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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桥平-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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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向东,不到两、三里路,将于那里过桥,继续向南。”杜玫道,望着我,又转眸向东望一眼。

我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想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或许是因为,以前,这些话都是我问了、然后杜林回答不是么?杜大人可一直都不爱主动说这些吧……

侧过视线,瞥见邻桌的杜林笑得几分“奸邪”。

……大概是也发现了杜玫的变化罢。

在茶肆简单用了千饭,才将起身,天却忽然间暗了下来,原本的晴空不觉间已变了乌云遮覆,阴沉沉压得极低。

“几位客官,这天看着就要下大雨了,还是尽快地趣味这那座桥去才好。”店小二一面收拾碗筷,一面眼瞧着天空道,“几位想是欲走近道的了,不过……不然一时水位暴涨,只怕那桥再支撑不住。”

“小二哥,为何这么说?”杜林问,颇疑惑的语气。

连杜玫听店小二说时,眉头不经意也是蹙了起来,我便也扯回了吃饱喝足后昏昏然欲睡的意识,专注听店小二的回答。

店小二向左右望了望,眼睛滴溜溜直转,片刻才压低了声道,“不瞒几位客官,这条道虽然常年下来走的人少,但凡往这里走的客商,都要过那座老木桥,往钱林方向走的不是?”

杜林微笑着点点头,神情语调虽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逾越的肃然,“莫非那桥发生了什么?坏了?”

店小二面色一沉,头又下意识向左右转了转,语调压低得十足的神秘兮兮,“不瞒几位客官,那桥现在也就勉强过得了人了,几位爷的马车可能就……”

店小二说着往外边马车的方向瞥了一眼,转回时却不小心撞上了杜玫的冰冷视线,身体止不住轻颤,忙收回了目光,低头望脚,脸色一下煞白,口中高精尖得支支吾吾,“……不、不过,几位爷的货物,可、可以……问船工渡河过去的,再……再向汞不到十里,还……还有个小渡口。”

“那老木桥,到底发生了什么?”杜林仍是语气温和,放慢了语速,“为什么坏了?”

小二只是支支吾吾,过了十几秒,才算静了下来,道,“前儿夜里,不知道被谁砍坏了桥柱子,将断不断的,倒是过人还可以,一次也就过两、三个人……”

“前儿夜里?”

“……是、是,确是前儿夜里。”店小二还是紧张,看来刚才那一下被杜玫吓得不清……

“不会错的。小的在这里开茶肆也好几年了,前儿的客人和往常一样的,昨儿过来的客人才说起有这事,小的还自个儿跑去看了,确实如此。”

第166章  溪渡(2)

“你可知道破坏桥柱的人,是谁?”杜林追问。

那店小二面色本就几分煞白还未恢复,一听杜林问话,脸更是“刷”地一下,白得几乎都青了,目光扫在地上左右乱转,因什么而极为慌乱不安的样子,又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杜林转头望杜玫一眼,几乎在同一瞬,杜玫眸光蓦地转寒,眉间紧皱。

杜林转回头,劝那让店小二,“你莫紧张”,顿了片刻,又道,语调又更缓而温和,“小二哥,坏了桥柱的,难道说,不是人么?”

店小二垂下头去,忽又抬头向左右一瞥,声音压得极低,“这位爷,说来……那老木桥,是有些说法。”

“还请小二哥详说?”杜林温和劝道。

店小二咽一口唾沫,才道,“据说……是一个,白、白衣的……女……鬼。”

“小二哥,可是亲眼看到了?”杜林问。

若只是听说闹鬼事件,不大会吓成这样罢?

店小二犹豫着,终于瑟瑟缩缩地点点头,声小如蚊蝇,“小的,确、确实……”

杜林又转头去望了杜玫一眼,杜玫微眯着眼,神色冰冷,简直比窗外天空还要阴沉几分,并没有回应。

“你,可有看清那女鬼是什么模样的?”杜林转回头,继续问道,小银锭一枚放在了桌上。

店小二叹了一声,将银锭小心收入怀中,手抚胸口,深深吸气,半晌,才道,“不瞒几位爷,当时小的整个给吓傻了,就是想跑,根本跑不动……那……那女……,反正那个,白裙子,头发散着,很长很长……对了,手里还握着一把剑,在河滩上舞来舞去的。估摸着,可能有一两个时辰,  !小的整个身子都僵了,那、那个,才又像一阵风一样地,飘……飘走了。”

“剑?你可看清了?”杜林追问,少见的眉眼间浮过一丝阴沉。

店小二猛的点头,“这个小的可以拿自己性命作保,绝对没有看错!”

这时候杜林也面色稍稍一凛,又问,“可还有注意到些别处?”

店小二摊了双后,道,“爷,不是小的不说,是真的就、就这些了……小的也不好编说些本没有的,来诳几位爷的银子不是?小的这店,还、还得劳烦各位客官照顾着呢。”

杜林点头,温和笑着,又掏出一枚小银锭,那店小二颇欢喜地收下了,继续收拾。

随着杜玫身边,走出了茶肆小屋,回了马车上。

天阴沉得厉害,连空气也是极度的潮闷压抑,这雨,恐怕会很大吧……

回想适才听说的“女鬼”毁桥……杜玫,杜林、郭锦,还有队伍里的其他人,都不是会被这些吓到的,应该说根本是不忌鬼神才对。连杜林都变得脸色阴沉,此事怀有蹊跷……

……舞剑的,是个穿了白衣的女人吧?而且,还是他们认识的?

“夫人,请等候片刻。”

杜林在帘外轻声道。

这才惊觉,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

掀帘一看,却是到了适才那小二所说的老木桥边。河道相比茶肆前的要窄上三分之一,位于上流,水流颇湍急,建造时大抵是在水流速度和河道宽度上综合考虑做了取舍——桥接着这边岸的桥柱,豁出的断口大得连坐在马车里的我也看得十分清晰。

不论是什么,那刀刃一定是猁无比,那人的武功,应该也是很好的。

大风刮过时,整个老木桥摇摇晃晃的,桥柱上临时加固用的长木桥,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靠的样子……

杜玫,带着郭锦还有另外两人跳下河岸,到河滩上靠近检查。不过片刻,只见杜玫回来时,神色阴沉得生寒,再转眸一望,连杜林的脸色也是很不好。

小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踢了几下前蹄,一声低嘶,走到了马车边。我伸出手拍拍它的脖颈,轻声道“没事没事”,它才稍微静了些下来。

“夫人。”杜林转回身,回了马车上时,倒又是温和微笑着的,“桥是过不去了,只好再往前去寻渡口。”

我点点头,将帘放下,坐稳之后,马车复又启程。

才未走出几步,雨点已从侧帘飞扬起的缝隙间漏了进来,有如豆大,很快,耳边只听一片雨声巨响,几乎如鼓。

待驶入一片高大树林之间,才听雨声稍小。

如此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林间天光更是黯淡几乎如夜,掀帘向外看,模糊雨帘之间,见前方光亮。到了树林边沿,不知是谁在这时搭了草棚一间,倒还相录宽敞,披了杜林递进来的草蓑雨披,随下马的从人,到那草棚内暂时避雨。

耳边闻得不太一样的水声,再向外边仔细一看,竟是到了河边,沿路再向前十多米,便拐到了河岸。

自这一豁口向河面望去,岸边浅弯,稀疏竹林间,停了小舟一只,隐约见一处小栈桥在旁。

雨势稍小,他几人撑了油伞,我也紧跟在杜玫身边,一起向那片竹林走去——杜玫没说什么,只是一手轻扶在我肩头,伞亦稍偏过这一侧。

那小舟上,蓬帘下,一位老翁侧卧在透胆琉璃灯边,面前一本书摊开着。

那老翁听有人走近,倒是不紧不慢地起了身,穿戴了蓑衣斗笠,几步至舟尾,轻轻一跃,便上了岸。

“几位,可是要借老翁的这小舟渡过去?”那老翁笑问道 。

杜玫面色一凛,即抬手抱拳行礼,“穆前辈。”

……穆前辈?

霎时脑中闪过什么,那竹笠下的老翁的脸,仔细一看,竟是那位豫洵亲王。

豫洵亲王轻点头,抚髯微笑,“这大雨,我看是入夜也难停,就是过了河,也不免不方便,几位不如往草舍暂居一晚,明早待雨停,再启程不迟,不知如何?”

杜玫未作推辞,豫洵亲王也即欣然领路,绕进树林之中。不出十几米,豁然一片林间空地,又一间茅屋,栓了高马一匹,豫洵亲王过去牵了,便各自上马,我则回了马车上。

在林间绕了大约半个时辰,下马车一看,面前的宅子,与之前逃亡时所撞见的那院子有几分相像……豫洵亲王的屋宅,倒是不止一处。

宅子里只有几名仆僮,忙前忙后地腾出了几间空屋,又整了两桌饭菜,便分别坐下。杜玫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多话,反而是杜林和豫洵样王颇谈得来,几次大笑。

用过晚膳,杜玫与杜林一道出了侧院,我一人有些无聊,便沿着廊道散步。

不料却是遇见到豫洵亲王,也在廊下。

谈了几句,倒是没想到豫洵亲王说与淡夫人也算相熟。

“淡姑娘,想知道淡医女的事?”豫洵亲王温和微笑着问道。

  “……嗯,那就荣烦前辈了。”

这一世的,母亲,记忆却连一点碎片也不剩。多听些,总是好的罢。

“淡医女,是个好姑娘。”豫洵亲王说着轻叹,因苍老而微浑浊的双眸,哀伤流露,“只可惜……命运多舛。”

“有一日,老夫入宫,淡医女还为老夫诊过一次,她开的药方子,要比太医局那些木头脑袋好得多,想起来,实在算的是医术奇才。只可惜……真是天妒奇才。”

豫洵亲王说完,发怔一会儿,神情易发哀伤,转又道,“说起来,这溪渡口,百余年前,原是一位风大侠所居。”

“……风大侠?”

“‘剑仙’,风笙风大侠。”豫洵亲王微微一笑,“淡姑娘或许听过?”

我点点头。之前,听杜玫说过……而且,还到过,这位传说中的‘剑仙’的墓……杜玫还曾“以水代酒”拜祭过。

“剑仙收有两个徒弟,其中一个,后来在江湖上十分活跃,一度被认为是‘剑仙’复出。”

……是徒弟?

颇有些惊讶地望向豫洵亲王。当时杜玫是提过的,十多年后剑仙曾一度复出……原来,是他的徒弟么?

“大尚的国都,原在更南些,这一带,本颇荒芜。”豫洵亲王继续道,慈目微眯,“淡姑娘,可曾听过八十余年前那一场南都大火?”

第167章  蝶姬

“南都大火……?”我偏头回想,是听过的……是了,第二次逃亡时,听杜玫提起过。

我点点头,有些疑惑,不知豫洵亲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在失忆之后,是听杜玫提起的?”豫洵亲王又问。

我点头,更不知他究竟是想问什么。

豫洵亲王抬手抚了抚银髯,神情颇有些犹豫,“敢问,淡姑娘听说过,可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我吃了一惊,半晌,才点了点头。

难不成豫洵亲王这个出世清修的老者得道,看出了其中什么困果缘结么?当时听杜玫提起,确实是恍惚之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豫洵亲王脸色沉了一分,有些不可捉摸,过了十多秒,才沉吟出声,“……是了。”

“……前辈?”我试探着问。

又过了十多秒,豫洵样王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歉然的微笑道,“人老了,时常出神,实在是抱歉。不过这件事,若真是如此,淡姑娘与杜玫那小子的缘分,倒是自淡姑娘甫一出生时就开始了。”

“出生时就……开始了?”

我不敢相信,但我不认为豫洵亲王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就算只是调侃,但是……

“三岁前,婴孩确实是记不得什么。”豫洵亲王道,“不过,若是那经历太过深刻,恐怕淡姑娘多少还是会有些印象的。”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豫洵亲王低叹一声,目光有些飘远,显然是在回忆,“当时,淡夫人居住在乌王府外不远的一处宅院,不料一晚,城中却失火,起火地上噗距离淡夫人所居极近,且风向所及,火势很忆蔓延至宅院之中。赶到时,与乌一同赶到时,原以为来不及了,不想一回头,有人倒是先救了淡夫人与淡姑娘出来。”

“……那个人,谁?”

“穆忆,”豫洵亲王说着一笑,“也就是后来的杜玫。”

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惊讶。杜玫大约是大我十四岁的,所以在当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吧?那时的我,还不过在襁褓之中,根本不会想到十五年之后,还会发生这么些事情。

怔怔半晌,方才回神,屋檐外雨势又渐渐大了。

“您与乌王……?”探寻着问。

豫洵亲王笑得温和,几分怀念,又似有几分哀伤,“老夫与乌王,原是挚友。”

……“原是?”后来是又发生了什么么……

短暂的沉默。我不想我不该继续问,也就压下了好奇心。

转而问豫洵亲王,这番谈话之中,实在是最奇怪的一点,“这些,和八十年前的南都大火,有什么关联么?”

豫洵亲王轻点头,仍是慈眸淡笑温和,“八十年前的南都大火,世人都道是宫人无心之失,记录来看,很清楚,大火是自宫城向外蔓延。”

“其实,说起来,全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是。”豫洵亲王点点头,却不审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很久以前,老夫有个谈得来的道友,好巧不巧,在那南都废墟上算过一次,道是此轮回不出百年。老夫原以为,这一句话,预言的是后来的西信‘蝶姬’。却又诸多不同…”

……豫洵亲王的话,我听得模模糊糊,根本弄个不明白。唯一弄懂的是,豫洵亲王的道友所预言的,他原以为是会是淡夫人,但又好像不是。

再加上他问起我对十六年前才刚出生时的大火是否还有印象,难道,是想说……我和这件事情,才是有关系的么?

“世间种种奇妙,老夫活了八十多年,其实也未看透,淡姑娘暂不用多想罢,时机到了,任何结,都会解开的。”豫洵亲王说着一笑,抚髯长叹一声。

这时有家仆送了热茶过来,因为确实有些渴了,道了谢,便就接过喝了,几乎一饮而尽。

这茶有着淡淡的回甘。这时我又意识到一件尴尬事,这茶的清香与淡淡回甘,大概,多半是用来细品的……有些不好意思,脸大概也微微有些烧。

豫洵亲王倒是笑了起来,很温和慈神的笑意,“淡姑娘确实很像母亲,是个爽直之人。”

家仆又送了一杯茶上来,这一次是细细品了,也因此请教了豫洵亲一再和个茶品的问题。

雨势愈发大了,几乎是如鼓点般砸在砖瓦上,虽然家仆送了熏香暖炉过来,冷倒是不至于的,但总觉得心底那种隐隐的不安根本退散不去,反而是越来越浓了。

片刻的静默,豫洵亲王却忽然道,“淡姑娘,太像一个人。”

“……我娘?”我又有些莫名其妙。

豫洵亲王不语,只是微微笑着,半晌,一声轻叹。

“淡姑娘,可是信命之人?”

“我不知道。”我很诚实地回答,“或许,有的时候,发生一些事人,偏是让人不得不信。”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那些梦,有的时候让我不得不去接受这样的可能性,但……说到底,“命”,究竟是什么呢?缘分劫数,如果真的都是命格薄子里写好的“既定”,会不会太过聊了一些……至少,该有些变数,就好比RPG游戏中不同选项会有不同结果一样,纵然不同的结果可能还是可以预写的。

但,若是真有这些可以选择而有不同的后果的“结点”,“命”,是不是又太复杂太不可说了点儿……

“老夫早已过了古稀,命数之事,有时确是奇妙。”豫洵亲王仍是语气十分淡然沉稳,有着智慧的老人特有的那种厚重感,“不过,因果总是不断,由因而果,再不同的因,果,亦将稍有不同罢。”

不同因,不同果。因果不断。

倒是有几分应了我适才的困惑。

豫洵亲王又低汉,望着檐外大雨,“这些年,老夫虽说是清修野外,但朝内外之事,却从未真正撇个干净过。即使在局外看着,其实,根本不是真的尘缘了断,再无关联。”

“前辈这是大隐隐于市。”我笑道。

杜玫说过,碧云阁的真正主人 ,是豫洵亲王,又说世人大抵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了。既然碧云阁是豫洵亲王的地盘,那么,在任何一场局中,他都可算是隐藏幕后的BOSS之一,即使什么也没做,也仍是局外“观察员”身份的一个大BOSS——甚至大多人至始至终都察觉不到。

豫洵亲王点头笑道,“淡姑娘所说,也有道理。生而为人,活着一日,又哪可能了断得那般干净。”

又一名家仆过来,在豫洵亲王耳边凑近说了什么,之间豫亲王叹了一声,低语道,“不过,其中有些因缘,恐怕还要早于那个时候。”

由于豫洵亲王这一句太像是自言自语,又说得突兀,我根本无从问起。

豫洵亲王抬头看向我,又笑道,“有一副画,老夫欲赠予淡姑娘,还请姑娘随我来。”

随豫洵亲王到了书房,过两重书架,才见一幅画挂在最里的墙上,装裱得极精致,画上之人,却是熟悉。

“是……我的母亲?”这倒是有些料到的了,但还是多少有些惊讶。

“是。”豫洵亲王点头。

“前辈您为什么……会有这幅画?”

想问的问题很多,一问,却是这个。

“西信国主当时倒是极宠她的,甚至,想要立她为后。”豫洵亲王点头,温和微笑依旧,倒是不觉这问题有何冒犯的样子,“那一位西信国主死后不久,皇太后就命人将原保留蝶姬宫中一切物件,尽数毁去。不过有些漏雨之鱼,还是流出宫外。老夫后来偶尔寻得,原想托付乌王转交给你。”

我福身行礼,道,“那晚辈就不客气了,多谢前辈。”

收了画,估摸着豫洵亲王也该是要早睡的了,便即告辞,回了暂时所居的侧院。

侧院内只墙角栽几株青竹,其余不过是青砖铺地。倒是院墙外树木森然,想来夏天也不是甚热的。

静夜之中,隐约能听见溪边的洗衣捣杵声。想起才到时,那些出来迎接的仆僮,每个人的步伐身量,估摸着都是武功不差的人。大概在这种避世隐居的小院落里工作,不会一点武功,万一遇上歹人是很不好办的。

檐廊下站着一人,高瘦而坚实的背影,一动不动。

杜玫……他这样站着,就算身体再好,也还是可能会着凉。

第168章  新水(1)

“  。”他唤道。

身上却仍是不动,只头稍稍侧了过来,光线黯淡之间,隐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轻步走过去,到他身边。轻踮脚步,抬手才轻触他的脸颊,眨眼之间,已是被他的手捉住了。

“玫,你觉得……红颜祸水,是这样的么?”

杜玫不语。良久,才极轻地点头。

一笑,道,“所以,你是在夸赞我美了。”

“嗯?”

“你以前,不是叫过我‘黄毛丫头’?”

杜玫失笑,“你那时,确实还小。”

“那也是个美人胚子啊。”我撇嘴,其实只隐约有印象而已,模模糊糊地,在梦中再见到的一切,“你那时候,其实是说的违心话吧?”

“……是。”

杜玫点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又含着几分纵容。

于是我笑得愈加地肆无忌惮了。不过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再怎么笑得“狰狞”,他也是看不见的。

“下一站,可是先往新水去?”

“嗯。”

玉常山在新水。听他这么说,我算是放心了些。若不是十四王爷赶来送行时说了那些话,我大概……杜玫说是担心,若是找不见,我会失望——那种以为有了希望,却又被狠狠摔回深渊去的巨大落差。

但,不管怎样,我都是会担心得要死的啊……想到这里,对他的不满又涌上了心头。

于是双臂环过他的脖子,接力一撑,嘴凑过去,往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刹那在嘴里蔓延开来,淡淡的咸。耳边只听杜玫极轻地“嘶”了一声,大概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忍不住咧嘴笑了。

“……你,是吸血妖精么?”润朗而低沉的嗓音,满溢无奈。

忍不住笑得更加欢了。

不期然,额上轻触了什么,一点温烫。

竟是他偷袭的在额前的轻轻一吻。

唇边,仍是弯着笑的弧度,泪水却扑簌簌直落,彻底模糊了眼眶。

+++++++++++++++++++++++++++++++++水路枢纽的小镇,临着河道的街上熙熙攘攘,晴空万里无云。幸而还是三月时候,太阳晒着还不会觉得难受,微微的温度反而很舒服。

但人却还是有一些难受——虽说这些人化装的技术很好,但那些胶水粘在脸上,感觉紧绷着,尤其是说话的时候稍微扯着,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以前每次化装,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多半和我的性命相关,自然是顾不上计较。这可这一次,没做任何说明——杜玫是直接过来扶起午睡醒来的我,在我脸上弄了半天,又让随队的唯一一名侍女过来给我换了一身宽大的男袍上,不作任何解释,然后立即就走了出去,下了船。

“……到这里,做什么?”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我清楚这个方向并不是出镇去往玉常山的,反而是往人更加多的商业街区走去。只跟了杜林一人,连郭锦也留在了船上。

而且,还将我打扮成了一个男子模样。

他们这一群人莫非是古代的CospPlay爱好者么……实在是忍不住腹诽。

“取一件东西。”杜玫脚步稍停,回答道。

因为害怕在人群中走丢,一直是右手紧紧攥着杜玫的衣袖的。一路走着,也不知周围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了,也没有勇气转过头去左右细看。

毕竟化装了之后,可是两个大男人在街上这样一前一后,后面一个攥着前面一个衣袖走着的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杜玫没有任何表示,我也就这样一路紧攥着他的袖子走得毫无顾忌。

街边的店铺,一路看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直到在一家布坊前停下,我才猛然想起这个地方之前来过一次——这家布坊,名为“双玉布坊”。而它的旁边,则是一家名为“青华”的青楼。

没想到杜玫的目的地并非这爱双玉布坊,而是它旁边的青楼,甚至丝毫不理会门口那媚笑着迎上来的艳装女人们,径直走了进去。

大概是被他一贯的冰霜脸所镇住了,所以迎上来的艳装女人最后都保持了一两步的距离,只是望着,欲再上前却又不敢。

这场面看得我生生憋笑,脸部那种抽筋的感觉严重到我几乎想伸手将脸猛揉一通。

其实他如果是像偶尔微笑着的样子走进来的,不知道这些艳装女人们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他被一大波艳装女子包围的极度违和的场景,实在是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径直绕着楼梯上了三楼之后,过了一道纱帘,周围立即静了下来。干净却陈设简陋的狭长房间尽头,有一道淡汀色的纱帘。

杜林再没有跟着往前了,而是在一边很像是茶童坐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抬头见我疑惑地看他,微笑了笑。

杜玫也没说让我在外边等,心下疑惑着,也还是跟了进去。

“您可算是来了。”人未现,先闻音,是个很好听的女音,吐音很清晰,清若莺语,倒是一点媚也没有的。

客室内如平常人家的客厅一样,正面两只紫檀椅,左右各三只紫檀椅,椅子间夹了一系的紫檀小方桌。一时间竟感觉像是穿越到了什么普通的人家。

不过最正中的小方桌上,摆了一套紫玉的茶具,雕工细致,绝对是价值不菲。

左面珠帘响动,帘后走出一个人,娉娉婷婷,着淡蓝裙裳,发髻侧梳,只昝了玉簪一柄,面上也只是施了淡妆,颜容清丽,颇有几分出尘的修道之人的味道。然后一想,好像从来听说的青楼之中,也并非都是那种浓妆艳抹的媚俗样的女子,大抵还有不少清高的。

杜玫抬手作揖行礼,沉声道,“云夫人。”

我也跟着抬手行礼,那云夫人将目光从杜玫身上移开,挪过来望着我,轻点点头,福身行了一礼,然后就笑。倒不是那种很夸张的,或者有着什么很明显感情的笑,反而是淡淡的,像是看到了熟人一般的——却又有点微妙的区别,但我一时实在是说不出这一种古怪究竟是什么。

苦苦回想,奈何这喝过“忘药”的脑瓜,一如既往地什么都没想起来。

“东西是修好了。”云夫人终于又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杜玫,“不过还请二位稍坐,待我去取来。”

……东西修好了?

我有些疑惑地望向杜玫,杜玫却并没有看我,而是目光转向窗外。客室的右面临街,虽隔了一层乳白纱帘,但外边还是基本能看得比较清楚的——这种纱,从外边向里边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织作上是怎么实现的。

这期间也没有人上茶,看来是杜玫取了东西就走,而云夫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云夫人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那盒子看破灭很沉。

杜玫站起身,也没客气,直接就接了过来,搁在小方桌上,打开了。

从盒子的形状来看,我大抵是猜出了里边的是什么,但盒子真正打开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我根本都没有觉察,杜玫之前那柄无比拉风的青色长剑竟是不在他身边的。我甚至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把青剑不再在他身边的。

杜玫将青剑从剑鞘中抽出,翻面检查了一遍,然后剑入鞘中,重又回到了他的腰间佩戴,留下了那长方形的盒子。随后他简单道了谢,即将转身。

“大人身边的这位俊俏公子,瞧着有些眼熟。”妍丽女子轻抬手,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说话间转眸望向我,“您,是否还有一个妹妹,或是姐姐?”

她说话的时候,是淡淡地笑着的,和适才才一见面时候的那种透着一丝的古怪的笑容完全相同。

……难不成,她是听人说起过我?

但总觉得又不是……难道她之前见过我,还见过很多次?

我摇摇头。

楚家的那两个姐姐,和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应该不算。

“呵呵。”云夫人淡淡笑了一声,也不再问了,只送了几步,便即转身回去了。

绿水桥平 第169章 新水(2)

只是她适才问话的时候,目光不时瞥向最正中的小方桌上的那一套紫玉茶具。可我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十四王爷穆念。他好像有一个收集茶具的爱好,杜玖“出差”时甚至也会帮他收集。

忙着这些胡思乱想,结果我根本没去注意杜玖的脸色变化,一直到走出青华馆,远离了那些试图挽留客人,却又不敢太过靠近的艳装女子的吵闹声,一抬眸的刹那,几乎被他眸光之中的冰冷给冻彻骨髓。

“……大人?”我试着出声,强迫自己望着他不转移视线——总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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