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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沉碧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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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命去边疆嘉奖慰问的安抚使由三年派遣一次变成了年年派遣,守卫京师的将士衣食丰足,兵器精良,每一个将士在正旦与冬日都会领到额外的俸禄,每一个将士都有回乡探望父母妻子的假期。他用心对待这些战场上能为自己拼杀的将领,尽量满足合理的要求,得到的回报则是将领全心的拥护。
    闻静思本以为萧文晟态度转变之后,堂上的戒尺会少挨几下,不料十天半个月依然被任年找出茬来。萧文晟事后总会一脸愧疚,用膳的时候夹了块肉权作赔礼,笑嘻嘻地道:“闻侍读辛苦了,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为了能减少受罚,闻静思尽量每晚以解惑为名,请求阅看萧文晟的课业,若发现未写,只好一遍遍劝告。萧文晟一开始还会满口答应下来,次数多了,干脆将卷纸丢在闻静思面前令他代写。闻静思若是拒绝,第二日任年面前萧文晟的课业总是一片空白,若是写了,任年会以代写为由再罚一倍。一来二去,闻静思便不敢再去干涉萧文晟的课业了。
    每夜完成课业之后,闻静思独自一人坐在偏院内,看一豆灯火,窗外的新绿染上了枯黄,耳听夏蝉叫出了秋意,即便再如何不舍过去的时光,他也清楚的意会到,日月如江水,奔流不复回。
    萧韫曦的成长与转变,自然让太子感到了危机。应宗太师之邀赏花的次日,闻静思又因太子之过受了十下戒尺。萧文晟斜眼去看萧韫曦,却发现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中的希望终是成空。
    任年这一次不单打了肩膀,背上也有几道血痕。午膳之后,闻静思照例躲进藏书殿,关好门窗,坐在鼓凳上,脱下上衣裸露出半个身子。萧韫曦送的膏药早已用尽,盒内是父亲找了仁心堂的舒老大夫配制的伤药,已添加了第三次。药膏色如碧玉,气味微苦,抹在伤处淡淡的凉意能稍稍压下几分疼痛之感。双肩他能自己上药,背上几处却够不着,正垫好汗巾以防药膏污了衣裳,不料身后骤然伸出一双手握住他的手臂。闻静思吓得全身一跳,腿上的药盒震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洒出半盒膏体。他回头去看,正是一脸淡漠的萧韫曦,两人近半年毫无交谈,忽然相对,一时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萧韫曦掌中的肌肤柔软细腻,温暖紧实,他首先错开视线,拾起药盒,弯下腰来,将残余的膏药轻轻涂在闻静思背上的红肿处,又取出自己的汗巾,捏着对角折成一条,双手从后背环至胸前,紧紧系上了结。系完却不收手,双手交错腰间,俯下身体,竟是将闻静思半裸的身躯抱在怀中。闻静思即便和父亲弟弟也未如此亲密,又是羞赧又是尴尬,连忙去掰他双手。萧韫曦看他红透的耳朵,轻声一笑,反手抓住他两只手腕,低声道:“静思,你怨不怨我?”
    闻静思停下挣动,抗争的手腕也卸下了力气,这句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萧韫曦。皇家之人他怎敢怨恨,可是心中又极是委屈他的冷漠以对。萧韫曦见他沉默下来,叹了口气又道:“那你信不信我?”
    闻静思闭了闭眼,这半年来萧韫曦的变化他看在眼中,听进耳里,既不敢想象他是为了自己,又深深期望能有朝一日仗着他的势力脱离太子的掌握。犹豫许久,才缓缓地道:“我知晓殿下接管了兵部,有了势力,慢慢成为一个强者。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如殿下这般,变得强大……”
    “静思。”萧韫曦忽然出声,打断了闻静思的话,深深地道:“天下可以有无数个争权夺势的萧韫曦,但是天下只能有一个闻静思满心为民。”他放开手,抓住闻静思背后的衣服慢慢为他穿好。“君子诺言,重于千金,始之于心,践之于行。你再忍一忍,为了我,再等一等。”
    萧韫曦这一番话,闻静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淡漠疏离,忍耐蛰伏仅仅为了这样一个渺小的理由。半年来的委屈与失望终于找到了决口,凝做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滴落在衣襟上,化为乌有。当闻静思平静了心绪,萧韫曦早已默默离开,想到自己未及答应他,连忙整理好衣衫追了出去,门外空空荡荡,和风穿廊而过,仿佛刚才的一切均是梦幻泡影。闻静思回到屋内,在案边坐下,慢慢研了磨,铺上纸,提笔写下“燕雀知鸿鹄”五个字,折成四方型,又点了蜡烛封上口。他于郭岩,杨景都不熟悉,只能请史逸君转交萧韫曦。
    打定了注意,晚上以伤药用罄为由向萧文晟告了假,匆匆领来腰牌出了宫,向史府走去。刚转过一道弯,眼角便瞥见史逸君一身华服从对街走过,刚要出声去喊,几辆马车拉着棺木迎面驶来,他退后几步避让,等马车过去,史逸君已走出老远。闻静思只能快步跟上,看着他穿过集市,走入一条挂满五彩灯笼的街巷,转角进了一座大门。闻静思几乎是小跑着跟了进去,入了门顿时傻了眼,里面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或坐在一旁听台上的人唱曲,或勾肩搭背拾级而上。他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从不知道男男女女可以这样肆意搂在一起,不顾礼节,任意调笑。正呆在原地手足无措,迎面走来一位绿衣女子,巧笑着来拉他的手臂,闻静思吓了一跳,赶忙避开。那女子一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扑荧小扇掩住嘴,轻声一笑道:“小公子为何怕我呀?我见小公子样貌俊俏,心里十分喜欢,小公子这样避我,不怕伤了我的心么?”
    闻静思不妨她说得这样直白,羞红了脸,呐呐地道:“小姐恕罪,我是来找刚才进来那位公子的。”
    绿衣女子走进一步道:“他呀,我知道去了哪里。若小公子肯为我唱个曲,我便立即带小公子去找他,如何?”
    闻静思退了一步,犹豫道:“我不会唱曲。”
    绿衣女子又上前一步,欲再调笑,楼上一位白衣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笑着喊道:“碧卿,别捉弄人,带他去椒阁清涟哪儿。”
    那白衣女子似是地位较高,颇有威信,碧卿放下小扇,瞥瞥嘴不情愿地道:“景玉姐就会欺负人。”说罢,向闻静思福了一福,稍稍正色道:“小公子跟我来。”
    闻静思向着二楼微微一揖,跟上前去。景玉却笑弯了眉,向着身后的姐妹道:“你说说,那么狡猾的一只狐狸,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兔子来?”
    闻静思跟着碧卿越走越里,直到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才停下,匾额上正是“椒阁”二字。碧卿停下脚步,指着右侧第二个窗道:“哪儿就是清涟住处,我们女子不便进入,小公子自己进去罢。”
    闻静思谢过女子,登上楼梯,淡红的灯笼映照得狭窄的楼道分外柔暖,隐隐有琵琶古琴与男子的笑声从四周传来。第二个门前挂了个方方的牌子,隶书写就的清涟二字格外柔媚。门是半掩,闻静思轻轻敲了敲,不见回应,推门入内,只见房中桌上燃了两盏油灯,摆设整齐素洁,紫铜香炉里焚着檀香,馨香宜人,房梁绿纱垂挂,仿似云里雾里,内间有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闻静思绕过纱帘,眼前赫然是一张床榻,两个浑身赤裸的男体紧紧纠缠在一起,无遮无掩。闻静思心头大震,脑中轰鸣一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双颊烧得赤红。他只呆了一瞬,便回过神来,转身就逃,不料一脚踩中地上的垂纱,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兜着纱帘摔在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闻静思未及爬起,床上两人被扰了好事,一人惊叫出声,另一个人横眉冷喝道:“谁在那里,滚出去!”
    闻静思从未见过史逸君的怒火,挣扎着爬起来,尴尬道:“史大哥,我就出去。”
    史逸君不妨听见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愣,神色古怪道:“阿思?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罢,伸手扯了薄被遮住身下之人,从床上裸着身子走下地,抓着闻静思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史逸君浑身不着一缕,闻静思极是窘迫,不敢正眼去看,只能侧过脸小心道:“我想请史大哥帮我递个信,半路遇上你,一路跟了过来。”
    史逸君见他为了递信这点小事便打扰了自己难得一次的快活,心里甚是不痛快,沉下脸训斥道:“信你去我府上交给二弟也行,偏生跟过来,扰我好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幸亏我熟识你,不然早让人打了出去。”
    闻静思受了惊吓,又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再也待不下去,深深一揖,逃也似的飞奔出门外。等他冲出了大门,才觉得汗透衣衫,肩膀及后背的伤处阵阵疼痛。匆匆去了仁心堂,请相识的大夫将伤药添满,估算着宫门就要关闭,来不及回家看望父亲弟妹,只好急急返回东宫。
    东宫的守卫见他回来,收下令牌,放他通行。宗辰英夜夜回自家,太子的宾客院里只有他一人住着,饮食器具不如家中精美,但也不缺温饱。日间他随侍太子上课,自有仆从洒扫整理,夜间回到院中,也会有宫奴侍奉饮食。日子过得清淡如水,来自东宫的排斥,寂寞,冷眼相对,闻静思一一承受了下来,他以为今夜也如往常一样孤身一人时,竟见到太子站在小院门前,负手执扇,月下赏花。闻静思走上前去,低眉敛目,恭敬地行礼。
    萧文晟摇着扇子笑吟吟地虚托一把,道:“闻侍读今年也有十五了罢,正是青春年华,去椒兰阁寻芳也是正事一件,大可不必借买药的名头。本宫御下甚严,也不是这点人情都不给的。”看闻静思听得满脸通红,觉得极是有趣,继续逗弄道:“闻侍读看上哪个了?椒阁的还是兰阁的?要不要本宫给你赎回来伺候?其实东宫也有清白的婢女,若是闻侍读有心,挑两个过来侍奉枕席,过几年收入房内,本宫也算成就一桩美事。”
    闻静思听他越说越是离题,连忙答道:“殿下,臣去那处,是认错了人。臣一心学业,不想它事,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
    萧文晟轻轻一笑,摇动扇子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踱着步子慢慢走远了。闻静思站在院中,让夜风吹干身上的汗水,才唤来仆从烧水洗漱。
    东宫客院的床有些年代,被褥却干燥柔软。闻静思睡至半夜,迷迷糊糊中觉得腰间一紧,不禁睁开眼睛,腰上不知何时缠来一双手臂,他翻身一看,竟是萧韫曦侧躺在身后。未及惊讶,萧韫曦笑着撑起身子俯上来,低下头吻住他两瓣嘴唇,轻柔地吸吮舔舐,一条软舌顶住齿间,示意他张嘴。闻静思头一次与人如此亲昵,怔怔地开启牙关,让那舌头纠缠进来。萧韫曦兴致极高,一边扯开他的衣衫,一边往下摸去,少年的身躯均称又柔软,胸前,下腹,腰间的肌肤细滑如脂,直到一把握上尚未成熟的阳物。闻静思全身一震,伸手就要去推,萧韫曦笑着离开了他的口唇,在他耳边低低地道:“静思,喜欢不喜欢我这样摸你?”口中调笑,手上却缓缓滑动按捻起来。
    闻静思腰间一软,从未体会地快感自萧韫曦手中散发出来,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欢愉,克制了喉中的呻吟,说不出话来。萧韫曦抓着他的手环住自己,俯下身舔吻肩上的伤处,轻声地道:“静思,你喜欢不喜欢我?”
    闻静思感觉他的手越来越重,快感越来越强烈,而自己也将他越抱越紧,终于,所有的快感一起从身下涌了出。闻静思闭上双眼,等呼吸平静下来,才轻声道:“殿下真心待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听身上的人冷冷一笑,忽然转了调子,换了个声音道:“既然闻侍读喜欢,便收入房里罢。”
    闻静思骤然睁眼,竟是萧文晟压在身上,一时间肝胆俱裂,毛骨悚然,一声惨叫,伸手去推,触手一片空虚,身上一阵疼痛,再定睛去看,却是整个人裹着薄被翻倒在地上。
    窗外夜色深沉,离日出的时辰尚远。闻静思躺在地上抱紧了被子一动不动,腿间淋漓湿滑,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一问一答,一举一动,清晰又真实,仿佛是内心深处的渴望与祈求,在黑暗的梦境之中,一一展现在眼前。面对太傅的责骂,太子的训斥,闻静思始终都能咬牙坚持,但这样一个飘渺的梦境,终是让他一点一滴的绝望起来。他慢慢用被子蒙住头脸,裹成厚厚的蚕茧,失声痛哭。
    闻静思这一夜过得混乱不堪,萧韫曦也未必一夜无梦,好睡至天亮。近半年的冷落,他心中的难过并不比闻静思要少一分,难过之余又带着愧疚,更是磨人心神。今日借着闻静思背上有伤无法上药,前去帮忙,更多的是借机亲近一番,以慰思念之苦。他这半年,严于律己,行得是王道,用得是帝术,各种情绪几乎收放自如,但是万万想不到一眼看见那背上的尺痕,心底便翻涌出疼痛,愧疚,愤怒,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直到将闻静思拥入怀中,才稍稍安抚激荡的心绪。这一举动,不带任何歧义,但是那一刻的满足与安心,却深深映入萧韫曦的脑海里。以至于后半夜的梦境,都是闻静思白皙光裸的背脊,柔顺的趴伏在自己身下,任由自己亲吻爱抚,一点一点让他染上情欲之色。梦中如何肆意妄为,如何甘美满足,梦醒之后便是如何空虚惆怅,如何痛苦难耐。萧韫曦烦躁地踢开被子,坐起身扬声唤道:“来人,奉茶!”
    寝室之外值夜的侍婢闻声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烛台,斟满了温水端至床前。萧韫曦接过一饮而尽,递还时瞥了一眼侍婢,那女子约二八年华,一身天水碧的衣裙,发鬓别了朵栀子花,面容秀丽,唇形倒像极了闻静思,抿着唇时,嘴角微微上翘。那女子刚要退下,萧韫曦的双眼陡然深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施力一拉,将她按在了床上,俯下身去。茶盏从床沿掉在脚踏上,滚了几滚,落在地面,碎成两瓣。
    第二日清晨,萧韫曦醒来,那女子早已退下,床上凌乱不堪,污浊与血丝混杂在一起,分外刺眼。他按了按额角,唤进宋嬷嬷伺候梳洗。宋嬷嬷虽为教习嬷嬷,却是从小将他一手带大的奶娘,比皇太后的感情更深上几分。进来时满眼的欣慰,笑容满面地梳理着萧韫曦的长发,夸赞道:“殿下终于长大了,嬷嬷心里高兴的很。不如择日向太后说说,选几个美貌贤淑的世家女子入宫,服侍身侧?”
    萧韫曦对着光亮的铜镜按了按发鬓,闻言并不发话,直到衣冠整齐,才淡淡地开口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昨晚那个婢女就不错,留着吧。”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嬷嬷,我的嫡长必须出自正妃,这事你放在心上。”
    宋嬷嬷并不惊讶他这样说,点头应道:“殿下放心,这事你不说,我也会记着。”
    萧韫曦自从接手了兵部之后,并不就此罢手。太子手上只有一个礼部,宗太师却管着半个门下省。萧佑安有意培养两个儿子,每逢大朝会,御座之下多设了两个位置。萧文晟行事多听宗太师的计谋,朝会之上很少参与议政。萧韫曦心思活络,碰上熟悉之事能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解决的办法因事制宜,十分有效,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宗维,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不熟悉的事务便闭口倾听父皇的决策,从中细细揣摩,分析优劣。他学得用心,进步神速,加之凌家在背后全力扶持,当年秋季,将户部也收入囊中。
    眼看皇弟手握二部大权,萧文晟心急如焚,宗维却神色自若。中秋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大理寺卿张叔成将三年前禹州治水的主管官员卢敏奏上了广贤殿,参贪污款银二十万两。卢敏是正始十二年的新科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翰林院学士,工部郎中,工部侍郎,升迁之快,靠得是宗维这位主考恩师,三年前治水却是闻叙义保荐推举。明面上宗维大义灭亲,实则隔山打虎。这一本弹事让萧佑安雷霆震怒,当场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御史中丞行三司推事。闻允休身为刑部尚书,又是涉案官员的亲弟,责令避嫌,由刑部侍郎代替。
    太子年近二十,课业所剩无几,处理手中的事务,笼络人心,组建人脉花去了大量的时间,便无心再来寻闻静思的错处。课业之外,闻静思求得了出宫的腰牌,有时在城中信步游览,观看百姓生活,物价升降,有时策马至郊外村庄,看春种秋收,时间丰裕还会和农人聊上一阵。每逢休沐日归家,听父亲一一讲述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太子的唯唯诺诺,宗太师的气势凌人,三皇子的奇谋妙计。因此宗维的意图,他心里一清二楚,再看父亲微蹙的眉头,直觉这次闻家必有一番动荡。
    果然,晚膳过后,闻静思正查看两个弟弟的课业,堂弟闻晗难得的过来看望。闻静思心中虽然诧异,也不得不停下手,令弟弟们先行回房,又吩咐婢女奉茶备瓜果。待遣退旁人之后,闻晗才面露苦楚,双目含泪地朝堂兄慢慢跪倒,伏地哽咽道:“堂兄,你救父亲一救罢。”闻静思连忙伸手去拉堂弟,却听闻晗又道:“父亲因卢敏贪污连累,听说要被革职扣押。堂兄素来和三皇子交好,请替父亲向三皇子求个人情,从轻发落,还望万勿推辞。”
    萧韫曦事务繁忙,百卷斋去得渐少,闻静思一旬也见不着一面,这一个请求,只怕有心无力,思量再三才回道:“伯父只是举荐,并未涉及贪赃,量刑应该从轻。我尽力而为,为伯父求见三皇子。只是近一年,三皇子有意疏远我,也不知能否说得动他。”
    闻晗含泪点头道:“能保下父亲一官半职,也是好事。”
    唯恐夜长梦多,闻静思当夜匆匆入宫,来到长明宫外。他记得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来取金匕首,那时两人嬉笑玩闹,一派孩童的天真,无忧无虑,友情纯粹无邪,沾染不上一丝官场的气息。三年之后,自己却要利用这份昔日情谊替伯父求情,心中既有无可奈何,也有茫然惆怅。他站在宫门处出神许久,才上前请侍卫通传。未及说完话,宋嬷嬷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他微微一笑,唤道:“闻公子,殿下等你许久了,快随我来。”
    闻静思躬身一礼,跟着宋嬷嬷穿过花园,直去往东向的书房。萧韫曦负手站在书房门外,头顶星辰密布,屋内灯火通明,宛如三年前他取走匕首离开之时,只是面前的人不再是三年前随性而为的皇子,如今的他手握实权,成长为一个令人敬畏的强者。闻静思刚要行礼,被萧韫曦一把托住了手腕,满面笑意地道:“静思,我就猜你今日要来,特意备了冰糖蜜梨,快来尝尝。”
    闻静思被他抓了手腕,心跳如雷,颇不自在,又不好强行挣脱惹他起疑,只能尴尬地随他走进书房。小桌上果然摆放着两碗炖品,香甜之气扑鼻而来,十分诱人,不由笑道:“殿下怎知我今晚要来?”
    萧韫曦眨眨眼,故作神秘道:“这自是我与你心有灵犀,你想什么,即便相隔十万八千里,我也能知道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静思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哪里敢让人知晓分毫,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害怕起来,不敢再与他对视,以免不小心从眼中泄露出半点痴心妄想,被他发现,徒惹笑柄。萧韫曦见他不言不语低头端起碗来,只当他害羞,朗声一笑道:“秋梨生津润燥,清心降火,趁热喝了最有效。”
    闻静思淡淡谢过,与他一起坐在小桌旁,慢慢饮完。吃完之后,却不知从何处提起今日来此的目的,怔怔地看着手中空碗。萧韫曦心中透亮,也不着急,托着下巴细细打量起闻静思。许久不曾好好看上一眼,面貌并无变化,身量却高了一些,遇到困惑的事就爱抿起嘴唇的习惯仍未改变。忽然想起侍奉枕席的婢女喜眉的唇形竟与闻静思极其相似,不由异想天开,究竟是喜眉的唇香甜诱人,还是闻静思的唇让人意犹未尽。萧韫曦摇头暗自一笑,奇怪自己真是越发喜欢胡思乱想了。
    两人默默对坐了许久,都没有首先开口的意愿,闻静思是不知所措,萧韫曦是成竹在胸。最终,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闻静思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我回家,听父亲说起卢大人贪赃枉法之事,已交由三司推事。伯父曾推举卢大人治理禹州旱灾,因而也受了牵连。我来见殿下,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将伯父保举出来,从轻发落?”
    萧韫曦看着他愁眉不展,语露哀求之意,心下一软,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入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如今,这志向还未改变么?”
    闻静思不料他换了话题,不明其意,只好如实答道:“百姓能衣食温饱,安居乐业,天下能河清海晏,繁荣昌盛,是我毕生所愿,从未有所动摇。”
    萧韫曦淡淡一笑,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适合做官。”看闻静思疑惑不解,又继续道:“让我来猜上一猜,你今夜来找我,不是出自本意,是你伯父的意思?闻叙义极爱颜面,未必肯拉下脸来请求你这小辈,定是让子女代为通传。是也不是?”
    闻静思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萧韫曦闭了闭眼,嘴边的笑容带了几分嘲讽之意,过了片刻,又道:“如果这事让史逸君来办,你猜他会如何做?”不等闻静思回答,接着道:“他会递上拜帖,约我明日戌时在诗琴坊会面。届时摆下美酒佳肴,席间还会请来歌女助兴,谈笑中只提及诗书琴画,兵法骏马,绝口不提伯父之事。饮宴完毕,献上名家字画一幅,名驹一匹。这时已过亥时,便邀我去椒兰阁听曲,进入阁中,自然是二阁的头牌花魁左右伺候,酒定是十年陈酿,舞定是椒兰阁的天魔舞。如此,酒意上涌,美人在怀,他才会开口提伯父之事,语必诚恳,色必愁苦。先提伯父的谆谆教诲,殷殷期盼,再提伯父对我的交口称赞,最后恳求能救伯父于危急之中。此时,着人奉上黄金百两,珍宝数件,美女一人。这是如今的官场风气,也是升迁求事之本。史逸君虽比你年长三岁,处事手腕可比你强了不止三十年啊。”萧韫曦见闻静思听得呆楞当场,慢慢踱步至他面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睨着他道:“静思,你来我这里求我办事,两手空空,一袖清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以身侍奉枕席,讨我欢心呢。”
    闻静思脸色瞬间刷白,全身一颤,如遭雷噬,惊得站起身来。他这样的反应倒把萧韫曦吓了一跳,忙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去,柔声安抚道:“最后一句我是说着逗你玩儿呢,你可千万不要当真。”感觉手下的身躯僵硬又颤抖,连忙松了手,感叹道:“你这样的心性,不要说入朝为官,就是做个地方知县,也要吃亏。还是适合修修国史,整理文集,若在国子监,最高也就做到博士而已。你父亲连这些人情世故,为官处事之道也不教授于你,想来也是不愿让你去趟官场这条臭水沟。而我,也不愿看到你慢慢磨去无邪之心,满心的纯良沾染上半点腌臜风气。”
    闻静思坐了好一会儿才三魂归位,听他这样说,勉强笑道:“身为世家子,怎能置之度外。”
    萧韫曦挑眉哂笑道:“你父亲又不是迂腐之人,既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还是知道的。纵览朝中重臣,也就是他,史传芳,薛孝臣,孙毅几个神魂清明,其余的不是畏惧宗家赵家权势,不敢抗争,就是隔岸观火,想坐拥渔利之人。你平安幸福,怎及得上这些破事重要?”
    闻静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默默坐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自认不如史大哥年轻有为,支配家中金银也有限,若有殿下看中之物,不妨说来,我定办到。”
    萧韫曦闻言朗声大笑,看着闻静思那一双月一般温润的眼睛,心中不禁一片柔软,轻声道:“危难之中,你能想到求助于我,便是讨我欢心了。”说罢,笑容微收道:“今年秋天来得晚,父皇准备过几日令礼部办河西围场秋狩之事。届时我们再来比试射艺,你赢过我,我便替你向父皇求情,如何?”
    闻静思不料他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虽然摸不透他的意图,却也有一丝希望,当即便应承下来。萧韫曦见他爽快答应,心下也十分高兴。正事至此说完,他话题一转道:“我闻着你身上的熏香不同往日,怎么忽然换了?”
    闻静思微微一愣,稍稍避开萧韫曦的视线道:“或许季节转换有些不适应,近来总是睡不着,这香安神镇静,用得久了,这味道便洗不掉。”
    萧韫曦心中一动,不再追问下去。两人又聊了些秋狩之事,闻静思便告辞回府。他前脚刚走,萧韫曦就唤来自己的影卫,看着低头跪拜的忠心死士,想起自己按在闻静思肩上时,掌心感觉的僵硬与颤抖,面色如霜地问道:“太子这几日又对他出手了么?怎不见明珠来报?”
    面对主人的怒意,明月肃声回道:“昨夜明珠来报,未提闻公子被罚。”
    萧韫曦双眉微扬,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沉思片刻也不得其解,终是点头让影卫退下。
    果然次日朝会,萧佑安授权礼部办秋狩各项事宜。萧文晟管着礼部,有意要将这事办得漂亮得体,在父皇面前讨回些颜面,日日来往东宫及礼部,无心再去管闻静思。
    秋狩尚未开始,卢敏的弟弟卢惠便向萧韫曦投了拜帖。宗家这一招隔山打虎,自然不能再指望出手相救,卢惠只有转而求助皇帝眼前最受宠的皇子。萧韫曦收了拜帖,微微一笑,派人将闻静思请来,捏着帖子笑得狡黠:“你晚上随我去赴宴,见识一下何为官场做派。往后若进行吏治,给皇帝写策论疏表,也好有的放矢。”萧韫曦有意避开闻静思已有一年,今日要求随同身侧,竟是一派无惧无恐,胸有成竹之色,叫闻静思怎能不疑惑。萧韫曦见他犹豫,笑道:“尽管放心,太子日日忙礼部的事,暂时管不到这里,秋狩之后他想管也分身乏术。”
    闻静思听他这样肯定,不由淡淡一笑,答应下来。
    是夜,两人锦衣玉冠,只带随从三人,于西市并辔而行。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百姓夜游集市之时,熙熙攘攘,密密匝匝,热闹非凡。两人骑着马匹缓缓行走其间,衣冠华美,气质高贵,一见就知不是池中物,游玩的百姓便纷纷让道。因此,骑马穿越闹市到达诗琴坊,比平时步行竟快了许多。
    两人刚下了马,便从正门迎面走来一位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见了萧韫曦,满面激动之色,深深躬下身行礼,道:“草民卢惠,拜见贵人。”他不敢在外唤萧韫曦为殿下,便以贵人称呼。萧韫曦也不介意,笑着抬手虚扶一把,道:“卢公子客气了。”
    卢惠直起身,一抬头看见萧韫曦身侧的闻静思,愣了一愣。他虽未见过闻静思,倒见过闻允休。两父子五官有五六分相像,卢惠不清楚闻静思的心性,却对闻允休这位刑部尚书看似圆滑实际凌厉的作风心有畏惧。不知他今日跟着萧韫曦一起来,是何目的,又不好当面询问,双眼看着闻静,口中却向萧韫曦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萧韫曦扬眉道:“他是何人,卢公子看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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