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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有疾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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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肺腑被震裂过半,能撑到刚才已是罕见,你还能怎么救?”
  “我能救活,我手下就从没死过人!”杜越喝道。
  “……医者也终究会有不能救回的。”秦昭低声道。
  杜越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上前半跪在女子身旁,冷光一晃而闪,施针处处精准,收手时却清晰触到那具身体凉了下去。他手指一颤,似是被冰到,杜越呆愣愣地盯了半晌,竟不知所措起来。
  “杜越。”秦昭道。
  “我手下没死过一个人,一个都没有。师傅医术那么高明,我全部都学会了……”杜越声嘶,忽而无力,瘫坐在地上埋首抱住自己。
  一线线的月光透过枝叶漏下,山林幽邃。
  秦昭在他面前蹲下,“生死无常,我们应当习惯。”
  “我不想习惯。”他声音闷闷的,半晌,道:“小时候,我娘本来想让我跟表哥一样当官儿,我也觉得挺好的。后来我跟邻家小哥哥跑去池塘玩,他染了风寒,没几天就死了。我觉得那个大夫真没用,就是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可能要了命,肯定是他用错了药才害死了小哥哥。那个小哥哥家里人也这么想,去找那个大夫讨说法,可那个大夫被堵在房里也不肯说什么,然后就搬离了金陵,我更觉得是他的错。那之后我就天天缠着我娘说,我不想当官儿,想要学医,我成了大夫后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
  灯盏方才被搁放在一旁,在他青衫上晕染单薄暖色。秦昭无端恍惚,不由地伸出手想去触那衣上灯火。
  “可是师傅总告诉我,我不应该以为医术无所不能的,他也救不了所有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而且大夫忘不了死在手下的病人,哪怕那些人的亲人都忘了,可大夫是没办法忘记活生生的人命在手里没了的感觉。”杜越道,“所以我师傅说看我这样就做不好大夫,因为我肯定受不了。那时候我听了这话特别不高兴。”
  “她说自己不能死,可是我救不了她。秦昭,我从来没有眼睁睁看着病人在我手底下断气。”沉默半晌,杜越忽然开口,“……原来是这种感觉。”
  秦昭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分分柔和深沉下去,手揽过他的肩,将他抱在怀里。杜越埋头在他怀里,伸手抱紧了他,手指青白冰冷,死死抓在他的肩头,终于无可抑制地哭了出声。
  脖颈一片滚烫潮湿,秦昭慢慢收紧了手臂。
  “秦昭,”他压下抽泣,低低道,“今晚哭过,我就习惯。”
  “好。”秦昭应道。
  弦月西下,天光破晓。
  楚明允斜倚着窗,远望黑羽鸟振翅飞远,复又收回目光看向推门而入的秦昭,“怎么了?”
  秦昭几步上前,一眼看见他手中握了张纸,“哪里又有消息了?”
  楚明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你先说你怎么了。”
  他将昨夜里那女子的话仔细复述了一遍,楚明允盯着手中信纸,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似是饶有兴致。待秦昭话音落下,楚明允点了点头,才道:“朝廷派洛辛征讨淮南的军队,眼下如何了,你猜猜看?”
  秦昭想了想,“他们出发已过半月多,应该是抵达淮南与叛党交战了。”
  楚明允笑了声,“猜错了。”他将信纸递给秦昭,“那支军队在抵达淮南的第二天就不见了,同淮南王叛党一起,一夜之间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消失的毫无痕迹,被叛党所占的城池,也成了空城。”他直起身,边往内屋走去边脱下外袍,信手抛到一旁桌上。
  秦昭见他动作,诧异道:“师哥,你干什么?”
  “更衣,”楚明允一手松开衣襟,头也不回,“进宫。”
  秦昭把信放下,走出了屋还不忘回身将门关上。
  回廊下仍点着灯,禁军统领疾步走上前来,对他恭敬道:“劳烦首领通报一声,陛下命主上即刻入宫。”


第五十三章 
  朝廷派去了七千士卒征讨淮南叛党,如今却兵戈未动地踪迹全无,何况还是同叛党一齐凭空消失。一时间千万种揣度盘亘在众人心头,唯有一种猜测在触不到底的朦胧空白中反复闪过,渐而清晰,呼之欲出。
  “洛辛叛变!”
  殿中一语笃定,岳宇轩出列,继续道:“陛下,这一切再显而易见不过。我大夏军队训练有素,从来都是见虎符行动,如果不是持有虎符之人下令,怎么会出现全军都失踪的情况?”
  百官多是点头附和。陆仕也认同道:“的确,哪怕是夜里遭到突袭,七千多人,也总该有几个生还的。更别说那叛党,消失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洛辛叛变的话,那就没什么摸不着头脑的了。”岳宇轩道,“他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辛苦伪装,说不定就是为了博取信任,好从朝廷偷走机密和军队给淮南叛党。”
  几个臣子忍不住道,“早就说他是淮南王余孽,带回来任用就是引狼入室!”
  “正是,况且我们兵部里尽是军密,也不知道被他给知道了多少。一旦被叛党掌握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怎么就全都认定洛辛反叛了呢,”兵部侍郎许寅忽然开口,“再怎么说,洛辛可是苏大人亲自从淮南带回来的人。”他语气不阴不阳,言辞中偏生出一种暗示来。
  苏世誉神情淡然,毫无波澜地看去了一眼,并不开口。
  几个苏党官员急忙替他辩白,“陛下明鉴,洛辛那副样子实在蛊惑人心,苏大人也只是无辜受骗啊!”
  有楚党官员冷笑了声,“苏大人这般的人物,也是会跟我们一样轻易看走眼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仕大为不满,提声道:“你是想说苏大人是存心放洛辛入朝的?是不是还想再说洛辛的事苏大人也有责任?”
  “陆大人稍安勿躁。”许寅道,他看向楚明允,“兵家之事,这朝堂上谁也不如楚大人清楚的,不知楚大人如何看呢?”
  他这话抛的巧妙极了,眼下两方虽针锋相对,可苏党毕竟是受累处了劣势,苏世誉又默然不语,此时只消楚明允的一句打压,苏党必然无力相抗。
  可楚明允闻言却蹙了眉,不耐烦地瞥去一眼,“出征讨伐的人是我选的,你觉着我能怎么看?”
  许寅顿时变了神色,张了张嘴答不上话,只得讷讷地退回位上。
  捉摸不透这两党大人的态度,百官中无人敢再擅自开口。适才还激烈争执的殿上转眼安静,御炉香雾无声缭绕。
  李延贞端坐上位,头疼无比地扫视其下,半晌,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许爱卿所言也有道理,楚爱卿不妨说一说吧。”
  “臣没什么看法。”楚明允干脆道,见众人面面相觑,复又开口道,“淮南到底境况如何谁都不清楚,与其白费力气来争执猜测,还不如尽快决断应对。”
  他话音方落,苏世誉轻叹了口气,走到殿中跪下,“洛辛既然是臣所举荐,而今事出如此,臣自然难辞其咎。臣愿亲往淮南,查明事由,还望陛下准许。”
  楚明允转头看向他,眸光浮沉不定。
  思索片刻,李延贞只得点了点头,“好,如此朕也就安心了,只是要辛苦苏爱卿再奔波劳碌。”
  “臣职责所在。”苏世誉平淡道。
  楚明允忽然出列,撩袍挨着苏世誉跪下,道,“既然淮南局势动荡不稳,叛党又行踪不明,还望陛下准许臣同苏大人一同前往,整顿南境兵事。”
  苏世誉诧异地偏头看他,楚明允仍望着上位,神色自如,只是在得了应允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朝会散去,他们才走出金殿,苏世誉便开口问道:“楚大人手下良将众多,为何忽然想要亲自去淮南整兵?”
  “你不也是要亲自过去吗?”楚明允笑道,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忽而似是感慨,“只是没想到,苏大人还真是半句都没有要维护洛辛的意思。”
  苏世誉淡淡一笑,“岳大人所言本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我为何要维护他?”
  “哦——?”楚明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早知事必躬亲的人难以信任谁,只是没想到苏大人会连自己择选委任的人都信不过。”
  殿外薄雾初散,御柳濛濛。苏世誉微敛眸,笑道,“坦白而言,我识人的眼光算不得多好。”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不过说来淮南之事,终究也有些好的方面。叛党隐蔽不动,战事暂休,西陵王得以喘息自稳,局势安定下来,但愿直到我们抵达淮南前都不会再出什么动乱。”
  楚明允似笑非笑道:“哪怕之前没有动乱,我们到淮南后也该有了。”
  苏世誉看向他,“楚大人所言何意?”
  “苏大人还打算随车队上路吗?”
  苏世誉不解道,“不然要如何?”
  “车队抵达时有兵卒开路,官府相迎,能见到的也不过是个旁人想让你见的表象。”楚明允慢悠悠道。
  “那楚大人有何打算?”
  “你先答应我?”楚明允笑吟吟道。
  “你先说说看。”苏世誉道。
  楚明允停步,转身正对着苏世誉,“让车队照常上路,而我们隐蔽身份先行启程。”他倾身凑近,抬手搭上苏世誉的肩头,素白指尖绕过他肩头一缕墨发,勾着唇角低声道,“只有你和我两人,如何?”
  语带浓笑,尾音暧昧绵长。
  苏世誉抬眼,正对上他眸光潋滟。
  宫廊下,宫娥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几声‘娘娘’,姜媛才迟缓地将视线从远处那双身影上收回。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她无声一笑,抬步继续往宣室殿走去。
  殿中纱幔重掩,安静无声,李延贞放松身体后靠在椅上,神态疲倦,见她来了只招了招手,并不说话。姜媛心领神会地绕到他身后,动作轻柔地帮他捏着肩,亦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李延贞纳闷地回头看她,笑道:“朕是烦恼淮南不得安宁,可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有比朕更烦恼的事情?”
  姜媛犹豫一瞬,慢慢地摇了摇头。
  “究竟怎么了?”李延贞道。
  姜媛看了看他,复又低垂下眼,“臣妾也只是妇人之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延贞彻底被勾起了兴致,温和道:“但说无妨。”
  微一沉吟,她谨慎开口:“……陛下,是否觉得苏大人与楚大人走得过近了些?”
  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那两人并肩跪于金殿中的画面,李延贞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姜媛偷瞥了他一眼,便慢慢续道:“臣妾方才来时,不经意望见苏大人与楚大人在讲些什么,他们两人离得极近,臣妾看不分明楚大人是不是果真揽着苏大人脖颈,也不敢多看。方才,又不觉想起京中传言说楚大人断袖于苏……”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李延贞打断她的话,语气仍是温温和和,姜媛忙噤声。
  片刻沉默,他轻叹了口气,“苏家多年扶持于朕,苏爱卿更是如朕兄长一般,他的忠心恐怕无人能望其项背。何况苏党多年为朕制衡朝野,与楚党有私对他而言无异于叛君,他绝不会如此。”
  “可是……”姜媛还欲再说什么,李延贞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问道:“那次冬至大典天禄阁钥匙失窃的事,你可还记得?”
  心头猛地一跳,姜媛垂眼掩去那丝慌乱,“……臣妾自然记得。”
  “那时诸位爱卿都对你生疑,朕说信你,便绝不再追究。”李延贞握了握她的手,“因此,朕既然说了信苏爱卿不会有叛君之嫌,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
  姜媛低声应道:“……是。”
  “公子为何要答应他?”管家苏毅盯着正收拾书籍的苏世誉,难以接受,“那楚太尉行事诡谲难测,他要跟您单独前往淮南,难保会有阴谋啊!”
  苏世誉将莹润棋子一枚枚收捡回盒中,淡然一笑,“我自有分寸。车队那边有苏白跟着,你无需过忧,朝中若有事照旧联络即可。”
  这语意已然是不容更改,苏毅也不便再说,只得无奈应声。
  隐隐约约的人声嘈杂过窗,苏世誉侧头望去,不远处池塘一顷碧水,几个人正忙碌,“那边是在做什么?”
  苏毅随着看去一眼,答道:“公子也知道,原先种的那些稀奇花草都是夫人亲自寻来照料的,夫人过世后下人们不懂诀窍,养不出之前的灵巧样子,到了今年,实在是活不成了,属下就差人清理了。”
  苏世誉颔首,凝望那绿波荡漾,忽然道:“这方枯塘清理后就不必再费心寻找先前的了,种些别的也好。”
  “那公子想要换种些什么?”苏毅问道。
  “……莲花吧。”苏世誉蓦然想起一点檀香幽然,不觉露出一个笑来,“红莲。”


第五十四章 
  掩人耳目地出了长安,一路南下,几日行尽芊绵平野,旋改为水路,他们如游赏烟霞的富家公子般租下一画舫,便走汤汤汉水,顺流东行。沿途只听闻淮南日渐安定,再无叛党异动。
  船外天水一色,烟波浩渺,舱内矮几上摆着局棋,苏世誉正独坐着与自己对弈。随船侍女悄声上前为他添满了茶,苏世誉对她客气一笑,又忽然想起什么,道:“请问如今距襄阳有多远?”
  “离襄阳很近,明日就会经过的,您可是要在那里停歇一日?”侍女得了苏世誉应许,便自觉退下。
  身后忽而响起楚明允的声音,“你去襄阳做什么?”
  “有位友人如今正在襄阳,依照约定去看望一面。”苏世誉顿了顿,回头看他,“你又在吃什么?”
  “红豆酥。”楚明允一手端着青瓷小碟,微抬了下巴,“吃不吃?”
  “不必了,你吃就好。”苏世誉笑了声,视线落回黑白纵横的棋枰上。
  楚明允随手将小碟搁在案上,偏头打量着棋局,“不如我陪你下?”
  苏世誉并不抬眼,只淡淡笑道,“我可不同手上沾了油的人下棋。”
  “……”楚明允微挑了眉梢,直接在他对首坐下,取过黑棋便坦然落下。
  “……”苏世誉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抬手也拿过一块红豆酥放入口中。
  “好吃吗?”楚明允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不错。”苏世誉应道,低眼端详棋局,“过后记得将棋子洗净。”
  “嗯。”
  “你洗。”苏世誉温声补充道。
  “……行。”
  襄阳因地处襄水之阳得名,有汉水穿城而过,分隔两岸。
  天光晴好,绿杨栖莺,街市上更是熙攘,摊铺酒楼高声吆喝揽客,绣楼乐坊上隐约传来琴瑟乐声。
  闲步走在繁华街巷里,楚明允看向身旁的苏世誉,忽然笑道:“淮南前景不明,朝中政务移交属官,眼下你我却在这里偷得清闲,不知道算不算是御史大人带我渎职呢?”
  “难得楚大人会有此想法,”苏世誉笑了笑,“既然如此,回朝后我定当上奏弹劾你。”
  “啧。”楚明允道,“你还真是不担忧淮南的事了?”
  “我只是觉得楚大人先前所言的确有理,”目光随意扫过画楼上的抚琴女子,苏世誉淡淡道,“沿途听闻的消息也足以证明叛党之乱另有深意,大概在你我抵达淮南前是不会生出事端了。而淮南王本身就疑点诸多,并非一时半刻能想透的,倒不如抽空来见一见朋友。”
  楚明允不禁微蹙眉,“听起来倒像是位重要的朋友?”
  他正要回答,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柔亮嗓音。
  “苏哥哥!”
  他们回身看去,不远处柳荫下挥手的清丽少女顿时笑了,忙提裙跑来,到近前时一步未踩稳身形一歪,被苏世誉眼疾手快地扶住,少女抓着他的手臂站稳,眉宇间似是扭疼了地一皱,却仍是仰头笑道,“苏哥哥。”
  “小心些。”苏世誉收回手,“你怎么没在乐坊教习?”
  “我出来购置些替换的蚕丝弦。”少女道,“刚才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苏哥哥真的来了襄阳。”
  苏世誉应了声,复又看向楚明允,“这是澜依,是在乐坊里教导的琴师。”
  “你所说的那个朋友?”楚明允瞧着澜依,不带语气地道。
  “是我。”澜依对他笑了笑,转而又看向苏世誉,几分嗔怪,“苏哥哥整日繁忙,如今可算是有空闲来找我了?”
  “只是停留片刻。”苏世誉道。
  “这么快?”澜依道,“那别在街上逛了,苏哥哥去我那里坐坐吧。正好新谱了几首曲子,你帮我听听看。”
  “也好。”苏世誉颔首,转而见楚明允紧蹙着眉,他微一犹豫,还是道:“那……”
  “嫌我碍事了?”楚明允听不出情绪地笑了声。
  “怎么会。”苏世誉淡声笑道,“我有些事要问澜依,失陪片刻,楚大人不妨先随意逛逛。”
  “我对逛街没什么兴趣,”楚明允看着他,“我只是想和你一起。”
  清清淡淡的语气。四目相对,只望见他眼底一丝笑意也无。
  日光透过绿柳,模糊在他眼睫一点柔光,眸中似有微澜深不可知。苏世誉一时难以移开视线,却又答不上话,只听闻绣楼上的琴声细细悠长,娇滴滴的女声唱着采莲南塘秋。
  行人往来络绎,他们间气氛古怪,难免惹来些好奇目光。澜依目光在他们俩身上徘徊,终于小心出声道:“苏哥哥?”
  苏世誉恍然回神,神色如常地避过他目光,看了眼澜依,轻描淡写道:“我送澜依回去,稍后就归。”
  “……好。”楚明允不带语气道,目光落在澜依身上,话仍是对苏世誉说的, “我回船上等你。”
  未等他应声,楚明允转身离去。
  光影便从他肩头滑坠,跌碎成满地斑驳。千般思绪落成一声叹息,苏世誉收回视线,看向澜依,“还能自己走吗?”
  澜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余光不经意漏入一线墨蓝背影,想了想还是缓缓摇头。耳际只听苏世誉叹了声‘失礼’,继而身体一轻,竟是被凌空抱起。澜依顿时一怔,越过苏世誉肩头望见那人停步回首,定定地看着他们,分明七月暖阳覆上他眉目,却只见阴戾霜寒。
  她心头悚然一颤,忙扭回头避开那冷厉视线。
  步入乐坊雕楼上的居室,丝竹曲乐之声弱不可闻,小婢女引路奉茶后便红着脸退下,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澜依看了眼正四下打量的苏世誉,尴尬地咳了声,“劳烦公子了,可以放我下去了。”
  苏世誉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放下,理了理袍袖,“许久不见,你崴脚的演技倒是越发精湛了。”
  “哪里哪里,”澜依连声谦虚道,“只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正好跌进公子怀里。”
  苏世誉笑了声,“若是如此,下次我不扶你便好。”
  “不不不,那怎么行,公子这般君子,还是要怜香惜玉一下啊。”澜依厚着脸皮道,顿了顿,又忍不住问:“方才那位该是楚太尉?”
  “是他。”
  “……果然名不虚传。”澜依不由后怕,“虽然不知是为何,但凭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在街市上不便下手,我绝对就已经横尸在地了。”
  苏世誉轻轻一笑,并不答话,而是顾自拿过茶盏落座,“说正事吧。”
  澜依正了神色,撩袍跪下,恭敬道:“属下参见公子。”
  这世上培植势力的办法多不胜数,有楚明允一手严密组建的影卫,也就有苏世誉手中的门客,并无太多拘束,人人融于无痕,在天下织成一张隐秘罗网。
  “依照规矩,行经你们所在之处我自会联系,这次怎么来寻我?”苏世誉道。
  “不瞒公子,我早在城中布满了眼线,公子今日一出现在渡口就有人来通知我,我这是半分也不敢耽误地赶来见您的。”
  苏世誉微皱眉,“这么着急,是朝中出事了?”
  澜依摇摇头,“朝中并无大事。苏毅管家之前发信来说与公子失联,派去传信的人都没了下落,管家担心您出事,再三叮嘱我确认您的安全。”
  “可我出发以来都从未收到过信。”苏世誉道。
  “管家给我的信里还说同时又派了三人沿途寻您,公子难道也从没见过?”澜依惊诧道。
  “……看来是被人阻截了。”答案早在心中随话音浮现,苏世誉捏着杯盏沉默片刻,末了敛眸轻笑了声,饮下茶水。
  澜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忽地想到什么,“对了,”她道,“属下疏忽,虽无什么大事,但管家有在信中提到件事。公子离京后,朝中推举补任魏松户部尚书职位的人选,管家不知公子意思,不敢擅自动作,争执许久,最终落在了楚党手里。”
  “我知道了。”苏世誉淡淡道,“你安排一下,另找人来转达消息,其他的我会想办法解决。”
  “是。”
  苏世誉搁下茶盏,起身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澜依跟着起身,送了他两步,到门前实在又忍不住出声:“公子。”
  “怎么?”
  “那个……”澜依移开视线,吞吞吐吐道:“公子,这次怎么不见苏白跟着您呢?”
  苏世誉看着她,了然笑道:“你想见他?”
  “鬼才想见那个没脑子的,”澜依脱口而出,“他不在感觉清净不少,我就随便问问。”
  苏世誉笑道,“我也想着你大概不愿见他,就让苏白呆在长安了。”
  “什么?”澜依猛地看向他,“公子,不,不能这样吧,我其实也没那么烦他……”
  “你们两个一见就吵,还是离得远些为好。”苏世誉笑道。
  澜依盯着他,半天,满面纠结地憋出一句,“别啊……”
  苏世誉不禁摇头笑了,抬步离去。
  “公子!”澜依在身后急道。
  “苏白跟车队在后面,再过几日大概就到襄阳了。”他不回头地道,语气温和,身影已走出老远。
  江面上波纹粼粼如碎金,水光映山色。楚明允视线似落在遥不可及之处,素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船舷上,顾自出神。
  出乎意料。
  又或者是苏世誉那清心寡欲的模样看得久了,才会忘了这点。并未娶亲并不代表他没有意中人,早有婚约而久久拖延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历来多的是朝廷官员为保家眷安稳,隐而不提。
  苏世誉心防远高于长安的百尺城墙,又何止固若金汤。因此他不急,他说来日方长,他能对旁人的觊觎不以为意,他有足够的耐心等苏世誉相信。
  却从不曾想过,那个石头般的人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看重。
  手指落在船舷上,不觉微微扣紧。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楚明允转过身去。苏世誉停步,向船舱里扫去一眼,复又看向他,笑道:“还没用晚饭?”
  楚明允点点头,“不是说了我等你?”
  苏世誉淡淡一笑,唤来侍女温酒布菜,他与楚明允在桌旁对坐,却无端沉默,各有所思。
  半晌,楚明允忽然开口,“你打算再多留几日吗?”
  “这倒不必,明日就可继续行船。”苏世誉笑道,“楚大人放心,不会耽误行程。”
  楚明允撑着下巴,偏头瞧着他,目光仔仔细细地落在他脸上。
  苏世誉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放下杯盏起身,“我先回房了,楚大人早些休息。”
  儒白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后,窗外落日坠入江心,天色暗下,灯盏点起,遥遥地听闻绣楼隔江传来的歌。又是那阙曲,唱着: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楚明允俯在桌上枕着自己手臂,忽然伸手拿过苏世誉的酒盏,将唇印上杯口,慢慢饮尽了酒,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  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的抒情诗篇,描写了对钟爱之人的苦苦思念,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下=V=


第五十五章 
  次日一早,那小婢女便登上画舫,由侍女引着来见苏世誉,边道是澜依姑娘送来的心意,边递上个刺绣精美的香囊。
  苏世誉颔首接下,捏到了藏在香囊中的纸页轮廓,他声色不动,抬眼正对上一旁侍女的目光。这个随船侍女的模样陌生,对视间她恭敬垂眸,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苏世誉当即了然,客气谢过了小婢女,再无需多言。
  转身时正望见楚明允斜倚着船舷,没什么表情地瞧着他这边,见他看来,转而又偏过头去催促开船。
  桂棹兰桡破碧波,一日顺流行百里。
  风从半掩的窗流入,捎来潺潺的行船水声。舱内安静,偶有棋盘落子的声音响起,瑞兽香炉吐出细长烟缕,淡淡地融入空气。
  楚明允合上书搁在矮桌上,侧头看向身旁。苏世誉又在同自己对弈,指间一枚莹润白子,垂眸沉思的模样,但已经许久没再落子。他扫了眼棋枰,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局势,将目光移回苏世誉脸上,忽然想到对方可能所思之事。
  毕竟自古环佩定情,香囊传意。
  难平心火,几欲燎原,连肺腑都烧的灼痛。楚明允蹙紧了眉,半晌,身形一倾直接枕在了苏世誉的腿上。
  苏世誉一惊回过了神,棋子‘吧嗒’一声落在船板上,脆生生地滚远。他低头正对上楚明允看来的眼,安安静静,便无奈笑道:“楚大人是困了吗?”
  楚明允垂下眼,模糊地‘嗯’了一声便要揽住他的腰。苏世誉坐直了些许避开他的触碰,按下他的手,“既然困了还是回房休息为好,这里躺着可不会舒服到哪儿去。再者,”他顿了顿,稍一犹豫,还是将楚明允的头轻推开,“苏某之膝,实非他人之枕。”
  “你不喜与旁人接触这话若放以往,说不定我还会信。”楚明允就势单手撑地坐起,正对着他,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抱姑娘回去就行了,借我一枕却不行,苏大人这差别对待还真是明显。”
  “澜依是脚不能行,既然是特意邀我,我送她回去也是应当。”
  “哦——?”楚明允偏头看他,微微眯起眼,笑盈盈地道:“苏哥哥?”
  苏世誉不禁手一抖,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嫉妒。”楚明允低声道,再认真不过的陈述,半丝戏谑玩笑都没有。
  再直白不过的一句话,如方才棋子般倏然坠落在了心间,猝不及防,敲得胸腔里声声回响,字字生颤。苏世誉看进他眼底,看到这流光溢彩的一双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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