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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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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见着。”萧驰野在胸口摸了一把,没摸着想要的东西,转眸正看见沈泽川的目光,一愣,说,“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这样瞧着我?”
  “那谁知道呢。”沈泽川冲他略微得意道,“我做的亏心事多了。”
  “说一两件来让我听听。”萧驰野说道。
  “促膝夜谈该在屋里,站这儿怪冷的。”沈泽川咳了咳,说,“浴堂还开着吗?”
  “关了。”萧驰野说,“想洗澡只能去我房里。身子这么差,叫个大夫来为你看一看?”
  “那再好不过了。”沈泽川见招拆招,“二公子出面,省了我的诊金。”
  “大病未愈,到处跑让人更担心了,以后我叫人跟着你。”萧驰野很有风度地让开身,“走吧,二公子撑伞送你。”
  沈泽川看向他高出自己的肩头,又看向他,笑说:“我踮脚撑伞也是行的。”
  “我怕盖头。”萧驰野的侧脸很有味道,鼻梁直挺,轮廓好看。他说:“你太矮了。”
  沈泽川与他一同跨入大门,说:“是你委实太高了。”
  “我幼时矮大哥几个头,又顶着这么个名字,心里很是着急,于是日日勤练功夫,睡前必须饮牛乳。”萧驰野长腿迈过水洼,继续说,“谁知道到了十三四岁,个头就往天上顶。”
  “那岂不是很好。”沈泽川说,“我大哥也很高。”
  雨小了,雪却大了。
  萧驰野抬高伞檐,望着雪,说:“又是一年。”
  沈泽川也望着雪,说:“又是一年。”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萧驰野顿了顿,“太后势已微,你可以离开阒都,去任何地方。”
  “然后隐姓埋名,忘却前尘,庸碌一生。”沈泽川平和地说,“这不是恨我的人该说的话。”
  “我恨边沙骑兵,”萧驰野冷淡地说,“也恨沈卫。”
  沈泽川说:“你应该恨我。”
  萧驰野目光微动。
  沈泽川接着说:“我是凭恨活着的人。”
  雪花点在石板上,转瞬融化。
  萧驰野说:“五年前的那句话你此刻最明白。”
  “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沈泽川忽地笑起来,他舒出口气,对萧驰野说,“不对,我不痛苦。恨意就是凌迟,犹如刀剜着皮肉,一日一日,人总会变得麻木。这世间没什么再能让我觉得‘痛’,我这样活着,自觉舒服。你三番两次劝我作罢,然而你也最明白,罢手二个字从来就不由你我来选择。如果温情能让你感觉好受,我并不介意持久地玩儿。”
  沈泽川说着抬手,那冰凉的手指划在萧驰野结实的背部,他似是耳语。
  “有些东西,隔着云雾瞧,美得活色生香;但你贴近了再瞧,就是一堆白骨。”
  萧驰野等他收回了手,才不耐烦地晃了晃伞,说:“白骨可不会这么摸人。”
  沈泽川一哂,刚要迈步,却被萧驰野一把揽住了肩膀。
  “带着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往你二公子身上摸,”萧驰野紧紧箍着他,“你胆子够肥。一院子十几号人也盯不住你,那还回什么屋呢?就跟我睡好了。”
  沈泽川不防,萧驰野说:“我惦记着你那次的救命之恩,屡次给你机会,你却要把我当傻子哄。逗我愉悦吗?愉悦怎么不笑呢?沈兰舟,来啊,嘴上不是说不介意持久地玩儿么?”
  他音落,扔开伞,跨一步,直接把沈泽川扛上肩头。
  沈泽川垂着脑袋,一阵晕眩,立刻用帕子掩着口鼻,怒道:“萧二——”
  萧驰野说:“你敢动一下,我就敢马上把阒都翻个底朝天,看一看是谁跟你里应外合,大半夜弄死人。”
  “你查!”沈泽川一开口,萧驰野就猛地颠了他一下,顶得他快吐了。
  “浴堂有洞给你钻,跑得挺快啊。”萧驰野跃过栏杆,扛着人穿过红瘦绿稀的院子,迅速钻入了洞门,径直往自己屋里去。
  盯梢的趴在屋顶冒头看,啧啧称奇:“刚才还是雪中笑谈,看着彬彬有礼,怎么一转眼就急了。”
  “人家不想跟二公子好吧。”一直盯着沈泽川的近卫喝了口烧酒,说,“昨天他跑那么快,多半就是怕今夜的霸王硬上弓。我下午去禁军打听,人人都知道这事。”
  “要给世子爷报吗?”探头张望的这个掏出小本,舔了舔笔,琢磨道,“这不好写啊。”
  “公然抱人入屋去。”喝酒的也看了几眼,萧驰野已经“砰”地踹上了门。他想了一会儿,说:“还是别吧……断袖之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错了两头都不好交代。我看二公子要挨打的。”
  另一个皱眉画了几笔,说:“嗯……那就记上,先不报。回头等世子爷算起账来,就说我们屈服于二公子淫威之下,没敢瞎报。”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跑的。”喝酒的这个枕着双臂,百思不得其解。
  * * *
  屋内供着暖炉,萧驰野没放人,圈着沈泽川腰,在屋里转了转,胡乱翻拣着自己的衣箱。
  “热水管够,兰草、澡豆随便挑。”萧驰野说着偏头,光明正大地在沈泽川腰间闻了闻,说,“你不会是那种非要牛乳花瓣珍珠粉的人吧?”
  沈泽川说:“放……要吐了!”
  “那就这么吐。”萧驰野把压箱底的衣物拿出来,合上衣箱,也不管那衣裳凌乱地挤了出来,带着人就往里去。
  垂帘一掀,里边是屏风隔开的两小间。一边通了热汤,一边是衣架。萧驰野把衣裳挂衣架上,单臂轻松地把屏风挪开,随后把沈泽川放池边,自己抬脚拖过个椅子。
  “洗吧。”萧驰野坐姿不羁,对沈泽川扬扬下巴,“该有的都备了,我看着你怎么跑。”
  沈泽川面色泛白,诧异地说:“你看着我?”
  萧驰野伸直长腿,抱起手臂,说:“怕羞?别跑啊。”
  “我怕羞的人不是我。”沈泽川反唇相讥。
  “那你脱啊。”萧驰野从容不迫,“看咱俩谁不行。”
  沈泽川二话不说,拉开腰带。萧驰野目光直率,一点没回避的意思。沈泽川脱到里衣,指节都泛了白。
  “你痛不痛我不知道,”萧驰野逗着他,“但瞧着挺气的。”
  话还没完,沈泽川的衣服已经扔他脸上了。
  萧驰野抓着衣服,笑了会儿,拿掉时沈泽川已经下水了。
  沈泽川伏在另一头,不回身也不回头。那光洁的背凝着水珠,润得像含露的玉瓣。
  萧驰野坐了会儿,说:“脾气挺冲,以前讲话不是一套接一套的么?”
  沈泽川说:“硬不过二公子。”
  这话讲得一语双关,头一次便罢了,再说几次,萧驰野那点羞涩就被他自个儿掐死了。
  所以他坐得稳,答得也稳:“那是自然。”
  过了片刻,萧驰野又说:“不交代一下今夜去哪儿玩了吗?”
  “你神通广大。”沈泽川说,“你查。”
  “这会儿有几个地方能让你杀人。”萧驰野从沈泽川的衣裳里摸出东珠,捏在指尖打量,说,“太后还是有钱,到了这个地步,通风报信还要讲究排面。你不会就被这珠子晃傻了脑袋,才一门心思要跟着她干吧?”
  “银子谁不爱。”沈泽川说,“皇上如今宠信你,你也没少为禁军填补装备。有钱的好处,你比我明白。”
  “她让你杀人,”萧驰野说,“你便去杀人?”
  沈泽川已经泡够了,伸手去够衣裳。萧驰野却用腿把衣架勾走,起身说:“答话。”
  沈泽川赤着胸膛,说:“是啊。”
  “骗我。”萧驰野伸手把干净衣裳拿下来,对沈泽川说,“这珠子那夜泡得不成样子,你哪还看得清太后吩咐了什么?今夜杀的人,是你自己要杀的人吧。”
  沈泽川说:“……嗯。”
  “不要嗯。”萧驰野摩挲着布料,“模棱两可的回答相当于没回答。”
  “是我要杀的人。”沈泽川伸手,“你说得对。”
  “纪雷,”萧驰野说,“还是潘如贵?”
  沈泽川指尖已经够着衣,他说:“怎么就不会是你呢?”
  那衣裳唰地抬高,萧驰野不给他,说:“讲不了几句就变语调,二公子不吃嘲讽这一套。不论你杀了纪雷还是潘如贵,明早大理寺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秋猎时你救我一命,这事太后还不知道,但我能让她知道。等她知道了,你不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人了。所以好好讲话,别逗你二公子玩儿。”
  沈泽川拿衣服,萧驰野就抬高。沈泽川一忍再忍,终于从水里起身,扯住衣物,怒道:“好好讲话,光着身子讲吗?!”
  萧驰野凑近了瞧,说:“这就叫好好讲话,在我面前装什么阴阳怪气的白骨?鬼故事吓不着我。”
  说罢顿了会儿。
  “你摸我我总得摸回去,咱俩没好到不讲究的程度。来,我摸哪儿?”


第36章 味道
  沈泽川忽然学着萧驰野上次的动作; 甩了他一脸水珠; 趁机从他手中夺过衣物。
  萧驰野被水珠甩得睁不开眼,伸臂扯下干巾帕; 罩到沈泽川头上; 一顿胡乱搓揉。沈泽川还在穿衣; 被他揉得半身摇晃,恨极了; 用光着的脚蹬他椅子。
  萧驰野屁股底下的椅子被蹬得后退; 他立刻伸腿,把沈泽川夹了个紧; 硬是拖到了自己跟前; 揉狗崽子似的揉着沈泽川的脑袋。
  “那我就随意了!”萧驰野狠声说道。
  “随……你这个……八……二!”沈泽川被他用巾帕揉得话音断续。
  萧驰野扯掉巾帕; 二话不说,一手捏住沈泽川的下巴,一手沿着他的后颈往下,摸到腰臀的部位。
  “王八蛋; ”萧驰野说; “你说我是王八蛋?”
  沈泽川的腰带没系好; 身上的衣裳是萧驰野的旧衣裳,此刻松垮垮地挂着,袒露出锁骨。他身上的水珠随着萧驰野的动作,点湿了萧驰野的指尖,与滑腻的触感融为一体。
  “我没说。”沈泽川反手摁住萧驰野的手,“人曰日有三省; 二公子,反省得好。”
  “你不明白。”萧驰野灵活的手指反握住沈泽川的手,“我识得的第一个词就是‘王八蛋’,早说了你二公子混账,这事根本不需要我反省。你这腰也忒细了吧?”
  “那是你摸少了。”沈泽川冷酷地说。
  “是了。”萧驰野装作听不懂,偏要往另一层意思上扯,“你的腰,我自然没摸过几次。”
  沈泽川不欲再与他做戏,单手勒住自己的腰带,说:“既然摸回来了,这事就过了。”
  萧驰野松开箍着他的腿,沈泽川系好腰带。他被萧驰野用帕子搓|揉了一通,脸都揉红了。
  萧驰野觉得热,起身拾起地上的东珠,正好又看见沈泽川光裸的腿。他一愣,极快地直起身,退了两步,又逼近两步,说:“睡觉。”
  沈泽川灌了碗热姜汤,漱完口又打了个喷嚏。
  萧驰野觉得他打喷嚏的模样很好笑,像猫儿似的……萧驰野用凉水浸湿帕子,擦了把脸。
  “别去那头。”萧驰野褪着衣,指向自己的床,“你睡我的床。”
  沈泽川拭了口,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也不客套,坐上了萧驰野的床。
  萧驰野把桌椅挪开,再把屋内的须弥榻拖到了腾出来的位置,就跟沈泽川隔了个踩墩的间距。他翻身躺上去,枕着双臂,说:“兰舟,熄灯。”
  沈泽川吹了灯,掀被背对着他躺下。
  外边还下着雪,屋内又热又静。
  萧驰野合眸,似是睡着。他指尖还残留着摸过沈泽川的触感,这会儿在黑暗里,越来越清晰。萧驰野睁开眼,盯着屋顶,开始想离北的苍穹。
  无欲方成圣。
  师父教他握弓时,正是离北水草肥美的季节。他坐在马场边缘的围栏上,撑首看着湛蓝的天空。
  左千秋问:“你在想什么?”
  萧驰野脖子上挂着骨扳指,他晃了晃小腿,说:“我想要鹰,师父,我想要飞。”
  左千秋坐在一侧看着他,拍了他的后脑勺,说:“你也是个欲|望满身的儿郎。但这世间无欲方成圣,许多事情,有了欲望,便是牢笼。”
  萧驰野坐不住,双手握住栏杆,倏地倒吊在上面,被小袍子兜了一脸的草土灰尘。他说:“想要是人之常情嘛。”
  “想要是欢愉与苦痛的开端。”左千秋抱着自己的大弓,仔细擦拭着,“你若是承认自己是个欲望满身的凡人,便要患得患失。想要就一定要得到,你就是这样性格的小狼。但是阿野,往后总有许多东西,是你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那时的你该怎么办?”
  萧驰野落在草地上,抓了把袍摆,捉住一只大蚂蚱。他捏着那挣扎的蚂蚱,三心二意地说:“爹说有志者事竟成,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左千秋叹气,觉得他还太小了,便无奈地指了指天,说:“好罢。那你想要飞,就真的能飞吗?”
  萧驰野放走了蚂蚱,仰头看向左千秋,认真地说:“我可以跟人学驯鹰。我驯服一只鹰,它的双翼就属于我,它飞过的天空就是我飞过的天空。师父,人要变通的。”
  左千秋看了他半晌,说:“你比我强……我是不会变通的愚人。”
  萧驰野学着鹰打开手臂,在草上迎风跑了几步,说:“我还想驯马。”
  “鹰与马都是性格刚烈之物。”左千秋随着他走,说,“看来我们阿野,喜欢桀骜难驯的人。”
  “驯服,”萧驰野说,“我喜欢这样的过程。”
  萧驰野想。
  他不是喜欢这样的过程,他是享受,他是着迷。好比熬鹰,七天之内不会让鹰睡觉,四天之内不会给鹰喂食,要吊着它,直到它头顶的毛奓起来,熬得“眼睛赛芝麻”,听从命令,能够带出去打猎。
  如今“色|欲”便是他新得的鹰。
  萧驰野微微偏头,看着沈泽川的背部。那衣裳斜滑,露着沈泽川的后颈,在昏暗里像是块手感极妙的璞玉。
  萧驰野又硬了。
  他没动,也没移开目光。他不信这样浅薄的色|欲能够支配他,他也不信自己会臣服于这样粗暴的本能之下。
  翌日天没亮,两个人就像终于忍够了似的一齐坐起身。
  在屋顶上趴了一夜的近卫呵着热气,看丫鬟鱼贯而入,说:“晚上没什么动静啊。”
  喝酒的说:“没成呗。”
  握笔的狐疑道:“这你怎么知道?”
  喝酒的挪了挪身体,看沈泽川出房门,说:“你看他今日行动如常,除了眼下乌黑,分明是休息过的样子。”
  他们两个脑袋整齐转动,又看向后边出门的萧驰野。
  握笔的说:“……二公子瞧着不大高兴。”
  喝酒的说:“欲求不满咯。”
  晨阳为萧驰野披大氅,见他神色凝重,便说:“总督,可是他坏了什么事?”
  萧驰野说:“嗯,算是吧。”
  晨阳大惊,说:“他昨晚……”
  “装睡装得还挺熟练。”萧驰野系好狼戾刀,冒雪下阶,“走,去枫山校场。”
  晨阳追上去,说:“今日没值,又下了雪,总督……”
  萧驰野翻身上马,沉声说:“我去看看新来的装备,你让骨津和丁桃盯紧他。”
  晨阳颔首。
  萧驰野抬头,冲屋顶上的两个人喊:“人要是再丢一次,你们也滚蛋。”
  冒出屋顶的两颗脑袋齐刷刷地点头,又缩了回去。
  丁桃把笔和本妥帖地放回怀里,说:“这下好了,从二公子的近卫变成了他的近卫。”
  骨津晃着所剩无几的酒,说:“我觉得他一个人能打八个,盯着他就行了。”
  “盯着他就行了。”丁桃做好准备,双手端正地搁在膝上,坐了一会儿,说,“可他人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起身,说:“不好!”
  * * *
  沈泽川吃着包子,打开了昭罪寺的后门。
  纪纲正在院里打拳,见他来了,挂着巾帕擦汗,问:“怎么这会儿来了?”
  沈泽川说:“过几日要忙,就今天方便。”
  齐太傅睡在纸堆里,打鼾声如雷响。沈泽川和纪纲就没进屋,坐在檐下闲话。
  纪纲抹着脸,说:“最近没落下功夫吧?”
  沈泽川掀起衣袖,露出前日与萧驰野切磋时留下的青痕,说:“与萧二打了一架。”
  纪纲一愣,接着勃然大怒:“他竟敢打你?!”
  “我猜是想看我内家功夫。”沈泽川放下衣袖,说,“师父,他真是得天独厚,体格比离北王更甚一筹。我以纪家拳相抵,宛如蚍蜉撼树,根本晃不动他。”
  “左千秋当初离都去了锁天关,遇见了锁天关的冯一圣。”纪纲说,“冯一圣收左千秋为义子,把冯家刀法也传给他。到了萧二这里,恐怕已经杂糅成派,与我们不同了。但纪家自然有纪家的长处,你们若是能真正在刀法上较量一番,才能比出不同。”
  “狼戾刀乃戚大帅帐下名匠所造,削铁如泥,寻常刀器遇上它也没用处。”沈泽川思索着说。
  “戚家的刀匠,造的都是‘将军刀’,专为沙场征战打的。你看萧二那把狼戾刀,要是能上战场,直劈能开人骨,完全为了契合那小子的臂力所造。”纪纲说着踏掉鞋上的雪,“咱们么,真有机会,也未必用得惯。不过你的刀不必急,师父早给你物色好了。”
  “我的刀?”沈泽川微怔。
  “锦衣卫是个好地方。”纪纲对他笑,“你待的时间还短,日后慢慢就知道了,这可是大周藏龙卧虎之地。她戚竹音有名匠,我们锦衣卫也不缺。我惦记着纪雷的那把刀,等师父给你把那把刀拿过来,再交于旧友重锻,不比萧二的狼戾刀差!”
  “纪雷的刀不是绣春刀吗?”
  “他一般带的是绣春刀,但他还藏了我爹的那把刀。”纪纲说着哼声,“他怎么还没死?大理寺趁早判了,那刀就能封入库。只要入了库,师父就有办法。”
  “久受刑罚,”沈泽川温言说,“他也快熬不住了。”
  “秋猎前我让你找的人,你找着了吗?”纪纲想起这一茬,赶忙问道。
  “找着了。”沈泽川笑了笑,“正等他出来呢。”
  * * *
  萧驰野吃晚饭时也没回来,沈泽川就在自己屋里歇了。半夜听到外边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沈泽川想装没听到,就听窗子一响,萧驰野用刀鞘顶起了窗,冲他吹口哨。
  猛落在窗口边沿,也偏头看着里边。
  “说好了一起睡,”萧驰野不大乐意,“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沈泽川一枕头扔出窗口,萧驰野接了。沈泽川只得起来,抱着自己的毯打开门。
  萧驰野抱着他的枕头,忽然闻了闻,说:“你擦香吗?”
  沈泽川说道:“我一天涂十斤脂粉。”
  “是么。”萧驰野笑道。
  沈泽川在前边走,萧驰野立在后边,连晚上的风也吹不着沈泽川了。他后颈一凉,倏地回眸。
  萧驰野用手指刮了他一下,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有点疑惑。
  “你身上什么味。”萧驰野说,“一股……”
  沈泽川呼起毯子盖他头上,冷静地说:“那是你自己身上的火|药味。”
  萧驰野站了少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起毯子的边沿,把沈泽川也罩了进来。
  屋檐边露出头的丁桃飞快地掏出小本,激动道:“二公子好啊,逮着他了!”


第37章 火铳
  沈泽川眼前一黑; 与萧驰野靠近了许多。他听着萧驰野说:“果真是我身上的味道; 这也太刺鼻了。”
  沈泽川话锋一转,问:“你给禁军新添了火铳?”
  “铜火铳。”萧驰野把自己的手指凑到沈泽川鼻尖; 让他闻; “混着你身上的味; 一时间没分辨出来。”
  “我身上没有味道。”沈泽川鼻尖微动,说; “你抄了八大营的军库?”
  火铳受朝廷限制; 它从最初的竹筒改进为铜管以后,就成为了八大营中春泉营的装备。这东西有杀伤力; 却不那么容易操控; 弹丸飞射的范围有限; 需要时间上膛。但是由于八大营守卫阒都,与人交手多是巷战,火铳不仅难以发挥其作用,反而成为了累赘; 所以八大营没有普及; 而是选择闲置; 只有每年校场演练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八大营不合适,却很适合离北铁骑。离北铁骑是重骑军,步兵与轻骑的数量占据少数,多偏爱巨涛猛浪般的直线冲锋。早年大周在落霞关设立骑军卫所,为了对付边沙骑兵极快的速度,不惜重金购马; 试图建立大周自己的骑兵马场。但是边沙部互送来的马往往都是部落里的次等品,他们的马是鸿雁山脉下与野狼群搏斗而来的真悍马,配上弯刀与强壮的战士,所过之处皆无敌手。
  萧方旭就是因此创建了铁甲钢蹄的离北铁骑,在西北形成活着的铁壁,让边沙骑兵暴风雨般的冲击根本无法越过这道钢墙。
  西北是广袤无垠的草野,如果离北铁骑能装备火铳,边沙骑兵的远距离冲击就变成了离北铁骑的优势。远距离冲击可以为火铳的填补留下足够的时间,等到骑兵到了跟前,就是火铳的射击范围。
  这对离北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
  “八大营摘了奚固安,却还是八大营。”萧驰野近了一步,用胸膛推着沈泽川向前走,“军库没有抄的说法,只是换个主子罢了。别上心啊,我就是拿来玩玩而已。”
  沈泽川走了几步,像是真的没上心,只说:“你能把毯子掀开走路吗?”
  “'1'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萧驰野笑,“你要不要也跟我去玩玩?”
  “既然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还是藏起来比较稳妥。”沈泽川径自掀开毯子,钻了出去,“带着一身火|药味横穿阒都,得亏是深夜。”
  “白天也没什么打紧的。”萧驰野夹着枕头,抬高一臂,撑着毯子走,用眼睛扫了下廊檐,“谁不知道我萧策安爱玩儿,拿个火铳也是打鸟。”
  他把那“鸟”字着重念了,听得上边趴着的丁桃和骨津一齐打了个激灵。
  进屋后,萧驰野把毯子和枕头都扔在自己睡的榻上,两三下蹬掉靴子,踩着氍毹要去洗澡。他衣裳脱了一半,又从帘子后边伸出半身。
  “你洗了吗?”
  沈泽川漱了口,说:“洗过了。”
  萧驰野便自己洗了。他动作快,出来时擦着脖颈上的水,见沈泽川已经背身躺下了。萧驰野看他遮挡严实的后颈,草草擦了发,就吹灭了灯。
  沈泽川听着他坐上榻,拉开了匣子在找什么。
  “兰舟,”萧驰野合上匣子,说,“睡了吗?”
  沈泽川没有感情地回答:“睡了。”
  “大理寺今日召了好些大夫,却没敢惊动太医院。”萧驰野说,“你对纪雷做了什么?”
  沈泽川说:“你深夜要听鬼故事吗?”
  “明早要盘查邢狱守卫。”萧驰野说道。
  做做样子罢了。
  海良宜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沈泽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薛修卓一定能。薛修卓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供词,纪雷就没用了。这摊子是沈泽川砸烂的,可他压根没想收拾,因为薛修卓和奚鸿轩必须来收拾干净。
  沈泽川想到此处,说:“我这样安分守己,查也……”
  萧驰野躺下去,又忽然坐起来,说:“给我擦头发吧。”
  沈泽川闭眼装睡。
  萧驰野说:“别装睡,快点。”
  萧驰野说:“兰舟。”
  萧驰野说:“沈兰舟。”
  床上突然一沉,沈泽川震惊地睁开眼,被子已经被掀开,萧驰野从后挤着他,把湿漉漉的脑袋蹭在他背上,当即濡湿了一片。
  沈泽川拖着被子,说:“萧二,你三岁!”
  “差不多。”萧驰野懒散地说,“你不是睡着了吗?继续睡啊。”
  沈泽川越睡越湿,那发凉凉地贴在他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和昨晚帕子上一样味道的萧驰野。
  沈泽川睁着眼,说:“我衣裳湿了。”
  没人回答。
  沈泽川说:“别装睡。”
  沈泽川说:“萧二。”
  沈泽川撑臂起身,在昏暗里说:“萧策安,你是个混球。”
  混球体贴地给他递上了干帕子,并且背过身等待。
  * * *
  屋顶上的丁桃缩着手,说:“雪天也这么冷,这个冬怕是不好过。”
  骨津把酒囊递给他,搓着手说:“我们守了两夜,明早该换人了。”
  丁桃饮了口酒,这酒烧得他暖了些。他抄着手也躺下,看着夜空,说:“今晚也没动静呢。”
  “任重道远。”骨津盖着酒囊,忽然耳朵一动,倏地翻趴着身,目光如同猎鹰一般逡巡在茫茫夜色中。
  风中传出细微的踏雪声,骨津当机立断,翻手掷出飞刃,低声说:“西北角!”
  丁桃猛然腾身跃起,飞点过屋顶,劈手砍向夜色。
  夜中的乌黑袍子如浪躲过,来人形如鬼魅,匿进阴影中就要跑。丁桃软若无骨,倒身吊下屋檐。岂料迎面就是三根钢针,他手中的笔杆“噼啪”地打开钢针,再一看,人已经跑了。
  丁桃无声落地,他轻功了得,落在这薄薄的雪上,竟没有留下脚印。
  骨津在屋顶上眺望,说:“好功夫,竟能躲得过我的眼睛。桃子,看出是谁了吗?”
  丁桃从廊下拾起钢针,捏在指尖端详,短短一瞬,已经得知了许多东西,说:“细如发,淬蛇毒,不是阒都的东西,是厥西十三城永泉港舶来的外家玩意。轻功不错,匿息了得,虽然没有佩刀,但十有八九是锦衣卫。”
  他小心翼翼地把钢针收进自己的竹筒里,翻身上了屋顶。
  “锦衣卫撤了一帮当官的,四品下数的强手寥寥无几。”骨津说,“这会儿谁会来咱们王府打探。”
  “不好说,”丁桃心有余悸地摸了把胸口,“差点戳到我的小本呢。”
  骨津若有所思地喝酒。
  丁桃盘腿坐好,开始小声说:“本子跟了我许多年,还是世子妃赏的,从前去打边沙秃子也没叫人戳过。真险啊,太险了,里边还写着好些事儿呢。我爹那本子,你知不知道,就是被人抹脖子的时候给偷了,我的娘啊,记的都是大事,当时追本追得我都要断气了。津哥,我就说,人还是要记本的,因为老了就健忘了,像你,整日喝那么多酒,不到四十岁就该忘了自己藏了多少银子,记下来就不会忘了。要不你告诉我,我给你记……”
  骨津往耳朵里塞上棉花,开始入定。
  次日,沈泽川先醒。
  他就没睡,萧驰野挤在后边,夜里两个人为着个被子扯得不可开交。况且身边有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沈泽川睡不着。
  萧驰野睡得挺沉,抱着枕头一动不动。
  沈泽川等着他醒,却等到了别的。
  那勃|起的地方抵在臀上,精力充沛,又热又明显。床上的热度上涨,萧驰野不知道是被热醒的,还是被硬醒的,总之他哑声低骂句话,一骨碌坐起身。
  萧驰野扔开枕头,看沈泽川一眼,见沈泽川也在看他。他抓了把头发,伸手用被子把沈泽川给盖上了,不许沈泽川看。随后自己下床,鞋也不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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