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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包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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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间,隐约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

“信我吧,就是这样的气味,当今除了那个人,没人还用得起那种香料,这女人一定不简单……”

5章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锒铛入狱了。

衙门这地儿我听说过,不是用来关罪犯的?

我双手被一条厚重的铁链拴着,我试图挣脱了下,牢狱外的衙役看了眼我,非常不屑地挑着眉,边啃鸡腿边道:“别傻了,那是千年寒铁合着散金熔炼而成的万鼎锁,一般只用来扣押武艺高强的重刑犯,你走运了。”

我瘪着嘴,同样摆出很不屑的样子回敬他,“荣幸是荣幸,不过可否问一句,我犯了什么事让你们动用这样级别的装备来囚禁我?”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几个衙役听我这话笑成了一团,“老实呆着吧,明早县老爷审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一个五好良民,三观正统,不偷不拐不骗,唯一算得上罪状的事,不过就是包庇了下小凤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黑金猎头,但讲句心里话,要是我能将他绳之以法,早就就地把他办了,这县太爷脑子里装的都是鸡油吧?

我脚蜷着麻了,一恼,便用力抻了抻,谁知这一脚过去,不小心踩着了软乎乎的肉垫。吓得我立马缩到一边,那肉垫掩在一片干稻草里,似乎哼唧了一声,没了动静。

我觉得奇怪,便用脚又踩了踩。怎么不哼唧了?我慢慢爬过去,将干稻草都扒拉开,一个蜷缩着的人影乍时出现在我眼前。我吓了好大一跳,应该是个男人,一身褴褛的蓝色长衫被血污染得发了黑,身上有许多皮开肉绽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灰头土脸看不清样貌,不过手指纤长干净,怎么看都是个文化人。

那啃着鸡腿的衙役不知何时拿了个水桶过来,对着他就全全洒了下去。我站得不算近,没有被波及多少,而原本奄奄一息的他非常痛苦地喊了好几声,然后开始全身抽搐不停。

“叫你犟!既然来到了这儿,你就别指望着出去了,你最好什么都招了,爷有的是十八般手段对付你这样的闷头驴。”

我赶紧爬得离他更近了些,看着他伤口上由黑复又变得鲜红渗血,我便怒了。

“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居然用盐水!”

“哟,遇到个强出头的,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来到这样的地方要懂得独善其身,想着如何保命要紧。”

我刚打算回嘴,手腕便被人轻轻握了握。我低头看地上那伤痕累累的男人,他的眼睛微微睁开,黑色的眼珠印着昏暗的灯光望着我,淡然却坚韧。

我摸不准他的意思,不过大约是让我别为了他与这些人起争执。看着这样纯粹的眼神我有些发虚,因为我正想骂那衙役一句不要脸来着。我赶紧拿起一些稻草横在他面前,“你先睡着,睡着。”

那衙役不知从哪儿又端来一桶盐水,这架势估计又要往他身上倒。我察觉得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而且还紧了紧,一看便是做好了强忍的姿态。

他这副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

我一咬牙,便挡到他身前,生生为他挨了下来。泼水的力道极重,我身上被洒到的地方都如被烫了那般又疼又麻。

那衙役喜闻乐见地冒出了好几串“哈哈哈”,后来外头喊了声让他把徐生的口供交过去,那衙役便立马跑了。

我提了提身上的衣服,又湿又黏,还有股难闻的气味,我估摸着这群衙役可能往里头撒了什么,顿时一阵干呕。

地上的人忽然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似乎连说话都艰难,“连累姑娘了。”

我回头看他,他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现在他浑身应该如被火烧着那般疼痛吧,可他呼吸仍然轻浅,十分隐忍,我不由得心生佩服。

我凑过去了些,“疼的话可以喊出来,我不笑话你。”

他的嘴已经干裂了,但还是勉强摆出了笑意,“还好。”

“你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了?被这样非人对待。”他的脚细看之下,还有些扭曲不直,破溃的地方往外渗出了些黑色黏腻的汁液。我环视了一遍牢狱里的各种刑具,心想着这家伙应该通通挨过一遍了。

他声音很低,说得极慢,我也没有半分不耐,只觉得他的语调让人舒心放松。

“小生姓徐……是景州前年晋的秀才,他们抓我,不过是想用作人质引蛇出洞罢了……”

“引谁?”我听着一阵唏嘘,他看着应该是个行为端正的秀才,无辜受累,这县衙还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折磨他。这山洞外面的世界,坏人坏就算了,好人还不好……

他无奈笑了笑,“引……我内人。”

我当即一愣,在缙云湾时,林大婶时常带些淘来的市井戏文给我解闷,段子里总说哪家哪家当官的又强掳了哪家哪家的姑娘做小,然后哪家哪家英雄豪杰出手相助而后与姑娘一见钟情云云。

果然是艺术源于生活这个理。

“那个……县太爷,想夺你所爱?”

“我内人,正被官府通缉,她四处逃亡,也不知过得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语气带着央求,“姑娘可否帮小生一个忙?”

我帮他把身上的稻草都清理掉,然后点了点头。

他很开心,从怀里拿出个凤衔珠鎏金簪子,递到我跟前,“我时日无多,有生之年怕是再也无法见内人最后一面,若姑娘有机会出逃,还请帮我将这簪子置于水桥巷一百零六号的院子里,内人若是回来,便能见到了……”

我心道这徐生真心痴傻,他既是做了人质,消息必然能传到他发妻耳里,若他发妻还心存惦记,又怎会让他孤自在此受罪而不来营救?徐生尚且愿意为她受尽酷刑,她却连露面都不屑于么?都说世上郎儿皆薄幸,这姑娘家觉悟也不高啊。

我将他的簪子收了,“倒希望她还能记得你这一片情深,省得你白白丢了性命。”

“小生知道姑娘心中疑虑,不过……她也有苦衷……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他突然猛地咳起来,身上的伤口因为拉扯引得他额头又起了一片冷汗。他的意识变得非常模糊,我一着急便啪啪给了他好几个嘴巴子,见他没反应,我决定豁出去了!

“你大爷的,簪子你活过来后自己送!”我抿着嘴,拿起簪子便对着手心用力一划,血刹那间便流了一片,我把血一点一点地滴到他身上的伤口上,奈何他的伤口实在数不胜数,血尚未将他的伤口淋过一遍,我手心的伤口便开始愈合了,我一狠心,又深深划了一道。

6章

伤口疼得我眼泪漫了一眼眶,我忍着把最后一个伤口也淋了血后,便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

一定要凑效,一定要凑效……

果然,他那些鲜血淋漓宛如咧着嘴的食人花般的口子开始慢慢地合并了,有的小伤口已经恢复得完好如初。

我兴奋地拼命摇醒他,“徐生,你醒醒,你看!”

徐生醒得极快,他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他动了动脚趾,然后一脸讶异地看着我,“姑娘……你,做了什么?”

说来惭愧,小时候我无意中在山洞里发现了一只从外头飞来的小云雀,它想飞出去的时候撞了好几次墙壁,最后一次撞得忒狠,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势头,结果撞折了翅膀,看着颇为可笑又可怜。我与它相依为命了几日,偏巧那天我手被石尖刺破了个小口,血滴到它身上,它扑腾了几下翅膀,毫不留恋地想飞走,结果又开始循环往复地在墙上撞啊撞的……

就这样我才知道自己的血可以治鸟。

殊不知,原来也可以治人……

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刚刚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于是随便打着哈哈:“我有灵丹妙药,刚刚给你喂了一颗。”

他反驳:“小生虽没了意识,但应该没有吞下任何药丸……”

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却还是笑嘻嘻道:“你吞了的,记性真差。”

“我记得没有……”

“他大爷,我说你有就有!”遇到这样温吞脾气的我就忍不住炸。

本想把簪子还给他,但是转念一想,他肯定出不去,给了他也无济于事。要想救他出去,除非……

我把簪子收进口袋里,再把身后牢牢捆着的木匣子卸下来,掏出了凤泣血,塞到他怀里,嘱咐道:“江湖规矩,礼尚往来,你给我簪子我给你血玉互不亏欠,这东西你带好,千万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我小命不保!”我觉得我胆子又肥了一圈。

他本不要,被我吼着默默收了去。

赌这一把,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翌日,县太爷早早便把我提了堂,徐生睡得熟,我估计他平日里被这样那样的伤口折腾得没睡安稳过。他把凤泣血抱得很紧,我仍觉得不放心,于是把稻草全踢到他身上埋了个严实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牢狱。

那县太爷顶着乌纱帽,发髻别得老高,捋着胡子看我,细细的眉眼里总能挤出猥琐的气质。

他们把我摁着跪在地上,我也没有反抗,倒不是我乖巧,实在是昨晚为徐生费了太多血,无力得很,一个晚上不够我恢复元气,不然以我这般顽劣的性子必然凌空一脚,踢不踢得着姑且不记,起码我有心。

那县太爷见我如此安分,眼睛闪了闪,不怀好意,“你是凤七蟾什么人?”

我摇头,“不认识。”

他敲起惊堂木:“公堂之上,岂容你知情不报!如若你与他不相识,怎会染上他身上紫雀罂粟的香气?不论他凤七蟾本事多大,在江湖中有多少威望,朝廷要擒他,他也终究是笼中之鸟能飞哪儿去?姑娘还是老实招供的好,包庇重犯同罪论处。”

我想,他这样肯定我认识凤七蟾,我就顺着他点好了,于是我答得委婉了些:“那我……好像不认识。”谁知他还是不满意,我虽不是有心得罪这些朝廷官员,但也不知是我表达方式不对还是他们理解偏颇,一听我的话县太爷便开始吹胡子瞪眼,势头十分不妙。他们用淫威逼迫,我也顾不得情分了。“我虽不认得凤七蟾,但我供出个小凤仙,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

县太爷又狠狠敲了一下惊堂木,指着我大声道:“上刑!她居然戏弄公堂。”

我一看他们搬出了夹棍,赶紧告饶:“有事好商量啊好商量!我、我认识凤七蟾——”

那县太爷终于喜笑颜开,我禁不住丢他一记白眼。这年头,老实孩子活不起,撒谎都是被逼的!

既然撒了,就不怕撒大的。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胡编乱造,“我们是夫妻,他爱我,我爱他,伉俪情深不离不弃,他若是一天见不到我会失心疯的,你们行下流卑鄙的手段把我掳来,他必定会不顾一切将我寻回……”说着说着我都开始不好意思,我这多年跟着湾长修炼起来的厚脸皮,也挨不住我这样天马行空地诋毁凤七蟾,反正凤鸣孤城城主这样闷骚的名号摆在外头就是卖点,意/淫他的姑娘满大街都是,只盼他大人有大量……“那什么,你们走着瞧,别动我一根汗毛啊。”

那县太爷对我将信将疑,摸着下巴问一边的师爷,“这女乞丐靠谱么?咱该不会被老陈摆了一道吧?”

师爷拿着羽扇捂着嘴,声音却大得全公堂的人都听得见,“不然再把老陈抓来问问?我就说嘛,要是凤七蟾能看上她,隔壁那中了风的二丫蛋也能去选秀了。”

那县太爷听了觉得在理,便又怒了,第三次敲惊堂木,“上刑!她居然戏弄公堂!”

我顿时怒火中烧,恨不能踹那两渣滓两嘴巴子,审了半天,我黑的白的全说了还是要上刑,上上上,上你个头!

我眼睁睁地看着夹棍套在我手上,视死如归的忧伤又冒出来了,我闭着眼不敢看,偏偏此时周围扬起了一阵略带熟悉香气的风,我身后似乎还有轻身落地的脚步声。

公堂上突然安静下来,我觉得不可思议,手上也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袭来。于是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某个墨黑色如鬼魅一般的修长身影乍现跟前。

此时此刻我才觉得小凤仙是多么的可爱,就连他那面具也可爱。

小凤仙一剑削掉了架着我的衙役的手,随着衙役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响起,血倏地飞溅到身上,我看着两只手掉在我前头,立马抱着头不知死活地嚎起来:“你就不能温柔点……”嚎到最后我也没了底气,赶紧消声。

“你编故事编得精彩,我本想多观察一会儿。”

我愣了愣,抬头看他,他的意思是,他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了?见死不救好一会儿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残灰,见我表情如此,便道:“房梁太滑,一时没站住。”

这朵凤仙花实在太气人!我瞪眼正要张嘴,他便转了身去,对着一边完全傻了眼的县太爷和师爷,也不知是他气场太强大,还是表情太过惊悚,那两人下巴掉了两寸。

小凤仙道:“找她有何事?”

7章

县太爷咳了几声,指着小凤仙当堂骂道:“你、你是何人?胆敢杀害公堂衙役,你可知犯了何罪!”

“听闻你们在通缉我,我便来瞧瞧。”小凤仙的剑很神奇,又软又黑,上面染了满满的血,他只是随手一甩,剑身复又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连我的模样你们都识不得,如何通缉?”

师爷惊得用羽扇捂了嘴,嗓门还是大:“你是凤七蟾?!”

他一跃上了县太爷的审判桌,剑朝着县太爷的头直直窜过去,动作神速得几乎能在空中划出光点来。就在我以为那县太爷得脑袋开花时,他的剑锋猛地停在县太爷的额前,只差毫厘便嵌了进去,当即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县太爷也是个怂货,吓得立即湿了裤子,急得口不择言:“城主大人饶命!城主大人饶命!本官只是、只是将您的娘子请来喝了杯茶,并无恶意!并无恶意啊!”

我明显看见小凤仙的手小幅度地一颤,缠了黑布的手背上也有微微的青筋跳动。这个破县官,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这家伙……真是凤七蟾?

他默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我不杀你。”说完剑锋直转,在县太爷的额前划了个大大的叉,县太爷顿时捂着自己的额头倒地打滚。

“送你的这个礼物,一来惩诫你胡言乱语,二来,”小凤仙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瞰我,“回报你随意将她请来喝茶的心意。”

我看他似乎极其认真,便低声问:“你真是凤七蟾?”

他面无表情,“不是。”

我长大了嘴,不住地感叹,演技派啊。然后立马脸色一转,义正言辞道:“你这个骗子!”

他挑眉,“彼此彼此。”

我猛地站起来,他敏锐地嗅到了我身上的味道,脸唰地黑了一片,察觉到我身上的衣服仍有些湿后,他一下子明白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扯住我的衣角,猛地撕开了。

我脑子有了半刻的空白,只觉得身上一凉,一低头,就只剩了薄薄的亵衣和雪白的肚兜……

我那个老天爷……我居然在公堂之上,裸了?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和他,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解了身上的黑色袍子,一把披在我身上。然后将我揽进怀里,牢牢护住我的身子。

我听见他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震得我脑袋一片轰鸣。

“她虽只是我的包袱,却也容不得你们如此对待。”

我埋在他怀里,听到一阵剑尖碰撞的金属声和各种各样的求饶声,尖叫声,我没看清他是如何杀了里头的人,他抱着我从县衙出来的时候,我望了里头一眼,只见躺了一地的尸体,血铺了厚厚的一层,唯剩了县太爷一人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他倒是说话算话的人,说不杀便不杀……

脱了外袍后,他穿得也单薄,只剩下一层同样为墨黑色的里衣,我依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我抓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难得柔顺地说道:“其实他们没对我怎么样。”

小凤仙顿了顿,低头看了我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犹豫地说:“难不成你自己掉进了茅厕?”

有些人,真真是不适合开口说话,一开口所有好感全部崩坏,小凤仙首当其冲。

他带着我,驾着轻功随意跳了几跳,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汤婆婆的农家舍。汤婆婆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担忧的神色总算散开了些,然后朝我招手:“快快快,洗澡水已经下好了。”

我“哦”了一声,准备从他怀里跳出来,结果他径直将我抱进了屋子里。我回头瞅了一眼汤婆婆,她笑得好不欢乐,那表情那神色,就差鼓掌叫好了。

屋子里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任何东西,便本能地牢牢拽住了他,他倒是嫌恶得很,毫不留情地扒拉起我的手,然后将我扔进了硕大的浴桶里,水花溅得四处都是,我站不住脚,滑了一跤便整个人没进了水里,我挣扎着爬出来,满脸潮热,也不知是因为呛了水还是因为这膨胀的蒸汽。

他双手搭在浴桶边,“快洗,洗好上路。”

我站都站不稳,呼噜呼噜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他看不过去终于决定伸出手来捞我,我咳个不停,边说话边往他脸上喷水,他只皱着眉一退再退。

“咳咳……你……你……出去……你……”你个没节操的!

亏我刚刚为他的英雄救美好生感动了一番,还暂时打算不计较他当众把我扒了的恶行,虽然我想计较也顶多在心里计较计较,但现在一看,我那是犯了什么傻才有这样的念头。

他又松了手任我在水里扑腾,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件织好了的长绒棉软袄,带了大大的帽子,看起来质地非常厚实。他随手扔在了床上。

“洗好穿上,这里不宜久留,带好凤泣血。”

我的心咯噔一沉,糟了糟了,忘了这茬!“你……能不能帮我救一个人?”

小凤仙完全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奶奶个熊的,老娘拼了!“你要是不去救他,就再也看不见那块石头了。”

他回身时的眼神吓了我好大一跳,冷冽如霜,沉黯锐利,宛如千万根冰棱,要将人生生撕裂。我就挂在浴桶缘上,直直地与他对视。

说不害怕,那真是骗狗的啊……

“你说什么?”

我沉住气,强忍着不发出一丝颤抖的迹象。“我把那石头给了一个叫徐生的人,如果你想要,就去把他救出来吧,他就在县衙的牢狱里。”他是真的生气了,浑身都冒着肃杀的气息。也许是被我威胁了心里不快,抑或对于我私下玩这些小把戏很是不屑,又抑或觉得我太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他眸子微微眯起,“你没思量过,我拿到血玉后,会杀了他么?”

我底气不足,却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你不会的,你不能亲手碰凤泣血,自然需要带个活人。”

我如今相信,他既说过不杀我,便不会杀我,所以就算再害怕,也仅仅是害怕而已。我也看得出,他极为宝贝那个血玉,以杀手的脾性而言,断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但他从不亲自触碰凤泣血,一路上只让我带着它,实在蹊跷。我大胆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触碰那血玉的原因。

一见到他微愣,我便长长舒了口气。真他大爷的活生生去了一半的阳寿!我发誓,以后除非我脑子被牛蹄子碾了一遍,否则再也不干这样虎口拔牙的事了!

原以为小凤仙会恼羞成怒,但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

他倚在门边,抱着臂看我,若有所思的模样。“看来脑子灵光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8章

我想,以他这般高强武艺,救人应该是信手拈来的,结果他这一去,便是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又担心又着急,汤婆婆似乎对我非常放心,来来回回都是那句:“担心就去看看呀。”

我真是对这样的天然呆没有抵抗力,我就不信把我弄丢后小凤仙没有责备过她,偏偏她还是这样天真无邪……

罢了罢了,如此心意不好辜负。

于是我披上了软袄又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我还没进城,便又见城墙告示下站了一堆人。我在外围尝试见缝插针,就算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都只在最外边打转。但从百姓们叽叽呱呱的嘴里还是隐约听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总结起来,就是:告示又刷新了,跟以前那张对凤七蟾的通缉令大同小异,不过罪状多了一条猖狂劫狱。

我一听,悬着的心便咽进了肚子。

他既然劫了,便一定能成功吧,哎呀这个小凤仙,总算做了件人做的事。

还没等我撤出人群,里层又传来了一句长长的叹息:

“人家徐生为人耿直,儒雅大方,口碑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私营乱党呢?”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讨论的重心往徐生身上移。

“这是官府的说法,都掩人耳目用的,你也信!据说啊,徐生的发妻是朝廷重犯,他们抓了一年没有音信,便将徐生监/禁起来,就是为了把人引出来。”

“徐生?是不是前天早上在西城门被绞死的那个?”

我的脚顿时如牢牢扎在了地上,再也移不动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绞死了?徐生死了?小凤仙不是去救了吗?而且告示里都把罪状列出来了,怎么会没救到呢?

我抓起一边的大姐,问了西城门的方向后就匆匆往那儿赶,据说只需要左拐左拐再左拐的西城门,我却觉得九曲十八弯,待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我真是觉得自己是个人才,寻路方面的造诣日日都在创新高。

夕落的西城门还有许多围观不散的人群,西城门的刑台前被官府划出了一个禁区,不让任何人靠近,徐生的尸体便高高地吊在木桩上。

周围有站了许多严阵以待的官兵,看这架势,像在守尸待兔。

落日的光就洒在徐生血迹斑斑,且毫无生气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他的手腕被粗麻绳勒出了惊悚的伤痕,褴褛的长衫上依旧是一条又一条被鞭打过的破口。

我明明帮他收拾好了伤口,如今怎的又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

我心里不爽快,眼睛热得紧。即使是看着缙云湾的湾民们死绝时,看着小凤仙在我跟前手刃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时,我都不曾如此揪心。

以往在山洞里,我孤独寂寞,无人可诉,若不寻些可以支持我活下去的念想,我恐怕早就自我了结了。这念想,还是湾长施舍的。他总时不时地提点我,山洞外的世界多么美好幸福,值得人憧憬一辈子。那时的我尚小,价值观未成形,信了便信了,懂事后为了好好活着,也不得不逼着自己信。

俗话不都说了,谎言三人成虎,多说几遍,也就以假乱真了。

更何况我对着自己的心催眠了十六年。

遇见小凤仙,是个意外。他是杀手,无视生命的珍贵,我对他无从讨伐。可是,就连官衙这样代表了正直正义的地方,都能草菅人命。我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眼前这副场景,简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根深蒂固的信仰连根拔起,一团盛大的茫然就这样降落在我心上,笼罩着我全身。

就算是这样浓烈的日光,我也察觉不都温暖。

旁边有个小垂髫,看着这画面,哭得伤心然后扑到了母亲怀里,“娘,秀才哥哥怎么死了?”

她娘亲捂着孩子的眼睛,表情无奈,哄道:“没有,秀才哥哥只是飞上天做了星星,大家都为他祝福呢。”

小垂髫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是,他说过要看我折的小纸鹤的,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囡囡,你要每天折一点,攒到很多很多的时候,他就会看见了……”

“真的?那我一定要为秀才哥哥折很多很多!秀才哥哥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周围的孩子们听了,也纷纷应和,说着便席地而坐,不知从哪儿掏出了许多描了蔻丹的花纸,认真叠起来。

我看着他们笨拙地摆弄,不由得想笑,然后坐下帮着那小垂髫叠好了一个红色的纸鹤。我扇动纸鹤的翅膀,说道:“你看,这样折,纸鹤就能飞,就能带着你的祝福,飞到秀才哥哥的心里去……”

看着地上顿时满起来的纸鹤,我不住地感叹,世上,善良的人终究多些吧。

站起来的时候,我忽地发现裤腿里刺挠得很,我从口袋里一掏,才发现是徐生交给我的凤衔珠鎏金簪子……

那小垂髫热情,听我说要找徐生的家,便亲自领我走了一趟。他的家,是个小巧玲珑却别具风雅的庭院。出乎我意料的是,门面和藤椅上没有一丝灰尘,地上也似刚刚打扫了那般干净,就连花圃里的月季,也将将裁剪过,新枝上的口子还留着潮湿的痕迹。

难道有人来过?

我进了大厅一看,竟发现桌上躺着个熟悉的黑匣子,走进一打开一看,凤泣血便安安稳稳地躺在里头,宛如一个睡着的孩子,隐隐发着淡红色的光亮。

是谁我没有底,不过随意一猜,估计也是徐生认识且信任的人……倒是徐生那个傻瓜,估计早就知道自己快死了,便做好打算,把这凤泣血交予他人保管。

我把簪子放下,抱着黑匣子并牵了小垂髫的手,刚跨出徐生家,便见着了出现在巷子口的小凤仙,他闭着眼倚在墙边,呼吸绵长而安静。

我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把小垂髫打发走,他大费周章地去牢里救人,没救到人又没找到凤泣血,心情指不定多差。这孩子纯粹是发了善心领我来,别因着这个无辜遭血光之灾。

那小垂髫却看着小凤仙发了愣,兴高采烈地问我:“小婶婶,那是您儿子吗?”

我这一口老血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大爷的好歹老娘二八一枝花,青春靓丽,就是不修边幅些,叫我婶就罢了,我前辈子是把佛祖他爹杀了才会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儿子吧。我立马竖起手指让她安静些,威胁道:“不是不是,你快回家,不然抓你去喂狼外婆!”

她不依不挠,摆起浑不知世的笑脸,“哦,我知道了,那是你夫君?小婶婶你老牛吃嫩草。”

我忍……“好好好,他嫩,我老,以后等你长大了,我把他许给你当相公。”

“真的?”她眼睛亮得几乎刺眼,然后上来亲了我一口,“小婶婶说话算话!”说完她越过我朝小凤仙跑过去,小凤仙的眼猛地睁开,手反射性地去握腰间的剑柄。我脸唰地就白了,然后迅速冲到了小凤仙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端着苦瓜脸边摇头边哀求般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好在抽剑的动作还是停了。

小垂髫站在我们跟前,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个躬,“刚刚这小婶婶说要今后要把你许给我,我长大以后哥哥你要记得回来娶我。”说完便娇羞地跑远了。

小凤仙眉头皱得很紧,“我说过不杀你,但我很容易食言。”

我低声嘀咕:“食言还臭屁,明明答应我会救徐生,结果呢……”

他的眼色一黯,很快便恢复了一派清明的琥珀色,“这个人,救不得。”

“为什么?”

“若是可以救,那个人早就动手了。”

我不理解,继续追问他也不答话,只道了一句“好好保管凤泣血,再把它弄丢,我便收回不杀你的那句话”便遥遥走在了前面。

我怔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石头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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