入学读书学工,但是断文识字的人还算不上普遍。而大部分武人更是醉心武技,读的书本来就少,那些繁难成语确实是为难人了。青年看来出身富贵,显然颇习书文,这句话出口完全可以算的上有意贬低讽刺。汉子闻言顿时大怒,“刷啦”一声,单刀已然出鞘。

绿衣青年微微一笑,随手提起长剑,也不取下剑鞘就这么斜斜指着,“说不过就动武么?我倒是很有兴致看看阁下准备拿到战场去杀鸡宰狗的高明本领呢!”

“哈!不错,我是只会一点杀鸡宰狗的刀法,这次没赶上投军效力,倒正好用来对付你小子!”

平安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摇头再摇头。北回津离边境蝴蝶谷战场不远,战场战况消息传递本来就是极快;半年来北洛西陵战斗持续,客店往来之人但凡开口三句倒有两句说的是两国战事。今日离蝴蝶谷会战的大捷足足十天,早是传遍了整个北洛,国中人人振奋,对于这场战争的指挥者元帅轩辕皓和冥王军统帅风司冥更是无数的赞美和传奇。那武人的汉子性情耿直,想是极崇拜冥王,因此言语之间处处强调;那绿衣青年却是看出他参军未成却在这里滔滔不绝,有心刺激于他,便说冥王并不处处争先甚至重视根本无法出战,挑拨得对方一个克制不住便想出手。只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在客人集聚的大堂里面便要大打出手,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一定要设法圆场阻止。

但还没等平安想出办法,两人刀剑已然相交。青年还是未去剑鞘,点、刺、抹、挑,轻巧迅捷;那汉子一手单刀也使得虎虎生风,颇有威严。两人刀剑你来我往,嘴上相斗却还没停止。只是那青年剑法上胜得太多,好整以暇一句句说出来刺人无比,那汉子也不答话,涨红了脸只管把单刀使得更紧。

“喂,那位……绿衣服的公子,你这样做是大大的不对!”

一个怯怯的、简直可以说是像是被人逼着喊出来的声音突然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因为两人确实地动上手的关系,大堂里的客人都自发自觉挪动座位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一方面是防止误伤了自己,一方面也方便免费的看戏。北洛律法并不严禁武人私斗,但绝对不容许伤人性命,一旦违犯被抓住定是重惩不怠,因此众人倒也不甚担心会出什么大事至于波及无辜。但武人毕竟以武为尊,旁人顶多旁观闲看,真正劝架制止的实在不多。因此一片刀剑相交的静寂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便是正在交手的两人也不由一时分神查看声音来源。

“本朝……本朝律法,非官员要、要务,不得于公众处携器相斗……刻意挑起械斗者,处、处刑枷、囚禁之罚。这里是客栈,又有这么多躲风雪的人,你……你故意激怒别人……大大的不对。”

说话的是一个粗衣旧衫文士打扮的男子,一张脸黑黑瘦瘦看来年纪当有二十出头,但弱不禁风的身子却十足一个发育不良的十五六岁少年。或许是被两人目光中的狠意还有刀剑的寒光吓到,也可能只是因为天气的过分寒冷,总之声音和身子一齐颤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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