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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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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笑意,说的显然就是孔成竹嘛。
此时眼看正午,只怕茶会都已经举行过半了,而文安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徜若迟迟等不到姐姐前来,怕是会伤心的。
再想临时雇车,又得耽搁时间。
夏晚正犹豫着,孔成竹笑道:“还是公主如同皇上一般,认为孔某胸有二心,也对咱们孔府起了忌惮,不敢坐微臣的车?”
勾唇一笑,夏晚道:“便你果真有二心,如今也还是我大魏的臣子,这车又是我祖母的车,本公主为何坐不得?”
说着,轻撩衣袂,扶上春屏的手,夏晚径直便上了车。
孔成竹站在这光华照人的香车旁,满目欣赏与赞叹,看着车中的公主理衣裾。她穿着件牙白色缂丝面绣双瑞雁的广绣鸾衣,佩霞色披佩,下着纯白面拖地烟笼水裙。唇色饱满润艳,身姿端妍妩媚,带着些略略和的傲气,但又不是那种蛮傲,艳丽中带着清傲,美的叫他挪不开双眼。
单纯为容色而生的爱慕,就在她从门里出来的那一刻,竟叫孔成竹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年一般,心如小鹿乱撞。
轻嘘了口气,他亲自驾上马车,朝着浮云堂而去。
浮云堂在长安的东南角,位于永嘉坊西侧,龙池之畔,是太子李承筹为表孝敬之心,亲自照料着,为皇帝而建的赏春之地。
梨木是世间最能抗腐,抗虫蚀的木料,所以做木龛,做牌位,大多会选择梨木,所以先太子李承筹栽满园梨树,也是为表对于皇帝长寿百龄的祈愿。
每每春日,雪白的梨花开了满园,仿如云蒸一般,于是才有的浮云堂一名。
此园建成之后,皇帝极为高兴,每每春日,都要到浮云堂去观赏梨花似海。
及至李承筹死后,因是凶丧,灵位不能入太庙,也是供在浮云堂中。
今日恰逢先太子李承筹的百日丧期,到底是亲儿子,从小没怎么看顾过,就叫自己下令给杀了,皇帝极为郁闷。
他站在太极殿外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正望着阳光普照下泛着金光的高高门楼发呆,便见郭嘉一袭紫袍,疾步从远处走了来。
昨夜听小内侍来回话,说晨曦公主说的,自己要召郭侍郎侍寝,所以郭侍郎不能回宫。李极听说之后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正乃朕的孙女也。”
他其实不喜欢小姑娘性子太软弱,喜欢也们泼辣一点儿,也是因为夏晚那样硬梆梆的一句,居然对郭嘉也少了原来的戒心与防备,因见他一脸的心不在焉,往前走着,还时不时望眼宫外。
不由心中泛起愠怒来,问道:“侍寝一夜,郭侍郎这是流恋床榻,乐不思暑了,总回头看甚,什么东西勾住了你的魂?”
郭嘉笑道:“文贞郡主和文安姑娘相邀,晨曦公主皆去浮云堂,今日浮云堂中美姝云集,微臣想想盛况,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恰逢太子百日祭,皇上难道就没有想去浮云堂逛逛的打算?”
皇帝正在思念太子,又听说浮云堂姝美云集,皆是男人,还都是色中恶鬼,与郭嘉相视一笑,道:“那就由郭侍郎伴着朕,咱们去看看年姐儿姊妹,也顺便,给太子上柱香。”
第138章
浮云堂中成株成株的古梨树正是梨花怒蕊的季节,大朵大朵的梨花绽在枝头,虽嗅之无香,但天色爽朗,空气中满满的清草氛香。
蜜蜂团在花间,嗡嗡之声浮在头顶,不绝于耳。
茶树间的绿草地上,诸家姝丽皆是将罩着锦缎的茶席铺于草地上,坐于软绵绵的锦蒲之上,轻罗小扇轻搧着炉子,亲手烹出好茶来,相互品尝,亦是相互闲聊,谁家的瓜片好,谁家的龙井味道正,谁家的普洱香醇。
因太子新丧,举朝还在国丧之中,从文安和文贞郡主到诸王公贵族家的姝丽们,皆是素衣素服,一眼瞧过去便格外叫人赏心悦目。
眼看天午,茶宴正是浓时。
文贞并不与众姝丽一起,而是站在浮云堂的入口处,和皇太孙李昱霖在一处。
她这是在等迟迟不至的晨曦公主,李昙年。
她道:“哥哥总不肯跟太孙妃圆房,皇爷爷前儿还问了,我一直在他面前撒谎,说你为父丧故,所以要守孝,才不肯圆房的。但我瞧皇爷爷的意思,只怕他怀疑你好男风,须知,徜若你果真好男风,你的太孙之位肯定要丢。”
李昱霖唇角一抽,一脸的宠溺:“哥哥何时好过男风?之所以不能圆房,也只是因为本能的厌恶女子们的体味而已,我会试着改的。”
文贞额前流海叫风轻撩着,忽而一笑:“谁的体味叫你不厌恶,那怕不喜欢,至少先圆了房,让她有了肚子,江山有传承,才更能安皇耶耶的心,为何你总不肯?”
要说文贞,从小就在朝堂上打转,满东宫所有人的心思也不及她,但是,一个女孩子家野心勃勃,还总是欲要插手朝中大事,李昱霖很不耐烦她这样,至于圆房一事,一提起来就让他觉得恶心,正不知该如何应付文贞的追问,便见孔成竹伴着夏晚而来。
国丧之中,皆是素衣白服,没有艳色以托,连文贞都是清汤寡水的小姑娘,但夏晚不同,她是生过孩子的□□,便身着素色,身姿体态足够娇媚,走在高大俊朗的孔成竹身边,如睡莲迎风待开,娇艳明媚。
李昱霖忽而心中一动,曾经同车而坐,李昙年的体味他并不反感。当然,他也不反感文贞和文安的体味,但这皆是同血亲的妹妹。
说来可笑,李昱霖也不是没想过,徜若一直厌恶女子,或者可以在登基之后留下李昙年,至少是个他不厌恶的女子,他或者可以在她身上,试一试自己为男人的雄风。
但他随即就否决掉了这种可怕的心思,为了淫/欲而做这种事情,倒不如杀了李昙年的好。所以,当日在洛河镇文贞意欲杀李昙年时,他才没有阻止。
他不厌恶李昙年,但也不爱慕她,只是因为相处时并不会心烦气躁,于是会对她多几分容忍而已。
文贞的小女儿心思,今日请李昙年来,其实还是想给她难堪,叫她在长安世姝面前丢个大脸。
不过李昱霖并不想李昙年丢脸,在他眼里,晋王府的亡覆,与他们的尊严是分开的。只要李昙年还活着,他就愿意给予宠溺和关爱,当然,杀她的时候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敢在文贞要给李昙年难堪之前,李昱霖就笑着迎了上去,低声赞道:“春风妄动,吹向玉阶,梨花虽美,比不得年姐儿的妍丽之姿。”
夏晚是奉李燕贞的私命而来,也有些话儿想要试探李昱霖,想要跟他私下里说,于是侧首看了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孔成竹一眼。
孔成竹随即摊开双手,笑道:“孔某于茶宴上等着公主就好。”
就在文贞等人离开之后,皇帝和郭嘉亦是微服简从,进了浮云堂。
皇帝昨夜还能幸女,今日却步履虚浮,踉踉跄跄。像他这种行武出身的人,老来腰不好,那怕给他用王母娘娘的琵琶骨打一根拐杖,为了嫌年青的嫔妃们心底里笑话,也是不肯拄的,所以,郭嘉便是他的拐杖,扶着郭嘉一只手,缓缓上了浮云楼。
从浮云楼的二楼望下,绿草如茵的缤纷梨花之间,无人知皇帝至,所以少女们都格外的放松,或者正襟而坐,或者侧首而偎,销金泥炉,银签子拨着炭,四处皆是茶香。
大太监马平亲自拾掇茶具,给皇上上的,是就这几日,六安最新贡来的瓜片。
因不是在朝,郭嘉踞坐于皇帝对面,烫茶具,煮茶,滤香,替皇帝斟茶。
楼下,一袭素缟衣的文安正在给姑娘们读一段佛经,而文贞坐在她身旁,眉头轻簇着,四处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等的极不耐烦。
皇帝虽说宠爱夏晚,但那种爱,就是一种对于自己孩子的任性溺爱,全不管她是否接受,是否会喜爱,总之,天下间的奇珍异物,全仅着她,只要她高兴,凡事都顺着她,看她欢喜就好。
但对于文贞,相比于爷孙,更像是一对多年来默契并肩的同道。他信任文贞,极为信任。徜若不是因为文贞是个女子,只怕大魏江山没李昱霖什么事儿,他肯定要传给文贞。
“江山易老,美人常在,七十年也不过转眼一场大梦。”皇帝端起茶盏,淡淡说道:“天地万物,也不过杯中一浮茶尔。”
人老了难免会有些宿命感,郭嘉接过盅子,再替皇帝添了一盏茶,双手奉了过去:“无论皇上身在何处,臣皆会陪着您的。”
李极老寿星眉一挑,淡淡笑了笑,显然并不相信。
“皇上一心认定在您百年之后,臣非但不会辅佐新君,反而有篡权的野心,这话,怕是文贞郡主告诉您的吧。”年青的,朝气勃发的侍郎,或者说孙女婿就坐在对面,面色白皙,阳光洒照在他脸上,每一根汗毛都怒胀着少年的朝气。
这越发衬的李极有一种迟暮之感,他轻轻哼了一声,转眼去看文贞:“年姐儿是朕心尖上那一块肉,而文贞,则是朕的双目,是助朕看清人心的那双眼睛。”
郭嘉随即再道:“所以,文贞告诉您,皇太孙即位之后,绝对不会对晋王府起屠戮之心,您也是信的?”
李极拈起茶盏,老寿星眉渐渐儿垂了下来,这是心头已起不悦的意思。
郭嘉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赏美人,才专门带着老皇帝到这地方来的。他自幼长在瓜田里,虽说相貌生的俊朗秀致,但心眼儿实在,和老爹郭万担一样,心不在女人身上。
他只忌惮文贞,那是如今满朝之中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神力还在,一直在欺骗皇帝的人。身为一个小姑娘,她居然想玩弄他这样一个男人于股掌之间,想操纵他的人生。
郭嘉觉得,文贞和他的妹妹郭莲一样,此生是活的太顺风顺水了,生活里总是满满的得到,从来没有过失去或者不顺心,总以为世界就该围着她们而转,所以稍有不如意就起了逆反之心。
也是时候该叫皇帝见识一下他最信任的伙伴,对于他的背叛了。
他给皇帝说的够多,见好就收,也就不再多话,专心替皇帝斟茶了。
离众约有几丈远的地方,一株抱臂粗的古梨树,曾叫雷劈做了两半,树干都劈空了,但于两边又生出新芽来,顽强的生长着,花开的尤其怒艳,衬着浅浅绿叶,白的刺人眼球。
夏晚与李昱霖单独坐在此处。
她不懂茶道,当然也就不动手,只看着李昱霖夹着那小酒盅大的小茶器,要替自己烧茶。
若非当日在洛河镇差点被杀,望着面前一身素衣,风清云淡的李昱霖,夏晚无论如何,都把凶手联想不到他身上。
李昱霖用的也是炭,大约因为倒风的缘故,有内侍替他捧了燃的正旺的炭来,只要放到他的炉子里,转眼便熄。
折腾了半晌,慢说煮茶,便水都煮不开。
夏晚实在看不过眼,起身到那小内侍们生炭火的地方,要了把柴来,点燃火茸架上柴,不过三五根,再将条块的空心炭搭成个三角形的小塔,不过转眼之间,火呼呼的燃了起来,炭中火头更盛,居然燃出呼呼的风声来。
仅凭三根柴就生火的手艺,李昱霖还是头一回见,若在平日也就罢了,今日他亲自弄灭了几堆的火,这手艺就难能可怪了。
不过,慢说是在这打小儿生在皇室之中的李昱霖,在红山坳的时候,便孙喜荷,都佩服夏晚生火的本领,农家柴少,用最少的柴能生出最旺的火来,便是她的心灵手巧。
“大哥可识得这柴叫什么?”夏晚转手,把只柴递给了李昱霖。
李昱霖见银签子细的枯枝上还挂着残叶,还挂着几只风铃似的东西,颇嫌弃的丢给了夏晚:“柴而已,难道还分种类?”
夏晚从中捡了一枝放在白绫罩面的茶席上,道:“这是栗的杆儿。”
再兼一支,她道:“稻竿。”
另拿了一枝,与李昱霖手中那枝一模一样的,她道:“这叫豆萁。或者你识不得它,《七步诗》你肯定背过。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昱霖顿时明白了,李昙年单独与他在此吃茶,是想要劝他放过李燕贞,放过晋王府。她这是代李燕贞来探自己的口风的。
第139章
李昱霖盘膝坐在蒲团上,唇角忽而抽了抽,侧腰往前凑了凑,捧给夏晚一盅茶,拈起那根豆萁,唤过身边内侍来,轻声吩咐道:“去,将它摆于本宫的卧榻之侧,有生之年,不准撤去。”
一根枯掉的豆萁而已,李昱霖回过头来,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儿都知道这句话,哥哥岂能不知?
放心吧,我父王的死,罪在我自己身上,哥哥不会记任何人的仇,也不记任何人的恶,徜若姐儿不信哥哥这话,咱们皆记着今日,等到哥哥将来登基,或有出尔反尔之日,你便伸出你这只手来,打哥哥的脸,可好?”
“那孔府了?哥哥就非收他的兵权不可?”
“李昙年,安心做你的公主就好,哥哥是个男人,给了你承诺就绝对可以做得到。但别的事情,你就不该搀和。”
李昱霖不喜文贞参于政事,当然也不喜欢夏晚也参于到这种事情当中,此时语调已然变粗了。
恰夏晚一只手在往炉子里添豆萁,他作势一把抓住,就朝着自己的脸上轻轻拍了过去,是个让她打他的样子:“要不要哥哥教你,该要如何打皇太孙的脸?”
他握着她的手随即紧了紧,一念闪过,这女子的手,可真绵滑。
夏晚不是文贞,看不到李昱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显然,经过李承筹的死,便李昱霖内心真有恨,真的恨不能立刻提刀斩了她,也绝不会在世人面前露出分毫,因为露出来,他即将唾手而得的皇位就要丢。
也不过转眼之间,李昱霖几乎是无意识的,如野兽般低低一声嘶吼,随即提起手边佩剑,寒光一闪之间,剑就落到了夏晚的脖子上。
这时候夏晚一只手还在他脸上贴着呢。
旁边三步远的地方伏侍着的内侍们都吓呆了,两个小内侍扑了过来,几乎趴在地上,摆着手道:“太孙殿下,您看看,这可是晨曦公主,是皇上的晨曦公主哇,动不得,千万动不得。”
须知他们跟着李昱霖久了,最知道他的脾性,虽说平日里斯文冷漠,但真正惹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尤其女子,于他来说就好比一块脏帕子,拎脖子都嫌脏手,一剑提起,捅穿心窝的死法。
但这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真杀了,以皇帝的冷酷性子,只怕皇太孙的前途,和他们的性命,都得完蛋。
夏晚也给吓坏了,她常听人说李昱霖残酷暴虐,冷酷无情,但往昔见他,总还是温柔和睦的,甚至于,他还曾给甜瓜请过杨喜来看脑疾,这样的人,夏晚没想到不过转眼之间,他就能把长剑架到她的脖子上。
眼看就要入肉。
这地方隐蔽,倒是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夏晚尽量缓的,从李昱霖疾剧跳跃着的面颊上拿开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枚干了,翘开了的豆荚。豆荚壳的尖儿很锋利的,所以,就在李昱霖抓到夏晚的手后,那豆壳尖儿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此时往外流着血。
“豆荚可以包裹着豆子,叫它满满长大,还可以作柴引火,当然,若是用之不慎,也会划破哥哥的脸。哥哥,您是储君,该学的是驭臣之术,而非把所有的权力,都拢到自己手中,您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四海之大,能看得过来吗?”
所以,她想说的是,孔家的兵权也不要总是想着去黜,去夺,身为天子,他该学着像李极一样去驾驭孔家,这才是做为一个合格的天子的基本。
李昱霖缓缓抽回了剑,道:“姐儿说的真好,这话也要让内侍们记在本子上,哥哥好时时翻阅。”
他表面真诚无比,言辞恳切,倒叫夏晚分辩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总之,夏晚给李昱霖吓坏了。
恰此时,文安走了过来,拽着夏晚的袖子悄声在夏晚耳边说道:“年姐姐,只怕今儿我不该叫您来的,要不,哪边您就别过去了,妹妹陪您先回家去,如何?”
一听这话,夏晚便知那边定然是发生什么与自己有关,但又不好的事儿了。
跟着文安一起跨度出林子,便见阳光照耀的草地上,一群姑娘们或拿扇子遮着日光,或遮着面,全都转过身来,格外好奇的望着她。
而文贞就坐在最中间,白衣素发,清丽的像那枝头的梨花一般。孔成竹僧坐在她对面,俩人不知说的什么,聊的正欢。
孔成竹当是极会哄小姑娘欢喜的那种成年男子,高大斯文,眉温目和,举止亦足够儒雅,盘膝而坐,恭敬却不卑服,忽而放声大笑,倒是惊的林间飞出一阵麻雀。
夏晚对文贞笑了一笑,道:“即我来了,又是来参加茶宴的,怎能不与姐妹们坐坐就走?”
恰方才,文贞正在和孔成竹聊天。他虽是男子,却不同于别的男人一般总是要叫人伏侍,驾车烹茶,伺候女子,无一不是精通。
“孔先生昨夜宿在何处?”文贞捧过茶杯,挑眉故意问道。
孔成竹道:“还能在何处,热孝之中,自然是在孔府。”
文贞笑的欲言又止,格外调皮的伸了伸舌头:“那晨曦郡主昨夜召侍寝的人,大概就不是先生了。”这一句,声音非但不低,还格外的高。
一起吃茶聊天的姑娘们立刻停止了闲聊,虽不曾凑过来,那耳朵却全都竖了起来。
须知,固有的风俗,慢说不曾下嫁,便下嫁了的公主,因为礼节故,一般都是不会招驸马侍寝的。偶尔招驸马侍寝一回,也是为子嗣故,那还是要记在本子上,呈到宫里头,给宫里的皇后,太皇太后过目的。
晨曦公主尚未婚嫁,居然就招人侍寝,这可果真是应了长安城的流言,乡里蛮妇,乍然富贵,不知廉耻。
孔成竹不欲说这些,伸手摘了一朵梨花下来,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郡主正是天真烂漫时,很不该总跟大人们间这种闲话,须知,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该跟这梨花一般,荼荼白白,不染尘杂。”
他坐在一众小姑娘之间,像个年长位尊的大叔叔一般,说话也是极尽慈爱。
文贞抽了抽唇角,道:“所以,因为姐姐是成年人,仗着皇耶耶的宠爱,就可以放下廉耻,为所欲为?”
按理,昨夜晨曦公主惊天一句要招郭侍郎侍寝,叫文贞如此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孔成竹心里也不舒服,便不跟着文贞一起说几句难听的,也该要变脸色的。
毕竟一直以来,他从未遮掩过自己对晨曦公主的欣赏和爱慕,以及想娶公主的决心,为此,他甚至不惜代父亲整体上缴孔府的兵权。
所以此时虽他两道浓眉依旧笑的温弯,但唇角已在时不时的抽搐,一双老辣深沉的利目,越过文贞,远远盯着树林之外的浮云楼。
文贞是背对着浮云楼的。当然,三层高的楼,皇帝和郭嘉皆是席地而坐,她们从下面便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她一双无神散漫的眸子也不知盯着何处,慢悠悠说道:“孔先生分明是爱晨曦公主的,嫉妒,仇恨,厌恶郭侍郎,甚至鄙视他,想不通以他的人才,何德何能,能叫天下无双的公主殿下死心踏地的喜欢他,脱下华裳,洗手为他作羹汤。分明,徜若您娶了公主,慢说羹汤,便阳春水,也绝不会叫她的十指沾到一丁点儿,您会把她疼到心眼儿里去。”
她愈说愈犀利,每一句都直击孔成竹的心坎。
但孔成竹依旧儒士之风,笑的斯文内敛:“以文贞郡主的建议,孔某要怎样做才能得皇上赐婚?”
一只蜜蜂飞过来,在文贞鬓侧那簇怒艳的梨花上旋得几旋,嗡嗡飞走了。
文贞从茶席上拈起一块山药糕,以袖挡面,轻轻咬了一口,道:“叫你父亲还朝,并将关东大营四品以上武官全部调回,调到关西去。关西的指挥使全部调入关东,整个岗位调换完毕,你就可以娶到晨曦公主了。”
四品以上的武官全部调走,关东基本就成一盘散沙,李昱霖的人再进驻,这兵权,轻而易举的就易到他手上了。
孔成竹似乎极为感兴趣,微微往后靠了靠:“就怕晨曦公主到时不肯答应。”
文贞道:“既位封公主,她肩负的,就不仅是荣华富贵,还有国家的稳定和康宁,以及,孔先生您的终身幸福。”
孔成竹放声大笑:“郡主得亏生成女子,徜是男儿,只怕长安城中十万男二,也无一人能敌您的心机。”
这算得上极高的夸赞了。
文贞正笑着,便见夏晚和文安两个走了过来。孔成竹顿时起身,上前问道:“公主可是倦了,要孔某送您回去?”其实是因为文贞方才当众说夏晚昨夜召郭侍郎侍寝,他怕别的小姑娘们悄声耳语,要惹夏晚难堪,所以想及早带走她。
“你叫什么名字?”夏晚忽而侧首,问席地而坐,就在她脚边的少女。
那少女敛衽道:“小女刘春娇,见过公主。”
夏晚冷冷盯着,直到那叫刘春娇的少女席地而跪,给她磕头了,犹还冷冷的笑着,走的时候也没命这刘春娇平身。
文贞顿时红唇大张,一幅叫夏晚这粗言鲁语给吓坏了的神情,然后,再投以方才那位少女以十分抱歉的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晨曦公主太粗鲁,咱们是长安贵女,且容忍容忍她吧。
夏晚随即坐在了文贞对面的蒲团上,同样一身素服,到底比文贞身量高,挺肩蜂腰,面似芙蓉,笑道:“据说在座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是成过亲有家室的,概因咱们文贞郡主说了,处子之手烹出的茶,才配这粉淡香清,欺桃年华,可是如此?”
第140章
诸闺秀们皆笑了一笑,低眉浅笑着。
那刘春娇依旧跪着,公主不宣,便不敢起来。
夏晚取出自己带来的黑茶碗,先端起来,给文贞和文安等人看了一圈儿,笑道:“这是吉州窑黑釉木叶纹盏,据说传到扶桑,人们称其为天目,只因这黑瓷之中注入清茶,观之,便如上天的眼睛,在凝望着苍生。”
说着,她见炉子上水已沸,拿帕子垫着亲手提了下来,将几只茶碗均匀烫过,这才开始洗茶,冲茶,嗅香,然后递了一盏给文安,又道:“比不得瓜片、雨花等名茶。这是前几年浮云楼初建成时,皇上亲自摘的梨花,和着洱海贡来的普洱,一起储在这园子里的梨树之下,藏过的红茶,诸位妹妹们尝尝,味道如何?”
文安尝了一口,赞道:“梨花清雅无香,不抢普洱的香气,但留口回香弥漫,姐姐煮的这茶,清雅之极,确实好吃。”
茶宴是文安的主意,但终归,还是文贞叫她办的。
文贞深知夏晚不懂茶道,偏要叫她到这些贵家女子们面前,好羞上一羞,叫大家笑话笑话她这个公主,虽不能离间皇帝对她的宠爱,但总归能出口恶气。
不过夏晚现学现卖,方才李昱霖怎么作的,她便照着做而已。至于这普洱,当然也是普通的普洱,全非什么皇帝采的,加着梨花的茶。但夏晚原来是做生意的,深知人们的心理,一只馒头,你说它是馒头,味道普普通通,你说面是西施揉的,火是貂蝉烧的,水是杨玉环添的,那只馒头虽仍是普通的馒头,但吃起来,味道就不同了。
所以,本来大家还有几句想要为难夏晚,取笑她的话,因她这轻飘飘的一句,竟是无一人敢接话。
“荡/妇,淫/妇,本公主听见刘姑娘方才居然在这样说本公主,您既不怕本公主听见,故意说的大声,何不说说,本公主荡在何处,又淫在何处?”
本来还笑的春风和沐,也不知怎的,公主忽而就发怒了。
余的姑娘全都垂下了脑袋,恨不能即时扣条地缝扒进去。那刘春娇抬头去看文贞,见她稳稳的坐着,手中一只团扇几欲撕烂,给她个眼神,却是示意她直言。
刘春娇于是鼓起勇气道:“小女也是听人说,公主还未婚嫁,就招男人侍寝,大魏国中,没有这样的先例。”
夏晚道:“怎的没有婚嫁,我与郭侍郎拜过天地,拜过祖宗牌位,皇上不承认是他的事,郭侍郎的父母承认,本公主的父母承认,我们就是夫妻。”
刘春娇大着胆子顶道:“您好歹是公主,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便真是驸马,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招他侍寝的。”
夏晚心说奇了怪了,她道:“刘姑娘可知你从何来?”
刘春娇抬头,愣在哪儿。
夏晚勾唇一笑,道:“就从你父母的浪荡而来,男女夫妻,男欢女爱,天经地义的事情,试问没有男欢女爱,哪里来的你们?”
世间女子,自然都是羞于谈性的,那怕成了亲的妇人们偶尔私底下会跟交好的闺中好友们说上几句,但没人敢把这话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普天下间,能把男欢女爱说的这样直白的,大约也就夏晚了。偏她声音高亢,脸上也全无羞涩,一个个的盯着,直到把方才咬牙说她坏话的姑娘们的脸全盯红了,看着她们抬不起头来,才收回了目光。
再回过头来,夏晚直勾勾盯着文贞,一字一顿道:“孔家乃是我大魏的开国功臣,文贞可知道关东意味着什么?那是国之门户,就像关西破时死伤百万,狼烟千里一般,关东若破,同样百姓要遭殃,军人要浴血沙场,一场战争,于繁养生息了二十年的朝廷来说,是一个极为沉重的破坏。
若非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懂那种破坏于人,于家,于整个边防有多恐怖。
而在你眼中,将军是色中饿鬼,为女人可以舍弃将士们的生死,国门的安全。兵权也不过称盘上的交易,可以拿自己的姐姐去换得。你就真的觉得,你姐姐我比关东几千里的边防线,边那地方数十万的百姓,比孔家二十多年,在关东经营成固若金汤的边防更重要。把关西将领换到关东去,兵权倒是稳在皇家手中了,可是关西将领如何统率关东的兵,关东的将领,又能不能指挥得动关西的兵,你可曾想过?”
因夏晚的声音太过响亮,浮云楼上的皇帝也是听的真真切切,他自己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尝试了两番,终究腰用不上力,没能站得起来,最后是郭嘉扶着他,他才站了起来。
“这话,是年姐儿说的?”李极犹不敢相信,转而去问郭嘉。
郭嘉侧眸望着梨花交映中的夏晚,笑道:“不瞒皇上说,臣也不敢相信,拙荆能说出这番话来。”
李极扶着窗台,道:“关东的将领,指挥不动关西的兵。关东的兵,不会听关西将领的指挥,因为一个公主,兵权会归到皇帝手中,但在得到兵权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固若金汤的边防堤线。”
郭嘉道:“并非臣不想自己的妻子落入他人之手,大至国,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做为皇上最忠实的臣子,臣这些日子来,没少在收兵权的事上花过心思。”
李极摆了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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