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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为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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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东西已全吃完了,倒春寒一来,天气又有点阴冷阴冷的,少年们都瑟缩在火堆旁发抖。
  “李延呢?”游淼坐下,发现李延不在了。
  “去掏老鼠洞了。”一人回答他,说:“找点吃的。”
  游淼等了很久很久,外面都没有赵超的讯号,只怕鞑靼人今夜不会上山。他倚在墙角,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一连数日都在逃亡,更没空打猎,足足饿了快十二个时辰,已快撑不住了。
  赵超回来,扔下头盔,浑身酸臭味,舒了口气,说:“今夜可能不会来了,我留了两个人放哨,先睡罢。”
  游淼点了点头,寻思去找点树皮吃,明日才好行动,但他既饿又冷,不想爬起来……算了就这样罢。
  夜半,他闻到点香气——破庙里,几个少年围在一处,用破碗煮东西。没有吃的还好,一传来香气,游淼只觉快死了。片刻后,那边李延的声音说:“给三殿下。”
  一碗米汤端了过来,赵超看了一眼便问:“哪来的米?”
  有人答道:“李长史从鼠窝里掏出来的。”
  赵超接过,三十余人,就只有这么一碗吃的,他转手便递给了游淼,说:“吃罢,吃饱了才好杀人。”
  游淼直咽口水,接过碗,被所有人看着,只得勉强喝了口粥,然而粥一入口,游淼便忘了世上所有的事,登时活过来了,大口大口地把它灌下近半。温热的米粥过喉咙时有种起死回生之感,游淼只觉这些年里,再没有碰上过比这碗粥更好喝的食物。
  他喝了半碗,把碗递给赵超,赵超却摇摇头,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看。
  游淼一眼瞥到李延等人正在看他们。目光十分复杂,被游淼一看,数人都纷纷别过头去。
  “子谦。”赵超低声道:“你给我记得了。”
  “什么?”游淼茫然问。
  赵超:“我就对你一个,是真心的。”
  游淼刹那震动,赵超拍拍他的肩,起身道:“我去看看,能打只兔子回来吃不。”
  赵超离开,游淼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赵擢,赵愗两父子都被鞑靼人抓走了,如今赵家真正说得上话的,有资格的,只有赵超。如果回到南方,南逃的士族世家还未曾拥立新帝,那么赵超当仁不让,就是皇帝了!
  这意味着什么?
  不,如今战局堪忧,江南一地还有危险,但一路上,游淼也渐渐发现,李延等人对赵超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可能只有他游淼是最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如果大家安然无恙,回到江南,他游淼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能不能活下去还难说呢,游淼忍不住自嘲。国家,山河,家,还有他的江波山庄……如果让他去换,他宁愿用江波山庄及自己的仕途,换回李治锋的陪伴。然而北方大地满目疮痍,若在这时跟着李治锋回犬戎,便是在江山覆灭之时置千万百姓,国家于不顾。
  他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却决计无法坐视自己的故乡被鞑靼铁蹄践踏。
  火堆噼啪燃烧,游淼渐渐困了,倚在破庙角落里,再醒来时发现赵超巡逻回来了,把几个布袋扔在地上,里面是鞑靼人随身携带的羊肉干与皮袋酒。
    
    139、卷三 满江红

  “吃罢。”赵超道:“我带人去看了一次,鞑靼人都死在溪边了,整整五十具尸体。”
  所有人马上动了起来,去烧水,将肉干加进去,不多时香气传来,有饿得两眼发黑的便不管了,直接用手抓着吃,赵超慢慢地咀嚼肉干,又递给游淼酒,示意他喝。交谈的嗡嗡声响起,一众人逃亡了足足十天,此刻才终于真正地放下心头大石。
  十天里挨饿受冻,过着下一刻便要死亡的日子,如今终于逃出了地狱,那情绪渐渐地传开,大家脸上都带着喜色。游淼却吃着肉干,心不在焉地思考回去以后的事。
  就在这时,破庙的后门砰地一声响起,庙内少年们登时慌了,一个女孩尖叫起来。
  “什么人?!”有人喝道。
  赵超迅速抽剑在手。
  门又沉重地砰然声响,像是有什么扑在了门上。
  “别怕!”赵超喝道:“拿出武器!敌人没几个了!”
  少年们围成一圈,站在后门前,以武器指着后门,门又轻轻地一响,那一响时,门外渗出血,蔓了进来。那一刻,游淼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周围一片安静。
  游淼迈出一步,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他的眼眶,他再上前一步,像个小孩般大哭起来,紧接着冲上前去,把门打开,一个满身血污,高大的男人倒了进来,游淼抱着他,跪下地去,抱着他的脖子,发疯般地埋在他的身上大哭。
  李治锋显是经过一场殊死的硬仗,此时一手脱力,打着颤,抬起来搭在游淼的肩上,往游淼手里放了一枚狼牙,疲惫地笑了笑。
  当夜,李治锋闭着眼沉沉睡去,游淼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借着火光注视他熟睡的面容。忍不住凑上去吻他的唇,李治锋睡得迷迷糊糊,伸手搂住了他,把他牢牢抱在肩前。游淼的命终于又回来了,这个世界瞬间有了色彩。
  他们翌日启程,李治锋只是战得太狠脱力,休息一夜,补充食水之后便缓了过来,游淼提心吊胆地守了一晚上,天明时再醒来时,却是被马匹颠醒的。他睁开眼,李治锋便道:“没事了,睡罢。”
  于是游淼又侧身抱着李治锋的腰,在他身前入睡。
  赵超驱马到前面,问道:“回来了?”
  李治锋只是一颔首,赵超说:“多谢你救了他们。”
  “不客气。”李治锋淡淡道。
  赵超在前头带路,渐渐的,太阳升起来,照在山峦间,仿佛把春天的温暖带给了整个大地,吱啾鸟叫在林间回响。睡了许久的游淼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李治锋便摸了摸他的头。
  游淼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李治锋也没有说什么,仿佛两人只是分开了一夜,而现在又在一起了。
  “那队鞑靼人都是你杀的?”游淼问。
  李治锋嗯了声,说:“人太多了,又都是好手,我一个人打不过,只得一点一点,偷袭解决。从蓝关下追到汉阴。”
  游淼点头,说:“连你都打不过的,可见很厉害。”
  “那一百人是贺沫帖儿的亲卫队。”李治锋说:“他铁了心要把你们抓回去。”
  游淼舒服地蹭了蹭,缩在李治锋怀中。李治锋又问:“南边怎么样了?家还在吗?”
  “据说胡人还没打到长江以南。”游淼道:“希望老天开眼罢。”
  他时刻不愿离开李治锋,时而摸摸他的手,两人手指纠在一处绕来绕去,时而抬起头,李治锋便吻吻他,眼里带着温情。
  “回去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办。”游淼说。
  “回去好好吃一顿。”李治锋说:“睡一觉。”
  游淼笑了起来,在李治锋的眼里,事情总是这么简单。
  这一次再没有鞑靼人追兵,他们在赵超的带领下离开粱西,渡过黄河,小心地曲折前行。沿途大批土地都已沦陷,路边时不时可见逃亡的百姓,村庄被烧成焦土。进入京畿后,他们驻马将军岭高处朝下看。
  昔日的京城已化为废墟,一名过路的百姓告诉他们,鞑靼人将京城的财物洗劫一空,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烧了十天十夜,京师化为灰烬。现在五胡正在黄河南岸,京师西侧的成川盘踞,扼守了北上的大路。
  成川地处东、西、北三路交汇,是古来的一处重要兵防之城,赵超考虑良久,不敢冒险,绕过京畿,改走南边,翻山而过。一队人走走停停,进入了胡人的地方。赵超早有预备,让一众人换上胡人的兵服,假装是押解战俘,跟在李治锋身后走。碰上胡人便让李治锋去交涉。
  如此数次,有惊无险地躲开了两股盘查兵。李治锋虽不会说鞑靼话,却会说鲜卑语,喝骂的声音十分凶狠,听得游淼心惊胆颤。
  这一天他们抵达京畿的最南边,意外地发现全是胡人的军营。
  “糟了,这下可能过不去了。”赵超忧心道。
  游淼,赵超,李治锋三人进入流州地界,远方的山在烧,黑烟升向天空,灰烬在天底下飘扬,胡人居然放火烧山!这是游淼始料未及的,看来胡人仍在进攻,而天启军正在抵抗。上万鲜卑军筑起防线,拦住了长江北岸,对面便是天启军的阵营。
  只差一步,就能回到江波山庄了,然而这一步却犹如天堑。
  “从沛县走。”游淼果断道:“这里我熟,跟着我!”
  换成游淼与李治锋带路,领着赵超等人穿过茶马古道,远处沛县依旧,城外的路上却多了盘查的胡人,赵超示意不可上前。
  游淼驻马看了片刻,带他们离开茶马古道,前往碧雨山庄,途经路上的一个食店,他翻身下马,前去敲门,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黄昏时分,游淼推开门,里面一阵臭味,那食店正是他从前每次出入山庄时,经过喝茶与吃饭的地方。李治锋也记得这里——他曾经下山给游淼找大夫,在店里喝过一碗茶。
  游淼进入内堂,看到老板娘的尸体睁着眼,尸身已经臭了。
  数少年纷纷进来,都捂着鼻子,店后还有发臭的鱼虾。游淼转了一圈,见食店里的钱财已被洗劫一空。到处桌翻椅倒。显然是有好几波胡人来过。
  李治锋抱起老板娘的尸体,带到后院去,把她埋了。
    
    140、卷三 满江红

  “跟我来。”游淼带着人到仓库里去,里头空空如也,粮食也没了。他躬身拉开木板,里头是一个地窖,游淼又说:“来,都下来。”
  地窖空间意外的大,还存放着不少酒,赵超拿着灯笼,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游淼说:“小时候我常和老板娘的儿子在这里玩呢,对付着先睡一夜罢。”
  游淼把稻草铺开,让女眷们在地窖里睡,赵超便安排一些人睡前院,一些人守后院,游淼道:“我去探路。”
  赵超阻止了他,说:“天色太晚了,明天再去罢。”
  这夜游淼趴在前厅的一张桌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李治锋知道他的担心,过来搂着他,两人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醒来时,游淼便翻身上马,让赵超等人留在废弃的食店里暂时躲避。自己与李治锋前去探路。
  沿途全是黑烟,流州的青峰山已被林火烧成了灰烬,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十余年的茶林,就这么毁于一旦。
  “老头子的产业全完了。”游淼道:“不知道流州城里的亲戚们现在如何。”
  李治锋与游淼共乘一骑,闻言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游淼止不住地想他爹,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他们仍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子。而这一片茶林,也是当年他母亲乔珂儿亲手所植。
  经营了十来年,在他出生时便已种下,就这么一把火,全没了。
  树没了,还可以再种,但人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游淼想到自己小时候,他爹仍然是疼过他的。小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他爹便在书房里喝茶,喃喃地说:“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游淼去游德川怀里撒娇,游德川便搂着他,摸摸他的头。
  想到这些,他心里便忍不住的难过,自回了流州,他几乎就没给过老头子什么好脸色,最后一句还是三年前的上元节,回家吃饭时与老头子吵了起来,咒他快点死。到得他上京赴考,老头子还让乔珏给他捎钱,夸他长进了。
  李治锋抱紧了游淼,游淼摇摇头,李治锋便道:“别哭,人都要离开父亲的。雏鹰离巢,天经地义。”
  游淼想起李治锋也从未朝自己提过他的父亲,便擦了擦眼泪,说:“你爹对你怎么样?”
  李治锋想了想,说:“他从来不与我说话,也很少与我大哥说话。”
  “从来不说?”游淼诧道。
  “有一次,在很小的时候,我打了只鸟儿给他看。”李治锋说:“他说‘好’。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某个晚上他病死了,大哥不让我去看他。”
  犬戎王居然是这样的,游淼有点意外,他又问:“你娘呢?”
  李治锋道:“我娘是个汉人。”
  游淼:“……”
  “你娘是汉人?”游淼道:“能找到她么?”
  李治锋摇摇头,说:“我娘是被犬戎人掳来的,回去她的村子里后,没几天就死了,埋在月牙泉边上。”
  游淼又问:“你大哥呢?”
  李治锋道:“他母亲来自一个塞外的小族,我只知道这些。”
  游淼叹了口气,说:“你对你爹可能没多大感情……”
  “我懂你们汉人的孝悌。”李治锋如是说:“你以前读书的时候给我解释过,不过犬戎人不用奉养父亲,再说了,你父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必过于悲伤。”
  仁、义、礼、智、孝,游淼知道这是汉人才有的观念,塞外部族很少接触这些,有的野蛮人甚至会父子相残,而有的部族则靠亲情来维系家庭。他有时候很难去想象,游牧民族没有孔孟,没有书本,难道就不像是生活在一片人性的长夜里么?雕栏画栋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带走金银等东西。
  汉人也是在圣人先贤著书立传后,方慢慢形成自己的规矩。而一个有书,有文化的民族,不是应该日益强盛才对么?为什么会毁在如此落后的蛮夷人手中?
  “到了。”李治锋说。
  碧雨山庄近在眼前,游淼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那块匾已落在地上,被踩成两半。他甚至不敢进去看,李治锋问道:“我进去?”
  游淼道:“一起罢。”
  他的声音发着抖,李治锋抱着他,令他平静下来,驱马进入山庄正门。兵荒马乱的景象,整个山庄全毁了,似乎经过了浩大的洗劫。炭化的群山笼罩在湿润的云雾里,簇拥着这个破败的山庄。
  大厅窗户破碎,书画被撕坏扔在地上,所幸没有尸体,游淼下马,朝着花园里走,穿过走廊时被吓了一条。
  管家死不瞑目,抱着柱子,被乱箭钉在柱上,游淼避开他,认出是王氏带来的新管家。他继续朝后院走,看到几个肚破肠流,被踩死的家仆。李治锋始终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游淼嘴唇发着抖,最后喊出一声。
  “爹——!”
  游淼声音里带着哭腔,空空荡荡的山庄却无人应答,他跑过回廊,推开父亲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挨间摸进门,值钱的东西全被洗劫了,却没有尸体。他渐渐平静下来,找遍整个山庄,连后山的小路都去了,最后确定父亲与游汉戈等人不在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已是过午时分,游淼坐下来思索,现在定下心,看样子他们都提前跑了。当然也可能是被抓走的,但胡人抓他们做什么呢?连管家都杀,丫鬟小厮们不可能逃得掉。
  唯一的解释是游德川提前就跑了,而管家和那几个家仆留下看家,结果被入侵的鞑靼人杀了。
  游淼起身,回到父亲的房内,朝李治锋说:“搭把手,把衣柜移开。”
  李治锋试了试,把衣柜掀了起来,扔到一边发出巨响。
  游淼伸手去探,摸到一个空空如也的格子,抹了半天,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心了。
  李治锋说:“是什么?”
  “地契,借据,银票。”游淼浑身力气都用光了一般,倚在李治锋身上,说:“老头子先一步跑了。”
    
    141、卷三 满江红

  李治锋点了点头,游淼确认后山通路没有胡人把守,便回去传讯,让赵超等人启程,穿过山庄,沿着后山小路出去,前往安陆村。路上游淼不敢打火把,一行人静悄悄地连夜赶路,及至碰到前方大批的军队,赵超忙让所有人躲到道路两旁的野地里去。孰料过来的人说的却是汉话。
  “走快一点!”
  “当心前面!”
  “禀告王大人!有马蹄印记!观蹄印应当是汉人的马匹!”
  听到这话时,游淼全身一阵发麻,那是激动带来的不知所措,赵超忙起身喊道:“前面是哪个队伍!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
  过路的兵士停下,纷纷架弩,一人冷冷道:“羯人的探子?放下兵器!”
  “王勇?是不是王勇?”平奚听到声音便起身,跑出大路,大声道:“我是平奚!”
  “平侍郎?!”那将领几乎难以置信,失声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赵超上了大路,跃上中间,余人纷纷出来,游淼要起身,却被李治锋按着肩膀,缓缓摇头,游淼点头,知道其意。
  王勇这一惊非同小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赵超抱拳,道:“三殿下!聂将军正在前线抗敌,今夜准备偷袭羯人敌营!”
  聂丹没有死!
  游淼登时眼前发黑,太好了,聂丹没有死,赵超立即上马,说:“快带我去见聂将军!”
  这时候李治锋才从草丛中起身,少年们个个喜极而泣,颠沛流离数月,终于见到了自己人。王勇边走边解释,五胡打到长江,现在正在与汉人争夺流州北部的大片土地,短兵相接近十次,朝廷撤进了扬州,大军在扬州筑起边防。聂丹则带着两千兵马,游走于流州,正准备伺机突破防线北上,寻找流落北方的皇族。
  扬州的官府内,南逃的士人们群龙无首,各个人心惶惶,胡人招降江南六地,沛县县令自知不敌已率全城军民投降,扬州幸有孙舆镇着,力排众议,让聂丹带兵抗敌。
  游淼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王勇将众人带到前线,这里的局面十分混乱,双方正在交战,天明之际,甚至分不出哪里是自己人,哪里是胡人,喊杀声震天,王勇吼道:“弟兄们,保护三殿下与公主!随我杀回去!”
  “三殿下回来了——”兵士们齐声呐喊,杀过了敌线。
  “三殿下归朝——”
  “三殿下归朝——!!”
  那一声在黑夜中几乎是一呼百应,破晓时的黎明,阳光洒向大地,天启军听到这句,都是短暂一顿,赵超喝道:“弟兄们——!随我杀!”
  两百人的队伍冲进了敌阵,羯兵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来了援军,纷纷撤兵,撤离时又自相践踏,当即大溃,王勇带兵就这么冲过了两军交战的前线,己方后阵被惊动,以为被冲了阵,无数兵士包抄过来,游淼大喊道:“别放箭!自己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
  场面一阵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过来,守住大营,一名将领排众而出,喊道:“三殿下!”
  那是聂丹的声音,游淼疲惫地出了口气——回家了。
  整个军营里都惊了,凡是路过的地方士兵都在朝赵超行礼,聂丹把诸人带到中军帐内,游淼已困得说不出话,却不得不支撑着,陪他们议论军情。
  “吃的有吗。”赵超说:“先让他们歇会。”
  “不能歇。”聂丹说:“羯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成败在此一战。”
  赵超说:“江北的地形我不熟,是不是能……”
  游淼眼皮直往下掉,听着听着就撑不住了,他倚在李治锋身上,靠在帐篷角落里。李治锋说:“吃点东西。”
  游淼推开李治锋的手,睡着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李治锋还在身边,远方传来声响。
  “过江!”赵超揭开帐帘进来,说:“现在走,先把你们送回江南去。”
  “又要输了吗。”游淼已经麻木了,咂巴着嘴问道。
  “别晦气,有聂大哥在,不会输的。”赵超道。
  “他怎么没死?”游淼又问了句。
  赵超无奈了,李治锋拍拍游淼的背,让他坐起来。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赵超哭笑不得道。
  游淼还记得当时在朝廷上,所有人都以为聂丹死了,而聂丹的死讯直接导致了京城那场大败,接下来是士气低落,帝君不顾一切地出城南逃,鞑靼人有机可乘,杀进了京师。
  赵超道:“当时聂大哥受伤昏迷,被一名胡人猎户抓走,那家猎户拿了他的东西,又被鞑靼人买去,才出了此事。快,起来,别睡了,先回你家去!我和聂大哥要回扬州府找人。”
  游淼听到回山庄,马上一个激灵,踉跄起身穿好衣服。
  北边暂时停战,打得天昏地暗后双方不分胜负,前线有人陆续撤回来,兵荒马乱的,赵超把游淼送上车去,游淼稀里糊涂,与李治锋在车上朝着南边退走,一直退到江边,聂丹骑马过来,在江边纵马一跃,上了渡船。
  渡船横过茫茫大江,朝江南而去,聂丹说:“我看东边还有一处悬崖,不知能不能用上。”
  游淼登时想起了江波山庄横过两岸的吊桥,马上道:“我有办法了!吊桥还在吗?”
  游淼一提,李治锋大约就明白了,却摇头道:“不清楚,我离家的时候还在的。”
  游淼说:“跟我来!别去扬州府了!”
  渡江之处在安陆村码头的上游五里路,抵达江南岸后还得骑马朝高处赶。官道两侧绿油油的一片田地,却人丁稀少,料想是听得开战,全跑扬州去躲着了。跑了一刻钟,终于见得个人,那人直起身道:“呀!江波山庄的少爷回来了!”
  游淼回头笑着说:“是啊!”
  奔马疾驰而过,登时将那人甩在身后。
  山庄越来越近,游淼放马疾驰,催到最快,大喊道:“驾!”
  马速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游淼心中兴奋之情难以抑制,就这么冲进了山庄,山庄内仍有不少佃户在播种,看见一骑当先,后面紧跟着另一骑,紧接着又是数十兵士,都好奇张望。
    
    142、卷三 满江红

  “我回来了!”游淼喝道。
  “少爷!”
  “是少爷!”
  佃户一传十十传百,尽数被吓着了,李治锋紧追在他身后,说:“慢点别摔了!”
  游淼勒住马匹,一脚蹬开马镫,翻身下马像个丧家犬般踉跄跑向大宅。沈园牌匾依旧,一名小厮正在擦门,游淼冲上去便给了他一脚,继而哈哈大笑,迈进大门。
  “少爷——!”那小厮刹那大喊,吼道:“少爷回来了!”
  “少爷!”
  所有小厮都被惊动了,哭的哭笑的笑,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抱游淼,程光武大哭着过来,游淼站在前院里,长长地吁气。影壁上挂着一串佛珠。
  李治锋拴好马进门,又有人道:“锋管家也回来了!”
  “回来了。”李治锋淡淡道:“把人全叫出来,舅爷呢?”
  “舅爷上扬州去了!”摇光笑道:“太好了,少爷回家了!”
  山庄内一片静谧,少了许多人,游淼这才发觉不对,问:“人怎么就剩你们几个了?”
  程光武连说带比划,游淼与李治锋才明白,原来江北一打起来,安陆往南撤,乔珏眼见不对,也只得把值钱东西都带到扬州去,暂且避难。数名服侍游淼的小厮却不愿走,各个留下来,乔珏说不动,只得嘱咐程光武,让他们一见势头不对,就火速南逃。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赵超的声音在门外道:“好诗。”
  赵超与聂丹这时候才来,游淼说:“聂大哥,三殿下,进小弟家里坐坐罢,都去忙活了!做饭做饭!钱嫂子还在么?也跑了?”
  “在在。”光武连声道:“长垣在桥那头张望着,钱嫂子没走,山庄里还留着不少人呢,每天上来打扫。”
  游淼领着聂丹与赵超进去,当即便有小厮过来扫榻,烧水,聂丹却面带不悦道:“喝茶就不用了,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军情紧急,若无要事,这便告辞。”
  游淼道:“不忙,有要事,聂大哥你先坐着。”
  赵超吩咐道:“坐罢。”
  游淼给两人各泡了一碗茶,李治锋带着山庄的大地图过来,说:“桌子。”
  小厮们便将桌子搬进厅堂,李治锋朝游淼说:“吊桥还在。”
  哗啦一声,随着李治锋单手一撤,地图唰地铺开,李治锋又潇洒回扯,铺满整张书桌。游淼对着地图沉吟片刻,说:“这是江波山庄的地图,北到郭庄,南至安陆。南边咱们不管它,北边,有两道铁索吊桥,一道是四年前我刚到山庄时修的,另一道,是去年刚修的,都能走人。”
  聂丹似乎明白了,说:“夜袭?”
  “有机会。”赵超喃喃道。
  游淼拿过墨笔,在郭庄下游打了个圈,说:“这里还有个码头,到了这里,江道狭隘,风浪湍急,是没有办法走船的。”
  “唔。”聂丹眯起眼,点了点头。
  游淼又道:“咱们可以把人全部撤到江南,两千人,撤完以后,羯人肯定以为咱们全部逃了,就会在南岸扎营。骑兵再从江波山庄北边走,给他们来个背后袭击,从高地冲杀下来。这样他们断了后路,就会被逼到江边。”
  “这么一来,羯部的兵就要顺着江走,他们都是骑兵,走上游呢,是泥摊地形,马蹄容易陷进去。只好顺着下游走。”
  聂丹马上道:“知道了。”
  接着把茶一饮而尽,说:“带我去看看吊桥。”
  游淼道:“我还没说完!”
  “不用说了。”聂丹道:“出去传令,让弟兄们秘密渡江。”
  李治锋却道:“这里。”
  说着手指点点其中一处,是江岸的悬崖,说:“如果没记错,还堆着上万斤的石头,可以等羯人来了,再将这些堆在悬崖上的石块一次全部推下去。”
  游淼吓了一跳,问:“哪来的石头?”
  李治锋说:“去年夏天山洪的时候,长江带下来的,舅爷派人把石头用木车推到悬崖上,预备筑堤用。
  外面有小厮探头探脑,游淼便道:“怎么?”
  “少爷。”长垣笑着笼着袖进来,游淼麾下小厮除了程光武便以他为长,游淼便笑着招手说:“过来。”
  长垣进来,游淼与他抱了抱,长垣嘘道:“给少爷请安,这几个月里大伙儿都急疯了。”
  游淼笑道:“这不回来了么?”
  长垣又躬身道:“钱嫂听少爷回来,正要做饭,光武说做点简单的先用着,现下灶里做了点面条,少爷看是现在吃还是再待会儿。”
  “先吃先吃。”游淼差点又要眼睛发黑,说:“端四碗上来。”
  外头小厮正捧着木盘等,一听吩咐马上就端了进来,四个大海碗,配上码得整整齐齐,脆皮香糯的烧肉,每碗两个荷包蛋,浸着嫩绿的油菜。游淼闻到香气时眼睛都绿了。第一碗先给赵超,李治锋要端着出去吃,游淼却道:“李治锋素来与我一起吃饭,平日是这样,有客来时也是这规矩。”
  赵超看到面什么都顾不得了,连连摆手示意没关系,坐到一旁去大吃。
  聂丹只是吃了两口便放下,眉头深锁,依旧看着地图。
  游淼与赵超饿鬼般地把面吃完,游淼又道:“李治锋,上等的茶叶来点儿。”
  李治锋嗯了声,泡了四杯乌龙,聂丹又和赵超商量片刻,将战术定了,方风卷残云地吃完面,说:“我去安排撤军。”
  赵超道:“我带人去山庄吊桥处守着,顺便布置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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