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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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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一声,风司冥低下头,“太傅以为司冥还是当年只会和三皇兄争胜斗气的孩子么?”

青梵微微一怔。

“三年前亚德蓝会战,简顿之对战西陵名将左承翼统帅的雁翎军。在平原地区采用抢滩登陆的方法一直冲破到对方阵前,最大限度地压制了雁翎军的攻击。但亚德蓝一战之后,跟随他上阵的六千亲兵所余不过九百,而这也是他自己全力援救之后才保存下来的数字。简顿之对于自己率领出来的亲兵的爱护北洛全军将士无人不知,司冥希望能够为北洛保留下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将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同样不希望北洛损失任何一位优秀的军人。”

“所以,我去。”

帐中一枝燃到尽头的大蜡骤然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亮光一闪之后,营帐里顿时更暗了三分。



“司冥……你在怨我?”

“司冥怎么会?太傅成就司冥的一番心意,司冥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误解。只是站到战场的最前线是司冥身为北洛军人的职责,我必须正面迎接我的对手。”

“你肩窝的伤足以让你两个月右手提不起重物,就算左手完好无损,也没有第三只手来操控马匹——这样的你上阵只可能成为军士们的拖累,而侮辱了希望和你面对面较量的对手的心意。”

两双透露出同样坚定光芒的幽黑眼睛直直对上,大帐中空气顿时为之凝滞。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突然发现眼中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初聪明伶俐却仍然透露出天真的孩童,一双传达出顽强意志的黑色眼睛足以给任何与之对视的人带来足够的压力,青梵心中陡然一凛,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孔,竟是全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风司冥终于转过了眼,“太傅,即使是受伤也必须上阵的理由,您心里比我更清楚。”

“我要我最骄傲的学生用最无可挑剔的战法,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胜利,这并不意味着我要他送死。”

夜一般的清泠眸子陡然光彩闪过。

“让他早早地开始动荡不安的独立生活,是因为我希望他真正看到擎云宫以外的天空。就算时间上有所提前,但是计划早已确定,也早就布置好了一切相应的安排。”在床前的虎皮墩上坐下,笼起双手,青梵静静地看着他,“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脾气,我不喜欢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情发生,我不会放任重视的人脱离自己视线涉足危险——无论是朝堂、江湖、武林、商界,还是军队和战场。”

“所以皇甫雷岸他们……”

“他是你的同袍,北洛的军人,冥王军的高级将领;但他也是我的属下,影阁‘承影七色’中地位身手都仅次于紫魅的靛绣。我很清楚他的能力才华,他可以代替你站到指挥铁甲圆盾军冲破雁翎军这个战场上至关重要的位置。‘冥王九骑’遭受重创,他的内心悲伤不会比你更少,让他发泄心中悔恨、自责以及负罪凝结起来的一股杀气,对他而言是最好也是最仁慈的处罚。”淡淡地看一眼忍不住露出哀痛表情的风司冥,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而你,试图负担起全部责任的你,必须把所有的伤痛和怒火留到最后——最后你面对他的那一刻。”

“戴迩……”

“那个时候,我绝不会阻拦你。”

“不阻拦……难道太傅你要和我一起……”猛然闪过的念头让他忍不住惊呼起来,清泠的眸子清楚不过地反应出毫不掩饰的愕然,“可是你——”

“青衣太傅,柳青梵的声名比冥王更早在西云大陆为人们所知。”

“可是……”

“但不经历战场的文武兼资不过是纸上谈兵,我只想向所有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而已。”

“太傅——”

“四年前我离宫的时候,曾经从你的父王那里拿来一张空白的任令诏书。明天早上,全体将士都将知道,这一次和他们站在一起究竟都有些什么人。”听到帐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扬起,“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司冥殿下。”



“去休息,司冥!”

“可是轩辕说你已经……”

“如果想要三天后自己和他对战,就照我说的去做!”

听出他微显沙哑的语声里的不耐,风司冥只得重新躺回床上。

商讨完应对雁翎军的事情已是寅时过半,即使是习惯了夜间随时议事作战的轩辕皓,也无法掩饰地显出微微的疲态。青梵再次吩咐了众人一遍便让人留下蝴蝶谷的精细地图回去军帐休息,自己却没有一点歇下的意思。大帐的一点灯光,将一边凝视着案上地图、一边推出沙盘的那个青衣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如果不是轩辕皓临走时的一句,自己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目光永远沉静清明的太傅,已经整整六天六夜没有合眼。

紫魅、靛绣、冥王九骑和胤轩帝的任令;淇陟、绝龙谷、安塔密斯、闾川和缌城;对方无法接继粮草的确切的军情秘报和从遥远的承安传来的关于西陵朝中的混乱……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的脾气……

一颗颗散落的珠子,因为他的到来而缜密完美地穿在了一起。

突然明白了一切。

心中顿时满满的酸涩。

青梵、青梵,我的太傅,你是用怎样的心情问出,“你在怨我”?!你又是以怎么的心情说出,“不会让你一个人”?!

即使隐藏得再深再沉的怨气,你也可以轻易发现;我以为自己在你面前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足够的欢喜,但是你淡淡一个眼神就看破我全部伪装。

真的……有过恨意。

如果不曾真正感受过被接纳被包容的温暖,就不会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彻骨冰寒。本以为四年的时间早已让我体会到你成就我的一番心意,但如此的成就所带来的深切怨愤却从未因为理解而消弭。苦苦独立支撑的四年,谨记着皇子身份,应对来自所有人的目光和怀疑,忍受军队非人之苦,把自己浸染在令人恐惧的冥王的血腥之中——为了生存而进行自己最厌恶的杀戮,每每午夜惊梦都会看到银色面具下隐匿着的竟是塔尔没有五官的黑色面孔……作为将军的我从不畏惧死亡,但独自陷在在梦境深渊的我却会发现自己心中最强烈的恨——我恨那个一手将自己推入孤独与恐惧黑夜的人,我恨那个许诺了守护一生却远逸不回的人!

但不仅仅是对你,更是对我自己。我恨无法将自己从你身影下独立出来的自己,我恨一切思想行事都被深深烙上你印记的自己,我恨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急于寻找你身影的自己,而我更恨明知道你习惯沉静淡漠却还试图从你的眼神声音寻找任何一丝动摇的自己!

而当我将无理的恨意全部加诸于你,你却对一切默然接受。冷静地提点战场的局势、分析思索应对的方法,配合着我的思考周全着我的谋划,像你一贯所做的那样在众人面前成就“冥王”的威名。即使我提出的是最不理智的想法和要求,也用你从来都周密无隙的预计给予了一个使之得以完全合理成立的理由。

只是这一次,你赌上了自己。

青衣太傅,是比冥王更为世人所知的赫赫声名。正如身份高贵的皇子在军中绝对的精神号召力量,北洛朝堂的重臣、皇帝亲封的唯一的太子太傅、文武双全技压天下才子的青衣男子,一旦出现在战场、出现在军营,代表便是整个国家之于战争不可转移的胜利决心。

就像你说的,你不喜欢事情脱出自己的控制,你同样不喜欢没有退路的棋局。对于真实的战场你习惯远离,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军争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手段——而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做了太多。

可是现在,从未确实踏入战场的你给了所有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起因却只是我一时放任不制的愤恨。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素来的冷静才是对我无礼自弃的最好处置。

青梵,我的太傅,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耳畔突然传来那淡淡的声音,“只是你在这个战场上,我也会在。”

第九章 … 点兵沙场,青衫迢迢卓立

风司冥并没有睡很久。

他本就是一个警醒的人,擎云宫里暗潮汹涌,青梵住进秋肃殿前他几乎从来没有真正一夜好眠;十二岁起四年的军旅生涯,更是习惯了浅睡。这次受伤颇重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脑中却一直盘算着几日后的战局,黎明时分早已没什么睡意;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是精神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清醒甚至亢奋。

因此,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青梵用刻意压制了的声音在和人说话,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从床上直接跳起来。

“如果认为不勉强的话……紫魅,为殿下更衣。”

目光扫过他包缠着药布的小腿,随后对上那双漆黑如星深沉如夜的眸子,青梵只是淡淡叹一口气,将面孔转向帐帘外。

“太傅,这——”发现淡紫衣衫的男子手上捧着的是一件极轻软的黑色外袍而非战袍,风司冥不由微微发怔。

青梵只是负着手静静看着帐外天色,“换上就走罢,校场点兵应该已经开始了。”

无言地任紫魅为自己整理好袍襟,“太傅。”

轻轻点一下头,青梵举步向帐外走去,风司冥随即跟上,步伐竟是稳健异常。

一行三人在军营中穿过。

从冥王军帐到营前校场并不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对于激战重伤休整不过一天的风司冥却仍然有些吃,只是习惯性的责任和心性的骄傲让身子保持着挺直。微微侧过目光,却见青梵的脚步一如记忆中的稳健,一身青衣走在他身边不过微微翻动,身后月写影面容沉静目不斜视,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影卫真容竟是无法想象的潇洒出尘。

如果不是对那个人的沉稳步频太过熟悉,几乎会产生他是在放慢脚步配合自己的错觉——风司冥淡淡地笑了一笑,现在这个身子真让自己感觉到十足无力,一身轻软的外袍异常明显地提醒着自己重伤的事实:那件几乎从不离身的战甲对于此刻的自己是负担不起的沉重,他用这样的方式在提醒自己勉强支撑的毫无用处。只是,这样的时刻,自己怎么可以不和他站在一起?

到达营前校场的时候,恰恰是点兵结束。风司冥向轩辕皓只微微点一点头,便坐到中军大旗下最高的位置;而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一袭青衣的身影,则稳稳立在高台最前方。

肃立的万众将士,万马军阵形成的大海开始漾起微微波澜。



纵然是站在最远处的末将和兵卒,也可以感受到来自中央大旗下那股异乎寻常的压力。

接替前日战死的九骑之一的“残”留下的冥王军右翼偏将职位,洛文霆是第一次站到中军大旗下的高台俯瞰旌旗严整的整个校场。

战场上的升迁并不是一件让人无条件高兴的事情,因为军职的提升总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即使深知“一将成功万骨枯”,深知弃身锋刃的“百死不一回”,面对上将战死而留空的职位,心中还是难以抑制的哀痛。绝龙谷一战,虽救回左将军黎豫,杀伤敌军三万有余,而且在并非刻意的时间巧合下完全牵制了对方注意使得北洛大军轻易取下图特堡,但冥王军受到重创的事实仍然不容抹杀。“冥王九骑”,核心的将领一役折损过半已是对冥王军异常沉重的打击,而更令冥王军乃至整个北洛大军惊心的,是冥王重伤的消息。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冥王军中,以副帅的多马纳其恪哲陈为首的全部高阶将领集体自将三级,并向全军的最高统帅轩辕皓请求出战的权力。但这个要求,却被轩辕皓以最坚定的语气驳回。

陈兵备战,严守方位,不得妄动。

从冥王军帐出来的轩辕皓,向全军将领发出了这样的命令。然后,单独召集冥王军的高阶将官,宣布了接替此役死伤将领的人员继任和调配名单。

洛文霆是唯一一个直接从中阶将官提升到之前九骑将军位置的人。右翼偏将,是仅次于右翼将军、能够协同调动整个右翼军队的重要职位,但对于以一个最基础士兵一步步走上来的洛文霆,这个任命在冥王军以及全体北洛军中都得到相当的拥护。只是,并非由冥王亲自下令的军职调动,总是让人有些内心不安;尤其是在这样的大战之下,任何高阶将领的任命都可能决定这未来战场的生死存亡。

洛文霆从未对自己的能力和任命有所怀疑,但亲手从冥王手中接过象征着军队调动大权的印信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不过一日时间,绝龙谷一役战局因果便已在全军流传;对于这位虽然总是以银色面具掩住真实容颜,却从来不掩饰自己之于将士的真心,真正以士兵为骨肉亲朋的将军,洛文霆丝毫不奇怪心中陡然升起的、融合着誓死追随决心的炽烈火焰。

大战之前最后一次全军的大规模点兵,即使是重伤冥王也一定会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但,看到朝阳金光下那道缓步到达大校场的黑色身影,洛文霆还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色,是主掌死亡的塔尔大神背后可以吞噬一切的虚空之色,也是整个北洛军队中实力最为强劲、声名最是卓著的冥王军战袍战甲的服色。但北洛军中,却无一人真正敢用那世界上最纯粹的颜色,即使是冥王军统领核心的高阶将领,也会在他们的黑色战袍上缀上其他颜色的战甲和护铠——玄色战袍战甲、银色面具,凝结碧血而发出幽红光芒的长剑,组成了人们眼中所见、心中所知的冥王。

但此刻,冥王,第一次在全军将士面前取下了几乎是他标志的银色面具,一身流水行云的轻软黑袍衬托得那张绝美面孔益发清逸高华,让所有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他皇子的高贵血脉。

除去了战甲,与军营格格不入的轻软袍服,却是比战场上万人难敌的雄姿更震服人心的威仪。一双清冷威严的眸子在会聚在军前的一众高阶将领身上缓缓扫过,纵然是习惯了面对死生的人也无法承受住那巨大的压力下与之对视。

袍袖一展,他已在烈风旗下的尊位上坐下。

洛文霆心中顿时一震。

怎么可能忽视……那一道青色。

能够和皇子并行、甚至走在皇子之前的人,在整个北洛只有那唯一的一人而已;但他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陡然与那清冷目光相接,却被那道目光中透出的毫不掩饰的锐利骇住。

真的是那位,即使是在整个北洛的帝王面前也从来不低头的,青衣太傅……

“……特命太子太傅柳青梵为随军督司,钦此。”

大军之前,监军严维文高声宣读着来自擎云宫胤轩帝的任令特旨。虽然是没有武艺的文臣,但是严整军纪下的寂静让全军清楚无比地听到特旨中的每一个字。

“臣、轩辕皓领旨谢恩。”

接过黄色丝绢的圣旨,轩辕皓稳稳起身,随后转身面向风司冥跪下。

“请起。”示意轩辕皓起身,风司冥随即从帅位上站起,步履沉稳地走到高台前方。“太傅。”

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年皇子,眼底闪过一丝快得抓不住的欣慰满意的笑意,青梵站到他右手前三尺的位置,沉静如水的目光扫视着台下队列齐整的二十万大军。

静默。

突然仰天一声长啸,穿云破空。

天空的霸主,勇武者崇拜的图腾,体型巨大无朋的岩鹰骤然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仿佛一朵黑云冉冉飘落,停在他高高伸出的右臂上。

“士兵们!”

“我北洛的勇士们!”

“从此时、此刻起,我将和你们,站在一起!”

“任何来犯,一概击溃!”

第十章 … 指点江山,不过掌中局

战场上的弓箭攻击,通常是站在阵营最前方的三排弓箭手完成的。第一排跪立射箭,第二排搭弓瞄准,第三排取箭准备;及时的递补和默契的配合,三排弓箭手足以构成和发动不间断的攻击。

但箭阵却并非如此。虽然保留着最基础弓箭攻击的阵型,但箭阵强调的不仅仅是攻击时间的连续,更是攻击范围的广泛辐射和攻击方向的变转灵活。强弓硬弩,令旗所指处万箭齐放,便是坚若磐石的阵型也会被冲击溃散,更造成先声夺人的心理优势。排列得当、训练有素的箭阵,足以消耗十倍乃至数十倍于自身的对手。

因此,对于远程攻击杀伤力巨大的箭阵,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以最小的消耗迅速突破到阵前,用高效的近身攻击刺杀弓箭手,从而瓦解箭阵的基础。

“六角圆盾,盾面圆拱,六角边缘锋利胜于刀刃,可作防御,更可以进攻。”欧阳川站在校场中央,身边是精选出来的简顿之帐下一百五十名亲兵和冥王军九百名军士。“六角之形,比普通方盾圆盾更容易和战场同伴组合,形成可以阻挡各方面攻击的防御圆丘;而钢制盾面后蒙以硬木和六层熟牛皮,足以抵御西陵铁箭穿透之力。”

简顿之手下原都是熟悉水上作战的兵士,对于抢滩登陆一节毫不陌生;欧阳川稍稍两句,便已经明白各自的责任。因而此刻最重要急迫的便是教导提点冥王军的军士如何熟练结阵联盾,以及结成稳定阵型之后的快速推进。双方大战即在眉睫,时间并不充裕,所以进攻方式一决定轩辕皓便立刻下令挑出最强壮机敏的士兵组成前锋突破的盾阵。清晨的点兵之后各营各部自行操练备战,唯有这一部分是被带领到大校场山冈之后另一块秘密校场进行训练。

坐在高处静静看着校场中兵士的操练,风司冥的目光不时在身前那道青色身影上掠过。

习惯似的负手而立,一身标志性的青袍襟摆被北方的劲风扯得发出列列声响。从来都一丝不乱的发在头顶绾成紧紧的髻,现出线条刚硬的下颌,更显出益发宽阔坚实的肩膀和背脊。修长的身形因为站立的笔直而愈显高大。虽然是并不符合军队战场的文士袍服,此刻却显出一种静观事态变化的沉稳和潇洒。

柳青梵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接近一个时辰。

而之前他和洛文霆的对话,此刻在风司冥脑子里一遍遍回响:

“请恕文霆无礼,按北洛军法,督司没有战场决策和直接指挥军队的权力。”

“确是,但,吾要的只是一个足以说服众人并可鼓励军心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太傅站在军前就足够了。”

“诚心可嘉。如此,则请将军为北洛大军监督柳青梵军中行止。”

通明世事,他不会不知道军队的规矩,但是,这个即使在北洛君王面前也从无顾忌的人,却在此刻低头。

目光冷冷扫过,风司冥眉头微微皱起,“皇甫雷岸。”

声音不高,但话音未落,本在校场中引军操练的皇甫雷岸已经跃到面前跪下。

“此战,关系重大。本王予你三日时间将盾阵操练纯熟,三日之后,为我冥王军前锋出阵迎敌。”

“末将必不负王之所命!”

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风司冥缓缓站起。“大帅、督司,请回中军大帐,本王有话要说。”



“殿下,调军备战的事情交给轩辕即可,殿下安心调养身体才是上策。”

“留下大帅并非为了此事。”目光移到那道青色身影上,“本宫希望授予太傅军中令行禁止之最高实权,可否?”

轩辕皓微微一怔,顿时将目光看向青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督司、监军等用以节制将领、监督军士的职位在军中虽然地位超然,但在战场上通常并无多少功绩可言。对于普通的将士,执掌着生死予夺之军令重权的督司确是一个不可轻易接近的角色。但是,由于督司通常由皇帝委派心腹之臣担任,为了使这些极少真正了解战争的文臣谨守职责不越权行事造成战场号令的混乱,军法中也明令限止其直接决策战场和调遣军队的权力。身为冥王军最高统帅的风司冥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向自己发问,显然今天洛文霆对柳青梵的当众质问深深刺伤了这位皇子殿下。

“轩辕,你先出去罢。”

一贯温雅平和的声音响起,轩辕皓顿时大大松一口气。“是。”

看着轩辕皓退出大帐,帐帘重新合拢,柳青梵轻叹一声,随即缓步走到风司冥身边,“司冥,今天……你做得很好。”

“太傅……”风司冥怔怔望着他。

手轻轻按住他未受伤的左肩,“司冥,坐下。”说着也一撩下摆在榻边坐墩上坐好,“解开衣服,我看看你伤。”

检查过他右肩窝伤处,重新换好伤药和纱布,再用绷带紧紧缠好;然后是左腿,风司冥很清楚地看到青梵面色凝重起来:今天的强行支撑对于伤势的好转并无任何好处,虽然青梵的伤药灵验非常,但这种情况下恢复显然不尽如人意。看着青梵眉头微皱地将重新沾上鲜血的纱布丢进火盆,风司冥不由低下头。

“司冥,我说过,在战场上好的将领绝不能拖累他的士兵。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全军将士面前,发号施令稳定军心,成为全军绝对的支柱。今天你的表现得非常出色。”手上动作,青梵的声音非常平稳,“明天、后天,一直往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都要和今天一样。”

“我会的。”

凝视他片刻,青梵微微一笑,随手将药箱收好。让风司冥在床上躺好,又在床边静坐半刻,方才缓缓开口。

“蝴蝶谷口的地形,其实是古代河川留下的扇形冲积平原。我北洛大军背靠山谷面向谷外平地,以单纯地形来看虽然有险可守,但以地势来看却无高下之别。一旦我大军发动,则如洪水决堤,可进而不可退:此为优势,亦是劣势。因此,会战之日,当以严守后阵为根基,左右两军依照扇形地势两侧如翼展排开阵型。中央先锋以铁甲圆盾之军突破西陵雁翎军箭阵远程打击,续以冥王军轻骑两翼骚乱对方阵型,将其拖入近身短兵混战。一旦形成混战局势,我左右两军将从两翼包插,断其先头灭其锋芒。再将三军合作一处,依托地形之利向西陵大军发起强势冲击。”

说话之时,青梵眉目低垂,双手畏寒似的拢在一起,对风司冥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这是最惯常的对战阵势,却也是最有效的对战阵势。双方各引二十万大军的正面对战,是能用而且只能用这样的阵势。我们这样想,对方戴迩也是这么计算的战场变化。因此,这一仗,不在于用怎样的奇阵怎样的奇兵,而是每一个环节如何取得我方最大的优势,最终形成我军对于西陵军的强势冲击,并一举击溃对方。”

“是,此战的关键便是三军领军之将。中央先锋必须克制住雁翎军攻击,反客为主后发制人,使我北洛大军无前进之忧;冥王轻骑从两翼突刺,时机的把握对于圆盾前锋的接应至关重要,而要起到引兵之效,阵型收缩张驰的控制要求也是极高;形成混战局势,左右两军包插,隔断其前队与后队的联系,这里将是一场硬战;最后,中央大军在何时全军投入完全参与战局,是此役成败最终关键。”夜一般的眸子闪出明星的光彩,平静沉稳的口气点出战场的关节要点,“兵家之必争,而我军,一定要胜。”

青梵抬起头,轩眉一扬,嘴角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一点不错。”

微微坐起身子,“先锋皇甫雷岸和简顿之:两人皆是猛将,而皇甫素性沉稳,一旦激发当有开山破玉之势。中军以轩辕皓为尊,则万事无咎。但冥王轻骑与左右两军统帅人选,此战关键之至,司冥想……”

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一双精光闪亮的眼睛凝视着青梵,似是有意待他接续。

青梵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在大帐里踱了两圈,停下。“你知道自己的身体。”

“是,司冥绝不使自身为我大军负累。”

“我明白了……”轻叹一声,青梵缓缓摇一摇头:这个孩子原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他的心思考量如何瞒得过自己?何况,他也从来没有真正试图隐瞒。轩辕皓虽然一时不解,但以其人之精明只怕稍后便会有所行动。有些事情,或许还是此刻先同他讲明为好。心念电转,却是轻轻一笑,“作为一军的统帅,司冥,与西陵的会战,只能是你的战场。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向军队发出直接的命令,更不会代替你统领和指挥冥王军的一兵一卒。”

平和沉静的声音,万钧磐石般坚定。

倏然垂下眼,风司冥重新躺好,“太傅。”

“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的军队,司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青梵重新坐到床榻边,“虽然我个人更喜欢站在战场最前线的将军,但是运筹帷幄同样是身为将领必须拥有的能力。”

风司冥也露出微笑,“我明白太傅的做法。但是……仅凭多马将军一人,不能承担指挥轻骑突刺的大任。”

“听听将领们自己的意见吧。”按住他未受伤的左肩制止住他的动作,“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先休息。”



看着风司冥依言入睡,青梵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军帐。

等在帐外多时的轩辕皓立刻迎上来。

“身为一军统帅,又是这样的时候,轩辕,你似乎太空闲了。”

“是你为双方制造出这样的空闲,不是吗,青梵?”和他并肩而行,轩辕皓脸上竟是与战场毫不吻合的轻松。“利用粮草军备逼迫戴迩从固若金汤的安塔密斯跳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场大战吧?”

“唔?”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这么想的?”

“脱离了城池壁垒,虽然是让固守的军队灵活起来,可以在移动过程中寻求新的战机,但是整体的战场却并不因此而改变。绝龙谷一役,冥王不败的盛名继续,最重要的是在士气上给予对方极大打击;而其后图特堡和萌襄山道的胜利更断绝了其回复守城作战方式的可能。柯岷和曼缇霏合兵一处,二十五万大军没有相应的军备补给,急于求战的心理不难想象。”

“不仅仅如此。”

“闾川和缌城兵力的收回,与其说是为了大战收拢兵力,还不如说是为了取消被西陵大军一点攻击的可能而主动让出的空白。今天卯时、午时,陈宓和张葛先后撤军,目前传来的消息都没有受到什么追击:检查过什么都没留下的空城,西陵军应该很清楚我们的意图吧?”随意地向一边敬礼的将领挥一挥手,轩辕皓微微笑着继续道,“西陵朝局的动荡,主战派的三皇子没有获得权力……不,就算他继位也是一样,西陵无法支撑更长时间的战争,结束这场无利益的战争是必须的。上方未神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应该就是尽快地收回军队。”

“上方未神登基……林间非的秘报到了?”

轩辕皓肯定地点一点头,“就是刚才。你在淇陟做的事情,很快就会在战场上体现出效果来的。如果我所料的没有错误,这次大战无论结果如何,战后的和谈都是必然的。林间非书信上非常清楚地提到了这一点,当然,还有初步和谈的人选和预期方案。”

“这就是你全部的想法?”

轩辕皓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两国的基本情况。”

青梵停下脚步,凝视着轩辕皓的眼睛,轻声地,却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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