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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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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听了,似笑非笑道:“怪不得今儿来的这样快,是想我给他求情?”
七宝嘿嘿一笑,周淑妃道:“这些日子皇上不大来我这里,等我见着皇上,一定会找机会说的。你只管放心。”
眼见已是正午,七宝陪着淑妃吃了午饭,因为昨夜没睡好,又忙了一个上午,不免困累,淑妃安排宫女伺候她在偏殿的贵妃榻上歇了。
七宝正酣睡,忽然听到外间似有男子的说话声音,七宝心头一喜,自忖或许是皇帝来了,那么淑妃自然就可以替张制锦求情了。
隐隐约约听两人嘀咕了半晌,然后那声音道:“暂且压制……倒是好……他……明哲保身……”之类不太懂的话。
七宝突然又觉着这声音不大像是皇帝,似乎没那么苍老,难道是淑妃在跟哪个太监说话?
正乱猜中,是淑妃低笑了声:“王爷……”声音里竟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朦胧中七宝听了这一句,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她猛然睁开眼睛,但浑身僵硬,竟不敢动。
正在这时侯,殿外有内侍扬声道:“皇上驾到!”
帘子外人影晃动,七宝怕极,下意识地重闭紧双眼。
第149章
七宝忙紧闭双眼,不敢去看,只听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有一阵凉风拂了过来,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不多时,是淑妃的声音重又响起:“臣妾恭迎圣驾。”
然后是皇帝说道:“爱妃不必多礼,怎么出来的这样快?”
周淑妃道:“原本是七宝今日在臣妾宫内,想必是这段日子有些劳累,方才臣妾让她在里头休息。自个儿在外间。”
皇帝道:“朕也听说七宝进了宫,怎么,你们姊妹俩都说了什么?”
多半是周淑妃迎着皇帝往内走来,两个人的说话声渐渐清晰。淑妃笑道:“给皇上猜着了,那孩子是进宫来向着臣妾诉苦的。”
“诉苦?是为了张制锦的事儿吧?”
“果然瞒不了您,”周淑妃道,“臣妾听了她说,才知道张侍郎因为出门去探望那国子监李司业的病,居然又给镇抚司拿在狱中了。七宝慌得很,让臣妾代她向着皇上您求情呢。”
皇帝笑道:“果然是个异想天开的孩子,你怎么回答她的?”
淑妃道:“臣妾不忍让她失望,可又知道这些事儿不是臣妾能插嘴的,少不得就说皇上这阵儿不大过来我宫内罢了。”
皇帝说道:“她如今在内殿歇着?”
周淑妃往内看了一眼:“正是。这孩子睡得沉,臣妾让人把她叫醒……”
“不必,朕过去看看。”皇帝说了,迈步往内而行。
周淑妃陪在身后,两人到了内殿,宫女们将帘子打起,果然见七宝侧身朝内,安静地睡着。
皇帝看了半晌,说道:“这孩子难得,虽然常有个小灾小难,幸而总能化险为夷。未尝不是神佛也偏宠她的缘故。”
淑妃笑道:“神佛如何臣妾自然不知道,但皇上这话里的偏宠意思,臣妾是听出来了。”
两人来至外间,早有宫女送了茶上来,皇帝吃了一口茶,说道:“近来朕常在丽妃那里,未免冷落了你,先前听说你有些微恙,不知是怎么了?”
周淑妃道:“多谢皇上惦记,臣妾只是有点小风寒罢了,如今已经都好了。”
皇帝打量着她,却见她面若牡丹,雍容华美非常,因说道:“你正当年纪,有什么小病自然好的也快。不像是朕了。”
淑妃忙躬身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皇上也正是龙体强泰之年。”
皇帝笑道:“这话只能哄朕一时的开心罢了。”
皇帝的年纪在寻常的老人之中也算是年高的了,如今头发花白而稀疏,如果那些好话说的太过,就成了明显的阿谀奉承不实之词。皇帝又不是那种昏聩之人,不会一味听信不说,只怕还会心生厌恶。
淑妃自然知道,此刻勉强一笑,竟不知何以为继。
正在此刻,里头宫女道:“张夫人醒了。”
说话间,已经有宜德殿的宫女领着七宝从里间走了出来,上前拜见了皇帝跟淑妃。
皇帝看她脸上似还有惺忪茫然之态,便道:“七宝,怎么跑到淑妃的宫内来午睡了?”
七宝愣愣地说道:“皇上,我、我因吃得太饱,撑得发困……”
淑妃又惊又笑:“什么话!”
皇帝也忍俊不禁,却道:“朕还以为你是因为烦心事而困上心头,原来是朕多虑了。”
七宝原本已经站起身来,听了这话,忙又跪倒下去:“皇上,我……我有一件事想要求您高抬贵手。”
皇帝道:“哦?什么事?”
淑妃在旁本想拦阻七宝,但偷眼看皇帝,对方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并无丝毫不悦。
七宝的双眼泛红,已经盈了泪:“皇上,我夫君之前被罚在家里闭门思过,只不过因他昔日的老师病了,夫君以尊师重道之故,不惜前往探视,镇抚司却因为这个把夫君捉拿,我很觉着冤枉。”
皇帝挑眉:“你为何觉着冤枉?”
七宝吸吸鼻子:“皇上,夫君是因为张家告忤逆才给革职的,但所谓的忤逆,不过是夫君没有听话休了我而已,可是李司业曾是夫君的师长,也算是半个父亲,他去探病岂不也是尽孝?夫君是不想再给人告忤逆才特去探病的,怎么反而又把他捉拿了呢?这不是冤枉吗?”
周淑妃听的目瞪口呆,皇帝眼神微动,大笑道:“你这丫头果然很会说话。”
七宝说道:“皇上,我不是会说话,我只是在讲道理而已。”说了这句,七宝不禁又开始流泪:“以前夫君当差的时候,不管是在户部还是礼部,几乎每天都忙的夜不归宿,我是最知道的,那张家几乎就不是他的家,朝廷才是他的家似的,怎么他这样鞠躬尽瘁,却给人莫须有地告了一句,就给革职了呢?难道他之前种种功劳竟是白干了?”
七宝说着,竟抽噎起来。
周淑妃忙道:“好了好了,你只管跟皇上说就是了,为什么又哭起来?”
七宝含泪偷偷地看一眼皇帝,却见他仿佛有思忖之色,七宝趁机又求道:“皇上是最通情达理的,夫君已经得了教训知道错了,怎么还要把他关在镇抚司里呢?那以后谁还敢为了朝廷尽心尽忠的……”
“七宝!”淑妃心头一凛,忙喝止了她。
皇帝抬眸看向七宝,却微微一笑:“那你想朕怎么样呢?”
七宝看一眼淑妃,大着胆子求道:“我、我想求皇上,把夫君从镇抚司里开恩放出来。”
皇帝笑道:“你的要求其实也不高。我还以为你要求朕让他官复原职呢。”
七宝一愣,忙讷讷地说道:“如果能那样当然是最好了……”
淑妃在旁啼笑皆非,她自然听出皇帝是在玩笑,没想到七宝竟不惮顺着杆子往上爬。
皇帝果然也笑了:“照你这么说,先前是朕做错了?”
七宝见淑妃一直在向着自己摇头,才小声道:“皇上圣明,这么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就像是我深信夫君的为人,虽然他平日里做的许多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他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是不敢说错的。”
皇帝起初还笑盈盈的,听七宝说了这句,不由面露思忖之色。
周淑妃虽看出皇帝并无不悦,但却猜不出皇帝的心意,便含笑嗔怪说道:“七宝,你真是越发口没遮拦了,皇上跟前儿也敢这样,竟还把皇上跟张侍郎做比……真真胡闹!”
皇帝见淑妃如此说,终于道:“不用怪她,朕很喜欢听她说话。”
淑妃心中诧异,但也松了口气。
皇帝又看向七宝:“你颈间的伤,是怎么来的?”
七宝没想到皇帝竟突然问起这个,她抬手抚了抚那帕子,终于如实说道:“是、是夫君在救我的时候,不小心伤着的。”
皇帝一笑:“你不怪他吗?”
周淑妃因不知那夜张制锦救七宝的真相,所以并不知道七宝的伤是张制锦所留,先前七宝也并没承认。
此刻听了皇帝跟她的话,竟然不懂。
七宝抬头对上皇帝深沉的眼神,便明白皇帝一定是知道了。七宝说道:“起初是有点害怕的,但夫君毕竟是为了我好,我是懂他心意的。”
皇帝微笑道:“是啊,虽得了点皮肉之苦,却最终换了你安然无恙,这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质问朕为何罚他了。”
七宝发呆。
皇帝却又含笑看她,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今儿的事,朕会如你所愿开恩的。”
七宝还在琢磨方才皇帝那句话,隐隐地竟仿佛不想给张制锦开脱似的。
听到这句,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还是淑妃忙道:“七宝,皇上答应你了,还不快谢恩?”
七宝虽仍懵懂,但听淑妃的话是没错的,当下忙道:“多、多谢皇上开恩。”
皇帝看着她茫然无措的眸色,便笑对淑妃道:“好了,朕改日再来看你。”说着起身,迈步出殿而去。
——
皇帝去后,周淑妃忙把七宝拉到身边,责怪道:“你这丫头的胆子怎么大到这种地步?”
七宝说道:“姐姐,皇上说如我所愿是什么意思?”
周淑妃道:“皇上说的是今儿的事,自然是要开释张侍郎,不会让他呆在镇抚司了。”
七宝眼睛一亮:“真的?”
周淑妃啼笑皆非:“果然你是个福星,我还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事儿,你自己倒是解决了。最可笑的是,自个儿解决了居然还不知道。”
七宝一想到张制锦可以离开镇抚司了,心头才轻快了几分。
可是忽然间想起方才自己睡着的时候听到的那古怪的声响,脸上的笑却又敛了起来。
周淑妃见她面上喜色一闪消失,便问:“怎么了?”
七宝说道:“姐姐,我方才……睡着的时候,可有什么人来吗?”
淑妃神色一凛,然后又笑道:“哪里有什么人来?感情你是睡迷糊了?”
七宝迟疑地看着她:“我仿佛听见、听见……姐姐在跟什么人说话似的,仿佛是个、是个男……”
还没说完,就见淑妃的瞳孔有些收缩,她皱眉道:“才训斥了你口没遮拦,怎么又要瞎说了?”声音里竟有几分冰冷之意,竟是前所未有。
七宝第一次看淑妃如此模样,吓得忙噤声:“姐姐……我、我大概是错听了,也许……是我做梦?”
很快的,周淑妃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脸上忙又露出了和暖的笑意:“傻孩子,这殿内没有什么人来,先前我的确跟人说话,只不过是跟我身边的小太监,他的声音那个样,你大概就听错了什么……你都听见了什么呢?”
七宝咽了口唾沫:“原来、原来是这样,我只听见说什么殿下,什么好不好之类的,也不真切,糊里糊涂的。”
“多半是你给梦魇住了,又听见我们说话,就糊涂了,”淑妃笑了两声,放低了声音,叮嘱道:“只不过这是在宫内,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一旦乱讲,很容易惹祸的,知道吗?”
“我、我不会说的,”七宝点点头,犹豫着看淑妃一眼:“毕竟、毕竟只是做梦,不是真的。”
淑妃笑道:“你知道就好,不过,就算是做梦都不能跟人多说的,很容易给些有心人听见,无事生非。”
七宝本来想问她是跟谁在说话,但是淑妃否认的这样彻底,倒是让七宝无以为继。
如今又听淑妃如此,七宝不敢直接提这件,咽了口唾沫,便问道:“上次……我进宫的时候,康王殿下送了姐姐很多东西,最近可还送吗?”
淑妃点头问:“怎么了?”
七宝鼓足勇气道:“虽然、虽然康王殿下如此厚待内宫,也算是孝道,但、但我总觉着……”
“行了,”淑妃不等七宝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便笑说,“我心里自然有数,何况我也跟你说了,又不止是我收了。”
七宝愕然地看着淑妃。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爱操心,上次说过后本以为你忘了,怎么又提起来?”淑妃却又不以为然地笑说:“这会儿皇上只怕已经派人传旨释放张制锦了,你还不快回去等你的夫君?”
七宝一怔:“唔……”
淑妃把她的手握了一握,道:“改天再叫你进来。这会儿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团聚了。”
当下淑妃叫了宫女太监,陪着七宝出殿,七宝走到殿门口,回头看向淑妃,却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淑妃便向她仓促一笑,摆手道:“去吧。”
——
七宝出了宫,外间洛尘跟同春两人迎了她,便问跟淑妃相见如何。
七宝一声不响。
才上车,外头洛尘问道:“少奶奶,咱们是要回紫藤别院吗?”
七宝突然想起来:“去镇抚司。”
同春问:“姑娘是想去镇抚司探望咱们大人?”
七宝因为周淑妃的事,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本来懒怠说话,听同春问起,才终于把在宜德殿见了皇帝、自己求情一节告诉了同春。
同春听了大喜:“姑娘果然是聪明能干!居然能在皇上跟前儿讨情了。”
七宝嗤地一笑:“这算什么能干。我觉着皇上大概也不想大人在诏狱里吃苦。”
同春撺掇道:“皇上就算不想,总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叫人放了大人,到底需要有个人去讨情才是。哼,咱们大人千好万好,这一次却做差了,为了那女人弄的自己进了诏狱,还要姑娘去给他求人说情的。待会儿见了他,姑娘要羞羞他才是。”
七宝却仍不做声。
同春看出七宝有心事,还只当是因为张制锦的缘故。
车轿来到了镇抚司街上,正要拐弯,七宝道:“停下!”
同春掀开帘子打量了一眼:“姑娘,还没到呢。”
七宝说:“咱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洛尘在前方探着头看,才等了半刻钟,就见从镇抚司门内走出一道人影来,竟正是张制锦,仍是皎然玉树一般,风姿依然,身边儿陪着两个镇抚司的官儿。
洛尘喜欢的跳起来,忙招呼道:“少奶奶,九爷出来了!”
七宝早也跟同春下车,来至墙边探头看过去,果然见是张制锦,正在跟身边镇抚司的一名统领说话。
洛尘欢天喜地地说道:“少奶奶,你这会儿过去接九爷,他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七宝哼了声:“谁要去接他。”
同春听了这句,也跟着说道:“就是!姑娘这次进宫,是在皇上跟前儿求下情来的,哼……还要去接他?”
洛尘原本还不知道,听了一愣。
就在这时,那边张制锦一边跟镇抚司的人说话,一边放眼四看,两道锐利的目光竟不偏不倚扫了过来。
七宝忙闪身躲在墙后,无端地心跳,忙拉了同春一把:“咱们快走吧。”
同春虽然在洛尘跟前嘴硬,听说要走,却很意外:“怎么?真的不见大人了?”
七宝说道:“不见不见。我们回国公府吧。”说了这句,又小心扒着墙边往那边看了一眼。
却不料先前两人嘀咕的时候,洛尘早迫不及待地迎着张制锦过去了。
这会儿张制锦正扫向这边,七宝吓得缩头:“他好像看见我了,咱们快走!”竟生恐张制锦走过来似的,忙拉着同春爬上马车,催着车夫快走。
第150章
张制锦第一眼的时候就瞧见了七宝。
同那镇抚司的千户说了话,转身的时候,正好又见洛尘兴兴头头地跑了过来,远远地跪地行礼:“九爷!”
张制锦往他身后瞥过去,道:“你自个儿来的?”
洛尘忙道:“少奶奶也在那边等着呢。九爷,原来今儿少奶奶进宫是……”
话还没说完,却见有一辆马车从街头驶来,将经过张制锦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车内有一人掀开帘子:“张大人。”
张制锦见是裴宣,便向着他拱手行礼:“不敢。”
裴宣微笑道:“看您在这里,想必已经无恙了?”
张制锦道:“多谢关怀。”
裴宣道:“原先七宝为了大人,东走西顾,我很是放心不下,如今见您这么快便顺利脱困,实在是可喜可贺。只不过,张大人以后行事还要多加仔细才是,免得让夫人为了你放心不下、左右奔波。”
裴宣说了这句,也不等张制锦回答,便淡淡吩咐:“走吧。”
马车从张制锦跟洛尘跟前驶过,停在了镇抚司门口。
早有人前去迎着裴宣,小心翼翼接了他下车进内。
洛尘看出裴宣的举止有些傲慢,忍不住道:“永宁侯越来越阴阳怪气的了,哼。少奶奶为了自个儿夫君,自然是十万分上心的呢,我看他这是嫉妒!”
张制锦已经迈步往那街口走去,洛尘慌忙跟上:“大人,等等我!”
不料走到拐弯处一看,空空如也,那原本停在这里的马车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洛尘吃了一惊:“原本还好端端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忽然想起方才七宝说不见张制锦,只是不敢说出来。
张制锦回顾方才七宝那瞬间躲闪的模样,问洛尘:“你先前说她进了宫?”
洛尘忙道:“是呀,之前先去了永宁侯府,然后本来是想去静王府的,走到半路是淑妃娘娘派人来传,于是才进了宫,九爷,方才我听同春姐姐说,是少奶奶在皇上面前求了请,所以皇上才开恩了的……”
正在此时,镇抚司两名统领带了几个人走来,因要送张制锦回紫藤别院,顺便监视。
大家翻身上马回到府中,洛尘抢先问门上七宝回来了不曾,谁知竟然不曾回来。
洛尘知道七宝回国公府去了,偷眼看张制锦,却见他神色淡然,且左右是镇抚司的人虎视眈眈,洛尘一时也不敢出声了。
——
这日,在裴宣出门之后,谢知妍便也离开永宁侯府,来至张府。
张老诰命养了数日,身体才有了起色,见了谢知妍来了,勉强打起精神。
谢知妍行了礼,上前握着老诰命的手道:“您看着比先前更清减了好些。”
老诰命说道:“家有不肖子孙,自然令人寝食不安。怎会仍如往常般自在受用呢。”
谢知妍道:“话虽如此,老太太且别紧着放在心上才是,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张老诰命叹息了数声,道:“真真想不到,从小到大,也算是白疼他一场了。”说到这里,悲愤交加,眼中便泪光闪烁。
跟前的几位夫人闻言,都不敢做声。
张老诰命环视左右:“你们都也下去歇息罢,这里知妍陪着我就是了。”
众人徐徐退下,张老诰命才问谢知妍道:“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敢情是听说府内有事,过来看看情形?”
谢知妍一时不好提自己如何,只道:“我原本以为表哥会听家里的话,没想到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方才来的路上,又听说他自解了封禁,跑去了那什么李司业的府上,也不知是怎么样。如今又给镇抚司关押在诏狱里,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张老诰命冷笑了声:“他这摆明了是自断前程,也活该他落得这样的地步。我已经吩咐了家里以及靖安侯,绝不许他们去求情!看看他怎么办,他既然那么护着周七宝,不如且叫国公府的人帮他奔走去!”
此刻张制锦才刚刚给放出来,所以这边众人还都不知道。
谢知妍无奈地笑道:“闹得现在众叛亲离的,也不知表哥会不会后悔。幸而这府内有您老人家做主,不像是我们侯府里,也没个老太太在了,我都不知找谁做主去。”说着便红了眼圈。
张老诰命听到最后:“你们府里又怎么了?”
谢知妍将程弥弥回到侯府,竟然一反常态之事告诉了张老诰命,又哭着扑在老诰命怀中:“这话我不敢对别人说,只是她实在太过,太欺负人了,侯爷偏偏又护着她,老太太,我该怎么做才好?”
张老诰命闻言大惊,捧着谢知妍的脸道:“那个贱婢她真的、对你动了手?”
谢知妍含泪点头道:“这种事,我都难以出口,又怎会在这上头说谎。”
张老诰命眉头深锁:“她竟然敢如此,这自然是因为有永宁侯在背后给她撑腰了。”
谢知妍哭道:“侯爷还劝我心胸宽广,多忍耐她些时候,我看侯爷也是跟她沆瀣一气,联手的想要治死我然后扶她做正房呢。”
张老诰命抚着她的头道:“别哭,我的儿,也不要说这些颓丧的话。”
谢知妍掏出帕子拭泪,低低道:“我本不想在这时候打扰老太太,只是……实在忍不住。”
老诰命看着她泪痕满脸的样子:“真真想不到那贱婢居然是个狠角色,按理说永宁侯不该是这么昏聩的人才是。”
谢知妍低着头:“我原先想回家,请家里的兄弟们帮我去说,又怕侯爷觉着我是以势压人。”
老诰命思忖着:“你说的是,本来是该叫娘家的人过去说理的,但现在情形有些特殊,永宁侯身上有伤正在将养,另外那小贱婢不是也说断了一只手?而且又有身孕,自然叫人打骂不得,若说出去,别人不信她欺负你,还只当是你容不得她呢。”
谢知妍缓缓点头。
老诰命想了会儿,说道:“好了,照我看,不如息事宁人,你只管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的,依旧和和气气的便是。”
谢知妍大为诧异,老诰命拍拍她的手道:“你怎么还不懂?暂时忍一时之气,那贱婢再能耐,也终究有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时候……哼,似这般宠妾灭妻的妖孽,很该活活打死!”
谢知妍对上老夫人的双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程弥弥毕竟快要临盆了,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犹如过鬼门关一般,那时候……一想到先前被羞辱的滋味,谢知妍咬牙道:“您老人家说的是,我明白了。”
两人才说完,外间小丫头道:“四奶奶回来了。”
不多会儿,李云容从外进来,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老诰命道:“你父亲怎么样了?”
李云容红着双眼:“看样子……不是很好。我是特回来禀明老太太,我想在家里多住两日,也算是伺候着……尽一尽孝心。”
老诰命颔首道:“很该如此。你多收拾两件衣裳,再叫人拿些要用的东西,不要舍不得,就说是我的话。”
李云容跪地叩谢,正欲起身离开,老诰命道:“对了,听说锦哥儿去了你们府里,是做什么?”
“听二哥哥说,是探父亲的病。”李云容低着头回答。
张老诰命“哦”了声:“他倒是个有孝心的,只不过是对外人罢了!”
李云容退出了老太太上房,回到自己房中,浑身无力,却仍得打起精神让丫鬟们收拾几件衣裳,以及要给李老爷子的那些补品。
突然又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未必回来,这房内的事还要交代张岩几句,见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在忙碌,于是只身往张岩房中来。
进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来至廊檐下,正走到窗下,突然听到屋里头有人说道:“听说又在收拾东西呢,我常常听三太太暗中嘀咕,说你们二房的东西不知给收拾了多少去她娘家,连整个府内也少不了呢。”
李云容心中咯噔一声,猛地站住脚。
另一人道:“横竖父亲不管,我们就只是睁眼的瞎子而已。”
此刻李云容满脸涨红,已经听出了这两个人,头一个是张琼瑶,后面说话的自是张岩。
只听张琼瑶说道:“也难为她,哄的老太太那么开心,二太太也中意,到底是有能耐,却也罢了。”
“能耐?”张岩冷笑了声,“如果再多一分能耐,就不是四奶奶,而是九奶奶了。”
张琼瑶诧异:“这是怎么说?”
张岩却不做声了:“没什么,我一时瞎说罢了。”
此刻窗外李云容听着这些话,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想要快点离开,但双脚却仿佛麻了一样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转身,一路踉跄往外而行,心底却总是响起那句话“如果再多一分能耐,就不是四奶奶,而是九奶奶”……勉强支撑着回到自己院中,才进门,李云容就觉着浑身力气都散尽了似的,眼前发黑,闷声不响地往前栽倒过去。
——
且说七宝上了车,本担心张制锦会追过来,不料车行半路,身后仍是毫无动静。
他们又没有看到裴宣正好赶到镇抚司,不知何故,一时七宝反而有些疑疑惑惑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会儿,仍不见人。
同春瞧了出来,因问道:“这会子走的远了,又看什么?难道大人会从后面追上来不成?”
“哼,我巴不得他别追,”七宝哼了声,却又问道,“同春,你方才也看见了是不是,……他没有给上刑,是好好的对不对?”
同春噗嗤笑了起来:“原来姑娘担心九爷给用刑了?快罢了,我方才的确也看见了,他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呢。”
七宝这才又松了口气。
眼见马车将到威国公府,七宝忽然想起来苗盛还在紫藤别院……本想让人去叫了他一块儿,转念一想,留他在那里也无伤大雅,索性罢了。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国公府的人本不知来者是谁,见同春下地才醒悟过来,忙派人入内禀告。
上房之中,谢老夫人欢喜之余,又有些微惊,见七宝上前行礼,便叫她到身边坐了:“之前锦哥儿才来过,怎么你就来了?”
七宝早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便撒娇道:“好不容易搬了出来,也没有人管了,我心里又想着老太太,所以要回来多住几天。”
谢老夫人笑道:“当真?”
七宝道:“怎么不真?”
“那我怎么听闻,锦哥儿先前因为去了那什么李司业的府内,又给镇抚司的人叫了去?”谢老夫人望着七宝道,“他如今在镇抚司,你却有心思回家来住?我是不信的。”
七宝笑面如花:“您老人家的消息又灵通,又不灵,您只听说他给镇抚司叫了去,怎么就没听说他方才又给镇抚司送了出来呢?”
谢老夫人才大笑道:“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这孩子几时这样的没心肝了呢,原来已经化险为夷。”
七宝抱着老夫人,过了会儿,又问道:“对了,他之前来见您,不知是为了什么?”
谢老夫人说道:“锦哥儿是个有心的,他是为了解释之前那种种风波,以及这次忤逆的事。我听了他说的,自然明白,这件事也怪不得他。是你们府内的那位太不近人情了。”
七宝见老夫人绷着脸,便忙宽慰地给她抚着胸口道:“老太太快别生气,我知道老太太您是疼我才这么说的。”
谢老夫人叹道:“不是专疼你,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我也是这么说。经受那样磋磨艰险,九死一生的回来已经是不易了,没想到她又要逼人去死,敢情从贼匪的手中还能逃出性命,没给贼匪逼死,却要给自家人逼死?这世上哪里有这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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