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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有疾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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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世誉与楚明允对视了一眼,显然也想透了这层,他简单安抚了云娘几句,唤来苏白吩咐下对这些流民的安置,便遣人送她离去。
  “怎么样,想好怎么处置韩仲文了吗?”楚明允懒散地倚着桌案。
  苏世誉还立步在门前,远望着苍穹上孤雁飞鸿,却是答非所问:“想来韩夫人是清楚她夫君所犯下的这些罪孽的,竟然还执意要为他开脱求情。”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真被她那点恩情打动了?”楚明允微挑眉梢。
  苏世誉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无法理解。”
  “呵,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楚明允笑道,“你以为谁都能像你对苏行那样秉公无私?为亲眷隐匿包庇,开脱求情,这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律法的确有亲亲隐匿不受连坐之说,可谋逆乃是十罪之首,族株不赦。”苏世誉道,“为人臣者而不忠,已经是失其义,更何况谋反作乱危及社稷,贻害百姓。家国为大,平息动乱安稳治世自然是第一位,如若不知便罢了,既然知晓,又如何能放任纵容如此祸端?”
  忽而须臾沉默,楚明允眸光微动,素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案上,伤口还在绵绵刺刺地泛着疼,他低低咳了声,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谋逆的都该死了?”
  苏世誉答道:“罪应当诛。”
  “若你是柳云姿,谋反的是你的夫君,你也还这么觉得?”
  苏世誉背对着楚明允,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得到彼此的声音都是淡淡的,一如对花饮茶月下把酒般随意闲静。
  苏世誉反问道:“有何不同?”
  身后便传来低低的笑声,“你脑袋难道是石头做的吗?”苏世誉转过身,发觉楚明允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还未及再开口,就被人给抱了满怀。楚明允埋首在他颈窝,深深叹息,“……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第七十章 
  侍从快步走进厅堂,在韩仲文跟前跪下,“大人。”
  “怎么样?西陵王怎么说?”韩仲文急切起身问道。
  侍从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回禀大人,小人没能见到西陵王,根本连府门都没能进去!王府里的人说是不方便,兵卫拦着不让进,求人通报进去也没什么回应。小的没办法,只能先回来问问您。”
  韩仲文脸色彻底变了,身形狠狠晃了一晃,语调不由尖锐了起来,“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李承化他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这么急着划清界限?都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了,他还妄想要抽身自保吗,难道就这么弃我于不顾了?”
  侍从不敢应声,一直跪在旁侧的戍卫头领却忍不住道:“大人明鉴!昨晚属下的确是看见了世子的符令才放行的,属下真的没料到……”
  “够了!”韩仲文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楚明允和苏世誉已经被你放走了,不用说,肯定早就到了南境军营,张攸的事情败露跟我断了联系,现在南境军全在他们掌握中,你让我能怎么办?”
  戍卫头领也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一片死寂,半晌,韩仲文略微平静了下来,却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走出了厅堂。他一路穿庭去了后院,房中柳云姿正缝着寒衣,见他来了起身笑道:“夫君。”
  “夫人。”韩仲文覆上她的手,紧握了一握,才沉声道:“你立刻去收拾一下,带着子铭离开寿春,娘家也先不要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带着子铭,那夫君你呢?”柳云姿忙道,“既然要走,夫君就同我们一起走。”
  韩仲文摇头,“我得留下。他们不会放过我,如果我走了,你们必然会受到牵连,还怎么脱得了身。”
  “那妾身便与夫君一同留下!”柳云姿道。
  “夫人!”韩仲文重了语气,“你留着只能白白丧命,留在这里干什么?听我的,赶快带着子铭离开,就当是为了保存下一点我的血脉。”
  “让人护送子铭离开,妾身不走。”柳云姿固执地看着他,“妾身自记事起就在夫君身旁,身上衣衫是夫君选的,头上发钗是夫君簪的,人也是夫君的,如果没了你,我不知该怎么在这世上独活。”
  韩仲文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轻吻上她的额头,“夫人,韩仲文何德何能,我又怎么忍心让你陪我赴死。”
  她摇了摇头,笑容温婉如常。
  正在这时,侍从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激动得甚至忘了礼数,高喊着,“大人!大人!援军的兵符找到了!”
  “找到了?!”韩仲文放开柳云姿,接过侍从双手奉上的兵符,“那么久都没找到,究竟是藏在哪儿了?”
  “回禀大人,难怪之前都找不到,原来是那个洛辛把兵符给吞下去了!处理尸体的时候把他剖开了才在胃里找出来了!”
  他拇指仔细摩挲着兵符,虽上面有些纹路模糊不清了,但是并不影响。韩仲文眼神渐渐变得坚毅如铁,一下攥紧兵符,“好,天助我也。那就再赌上一把!”
  “夫君,不要。”柳云姿拉住他的手臂,“我们降了吧,局势已定,趁着现在还握有些筹码,不如做个交换,去求楚大人和苏大人放过我们吧。”
  “你想的太天真了,夫人,他们两个是什么人,还是你真当楚明允和苏世誉是什么良善之人了不成?更何况那晚我对他们下了杀手,投降后不碎尸万段就算心慈手软了,怎么可能还会放过我们?”
  “可是夫君……”
  “就算你说的有些可能,但我怎么能把身家性命系在他们的一念之差上?局势已定?不,还没定!现在我还能拼死一搏,还会有一线生机!”说完韩仲文转向侍从,吩咐道:“你再去见西陵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败了,也不会让他逃了,让他彻底断了独善其身的念头,立即派兵来支援我!”
  “夫君……”
  韩仲文深深地看了柳云姿一眼,然后强拉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房中只剩柳云姿枯站在原地,眼中晶莹终于凝结成泪水滑落,她慢慢抬手捂着脸,跪坐在地上低泣出声。
  外间的响动吵醒了睡在内间的韩子铭,他边扯着睡歪的长命锁,边下床走了出来,惊讶地拉了拉柳云姿的手臂,“娘,你怎么了?”他触到湿湿的水泽,急忙忙道,“别哭呀……”
  柳云姿紧紧地抱住孩子,泪如雨下。
  地面隐隐颤动,铁马冰河滚滚,是大队人马正冲着军营逼近,望得见远方被马蹄激起一片烟尘浩浩。
  “报——!将军,敌方来犯,已在二十里外!”
  “知道了。派兵出营列阵,不准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是!”
  斥候领命退出了中军帐,苏世誉看向身旁的楚明允,不禁开口道:“韩仲文当时没有立即发兵紧追,而是等到如今才大举攻来,必然是已经掌握了朝廷援军。你伤势还很重,此战由我替你吧。”
  “我说要打了吗?”楚明允笑道,“韩仲文是被逼急了,连脑子都不要了,再给他三万援兵也没用。”
  “怎么说?”苏世誉问道。
  “你觉得他派来的会是什么兵?”
  苏世誉略一思索,“援军与寿春军都有不稳定因素,难以全然掌控。稳妥起见,留守城中的应还是叛党,派来一战的想必是那两支军队。”
  楚明允笑吟吟道,“我家世誉就是聪明。”说着还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站在他们身后的苏白默默别开了脸,觉得自己眼都快瞎了。
  楚明允忽然回头看了过来,苏白尴尬地对上他的视线,犹豫着正想说句夫人您和公子开心就好,不用理自己的,却听楚明允吩咐道:“把上次那个女人找过来,要快。”
  “……啊?”苏白一时反应不来,看到楚明允的眼神后顿时惊醒,“是!”忙不迭跑了出去,与疾步进帐的徐慎擦肩而过。
  徐慎行礼道:“将军,敌方已经迫近,请您下达命令!”
  楚明允轻笑了声,“鸣鼓备战,升我将旗。”
  朝廷援军与寿春城军的骑兵当先前来,混编为一,数千人疾驰行军,马蹄声震响如雷,声势浩荡。前方的军营里骤然响起号角声,雄浑高亢,遥遥传来,赵恪靖抬目望去,身下烈马不断缩短距离,他看得愈发清晰,辕门外重重兵甲严阵以待,晦冷天光下旌旗翻卷,其上赫然是一个‘楚’字,他不由得一愣。
  援军的主将虽然依从苏世誉的意思委任了洛辛,但楚明允也不会把军队全放心交给了他,因此身为副将的赵恪靖自然是楚明允的人。当日抵达寿春时和叛党交战不慎中计,他听从洛辛的指令带兵退守山中隐蔽,一连数月艰难度日,连战马都不得不杀了不少来吃,尽管如此还是免不了死去许多兵士,但好在主力犹存,也终于熬到了兵符重现,得以下山,然而他们才稍作休整就又受命出战,目标竟还是南境军营。赵恪靖虽满腹疑惑,但传令者并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赵恪靖也只好听命行事,可如今眼前将旗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三州数郡城池,百里荒蛮沙漠,他正是在这面旗帜下浴血奋战。
  身后响起低低议论的声音,显然其他骑兵也望见了将旗,心绪动荡起来。他们离对方已经近了,赵恪靖猛然勒马停下,举起右手,旁边的人心领神会地挥动令旗,先是援军缓下动作,寿春军见状也茫然停下,队伍随之止住,隔着一段距离与南境军对峙,号角声仍呜呜作响,两边僵持,皆无动作。
  “你在做什么?谁准你擅自停下的!”爆喝声随人而近,怒气冲冲地停在他旁边。
  赵恪靖看向对方,来人正是手握兵符的传令者,率领寿春军,也是这次行动的主将,他想不起名字,只依稀记得是个淮南别处的一个郡尉,“在弄清事情之前,我不想轻举妄动。”
  “可笑!你身为将领,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郡尉喝道,举起兵符,“继续进攻!”
  赵恪靖一动不动,转头望向远处猎猎飘扬的将旗。
  郡尉大怒,“看清楚,兵符在此,你是要违抗命令吗?”他调转马头,高举着兵符冲兵士们大喊:“继续前进,攻下军营!”
  底下人隐约有些骚动,尤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寿春城军,却都踯躅着没有行动。
  “混账!”郡尉扯过赵恪靖衣领,“依照军规,我现在就能杀了……”
  一道黑影飞掠而来,快到几乎连赵恪靖都来不及反应,眨眼间郡尉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地死瞪着穿透自己胸口的箭,才一张口,一口血喷溅在对方铠甲上,而后仰面栽落下马背。
  军中顿时哗然惊动。
  赵恪靖一眼看到门楼上持弓的人,却大喜过望,“……主上,”他高声道:“楚将军!果然是楚将军!不必戒备!”
  寿春城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却随之响起了高呼声,开始还很零星杂乱,渐渐就统一清晰了起来。
  数月在生死夹缝中挣扎苟活,前途灰暗无光,在渐冷的气候凋零的草木中,眼看着战友一个个病死或饿死,援军众人近乎绝望,甚至已经不敢再奢望能回到长安,却万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楚明允,先前见到兵符他们尚能冷静,而在这突然之际,援军几乎是要热泪盈眶,忍不住一齐振臂欢呼:“楚将军!楚将军!”
  苏世誉站在营寨中,仰头遥望门楼之上楚明允的背影。他虽在营中,离得较远,但凭他的武功自然能清晰听见外面声响,更何况那高呼如山,即使毫无内力的人亦能隐约听闻。呼喊中满满皆是欣喜雀跃之意,苏世誉眸色却渐而深重如墨,一潭沉郁难以化开。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问过楚明允,若同时有兵符与他的命令,军队将会听命于谁。
  答案已然明晰浮现。
  而这已经远非一个太尉、一个将军所该拥有的威信。
  “属下终于见到您了……”营外,赵恪靖喃喃自语着,就要催马上前,而对面的队伍忽然从中分开了一条道,竟是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停步在两军之间,面对着他们。
  战场上从来没有女子出现过,赵恪靖惊讶不已,然而寿春军比他更为惊讶。云娘的夫婿在寿春军中人缘颇好,许多人也都认识云娘,还有几个都统将领受邀去她家吃饭喝酒过,此时都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从敌营中走出来的。
  云娘抱紧了怀中长剑,仿佛能从冰冷的铁剑中汲取温度,她目光扫视一周,深吸了口气后,闭目重回到那个血腥黑暗的夜晚,她高声开口,字句清晰,毫无含糊,枝末细节都一一道来。
  她一个女子,武功算不得上佳,声音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站在前方的骑兵就将听到的内容转达向后,依次传遍,他们的神情从开始的困惑,转为震惊,再到惊怒,直至听闻屠城景象,转达的士兵都个个变得双目血红,咬牙切齿了起来,恨怒欲狂。
  想他们应征入军,肝脑涂地,所求不过护得国土平稳家人安康,可如今,至亲家人被残忍屠戮,他们却还在被凶手欺瞒耍弄!
  及至此刻,韩仲文靠着兵符调控的援军和靠着谎言利用的寿春军全部倒戈,局势彻转。
  重编整饬队伍后,楚明允下令,趁势而击,反攻寿春城。
  南境军、寿春军、朝廷援军,三军联合发起突袭,叛党闭城顽抗。擂鼓撼天,兵戈震响,流箭如雨,火油沿城墙浇下,烈烈燃烧。鏖战直至黄昏,满天血色云霞下,城门大破。
  攻入城中之时,未及逃脱的韩仲文一家被叛党抢先灭口,愤怒的寿春军一拥而入,将他的尸体也撕碎,余下叛党或当即斩杀,或投降俘虏。
  那些流民随后回到城中,有的与军中家人相拥团聚,有的在物是人非的家前痛哭失声,人间百态,一眼看尽。
  暮色重压的郡守府邸里,苏世誉默然无言,似是思虑重重,楚明允不难猜到,韩仲文一死,跟之前淮南王的情形如出一辙,人死灯灭,线索全断,幕后之人依旧隔着迷雾重重,难以窥知。
  楚明允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枕在他肩上,想说些什么,苏世誉忽然偏头看向一旁,楚明允随他望了过去,只见青石地上一滩鲜血中躺着枚银质的长命锁,光泽莹亮,血痕斑斑。


第七十一章 
  雍和九年,深秋,历经数月,淮南叛乱一案终于告结,经查证共有三十余人遇害,拘捕涉案大小官员近百人,消息传回长安,朝野震动,天下俱惊。
  这些官吏皆是淮南王伏诛后朝廷派遣委任去的,如今却犯下滔天大罪,自然不能轻饶,而西陵王也默许了朝廷对此的处置权,并不干预。主犯韩仲文已死,无从追究,于是下令就地斩首重犯数十人,以示震慑,余下众人押送入京,再审定夺。待一切安排妥当,御史大夫与太尉先行启程,返回京城。
  车队虽长,他们行程却极快,穿山过野,行路渡河,不日即可抵达长安。
  夜里停宿在驿站,随从回报行程后恭敬告退,苏世誉转身回到房中,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两日似乎总有人在这个时辰来禀报事务。”
  “是吗?没注意。”楚明允坐在桌旁,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苏世誉看向桌上空了的药碗,“你的药呢?”
  “喝完了啊。”
  “又倒在哪里了?”
  楚明允将书掀过一页,头也不抬,恍若未闻。
  苏世誉轻叹了口气,拿过药壶又倒出一碗,刚搁在桌上,一阵厉风乍起,药碗随之横飞出去,又稳稳落在窗台上,竟一滴未洒。苏世誉猝不及防,随即整个人让揽了过去,天旋地转间就被压在了桌案上,仰面正对上楚明允眼带笑意,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苏世誉无奈道,“你的伤都已经好了?”
  楚明允一手撑在苏世誉头边,另一只手则拉过他的手按上了自己腰际,笑意暧昧,“好没好全我还不确定,不如你来试试?”
  跟楚明允待了这么久,苏世誉的理解能力是与日俱增。然而听得懂不代表能应付得来,他只得有些不自在地侧开了头,楚明允却捏住苏世誉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忽然正经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有心事,还在想是谁唆使的韩仲文?”
  苏世誉注意力被转移过去,不禁微皱了眉道:“我曾想过西陵王,但细想下来又觉得不是,可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疑的人。”
  楚明允俯身吻上他的肩颈,“怎么说?”
  “淮南这场局其实布得并不算非常高明,隐瞒远在京城的我们绰绰有余,面对寿春城军时韩仲文就显得有些勉强了,那他怎么会骗得过西陵王?而依他们迎接你我那天的情形来看,世子和韩仲文还是较为熟悉的,既然如此,他一手遮天般的所作所为,掌管淮南事务的世子又怎么会丝毫不知?”就着这么一个暧昧至极的姿势,苏世誉沉吟思索了起来,“可也不该是西陵王,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淮南已经是他封地,动乱生变对他并无益处,反倒损折更多。况且那晚的宴席上世子没有出现,后来我与西陵王的那封通信你也看到了,他说世子前一阵因为些事负气出走了,他自己没有怎么打理过淮南,对于韩仲文也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尾音忽然一颤,正是楚明允张口轻咬在他肩头,吮吻厮磨,苏世誉不觉攥紧他的衣袖,却竭力定了定神,有条理地续道:“……再者正如你曾对韩夫人所说的,单凭韩仲文是无法调动叛党的,那对方必然是与淮南王有所牵扯,才能让叛党为他所驱使,可我还想不出是谁。”
  细碎的吻沿着脖颈而上,楚明允低笑了声,温热吐息尽落在他颈侧,“何必想这么多,你在这边满腹心事,他那边也未必能坐得住,毕竟这案子越大,就越容易藏不好。”
  “也是。”苏世誉叹道,“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只凭臆断推测来下定论。”
  楚明允亲了亲苏世誉的下巴,顿了一瞬,在这毫厘之距以目光细细游走过他的面容,复又吻下去,唇舌相触,苏世誉低喘了声,却将他推开一些。
  苏世誉看着楚明允,“你果然把药倒了。”
  楚明允:“……”
  楚明允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了。自从那晚落了一身伤后,苏世誉就不肯再跟他同床共枕了,怕自己在睡梦中会碰到楚明允的伤口。他没皮没脸地撒娇耍流氓用了个遍,才换得苏世誉勉强点了个头,结果那晚苏世誉硬是守了他一夜都没闭眼,至此楚明允也不得不同意分开睡了。于是一连多日,他就只能简单地亲亲抱抱过把瘾,心情复杂而略带忧伤。
  “伤还是要彻底养好才行,免得以后旧伤积郁,侵损根基。”苏世誉认真道。
  “……行。”楚明允认命地长叹了口气,松开苏世誉,取下了那碗药汤,死皱着眉一饮而尽。他转头看向望着自己苏世誉,忍不住笑了,“世誉,你怎么还是这个表情,也不给我笑一个?”
  苏世誉一时没有答话,楚明允便已走上前来,伸手捧住苏世誉的脸,笑眯眯地盯着他,然后突然捏着他的脸揉了揉,将他的唇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很是满意道:“来,笑一个啊。”
  苏世誉欲拉下他的手,“……放手。”
  “哎别皱眉,我让你捏回来还不行吗?”楚明允笑意不减地松开他的脸,反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幼稚吗?”苏世誉失笑,手指轻捏了捏他的脸。楚明允勾着唇角,乖乖地闭上眼,一副任君揉搓的模样。
  苏世誉蓦然就说不出话来。
  他确是有心事愁结,为的却不仅是案子。
  窗棂外明月皎皎,远山显出暗色轮廓,山寺钟声遥远模糊地传来,巍巍长安城已经近在眼前。
  水月将碎,镜花欲裂,逢场作戏终要行至幕落。
  空负了这一世清醒,明知是假,却偏如饮鸩止渴,越陷越深。
  ……而你是不可奢求的梦,一晌贪欢,已经足够。
  他最终缓慢而近乎珍重地微抬起头在楚明允额心印上一吻,继而松开手转身向外走去,声音温和如常,“明日就能回京了,早些休息。”
  楚明允指腹按上额头,缓缓睁开眼偏头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他孤身站在荒野上,瓢泼般的大雨将天地浇得透彻,残破战旗与伏尸死马混杂一地,血水泥水汇聚成流沿着他的靴边流淌。有人唤了他一声,他回过身,却猛地被一只手扼住脖颈整个提了起来。
  男人的脸在眼前扭曲狰狞,他脚下悬空,双手死抓着对方的手指,喉咙里刀绞般得疼,一个音节也吐不出。白色的帐顶在视线里摇晃不定,他听见男人的嘲笑:
  “小姑娘,省点力气吧,我可还不想把你打残了再交上去。”
  几近窒息,那声音萦绕飘荡,忽远忽近。
  男人的手猝然失去力气,他摔跌在地勉强站起,滚烫黏腻的颈血溅了他满脸,引得胃里灼烧翻腾,几欲呕吐。他看着那颗人头骨碌碌地滚远,撞在远处一人的脚边才停下。
  苏诀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眼望向他。他跪下,低低地道:“父亲。”
  “他骗了我们,害死了他们,七十一人全都……”
  “什么七十一人,哪里的七十一人?”苏诀打断了他的话,低斥道:“那是你帐下的四千人!是他害死了他们?是你害死了他们!”
  “……父亲?”他怔怔地看着苏诀。
  “那兵阵我教过你,你破过,你可以赢,为什么会败?”苏诀一步步走近,“你有耳有目,能察能断,为什么放弃自己的判断,去相信依赖别人的话?那四千兵将的主将究竟是谁?!”
  “……是我。”他俯下身,清瘦身形不禁微微颤抖,他额头贴上粗砺地面,胸腔酸涩疼痛,眼眶却干涩发苦,“是我的错。”
  苏诀不语,垂眼看着他,长久沉默后伸手拉他起来,“抬起头看看,你还要不要再错一次?”
  他迟疑地抬起头,顺着苏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颗人头还在原处,人头上的脸却赫然变了个模样。
  是楚明允的脸。
  血腥气霎时自喉头冲上,他惊骇得踉跄后退,一脚踏空便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嶙峋乱石割得他鲜血淋漓,最终摔落在崖底,浑身骨头都像是碎尽了。他望见满是雾气的山崖上两人相对而立,寒光倏然一闪而过,三尺青锋就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胸膛,那人从山崖上直坠而下重重跌在了他身旁。
  崖上雾气浓重,看不清面目,只看得清持剑者转身时袖角有一抹红莲似血。他侧过脸看向身旁,那张苍白面容的眼瞳中映出张一模一样的脸。
  苏世誉陡然惊醒坐起。子夜寂寂,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他抬手覆在脸上,摸到了满额冷汗,他紧闭上眼,声音微颤,
  “……不会再错了……父亲,我不会再错了。”
  行程的预估不错,次日才刚过午,他们一行就回到了长安。
  接到消息时秦昭正在外办事,当即赶了回来。府门口站了个青衣婢女在等着,一见他下马就匆匆迎上,“首领可算回来了!大人正在书房里等着,让您回府就过去呢!”
  秦昭快步到了书房,推门而入,“师哥,你终于回来了。”
  “嗯。”楚明允低眼看着文书。
  秦昭停了脚步,忽然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奇怪道:“师哥?”
  楚明允慢慢掀起了眼帘,扬手把那一摞文书摔在了桌案上,不带一丝情绪地开口:“怎么回事?”
  “什么?”
  “朝中势力被拆成一盘散沙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你,没有我的准许,是谁胆敢把周奕从西境调回来的?”楚明允冷声道,“当初因为楼兰王女的死才找到机会让他去掌管西境兵马,现在局势稳定了又给调了回来,这算什么,让我白送了个便宜过去?”他直视秦昭,“到底是谁下的令,你信中又为什么没有提过这件事?”
  秦昭错愕,“……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楚明允蹙紧了眉,“我的意思?”
  “一切行事都是按照你的交代,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些都是你信中的吩咐,调回周奕也是……”秦昭看着楚明允的神情,渐渐心中也没底了,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令递上,“这是我前不久接到的。”
  楚明允拆开密令,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良久,他才垂着眼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道:“……原来他不见人影的时候是为了这个吗。”
  “谁?”秦昭心头一震,“师哥,难道这……不是你写的?”
  刺啦一声刺耳裂响,信纸被撕碎,撒下了一地雪白。
  “想不到?”楚明允瞧着自己的手,话音里竟有一丝笑意,却含了微微咬牙的意味,“是啊,我也想不到。且不说是怎么拦下黑羽鸟的,这世上,字迹、口吻,都能像到连我师弟都分不出真假的人,还能有谁?”
  秦昭尚且难以接受,闻言更是毫无头绪,可是看着他这模样,一个答案却忍不住无端浮上心头,“……苏世誉?”
  楚明允看了他一眼。
  秦昭叹道:“师哥,我早说过杀了他……”
  楚明允一言不发,忽然向外走去。擦肩而过时秦昭转身想拉住他,手中却抓了空,惊讶看去,不过眨眼间,庭中已经没了楚明允的身影,空荡荡唯有枯叶飘落枝头。


第七十二章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世誉站在桌案后,淮南回报刚刚拟写好,他搁下了手中笔,神情淡然,似是等候已久,先一步开口道:“是我做的。”
  楚明允生生止了步,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呵地一声笑了,“我还什么都没问,你答得倒是干脆。”
  苏世誉没有说话。
  外面渐渐起了风声,沉默一瞬,楚明允忽然听不出情绪地出了声:“世誉,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苏世誉垂下眼眸,极轻地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比我更懂这句话。”
  楚明允眉目骤然一冷,却笑了出声,“好,好个道不同,可你现在才跟我讲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不是太晚了点?那之前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天算是什么,现在觉得后悔了,还是想干脆说之前全是假的吗?”
  他正对上苏世誉看来的目光,不禁一顿,笑意从脸上隐去,紧蹙着眉极不能置信道:“……苏世誉?”
  苏世誉想要避开视线,下巴却突然传来疼痛,檀香扑面,楚明允眨眼间已近至眼前,隔着桌案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苏世誉的手撑在案上及时稳住了身形,却任由他捏着没有挣脱,楚明允手上稍用了力,迫使他不得不抬头对上楚明允的眼。
  四目相对,苏世誉极近地看进楚明允眼底,听到他冷冷道:“假的?”
  “说着不在乎跟我纠缠了两三个月,一路上百般惯着我,为了我身上一点伤自己整夜不休息,就只是为了算计我?既然是演戏,那你何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干脆趁我没意识时一把掐死我不就省心了,是想说入戏太深了,还是因为看着我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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