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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彩虹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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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好?”

宋大娘道:

“事情虽有困难,但并不是完全无望。林里面成根的大木和大竹子很多,可以斫整段的大木锤下去,然后把它里面挖空,此起木桶要好得多。用竹筒代替猪尿泡作浮筒,也比猪尿泡好。只有猪大肠做透气管子,还找不出代替的东西……”

宋敏忽然叫起来道:

“用竹管子可行?”

宋大娘道:

“透气管要用软的,整条竹管太硬,怎么能行?这个得另外想法子!”

余树奇觉得宋大娘说的前两项,确此他自己想出来的高明得多,惟有这条大肠管子怎样也找不到代用品,心急得抓耳搔腮起来。

宋敏听说竹管不行,一双星目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分明也在苦苦思索。

宋大娘瞥见他两人那付神情,不禁失笑道:

“往屋里再想罢!反正布兜得花费多时,敢情布兜缝好了,方法也想出来了!”

余树奇这时不便再借故推辞,逊谢几句,也就跟她母女身后走往茅屋。

这是一排五间,用竹、木、茅草,搭架成的小屋,每一相距总有丈余,前面一道竹篱笆将五间小屋围在当中。因为这五间小屋后面,紧傍着迷云谷的崖边,所以显得参差不齐,为什么要把屋子紧靠断崖,万一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将屋子吹落断崖,岂不平白送命?

余树奇心里有点疑惑,但这是别人的事,而且他念念不忘找可代替猪大肠作通气管的东西,所以除了东张西望,也懒得问起这些枝节。

宋大娘带了余树奇进了篱笆,到达最右边一座小屋坐下,立即向宋敏问道:

“老三和老四往那里去了?”

宋敏不禁“噗嗤”一笑。

宋大娘骂道:

“这丫头敢情是疯了,好端端的笑个甚么?还不快找他两人来见见余相公!”

宋敏仍是笑了一声,才出门扬声叫道:

“小鬼!别尽顾躲着,快点回来!”

余树奇纳闷道:

“这几间小屋,一眼就可以看穿,那有地方躲的?”不由得向四周一瞥,原来自己来到这间小屋,陈设十分简陋,家具尽是竹木制成,由它大小不一,式样古朴的外形看来,知道全是屋主人自制的成品。

屋里没有琴棋书画,也没有弓箭刀茅,正中壁上悬着一个米筛,米筛里面扎有剪刀、镜、艾草、八卦,和一枝桃木小剑。这分明是人家拿来镇魔鬼怪的东西,该挂在有小孩睡的房门才对,屋主人拿来挂在客厅里面,是什么意义?

余树奇只顾向各处张望,忽闻一个小孩子的嗓音笑道:

“大姊姊!你真会骗人,说什么敌人厉害,害得我们在崖下躲了半天!”

话声中,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已跳跳蹦蹦进门,一眼看到余树奇在座,又“啊”地一声,同时倒退”步。

宋大娘叱道:

“别没有规矩,过来拜见余家哥哥!”余树奇刚站起来,宋大娘已笑道:

“余相公不必和这些小的客套,他们顽皮得紧,老三叫做宋放,今年十四岁了;老四也就是最小一个,今年十二岁,叫做宋改;还有一个老二宋启,跟他爹出门去了。”又转对二小兄弟道:

“你两人先烧茶去!”

二小兄弟原是抱拳当胸,向余树奇作揖,及听他娘最后的吩咐,大的一个还懂得一揖而退;小的一个却把两臂向外一摊,对余树奇嗞牙裂嘴,扮个鬼脸,在“嘻嘻”笑声中飞跑出门。

余树奇蓦地觉得那最小的宋改恰像自己小时候那样顽皮,不过年龄上却差别许多,这时回忆幼时,一幅活龙活现的家人行乐图又重展在眼前,不自主地笑了一笑。

宋大娘嘴唇皮已动,但话未出口即瞥见余树奇悠悠自得的神情,也跟着笑道:

“余相公小时敢情也十分顽皮的了,不然怎会恁地高兴?”

余树奇被问得俊脸微红,却闻二小在另屋里争吵。

宋大娘忙回顾宋敏道:

“你快去看他两人吵甚么?”

宋敏去了半晌,却拧着二小的耳朵进来,叱道:

“你两人跟妈说去!”

宋大娘脸色一沉,喝道:

“你两人终日像猫儿狗似的,动不动就要吵,到底怎么了?快点说来!”

二小虽见他娘摆起脸孔,仍然没有畏惧之色,反而要争着说。宋大娘忙喝道:

“大的先说!”

宋放昂然道:

“我们本来要去烧茶,那知过去一看,弟弟就想把那壶冷的拿来,我说不可以给客人喝,弟弟偏说他都能够喝,客人为甚不能喝。娘!你说……”

宋改不待他哥哥说完,又抢着道:

“你烧得滚烫的茶来待客,烫客人的舌头,才不好喝哩!余哥哥你说对……”

宋大娘见他两人在客人面前还要争吵,一个要叫妈评理,一个要叫客人评理,直气得喝一声:

“胡说!”

余树奇见事由己起,再听二小所说,一个执的是礼,一个仗的是事实,半斤八两,各不相让。他们不说还好,说起茶来,便觉口渴难忍,忙道:

“大娘别骂他们,小子这时口渴得很,冶茶也就可以了!”

宋改听他占了胜方,不禁“噗嗤”一笑。

宋大娘叱道:

“没规矩!笑什么?快先把现成的拿来,再和哥哥烧几壶热的!”

余树奇和宋大娘交谈中获悉,她丈夫姓宋名祥仁,乃真大教的俗家弟子,因为路见不平,杀了一名为恶里邻的土霸,后来查悉那被杀的土霸不但财雄势大,而且还是陕北肤施红轮教下的人物,当时红轮教气焰通天,宋祥仁决难以卵击石,只好乘红轮教未查出杀土霸的凶手属于何派何人的时候,举家南迁。

但宋祥仁;一家搬走不久,红轮教也立即察觉,竟密令各地眼线设法截杀,迫他一家人走进龙虎关这一带荒山荒岭,无意中发现迷云谷这隐秘的地方,才定居下来。

余树奇也把家世对宋大娘说了,但他总觉得宋大娘和宋敏的行为有点诡秘,因而语有未尽。连田叔叔带他由汤阴逃来的事也瞒起不说,只说姑姑带他逃到迷云谷,被迫跳崖,姑姑为了保护他的小命,竟至两腿受伤,无可奈何,只得将腿截去。

他在龙虎关外面,只对宋敏说过来迷云谷救姑姑出困,并未说到家世,这时补说的时候,想到姑姑独自凄凉守在谷底,自己失踪后,姑姑不知如何痛苦哀伤,因而涕泪滂沱,不能自已。

妇人的感情本来容易冲动,宋大娘和宋敏见他恁般悲戚,也凄凄切切地洒下同情之泪。

余树奇被母女两人的眼泪感动,几乎要把真象和盘托出?旋念及仇残子蝥居窟底三十多年,自己和她相处十年,她尚不肯把身世和仇人姓名见告,可见关系重大。自己和宋敏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恁般嘴浅,必须将真事说出?

宋大娘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以为他身体上有什么不便,收泪强笑道:

“余小侠有话尽管对我说!”同时向宋敏使个眼色,教她回避。

这一来,又教余树奇大起狐疑,忙说一句:

“没什么。”接着又道:

“晚辈觉得很奇怪,为甚把屋子砌在这危崖边缘,万一不小心,失足下坠,岂不糟糕?



宋大娘笑道:

“你要问这个呀!因为我家口不多,敌人又太强,所以才用这里作背水一战,万一真拚不过对方,就往崖下面躲。

余树奇大诧道:

“这石壁构成的断崖,滑不留步,连虫蛇也不能上下,人怎的下得去?”

宋大娘笑道:

“那是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告诉你也不要紧。”她先看一看余树奇的神色,接着又道:

“原来这几年来,长在崖壁上的藤盘竟向上面抽枝,有好几根粗逾儿臂的山藤已搭到地面,恰好供我们一家人攀援而下。另外有几根虽未搭上地面,但相距也不过两三丈高低,藤须抓紧在无数仅是筷头大小的凹洞里,也十分坚牢。我们一家人曾下那些藤盘好几回,紧急时可一跃下去,然后再爬上来。”

余树奇听说有儿臂粗细的山藤蔓延到地面,触动他的灵机,默默地出神,不自禁地微笑点头,还“晤”了一声。

宋大娘只道他洗耳恭听,依然含笑道:

“小侠今天在神驰桥见敏儿用五铃带和白头翁王魁对敌,那五铃带有两丈五尺长,若人站在藤梢,将五铃带搭上地面,也可借力上来。”

余树奇“哦”了一声道:

“请问大娘,那些短的山藤有多少根?”

宋大娘道:

“总有十几根吧,你问这个怎的?”

余树奇道:

“若果大娘用不完许多,晚辈想借用一根来做通气管!”

宋大娘笑道:

“那山藤是实心的,没有孔怎能通气?”

余树奇道:

“晚辈自有办法!”

宋大娘略一沉吟道:

“也好!反正用不了那么多,现在就带你去,回头我和敏儿替你缝布兜!”

余树奇称谢过了,跟宋大娘往室后,果然所见不假,心想:“这山藤要是能往下长,姑姑很容易就能够爬上来,不必这样费事了!”当下任由宋大娘指了一根,把它截了长约二三十丈上来,满脸堆笑道:

“这个可比猪尿泡和竹筒好得多了!”

宋大娘笑道:

“我先看你怎样能把里面挖空?”

余树奇道:

“这个容易!”

他先用剑削了这一头的藤皮,再把另一头挖空几尺,并将挖空的一头拴在一株大树上。

然后将藤条拉直,拈紧这一头的藤心,把内力运达彼端,连续拉动几次,竟把藤心拉出数寸。

这是此打斗更为吃力的一种工作,虽仅拉出几寸藤心,而且还是最中间的几根藤丝,已教余树奇感到气喘心跳,只好休停下来缓一缓气。

宋敏和两小兄弟看宋大娘领着余树奇取回山藤,都好奇地走拢来看它怎样做法,这时见他居然能把长达三十丈的藤心拉出数寸,不由得喝起采来。但那宋大娘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脸上显出一丝苦笑。

余树奇也苦笑摇头,连说了几个:

“不行……”

宋改却张大眼睛,望着余树奇脸上憨笑道:

“余家哥哥!我看你拉得吃力,我来帮你拉,好吗?”

余树奇忙道:

“你别把藤心搞断了,待我拉出几根,你然后再来!”他恐怕宋改真要捣蛋,急又拈起藤心,如法炮制。

但是,他这一回因为藤心已经松动!拉起来没有上回吃力,不消多时、已被扯出几根长长的藤丝。

二小又是一阵欢呼,宋敏也泛起笑容,望望余树奇,又望望她娘的脸色。当她看到她妈妈泛起苦笑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暗说一声:

“怪呀!”

余树奇专心拔他的藤条,对于宋大娘一家人的表情,毫无所见,顷刻间,藤丝被他拔出来堆成一个松软的小草。

宋改还记得他要上来拔藤心,这时又叫道:

“这回该是我来了!”

余树奇将只眼由藤心瞄过去,已看到另一端透有亮光,试用口一吸,也觉得有气入口,当即笑道:

“你试试行不行?”将藤条交到宋改的手上。

宋大娘向来改扫了一眼,回头对余树奇道:

“恭喜小侠大功告成!”可是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又回头对宋敏道:

“敏儿跟我去缝布兜。放儿去看水开了没有,泡上几壶好茶,你爹也该回来了,改儿别只顾贪玩,待宋哥哥做好了通气管,便和宋哥哥回屋里坐。”

余树奇见宋大娘恁般热心替他缝布兜,慌忙连声称谢。目送母女走远,却见宋改涨红了小脸也拔不出一根藤丝,忍不住好笑道:

“还是待我来罢!你能有多大力气?”

宋改把藤条交还余树奇,拍一拍小手,脸红红地站在一旁,憨憨地望余树奇拔那藤丝,不时跳上那藤丝堆成的小阜,打了两个筋斗又跳了下来。

余树奇做了空心藤管,卷成一捆。又往树林里斩了一段六七尺高、三四尺径的坚木,待把坚木挖空,忽然心念一转,暗道:

“若是挖空,万一跌裂了怎生是好,不如让它整段丢下谷去,然后再挖为好!”

他把木头滚回空地,用一扎藤丝把木头捆扎起来,左手提藤,右手提木,笑说一声:

“回去罢!”

宋改吐一吐舌头道:

“宋哥哥!你那来的这大力气?教我!”

余树奇笑道:

“力气是练武练出来的呀!你娘还不是教你?”

宋改苦着脸道:

“娘才不教我练什么武哩!她只教我蹦蹦跳,爬藤子、爬树、翻筋斗……”

余树奇失笑道:

“那就是教你学轻功呀!怎还说不教?”

宋改诧道:

“那是轻功?”忽又“唔——”一声,摇头道:

“才不是哩!哥哥此我大不了多少,都能跳上树顶,我呢,连跳不到四尺高,说是练重功倒还有几分像!”

余树奇见他说得好玩,忍不住哈哈笑了一阵,才道:

“重功这门功夫也有,一脚可以蹬塌几尺地面,一掌可以打死一头大象,要学到重功,也是好事!”

宋改睁大了眼,憨憨地问一声:

“真的?”

余树奇道:

“如何不是真的?你且看来!”左脚向山石一蹬,那山石整个陷下尺许,却不像一般人留有一只深陷的鞋印。

宋改竟被这突然出现的奇迹吓得一呆,却闻远处有人哈哈笑道:

“好一个落地生根,今世能者并无几人,我宋祥仁这回总算开了眼界!”

余树奇一闻笑声,立即回头,已见两条身形由山脊奔下,心想:“这人眼力好高,相隔这么远还看得清楚!”及听来人自报姓名,知是屋主人到了,急回身前迎,宋改已急喊一声:

“爹!”飞奔而去。

宋祥仁说一声:

“罢了!那人是谁?”

余树奇心里暗诧道:

“这人怎的没有半点父子之情,自己的小儿子恁般热烈迎接,他只说一声罢了?”

但那宋改喜欢得像什么似的,拉着他爹的手,嚷道:

“他是余家哥哥,是***客人!”

余树奇忙躬身道:

“晚辈余树奇有礼!”

也许“罢了”两字是宋祥仁的口头禅,这时又说上一句,才握紧余树奇的手,笑道:

“小子好功力!这种落地生根的功夫,据说只有寒山独孤老人、天潭野僧、夺魄行者、米脂人魔、半痴婆婆几人办得到,现在该加上小友一人了,不知令师何人,可否告知老夫瞻仰?”

余树奇因见他对宋改尚是那样冷冰冰,又来唠叨一顿,所以大为不满,心想:“落地生根乃一种千斤坠的功夫,与我这盈字诀的金刚降杵完全不同,偏要冒充什么内行?”但因宋大娘正帮自己缝制布兜,不便对她丈夫没礼貌。

于是,含笑道:

“恩师并无名讳,自号为仇残子!”

宋祥仁停步搔首,想了半晌,结果还是摇摇头道:

“仇残子?这人从未听过,天残子倒有一个,但已经死了上百年……”他自言自语说了一阵,忽然转口问道:

“令师是否少了一只手?”

余树奇忍着笑道:

“少了两只脚!”

宋改忍不住“噗嗤”一笑,跟在宋祥仁身后的宋启也笑了。只有来祥仁先喝出一个“胡”

字,敢情他蓦觉对方是个客人,没有把“说”字再喝出口,即时转笑道:

“少了两只脚还能教小友练腿上的功夫,天下有这道理么?”

余树奇正色道:

“恩师的武艺无人能及,晚辈练不到的地方,尚有十分之九,什么凌虚飞渡,流水行云,这种绝艺,尚且不得其门而入哩!”

宋祥仁不知余树奇对他不满,故意顺口开河来吓他,果然大为惊骇道:

“这样说来,令师可说是今世神人了!”

余树奇心里暗笑,仍旧一脸正经道:

“恩师曾说山高水更高,她距离至艺两字尚远。”

宋祥仁听得啧啧称奇,见余树奇放在篱笆门边的巨木和长藤,又问道:

“小友要这个作何用处?”

余树奇正要回答,宋大娘已因早听到丈夫回到门处,没有进屋就唠叨不停,忍不住扬声骂道:

“老不死又不是日子到了,尽在外间叫唤甚么?”

宋祥仁这才“哦”一声道:

“我们进屋再说!”回顾宋改道:

“你和你二哥陪余哥哥往屋里坐,我即时过来!”

余树奇道:

“晚辈来府上叨扰已久,前辈尽管请便!”

宋祥仁走后,余树奇与宋启兄弟回厅上寒喧不到几句,忽想起辛苦做成的藤皮通气管还放在篱笆门外,生怕被别的东西搞坏,忙将通气管和巨木提进厅内。因见那庞然巨木,大捆藤皮,堆得不太雅观;又将它统统提往厅后的断崖边缘,专待布兜制成,便可下迷云谷救人。

以余树奇个人来说,他无须布兜也可以下谷,大不了手上拿两块板子,便可借力御风。

最初他因恐怕手上拿木桶太重,落地时会被砸碎,才需要一个布兜作为缓冲,这时既然换成巨木,已不必再愁砸碎,布兜已成为多余。

但已经麻烦别人半天,总不能说是不要了,他想了再想,最后决定若连夜能够赶制成布兜便罢;否则,明天一早,无论如何也得跃身下谷,决不因一个布兜而耽搁自己的要事。

他虽然决心这样,可是也有一桩难处。——宋大娘用自己的布,出自己母女两人的力,替佘树奇缝布兜,不但不收工本费,还要招待他食宿,这就叫做人情。若果在店里缝制,还可以催她赶工,在这人情上如何使得?

因此,他竟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地将藤管结在巨木上头,便回厅里与宋启兄弟闲谈,不觉到了傍晚时候。

这是另一间小屋,似专用作吃饭的处所。屋的正中,安置有一张方桌,桌旁设有七张木凳;两壁安放有一个碗橱和几张小凳子,壁上一条横木,插有刨、凿、锯、斧、墨斗等物,乍看起来,就像一家小小的木匠铺。

余树奇心想:“怪不得宋敏敢带我来,原来这里样样俱有,要做一个大木桶又有何难?”

他正在顾盼中,宋祥仁已请他入座,经过一番客套与谦辞,结果还是被安置在上首。

这一桌的菜肴并不丰富,却多是余树奇未经吃过的东西。——干的甜菰汤,炒的山兔肉,炖的山鸽子,大片的鲍鱼竹笋,倒也摆得满满一桌。

除了宋放、宋改两位小兄弟之外,其余各人个个喝酒。席过杯觥交错,吃得十分尽兴。

起先,余树奇还客客气气,看着别人吃那一味,他也就吃那一味,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这种客气也就收了起来,专拣可口的下箸。一眼看到摆在他面前的白切山鸡,正要伸筷夹起,蓦地发觉并没有人下箸,不禁略一犹豫。

宋祥仁笑道:

“小侠尽管动筷,山居无物,这太不成敬意,这山鸡当作敬小侠自用的!”

余树奇辩道:

“这怎么可以!大家吃!”夹起一块鸡肉就要往宋改的碗里放。

宋祥仁忙道:

“使不得!他两小兄弟没有练好武艺,吃鸡生怕会起风疾,不要给他,小侠既然客气,老夫先用一块好了!”说罢,即将一块鸡肉夹在自己匙里,随又说一声:

“请!”

余树奇见既不能夹给两小,剩下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宋启,当然不好意思夹菜给他吃,只好说一声:

“晚辈遵命!”将鸡肉塞进嘴中。

这盘鸡肉确是又嫩又香,余树奇边吃边赞,还说宋放兄弟不能吃鸡,未免太过可惜,在与宋祥仁夫妇谈笑中,不觉又多吃了几块。到这时候,才觉得喉头微微发麻,以为烧这山鸡所放的香料作祟,不禁眉头一皱,停下筷子。

宋大娘忽然哈哈笑道:

“这回倒也!”

余树奇诧异道:

“什么倒也?”

宋大娘笑道:

“鸡肉里教我下了迷药,所以叫你倒也!”敢情她认为余树奇始终要倒,竟毫无隐藏地说了出来。

余树奇更加好笑道:

“大娘休尽说话来诓我!日里在树林里,你说要杀我,这时又说要迷倒我,小子见识虽差,也知大娘决不会害我!”

宋祥仁望余树奇脸上一眼,笑道:

“小侠休听她妇人胡说,尽管吃就是!”

余树奇一瞥宋祥仁面前那块鸡肉,纹风不动仍放在匙上,宋敏的脸上也带有错愕的表情,心知鸡肉里面定有古怪。但他觉得除了有点麻喉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征,也就嘻嘻笑着说一声:

“晚辈遵命!”专找那盘鸡肉来吃。

宋祥仁夫妇也毫不介意地照常谈笑。但宋大娘却又唠唠叨叨解说江湖上如何使用迷药,如何施放毒药,什么谋财害命,人肉作坊等等,并还说她确是放了迷药在鸡肉里面。

余树奇听得直是摇头,旋而笑道:

“大娘既如此说,何不自己吃几块看看能不能迷倒你?”

宋大娘“啊呀”一声道:

“我自己放的东西,自己那还敢吃?我这种春秋丹作用才大哩!人一迷倒,定要长眠一百八十天才可以回醒……”

余树奇忍不住一声轻笑。

宋大娘正色道:

“你不信使罢!也许这药放久了,一时发不出功效,若过一时三刻,功效自见,你胆敢把鸡肉吃完,明早仍然无事,我就服你!”

余树奇一赌气,竟把一只山鸡全都吃光,连汤汁也不剩半滴。

宋大娘又笑道:

“小侠行走江湖,得当心人家用激将法使你上当,譬如方才这盘鸡肉,我确已下毒,你也吃出异味,但我怕你不肯吃,故意激一激你,你果然把它吃尽,这是你自己愿意,我话已说在前头,要是中毒,可不能怪我!”

余树奇暗里气愤道:

“你到底捣什么鬼?那有菜里下毒,还要告诉被害人之理?管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但因宋大娘再三叮嘱,只好点头说一声:

“绝不怪你!”

饭后,余树奇陪着宋祥仁父子坐谈多时,然后由宋改引领回客室安歇。

所谓客室,就是余树奇初来的时候,所进入的小屋,这时已经铺好一张大板床,安放有几件寝具。

余树奇待宋改退去,轻轻关起房门,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遭遇,觉得十分奇怪;宋祥仁夫妇,更是莫测高深。

他想了一会,熄灯要睡,忽又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走来。

…………………………………


第 七 章 下 谷

余树奇辨别那步音,知来的是个小孩子,是宋放还是宋改,他一时还辨别不出来。

忽闻门外指声轻敌,接着便叫一声:

“余哥哥!”

这时他可听出那人是宋改,心想:

“这小鬼要来捣什么蛋?”他心下虽是狐疑,但对于宋改颇具好感,立即曼应一声道:

“没有!你可要进来?”

宋改道:

“你睡罢!我和三哥哥睡在隔屋,妈和大姊还在替你缝布兜哩!”

余树奇见宋大娘连夜赶制布兜,内心大为感动,但对这小鬼,又不必说出感谢的话,含糊应了一声,便吩咐他回去睡,自己也合下眼皮。

那知蒙胧中,又来了一阵脚步声。余树奇一身绝艺,耳力最灵,这一阵轻而急的步声又把他惊醒,正在忖度来的是谁,已闻宋放的声音叫道:

“余哥哥!你还没有睡吧?”

余树奇没好气道:

“睡了!”

宋放好笑道:

“我知你睡了,但还没有睡着,大姊姊亲手烧了冰糖莲子羹,着我送来,你还是吃了再睡罢!”

余树奇连日奔波,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但人家这份人情又不能不领,只好说一声:

“你等一等!”爬起身来,打火镰,点亮灯,开门接进宋放,接过他捧来的莲子羹,问一声:

“你怎的还未睡?”

宋放道:

“平日我们都是早睡,今夜因为妈妈和姊姊都缝布兜,我们也陪着谈天讲故事,只有弟弟那懒虫早就睡了。可是,他有得睡,就没得吃,我们都有莲子羹,就少他一份。”瞥见余树奇还不吃,又道:

“你快点吃,待我回去吃我的,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i”

余树奇笑道:

“你回去吃就是,何必等我?”

宋放道:

“你不知道我要捡碗回去哩!这山上蚂蚁最多,不把碗洗净,天明了就是一屋子蚂蚁,多么讨厌!”

余树奇蓦地想到莫非莲子羹里下了毒药,所以要这小鬼在旁看自己吃了没有?但他又想不通人家为什么要害他,昼间所遇,晚饭时所见,到底是真是假?若果宋大娘想要那枝软晶剑,则软晶剑已落在她手上,为何要交还?难道是欲擒故纵,要害死他,好取得化血刀,和独孤老人的武学秘笈?

他想到最后一桩事,不禁一惊,情知武林人物别的未必肯要,若能获得一部秘笈,尤其获得武学最高的前辈留下的秘笈,更是无上至宝,如何说是不要?

他一向这方面动了念头,立即推想到宋大娘原是要夺他的宝剑,因见他能够及时躲避,知道宝剑拿不走,才改了一付脸孔,用缓和的方法来对付。后来见不畏迷药,又另外下毒在莲子羹,以达成夺宝的意图。

到底宋大娘是否有夺宝的意思,余树奇自然猜她不透,但他自己认为推断十分合理。因此他又认为宋大娘替他缝制布兜,用意在覊留他的行动;连夜赶制,为的是守候看他是否中毒。

这一连串的推论,在他脑中一掠,不由得暗哼一声道:

“要是我不知道倒也罢了,今既知道,若教你这般容易得手,我就枉学了盈虚十二字图诀!”

当下一闭俊目,将“离”字诀的功夫运入肠胃,立即拿起汤匙,将莲子羹一匙一匙往嘴里面浇。

但他这时食物人胃的通道已被内气封闭,莲子羹虽照样下喉,却无法进胃。一碗莲子羹被他迅速吃尽,将碗交给宋放,笑道:

“你替我多谢你姊姊,说她做的很好吃!”

其实他像猪八戒吃人蓼果般猛吞,到底是何种味道,他那能辨别得出?但那宋放不知就里,接过碗匙,欢天喜地走了。

余树奇待得宋放一走,便关了前门,开了后门,把一碗莲子羹全向断崖吐掉,悄悄在床上一躺,心里还在暗笑。

经过这次暗中较智,瞌睡虫也被赶走了。余树奇想睡,却睡不着、觉得这样明争陪斗,倒也十分有趣。

也不知再过了多久时闾,才蒙胧入寐,猛然一声“余哥哥”又把他由半睡半醒中唤个全醒,这时,他更加没好气,叱一声:

“又是谁来了?”却闻宋启的口音道:

“余哥哥!是我!”接着又道:

“你的布兜缝好了,妈叫我送来给你过目,好待你安心睡觉!”

余树奇蓦觉无限歉疚,由床上一跃而起,急说一声:

“待我点灯!”接了宋启进屋,陪笑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妈也热心得紧,星夜劳你送来,明早再看,还不是一样?”一边说,一边已打开宋启送来的布兜。

宋启的年纪虽和余树奇差不多少,伹他曾经随父出门几回,见识总此余树奇高明几分,察言观色,便知余树奇语不由衷,只笑说几句:

“看来已是亥子时分,你赶紧看合不合用,要是不合用,立即拿回去改。”并不用客套和他敷衍。

余树奇因见屋子太小,不便摊开布兜细看,就手中一量,这块拚缝而成的大方布周围约有四丈,看情形也差不多了。他只用来悬吊巨木,纵然小一点也不要紧,连忙满口称赞。

宋启答讪几句,辞别迳去。余树奇折好布兜,心想:“这回总不该再有人来了!”心神一松,和衣而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熟,只闻“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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