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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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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德川也不是笨的,一见自家儿子与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在被窝里抱着便知是怎么回事,游淼也穿上衣服出来,看到自己老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脸色便不太好看。
  王氏也来了,看这情形忙上来拉着游德川走了。
  小厮们忙过来守着院门。
  游淼当场就想发飙,才几月没找老头子麻烦,这又算个什么事?游淼与李治锋两人对视半晌,游淼不知为什么,又扑一声笑了出来。
  李治锋也甚无奈,游淼摆手道:“算了算了。”
  当天游淼收拾停当,吃过饭到厅堂里坐下,游德川那脸色还甚是不自然,游淼坐下,李治锋便去泡茶,游淼问:“究竟什么事?”
  游德川长吁一口气,似是想教训游淼一顿,又有点怕游淼官威,王氏便在一旁扯游德川袖子,示意别再提早上撞破的那事。
  游德川想了又想,说:“茂城那头你哥捎的消息,说是流州收复了。”
  “嗯。”游淼随口道,心里还有点不满。
  游德川又问:“能找陛下要回咱们家的地不?”
  “现在怕不行。”游淼听了心里就烦,游德川找他几次,不是要给游汉戈讨官当就是让他去找赵超要地,想到就不舒服。
  游德川又说:“听说你在政事堂里公务甚忙?你哥上门找你几次,都被门房挡了……”
  王氏马上笑道:“瞧你说的,淼子难道还躲着他哥么?你爹不会说话,淼子你别往心里去……”
  游淼道:“我要上早朝,清晨不在,夜里都和李治锋在军营吃,有什么事,让大哥给我带个条子,放门房那里就成,我看到条子了就去户部见他。”
  游德川唔了声,看看李治锋,又看看游淼,寻思要说点什么,李治锋却淡淡一笑,说:“世叔喝茶。”
  小厮过来端茶给游德川,游德川反而不知说什么了。片刻后又问:“咱们碧雨山庄的地,什么时候能要回来?”
  “不知道……”游淼已经有点头疼了,本想是回来休息几天的,说:“我尽力罢。”
  游德川说:“这个把月里,流州士人都在说,快可以回去了。”
  游淼心想索性还是把话说开,免得游德川出去胡乱许人,便道:“爹,我给你说实话,流州的田地不管是谁的,都不可能收得回来,你就安心在山庄里先住着罢。”
  游德川蓦然一惊,游淼又道:“一来流州刚收复,聂丹也没把握能占住,只怕来回交战,还得出些事,你先安心在山庄里住着罢。”
  游德川蹙眉:“能出什么事?”
  游德川那模样仿佛怀着个梦,被游淼一击而碎,一夜间苍老了不少,毕竟也许多年了,游淼看着父亲,心想。
  老头子居然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游淼想到自己的母亲,当年是认认真真,带着乔家的几千棵茶苗过来,预备给他一个基业的。结果最后落到这番田地,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母亲在天之灵若得知,不知会如何作想。
  游德川一时半会还不想走,游淼便想出去避避,看看山庄,朝李治锋使了个眼色,李治锋便会意起来,跟着他出去。
  江波山庄里一片丰饶之景,虽是晴空万里,晒得人汗流浃背,却应当是个好收成,佃户们直起身,纷纷朝游淼招呼。
  刚走了几步,远处摇光便骑马来报。
  “少爷!”摇光骑在马上喊道:“茂城来了人!说叫李将军入朝,有事商议!”
  游淼一听就抓狂了:“告诉来人!李将军不在!”
  李治锋忙拦着游淼,问摇光:“什么地方的?兵部还是聂将军麾下的?”
  “后宫的!”摇光道。
    
    178、卷四 减字木兰花

  游淼过去看了,见居然是个老太监,那老太监抑着暑气,说话说不清楚,听也听不清,只翻来覆去地说陛下昨夜连夜召游大人进宫,来了两次政事堂都不在,又召李治锋,李治锋也不在,发火了,一整夜没睡。
  李治锋一听是赵超,便朝老太监道:“去回禀陛下,我正在流州境内勘察胡人探子动向,军务繁忙,无暇抽身,后天回去再面圣。”
  游淼却觉不妥,说:“算了,我去一趟罢。”
  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了皇帝,换了是别的人叫他回去倒是能躲着,赵超不能躲。游淼只得又上马车去,与李治锋回茂城。
  好不容易想回家休息几日,又被赵超叫回去,游淼当真是窝了一肚子火。
  马车走得甚快,黄昏时才到茂城,游淼知道赵超本意是宣自己,找不到自己才派人传信给李治锋,便让李治锋先回军营去,自己入宫。
  入夜时宫内掌灯,宫人见游淼到了忙一路通传,见到赵超时,赵超几乎要把奏折甩到游淼脸上。
  赵超:“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奏折甩在游淼身上,落了一地,游淼倏然就怒了,心道妈的老子为了你这破朝廷,天天鞠躬尽瘁的从一睁眼忙到抹黑,跟李治锋上个床都没时间,你还这什么破态度!
  游淼深吸一口气,本来就要发怒,却顾及赵超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万万发不得火,只得憋屈躬身,去捡那一地的奏折。
  赵超看出游淼那表情必定是在腹诽,更是火上加油:“你说什么?!”
  游淼笑道:“我说有话好好说嘛,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游淼一嬉皮笑脸起来,赵超反而发不出火了,只得烦躁坐回去,疲惫至极,手指揉自己的太阳穴。
  “昨夜没睡?”游淼展开捡起的奏折看了一眼,头也不抬问。
  赵超没好气:“没有。”
  游淼把第一份奏折扔回赵超御案上,啪地落在墨盘里,溅了赵超一脸墨,赵超眼睛一瞪,又要发火,游淼却哈哈大笑,忙不迭上前,用袖子给赵超揩了。赵超简直是气苦,然而游淼一近身,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受用,赵超推开游淼,游淼非要给他擦,赔笑道:“陛下息怒,息怒。”
  两人拉拉扯扯,赵超终于无奈莞尔,拍了游淼后脑勺一巴掌,把他踹远点。
  游淼便坐在御案前翻奏折看。
  一份接一份,全是弹劾李治锋的。
  “飞扬跋扈。”赵超道:“纵容手下兵士私斗,劫掠百姓,奸淫妇女践踏粮食。我昨夜连着让人传你两次,就是为的这事,你人不在,李治锋也不在……”
  游淼苦着脸:“这怎么能怪我?这几日分明我就告假了的……”
  赵超愤然道:“还有,你在山庄里的那些破事儿也给我收收,做得太不漂亮,霸占了泉山不说,还私通六部,现下连你政事堂里同僚都弹劾你,你让我怎么说?!”
  游淼简直要炸了,也朝着赵超吵道:“我哪有什么破事!不就是半个山头么?田地还没水的,你要你自己取回去啊!”
  赵超黑着个脸,游淼又把奏折挨个翻给赵超看,翻得快顶到他脸上去:“今天不是大旱么?倒是告诉我,哪来的秋收粮食?什么纵容士兵践踏粮食?”
  赵超不耐烦道:“你要吵干嘛不早朝的时候去吵?!”
  游淼怒道:“我哪知道今天会弹劾李治锋?!十二封奏折,简直就是约好的……”说到这里,游淼忽地转念一想,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喃喃道:“妈的,这是约好了的吧。”
  赵超冷冷道:“知道就好。”
  游淼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十二封奏折,弹劾自己霸占官田一封,这不算什么事,江南世家哪家没霸占田地的?泉山不是给了游淼,当初谁会巴巴地跑到前线去种地?这分明摆着就是要整他。
  李治锋被弹劾就更冤枉了,什么踩踏粮田,全属子虚乌有。然而被人抓到这点,却是大麻烦,毕竟天启朝自建国以来,出兵取道田地,就是严禁的。当年太祖甚至有一马进田,战士斩首的军规。
  治军私斗……这也不算多大个事,谁麾下军队没有个喝醉打架的时候?
  奸/淫妇女……游淼都想哭了,谁摊上这种事谁倒霉,劫掠百姓,这两条估摸着是诬陷。李治锋治军不严他是知道的,但未必就会出这等事。游淼把奏折一收,说:“我拿走了。”
  赵超问:“你要怎么解决?吃过饭再走罢,还有事。”
  游淼无力道:“罢了罢了,吃饭又不和你一桌,我一个人在偏殿里吃,有什么意思……”
  赵超却道:“摆饭上来,你我就在书房里将就一顿。我有话问你,多的是话要问,今夜你也别回去了。”
  游淼只得又乖乖留下,弹劾有赵超顶着,就算过了,但千万不能让李治锋知道这事,否则肯定李治锋直接就拔刀,挨家挨户把弹劾他的那几个文官给杀掉。
  宫人端上饭,两大碗白米饭,一碟煎蛋,红烧肉一碗,炒青菜一碗,各色酱菜若干。游淼看了心想赵超怎么比自己吃得还差,吃了几口米饭,有点噎人,便传人上茶,把一盅绿茶泡在饭里,拌了个蛋吃了。
  赵超眉头深锁,还给游淼挟菜,游淼实在看不下去了,朝侧旁伺候的宫人问:“陛下平日就吃这些?”
  “给你省钱。”赵超不耐烦道。
  游淼哭笑不得,怀里摸了四百两银票出来,还是临走时乔珏给他的,说:“给你加菜罢,这像什么样子?”
  赵超看了一眼那银票,无奈道:“江南大旱,现在还拿不出个主意来。”
  “要多少钱。”游淼硬着头皮问,知道自己又跑不掉了。
  赵超那模样也甚愧疚,问:“还有么?”
  游淼抬眼:“一万两?”
  赵超疲惫道:“皮县,丁县,夷北等地灾情最重,至少要十万两,况且有钱现在还买不着米,去西川调拨,也只能出两万五千石粮食。”
  游淼道:“二万两?”
    
    179、卷四 减字木兰花

  赵超苦笑道:“你掏个七八千就行了。另外的我再想办法去。”
  游淼哭笑不得:“你这朝廷,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赵超又叹了口气,游淼米粒黏在脸上,拍拍赵超肩膀,示意别太过忧了。片刻后赵超吃着吃着,又朝游淼道:“我要派李治锋出征,没他不行。”
  游淼表情抽搐,问:“你知道没他不行,那十二封奏折还……”
  “我这不帮他都兜了下来了么?”赵超不耐烦道:“你是没见我今天早朝被一群大臣骂得跟条狗似的,连孙先生都看不下去了。”
  游淼忙示意好好好,安抚这条皇帝狗的心情,赵超每次要发飙,怒火都能恰到好处地被游淼压下去,都说伴君如伴虎,游淼却像个驯兽的,能玩得像他这样,不管是整个朝廷,还是天启历代帝君,都无人能出其右了。
  赵超又认真道:“听着,我要让二哥去……去剿匪。这事无论如何都得有人去办,我只能靠他了……”
  游淼:“?”
  游淼一脸莫名其妙,赵超解释道:“扬州西北,江州一地,还有交州,因为去年的涝灾和今年的大旱,已经有流民在……作乱了。”
  游淼登时便知这事非同小可。
  “这就起义了?”
  赵超蹙眉看游淼,游淼意识到不对,忙捂着自己的嘴。
  “现在有十万人了。”赵超说:“包括南下的,未曾分到田地的北方流民,还有南方颗粒无收的受灾佃户。”
  “老天……”游淼喃喃道,终于感觉到这件事不得了了,赵超又低声道:“这件事是今日八百里地加急送来的,起初江州太守不敢报,拖了一些日子,把消息压下去了,现在人越来越多……除了政事堂和兵部,朝中其余大臣都还不知道。”
  “可是你让李治锋去打手无寸铁的平民……”游淼蹙眉道。
  赵超道:“那我御驾亲征?”
  游淼叹了口气,打外人和打老百姓不一样,杀胡人他半点不怕,杀流民,却是损阴德的事情,别人有什么错?那么多人没饭吃,饿着肚子去抢官库,打家劫舍,抢士族的粮库,不就是为了活命么?
  当真是内忧外患,水火交战。
  游淼沉吟不语,赵超说:“江州一地已经民变了,江东,江南安排赈灾都得尽快。你回政事堂去,参知会找你商量。平奚那边的御旨已出去了,军粮、赈灾的粮食,一并都交到你手上,你交给李治锋,以‘荡寇’的名义出征,你在政事堂与兵部之间转圜。别的人我都信不过,大哥要守前线,无暇抽身,交给其它人,一来是父老乡亲,杀流民下不了手,二来要虚报战绩……这事容不得半点含糊,须得尽早压住,你懂得。”
  游淼只得点头,两人已吃饱,然而游淼满肚子事,只憋得胃疼,吃下去的饭没法消化,一下又来了这么多事堵着。
  宫女再端上茶来,这次却是换了冰镇的乌龙梅子茶,游淼喝了半杯,这才舒服了点。
  赵超:“还有一事。”
  “饶了我罢——”游淼惨叫道。
  赵超却是笑了起来,安慰道:“是好事。”
  游淼就不相信会有好事,无力道:“说罢。”
  赵超乐道:“谢家谢徽那一支,在族中是最有势力的,你知道他们么?”
  “当然。”游淼没好气道:“户部尚书就是谢家的。”
  赵超点头道:“谢徽的大哥谢行涳,想把他的独生女嫁给你。”
  游淼马上道:“不行!此事免谈!”
  就连赵超也料不到游淼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蹙眉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该不会是学着女人,把自己终身许给李治锋了罢!”
  游淼摆手道:“不用再提了,反正这辈子,都别给我提指婚的事。”
  游淼这话说得半点不留情面,赵超倏然就怒了,喝道:“你狗胆包天!”
  游淼知道这件事若要坚持,就分毫不能让,答道:“你要拿君威压我,就赐我一死。”
  “你……”赵超几乎无言以对。
  “李治锋还要去替你打百姓。”游淼说:“你这头让我联姻,他会怎么想?”
  赵超蹙眉道:“我是想给你,给他,给聂丹,都配一门亲事……”
  游淼:“恕臣不敢接旨。”
  赵超简直就没法和游淼说,他深吸一口气,耐心问:“你究竟是脑子哪里出了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么?你娶了谢行涳的女儿,以后朝中就会轻松许多!今天户部尚书谢徽在朝上还帮着你说话……你这人怎么……”
  游淼起身,朝着赵超摇头。
  赵超极力劝说:“你娶了她,又不耽误了你和李治锋,何况你都二十了,游家传宗接代之事,你就不管?!有个女人在家中相夫教子,你一个山庄才操持得起来……游子谦!你好大的胆子!”
  游淼抱着一叠奏折,站在书房门口,怔怔看着赵超。
  赵超不知为什么,心里一下就软了,游淼那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候,曾经在太学里被他打过一耳光,怯生生看着他的模样。
  赵超整个人都疲了,只得让步投降。
  赵超:“你走罢。”
  游淼点头,什么也没说,躬身道:“臣告退。”
  赵超叹了口气,游淼出来之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走着走着,便倚在宫门处,发了会呆,奏折掉了本也不知道,还是一名侍卫捡去,追了上来。
  离开皇宫之时已是半夜,游淼心烦意乱,无暇思索,回去政事堂后又有点厌厌的情绪——明日起来后,到处都是敌人。
  游淼一头撞进房间里,穆风便吓了跳,忙追进去,游淼道:“让我静静。”
  穆风便不敢说话,游淼躺在枕席上,疲惫地闭上双眼。许久后,有人在外头敲门,游淼便愤然道:“我要睡觉!”
  孙舆:“受气了?”
  这次轮到游淼被吓着了,手忙脚乱地起来,开了门,只见孙舆一身白衣,须发俱白,提着个小小的透明琉璃灯,站在院子里,火光一闪一闪的。
  游淼:“先生?”
  游淼舒了口气,秋夜清凉,夜风吹来。
  游淼解释道:“刚从陛下那处回来,所有事都堆在一起,有点烦躁了,先生莫怪……”

    180、卷四 减字木兰花

  孙舆:“不谈国事,老夫就问你一句,还想不想在政事堂待下去?不想待了,回家就是,先生不怪你。”
  游淼沉吟片刻,笑笑道:“没有的事,先生。只是心里烦闷而已,没想着撂摊子走人。”
  孙舆似是早知游淼今日所面临的事,又问:“哦?四面楚歌,内忧外患,一笔烂账,为何还不走?”
  游淼苦笑:“不能走,重责在身。”
  孙舆赞许点头:“不错,长大了,去睡罢。”
  游淼舒了口气,孙舆离去,穆风忙送孙舆回房,游淼看着孙舆的背影,有种五味杂陈的滋味,心里一股欣喜油然而生。
  当夜,游淼也不知怎么的,便渐渐睡着了,夜半时有人抱了抱他,他便知是李易峰,舒服地蜷在他怀里,一觉睡到晨光熹微。
  翌日醒时枕边已没人了,唯一证明李治锋来过的,是枕边放着一个草编的蚱蜢。游淼醒时仍懒懒地赖在床上,拿着蚱蜢左看右看,心里不禁好笑,也不知道李治锋从哪儿学回来编这个的,多半是从扬州军的兵那儿学到的。
  今日本应是游淼休假,也没人来叫他,游淼便又躺了会,直到饿了才懒洋洋起来,吃过早饭游荡到政事堂主厅。孙舆已下了早朝归来,半眯着眼,余人都在座,见游淼今天居然在,都没半点奇怪,仿佛理所当然。
  游淼朝孙舆请了早,又与众同僚见过,施施然入座,左右一瞥,整个厅堂内虽鸦雀无声,各个士族子弟心里嘲笑的,腹诽的声音却直是要逼到游淼耳边来。游淼眉毛动了动,拿起一本奏折,又朝下翻了翻。
  孙舆忽然问:“昨夜陛下连夜召你入宫,说了什么?”
  诸人都是一凛,游淼先是一怔,旋即便知道孙舆经昨日早朝之事也有点怒了,当着众人之面提这事,便是警告诸给事中,倾轧争斗,弹劾之事,莫要做得太过。
  游淼昨夜也一直在想这事,自忖为人虽小节有亏,但做人绝无问题,与士族子弟们的对立,也是大局使然,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有冲突是难免的。但公报私仇,面圣弹劾他,未免也太过。孙舆心中也有一杆秤,知道何时要压,何时不管,才有这一问。
  一问中便暗示了堂内诸人,因私弹劾李治锋与游淼都没有用,赵超还不是连夜召游淼进宫,你们几斤几两?还不到弹劾的时候!
  游淼转念一想,便心中雪亮,答道:“说流民起……起……作乱之事。”
  游淼在太学夫子处听多了,每次都差点将流民造反说成起义,还好及时收住了嘴。
  孙舆捋须点头,游淼又见众人在看着自己,他自打进政事堂后,最烦这种眼光,仿佛所有人立场一致的,丝毫没人将他当做同僚,只将他视为一个麻烦。游淼脑子转得飞快,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抛出来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游淼:“陛下说,必须变法了,再拖下去不行。”
  孙舆没有回答,游淼朝众给事中淡淡道:“今岁江南已到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之时,西境多县流民起兵作乱,再不变法,待到扬州一乱,当真是万事休矣。”
  就连孙舆也有点听得发愣,新法已被暂时压下去了,没想到游淼竟会籍此事重新掀了起来,然而却又说得在情在理,一时间无人能驳。
  唐博最先回过神来,蹙眉道:“推行新法?可秋收都过了啊,要也是明年开春的事了罢。”
  游淼道:“岁末分田,赈济,有了田地,大批的无业游民才能安生过冬。守着块田,来年才有指望,否则……前朝旧事,各位都是知道的。我觉得,这一次谁也无法说动陛下了,他铁了心要变法。”
  游淼说得很直白了,前朝旧事指的是天启之前的一朝,到得末年,几次大的饥荒,天下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农民起义军一乱,前朝覆灭,最终经历了十余年的动荡,方由太祖一统天下。
  “奉劝各位一句。”游淼朝对面的唐博笑笑,又朝侧旁的几名给事中解释:“最近千万不要违逆圣意。有什么话想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被陛下拿来立威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孙舆起初还当了真,听到游淼最后这几句油滑嘴脸又露了出来,当即重重哼了声,游淼自知露馅,便见好就收。
  厅内所有给事中都是一副大惊之色,孙舆却若有所思,眉头深锁。
  游淼坐着,心思只不在奏折上,左思右想,回过神来方想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游淼最开始只是本着报复之心,再不有所表示不行了,否则只会被唐博等人一直压着欺负,是以想震慑众人。然而说着说着,却仿佛是真的一般,就连孙舆也信了。
  不对……接下来要怎么?难道真的会变法?游淼瞬间有了个大胆的计划,推行变法!他想到这里,抬眼看孙舆,孙舆却不易察觉摇头,眯起双眼,示意不要再开口了。
  游淼心不在焉地批完公文,一上午脑子都是乱的。午后又告了半天假,打算前去找李治锋,解决昨夜与赵超所谈的事,刚吃过饭出来,便被廊下孙舆叫住。游淼忙躬身。
  孙舆极低声道:“你今日堂上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游淼四下看看,见无人,支吾道:“没有……是学生一时忍不住,信口开河。”
  孙舆简直是无奈了,游淼却胆子甚大,又问孙舆:“先生,您觉得可行不?可行的话您不要出面,由我上书,如何?”
  孙舆轻轻摇手,低声道:“时机未到,待先生安排。江左流寇之乱,陛下已交给你,你须得好生处理,不可走错一步,此事连着后面一串布置,影响重大,切记。”
  游淼会意,点头,拿着兵部的公文经过院子,刚要走时又见唐博站在院里喂鱼。
  唐博笑笑:“游大人。”
  游淼停步,带着笑:“唐大人。”
  唐博:“去找李将军?今天早上看他刚走。祝他马到功成。”
    
    181、卷四 减字木兰花

  “嗯,我替李治锋多谢唐大人。”游淼一笑,转身走了,出院时脸上一沉,心里骂了句妈的。
  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唐博自己不出面,却暗示御史纠弹李治锋,游淼的反应却比唐博更快,一回来便下了重手,假传圣意,要推行变法,夺唐家的田,连着所有士族里三层,外三层的利益一齐全扒了。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就全看孙舆和赵超的能耐了,游淼有预感,这下自己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若按赵超的布置,自己娶了谢家的女儿,要再在朝中站住脚,就将轻松得多。到时候再推新法已无阻力。
  眼下一合计,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北方士族势力,这部分人占不到朝中三成,除平奚、林洛阳等几个少年交好的之外,其余都是领俸无权的人。反而是江南士族把守着六部以下的各个枢要之职。
  外加一个参知政事孙舆,孙舆只要支持自己,便可解决几名老臣。
  还有最大的地主头儿赵超。
  或许还有些胜算……游淼忧心忡忡,到了兵营,一进去就见李治锋吊儿郎当,躺在草垛上喝酒。
  “虎威将军!你在做什么!”游淼简直哭笑不得,自己忙得焦头烂额,李治锋竟然在这地方玩得不亦乐乎。李治锋跃下草垛,看到游淼便笑了起来,那笑容英俊而阳光。
  李治锋:“忙完了?”
  游淼无奈道:“你就这么闲?”
  李治锋微微一笑,抱起游淼,说:“来。”
  李治锋带着游淼几步跃上草垛,让游淼躺在干草堆上,两人面朝天空。秋季艳阳高照,却不甚热,凉风习习,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一样。
  游淼一躺下便忍不住赞叹:“景色太好了。”
  李治锋嗯了声,出神地看着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云缓缓飘过。
  “那朵云像只狗。”游淼笑着说。
  李治锋:“后面的是羊群。”
  两人静了一会,李治锋又说:“塞外就是这样的,牧民们养着许多羊,找几只牧羊犬看着。”
  游淼:“嗯,我娘以前给我讲过塞外的故事,她从南下的商队里听来的。”
  游淼开始给李治锋讲那个故事——一个关于牧羊犬与狼,与羊,与牧民的故事。故事里的牧民养了一条狗,一群羊,一头小羊丢了,牧羊犬去找,回来时却发现狼来了,叼走了另一头羊。主人以为牧羊犬玩忽职守,便把它打了一顿。羊们也恨它,于是一群羊想办法将牧羊犬的腿踩瘸,牧羊犬从此一瘸一拐。
  后来,牧羊犬带着羊们出去吃草时,被羊甩掉了。独自在山里找了一晚上的路,当夜,羊们回到羊圈里后,狼来了……
  说到这里时,游淼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道:“对了,你手下士兵做了什么事,告状都告到三哥那里去了。”
  李治锋还沉浸在游淼的故事里,若有所思,冷不防被来了这么一句,有点意外,看着游淼,答道:“没有,怎么?”
  游淼道:“说你手下的人行军时踩了水稻田。”
  李治锋微微蹙眉,游淼便下了草垛,说:“办正事儿罢。”
  游淼进军营,李治锋便将麾下武将一一叫来,游淼挨个盘问被弹劾的细节,只是没有详细告知李治锋。
  每问一句,李治锋的脸色便越难看一分。
  果然,践踏稻田之事是有的,但那是因为大旱,地都龟裂了,根本没有收成,那部将为了抄近路,便直接穿过去了。私相斗殴也是有的,只是几个士兵喝醉了,在扬州城里打架。劫掠财产要认真说也是有的,是一名部将手下士兵唤作阿郎的,恰逢七月半回乡,乡中一家人垒墙垒过了界,那家小儿子又是阿郎总角之交,央求阿郎帮忙,阿郎便替人出头,将那家人整堵院墙给拆了。
  奸淫妇女一事就更复杂了。但若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强迫。扬州军内有一男丁在入军前曾与青梅竹马的女子私许终身,后来出了孔雀东南飞一类之事。恰逢碰上女方家中又是个爱财的,遂将出事那男子告到县衙,言其逼死女儿。
  游淼挨个问完,面前跪了一溜人,李治锋听到最后,问:“谁弹劾我?”
  游淼都不开公堂审讯,没想到李治锋还是猜到了。
  “弹劾你的多了去了。”游淼哭笑不得道:“你要怎么处置?”
  李治锋道:“哪几家,你奏折上名单报来,我今夜挨个上门去坐坐。”
  游淼:“……”
  游淼:“带着刀子去坐?”
  李治锋眉头深锁,不吭声。
  游淼知道这家伙脑子又犯倔了,只得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有法子治他们,你这边,自己也多留点心罢。”
  游淼挨个抚慰一通,除了在扬州城内斗殴的那群人,每人罚五军棍了事,其余人都未有责骂。女子死的那个士兵,游淼还给他发了十两银子,让他回去安葬那女孩,好言安抚完,李治锋还有点烦躁。
  游淼似笑非笑看李治锋。
  李治锋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都针对我们?我们豁出性命,在为天启卖命,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还扯我后腿,搞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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