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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姻缘-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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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头望着此人,不敢相信自己是要跟这人斗茶。
管先生生得相貌堂堂,眉毛浓黑,双目有神,气质豪迈不俗。
他先是看向靖安侯,然后又瞥向七宝,望着她给狐狸毛遮着的眼睛,他便抬手,粗且长的手指在七宝的帽檐上轻轻一挑。
七宝“呀”了声,忙举手捂住帽子。
靖安侯皱眉,往前一步挡着七宝:“这是干什么?”
管先生却笑道:“要跟我比试的,是这位……小兄弟吗?”
陈寅在旁说道:“自然了。”
管先生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戏谑笑意:“这就是京城内第一的斗茶高手?”
陈寅笑道:“怎么,您不相信?”
七宝把帽子整理妥当,忙说:“第一是着实不敢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只是略会一点而已。”
管先生听了,微微俯身笑道:“小家伙,你害怕了?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靖安侯更加不悦:“先生说话请放尊重些。这是要斗茶,还是要斗嘴?”
“斗嘴?”管先生仿佛觉着这话极为可乐,便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震的人的耳膜都有些生疼,七宝忙捂住耳朵。
靖安侯似乎也觉着来者不善,隐隐地有些后悔。
但是这会儿满屋子的人,要走自然不是时候,于是就看向七宝。
七宝本来的确是有些害怕的,可是望着靖安侯眸子里的忧虑之色,七宝反而把手放下,道:“当然斗、斗不斗?”
管先生的笑眼中透出一抹欣赏:“没想到你很有勇气,好啊。”
单手一拍之下,啪地一声响,有一个人从茶楼的后厨走了出来。
来者是个看着有二三十岁的女人,一身青衣布裙,发髻高挽,风姿绰约,眉眼里透着一丝自傲之色。
管先生淡淡说道:“她叫聪娘,你就跟她比。”
聪娘将七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七宝的手上,望着七宝娇嫩非常的双手,聪娘嘴角透出冷笑:“你会斗茶?”
七宝觉着她的目光甚是锐利,给她看着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觉不适,忙把手握起来。
聪娘的手搭在腰间,这是一双纤纤素手,姿态虽然好看,但手指上已经生了茧子,略显得有些粗糙,这是因为经年累月不间断的练习挑茶所致。
而七宝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双不曾劳作过的。
聪娘面带轻蔑,对管先生道:“她不是高手。”
靖安侯隐隐生气。
管先生道:“横竖人已经来了,何妨跟她比一比?”
聪娘皱眉:“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难道你们京内没有真正的高手了吗?”
陈寅本来是在旁边看戏的,听到这里实在受不了:“住口,一个小女子,竟敢大放厥词!”
靖安侯也冷笑着说道:“这位娘子未免太自大了。”
管先生慢悠悠地说道:“既然你觉着无趣,不如加点有趣的赌注,如果你赢了,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你。”
聪娘眼睛一亮:“好!”
管先生道:“你不问如果你输了怎么样?”
聪娘道:“不用问,因为我绝不会输。”
管先生笑道:“我喜欢你这种自信。不过我事先还是要说清楚,你若输了,就把右手送给……这位小兄弟。”
聪娘变了脸色。
管先生却又回头看向七宝,眨眨眼道:“假如你输了,你也要把你的右手给聪娘呀。”
七宝兀自懵懂,靖安侯却是最先明白他的意思的:“这算什么?”
管先生道:“这是我的规矩。”
靖安侯皱眉道:“不过是为乐趣而斗茶,如此的话,请恕我们不能奉陪。”
管先生道:“侯爷之前不是说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的吗?如今为何出尔反尔,还是说,侯爷赌不起?”
七宝看看自己的手,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管先生望着她如玉般精致的小手,笑道:“是啊,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若是怕就即刻认输,我要靖安侯承认输给了我管某人,在潘楼张贴三个月的认输字牌。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靖安侯脸色惨白,咬牙道:“好,我认……”
“公……”七宝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却在这时候,有个清脆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这有何难,我跟你赌。”
一道翩翩身影从二楼上走了下来。
七宝回头一看,乍惊乍喜,原来这现身的人竟是玉笙寒。
管先生回头打量着玉笙寒,笑道:“你也会斗茶?”
“先生错了,”玉笙寒缓步走到两人中间,指着七宝说道:“她跟你斗茶,我跟你赌手。”
不等众人反应,玉笙寒将右手的袖子一撩,露出底下花枝般曼妙的素手:“不知先生中不中意这只手?”
第125章
玉笙寒仍是男装打扮,一袭银白色的云锦缎袍,腰扣玉带,脚踏黑色宫靴,加上她身量高挑,越发显得气质风流,举止洒脱,此刻向着管先生嫣然一笑,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之意。
七宝在旁边惊心动魄,忙拉住玉笙寒,跺脚叫道:“玉姐……不要!”
上回跟陈寅比试的时候,七宝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想尽力而为,把陈寅的气焰压一压,别叫他以后处处针对张制锦。
何况今日面对的更像是高手中的高手,七宝虽然不想让靖安侯丢脸,但是一想到输了的人要砍掉手……那好像还不如丢脸。
没想到玉笙寒偏在这时候走了出来,七宝竟不知她也在场,又见她竟然要跟管先生做赌,七宝哪里能答应。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只听管先生吟道:“罗带双垂画不成,殢人娇态最轻盈。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
这片刻,管先生将玉笙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道:“这手很好,我十分喜欢。”
他一撩袍摆,回身在圈椅上落座,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快些开始吧。”
“我不答应,你不要自说自话,”七宝瞪向他,忍无可忍:“斗茶本是消遣的把戏,你弄的这样腥风血雨的,完全离了斗茶的本意,谁跟你斗?你要真的想砍人的手脚,为什么不去跟人比拳脚功夫?”
旁边看客们听了,有人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连陈寅也说道:“何必弄的如此?只要能够彼此切磋,分出高下就是了,若是闹出人命来反而把好好地风雅之事弄的难看了。”
管先生淡淡说道:“我的人都答应了,怎么各位却这样瞻前顾后,畏畏缩缩,难道京城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怯懦无胆吗?还是说,竟是要先行认输?”
靖安侯听到这样放肆的话,不禁动了怒。
玉笙寒笑道:“京城是上国繁华之地,天子脚下的人做事自然是严谨规矩的,比如这位陈御史,他在此地是因为好茶而已,如果今日出了人命,传扬出去陈御史自然也要惹祸上身的。”
陈寅并不认得玉笙寒,见她点破自己的心思,不禁咳嗽了声。
玉笙寒又看向靖安侯:“不过,侯爷之前既然眼睛答应了这位先生,不管如何,到底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临阵取消比试,未免让这位先生小看了我们京城中人。”
靖安侯皱皱眉。
管先生笑瞥一眼:“原来京内还是有明白人的。”
玉笙寒这才看向七宝,双掌一合把七宝的手握住道:“不用管别的,只需放手来做就是了。”
七宝红着眼圈:“要是我输了呢?”
玉笙寒笑道:“一只手而已,对我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在别人听来,这话口气极大,只是佩服玉笙寒的胆识而起。
但此时此刻七宝看着她的笑,却忽然怦然心动,好像从玉笙寒的浅笑之中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玉笙寒一笑之后,又扶着七宝肩头,垂头在她耳畔说道:“何况……我对七宝很有信心。”玉笙寒说罢,手轻轻地在七宝的肩头上拍了拍,随即退后了数步。
靖安侯本是要阻止的,可是听管先生口气极大,仿佛把京城的人都踩在了脚下,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何况如今玉笙寒冒了出来,横竖要是输了的话……七宝不至于有事。
所以靖安侯索性也要赌这口气。
当即有小茶童上来,将各色器皿摆放妥当,这会儿那位聪娘已经在桌边站定,把衣袖用束带系了起来,她瞥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七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样子。
聪娘起初听管先生提出那条件之时,还有些忐忑,然而把七宝从头到尾看了数遍,实在看不出她像是会斗茶的,如今又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越发神色轻蔑。
聪娘选的是普洱茶,将茶放入茶碾,有条不紊地开始研茶,众人见她手法极快,手势干净利落,隐隐竟透出一股凛然之气,就仿佛一个习武高手,一出招就让人知道必然不凡。
靖安侯跟陈御史等见状,不禁都有些担忧,知道这女子之前那股眼高于顶的自傲的确是有资本的,当下忙看向七宝。
却见七宝仍是不动,大家吃惊之余,窃窃私语。
只听管先生笑道:“这位小兄弟难道要临阵退缩吗?可要是在这时候放弃的话,那手却也是仍旧要砍掉的哦。”
七宝正在发呆,突然听了这句,才像是醒悟过来。
她回头看向管先生,目光往旁边,掠过陈寅、靖安侯,然后却是好整以暇的玉笙寒。
直到此刻,玉笙寒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或者害怕之色。
七宝对上她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眼睛竟有些潮热。
好不容易转回头来,七宝深深呼吸,将备选的各色茶一一查看过,又将所用的水亲口尝了。
管先生看到她这般动作,才微微扬眉。
终于七宝像是想好了似的,选中了一样茶。
陈寅忍不住说道:“是蒙顶石花。”又捋着胡须喃喃道:“怎么居然选这个呢?”
因为此刻正当严冬,而蒙顶石花属于绿茶,性寒,冬天里很少有人喝这种茶,反而是最常用性热的红茶,以及普洱这种不寒不热茶性平和的。
所以陈寅见七宝如此选,不免有点儿疑惑。
那边儿聪娘已经将茶碾了,正要再行捣茶,看七宝终于动了手,不免多看了两眼。
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笑。
原来七宝毕竟极少动手,碾茶这种毕竟要用些力气,她只做了一会儿,身上发热,脸上就红了起来,只好把外面的罩袍脱掉,帽子也摘了下来。
七宝隐隐听到有人在议论,却只能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不去看,只专心地碾茶,捣茶,筛茶,动作自然仍是有些慢的。
但围观众人之中那些懂行的已经瞧了出来,两个人虽在斗茶,却是不同的“道”。
聪娘一出手便让人觉着招式凌厉,甚至让人为之紧张,不敢错过她每个动作。
但七宝慢悠悠的动作,却也透出了一种不疾不徐,中正平和的气度,让人看了觉着甚是舒服,仿佛浑身也跟着放松下来一样,忍不住要会心微笑。
如果用高手过招来对比,聪娘是出招慑人的剑客,而七宝则是那种看似不起眼的太极。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陈寅上次跟七宝比试,因为要专注在茶身上,并没有细致地查看七宝的举动,这一次总算亲眼所见,慢慢地也点了点头。
管先生在旁看着,不禁皱了皱眉。
这会儿两人都已经烧了水,眼见是最关键的拨茶了,整个茶楼里鸦雀无声,众人都紧紧地盯着两个人的手上动作。
聪娘的厉害在这时候便更表现的淋漓尽致,茶筅在她的手上,犹如疾风骤雨般飞快转动,建盏中的茶汤随着茶筅而呼啸起来,明明是很小的茶盏,看着却仿佛有惊涛骇浪在内起伏一般。
而绵密雪白的汤花也迅速地显现出来,汤花在上,深红近黑色的茶汤在下,黑白分明,美妙绝伦。
陈寅曾经自负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斗茶高手了,但今日见了聪娘的茶艺,才知道天外有天,先前只不过是他夜郎自大罢了。
他醉心茶道,在潘楼里这数年内虽然而已见识了不少高手,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在这样短暂的一瞬间让汤花迅速显现,这简直是神乎其技,无人能及。
当下忙看向七宝。
七宝因为慢了一步,此刻才将滚水注入,陈寅心头微颤,那一句“要输”几乎忍不住将说了出来。
而在场的看客们,一则为聪娘无人可及的茶几而看的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一面看向七宝,都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来。
毕竟先前管先生胡吹大气,很有看不起京城人士之意,如果真的输给了他……却的确让人有些不服气。
甚至有人忍不住嘀咕:“他在做什么?难道是要认真输给人家不成?”
“横竖输了的话……砍手的不是他。”
靖安侯听了这句,回头看向身后。那两人给靖安侯一瞪,才吓得忙都缩了脖子。
七宝虽然没有看聪娘一眼,耳畔却听到茶筅飞快地击打茶汤,擦过茶盏的轻微声响。
这种轻灵而急速的声音入耳,七宝便知道聪娘果然很叫人另眼相看。
但现在……不论如何不能输。
七宝看着面前那一盏碧色的茶汤,握住了茶筅。
聪娘当然没有看错,七宝娇生惯养,这些繁琐的碾茶之类,更的确没有亲力亲为过。
但是只有七宝自己知道,在她的梦中,她将这种事做了千万遍。
至于要问是为什么会去做这些,无非只为了一个原因。
……因为那个人喜欢。
——
手腕一抖,碧色的茶汤随着起舞。
记忆这样的真实,想忘都忘不了,就只能尽量地不去想。
但是一旦开始想,就有些刹不住似的。比如现在……
虽然张制锦并没有在身边,但是在七宝的眼前,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淡然端坐,不露声色地看着她。
在梦中他自然也极忙碌,很少有时间静坐。
唯有在她为他点一盏茶的时候,才会什么也不做,只管看着她动作。
起初七宝只是想让他别为难自己,所以才拼命地练习斗茶。
直到有一次她点了一碗蒙顶石花,张制锦的眼中流露一丝异样的赞赏,他握着茶盏,微笑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想不到竟在这一个小小地茶盏之中,也能看出如此风光。”
不知为什么,慢慢地……竟有些期待。
期待他眼中会流露那种赞赏喜悦之色。
细细地汤花在茶筅底下浮起,如同初雪般纯净,又像是初雪般脆弱,七宝凝神屏息,一点点引导着那些初生的汤花,让他们连绵成片,重重叠叠地绽放,舒展。
正如他所说——“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两盏茶放在桌上,管先生,陈寅,靖安侯,以及几名经验极为老到的斗茶名宿都围了过来。
同样厚密紧实的汤花,细细地咬在盏上,楞眼一看,仿佛并不是一盏茶,而是茶盅里才落满的雪。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竟难辨轩轾。
聪娘在旁见状,不禁紧张起来。
此刻陈寅说道:“既然无法分出输赢,那不如就以茶百戏论输赢吧。”
上回他跟七宝自然也是如此,后来在茶百戏上,毕竟输给了七宝。所以陈寅很知道七宝的能耐,且相信七宝绝不会在茶百戏上输给聪娘。
突然管先生说道:“且慢。各位再看。”
大家忙又低头看去,却见七宝所点的蒙顶石花上的汤花,正逐渐地散开,就如同阳光之下的雪正一点点融化。
相反,聪娘的那盏茶上的汤花仍是细密的很,虽然也在消散,但速度相对而言已经是极慢了。
如此一来,自然高下立判。
这一关既然输了,那下一场茶百戏也不必比了。
聪娘原本紧张的无法呼吸,见状才总算松了口气,在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
七宝睁大双眼,低头看向那盏茶。
此刻,聪娘说道:“你为什么选蒙顶石花?”
七宝转头,并不回答。
聪娘却早就看破了,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蒙顶石花性寒,今日用的水是结过冰的山泉水,所以你觉着以性寒的蒙顶跟冰水,自然是相得益彰。但是你忽略了一点。”
七宝忍不住问道:“什么?”
聪娘垂手说道:“你忘了这屋内是生着炭炉的吗?给热气一熏,这种寒性的茶汤自然散的更快。”
七宝心头震动。
聪娘说罢,却又问七宝:“可我仍是觉着奇怪,你明明不像是练习过茶道的,你怎么……会懂这么多?”甚至做到让她刮目相看的地步。
七宝并不回答,只是攥紧了拳。
怎么办……自己输了的话,那玉笙寒。
在场众人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有人情不自禁看向玉笙寒。
玉笙寒走到跟前儿,望着那一盏蒙顶石花,笑道:“斗茶我是外行,只是方才我看着你的动作,竟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感,没想到观一场斗茶,也会让人如沐春风,少不得……愿赌服输,我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玉笙寒说着,轻轻探出右手,仍是满面笑意向着管先生道:“是要先生动手,还是我自己动手?”
七宝扑到跟前儿抱住玉笙寒的手:“不要!”
管先生本正盯着玉笙寒,见状便又看向七宝:“怎么,小兄弟你要代替你这位哥哥吗?”
砍手?七宝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手:“我、我也不要。”
管先生说道:“那就是说你宁肯舍弃他的手。”
七宝忙把玉笙寒的手抱的紧了些:“不要!”
“那就你的。”
“我也不要!”
两人一问一答,管先生笑道:“咦,你是要耍赖皮不成?”
玉笙寒正要劝七宝离开,忽然有个声音从楼上响起,说道:“愿赌服输,果然没什么可怨恨的。”
七宝听到这声音耳熟的很,只是一时没想到是谁,抬头看时,才大吃一惊!
二楼上站着的人,身着淡金色的缎子长袍,虽然是在生着炭炉的室内,却仍穿着一袭大毛的披风,清俊贵气的容貌,虽然看着略有些清瘦,但已经不是往日那种病恹恹的样子,这人竟然正是静王赵雍。
七宝目瞪口呆。
而在场众人纸张,除了靖安侯、陈寅两人,其他的人都是不认识静王的,便都痴痴地打量,不知此为何人。
靖安侯跟陈寅两个,大惊之下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立刻跪了下去。
靖安侯犹豫之下,却见静王向着自己使了个眼色,靖安侯会意,便拉住陈寅。
管先生仰头看着赵雍:“阁下又是何人,为何如此说?”
赵雍笑道:“我只是个过路人,有幸看了一场高手的斗茶,着实是赏心悦目,令人欣悦。”
管先生道:“所以呢?”
赵雍说道:“我虽然不懂茶道,但方才从头看到尾,却也略有一些心得,说出来供大家品评。”
众人虽不知他身份,但赵雍毕竟是皇族,自有一种颐指气使的尊贵气质,众人竟都屏息静气,不敢插嘴。
赵雍先是看向聪娘,说道:“这位娘子的茶艺自然是出神入化的,我不敢评判,但我看着娘子点茶的时候,每每有一种不敢喘气儿的紧张之感,不知各位可觉着如何?”
这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纷纷点头,有人回想当时,觉着静王把自己那会儿的感觉都说出来了。
赵雍又看向七宝:“至于这位……小兄弟……”
静王微微一笑,说道:“我看着她点茶的时候,便如春风拂面,令人甚是受用。心头的忧闷仿佛也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尽数消散,忍不住想会心微笑一般。”
底下众人发出叹息之声:“可不正是如此?”
管先生不动声色道:“因此?”
赵雍说道:“斗茶之技,自京城发源,传播四海,后来虽然成为比试高低的法子,但斗茶的本意,不过是颐养心神,陶冶情操而已,若是一味的好勇斗狠,而忽略了斗茶的本宗,那这茶道存在又有何意呢?毕竟这一盏茶点出来,最终还是要入口以怡人的。”
这简单的几句话,振聋发聩一般,将在场众人均都点醒。
陈御史虽然不敢跪地行礼,但听静王如此说,简直至理名言,当下便道:“说的很对!入口怡人的才是好茶,能够怡人的才是斗茶的本宗呀!”
管先生听到这里,笑道:“这位先生,好一番巧舌如簧。”
静王笑着往楼下微微欠身:“不敢。”
管先生深深看一眼静王,又回头看向玉笙寒:“有这许多的护花使者,看样子你的手,我是拿不走了?”
玉笙寒云淡风轻道:“拿不拿,全凭先生的意愿。”
七宝仍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当然不行。”
管先生一笑:“至于你……”他突然出手,竟闪电般把七宝绾发的玉簪子摘了下来。
七宝的头发甚厚,又要戴帽子,所以只在发顶盘了一个低髻。
此刻猝不及防,发髻一松,一头如缎子般的青丝刷地滑落,很快披散开来。
茶楼之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七宝一愣,忙举手抱着头,就听管先生笑道:“你不是男子,自然不是张府的什么书童了,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靖安侯惊怒之下闪身上前:“放肆!你太无礼了!”
管先生双臂抱在胸前,笑道:“侯爷,我听说贵府的九爷所娶的媳妇,是京内头一号的美人儿,不知道跟你身后的这位美人比起来,谁高谁低?”
第126章
包括陈御史在内的众人都惊呆了。
陈寅因为一心都在茶道上,竟未曾留意别的,更加无法想象自己先前竟输在了一个少女的手上。
又听到管先生特意提到了张制锦的夫人,陈寅毕竟不是蠢的,仔细看了七宝半晌,又想起上次亲眼所见张制锦带着七宝之时、两人亲昵的举止,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什么娈童。
陈御史心中震惊之余,如梦似幻,说不出的什么感觉。
靖安侯听管先生如此说,脸上愠红道:“阁下如此轻狂,是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吗?”
管先生笑道:“哪里,我自然十分敬重侯爷,令公子少时成名,天下皆知,如今又在朝中风生水起,谁见了侯爷不得敬重三分?”
靖安侯冷笑了声:“闲话休说,既然今日的斗茶平分秋色,那咱们彼此便两不相欠,我们先告辞了!”
这会儿玉笙寒才将七宝的头发绾了起来,七宝见靖安侯拔腿往外,忙向着玉笙寒点点头,也跟着往外走去。
管先生吁了口气道:“曲终人散,我也该去了。”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玉笙寒一眼,目光在她的纤手上停了停:“可别忘了,你的这只手可差点儿就归我了。”
不等玉笙寒回答,管先生仰头一笑,拔腿往外而去。
在他身后,两名身形高大的侍从跟聪娘相继跟上。
见这些人都去了,潘楼里才哗然一片。
有在议论说靖安侯带的那绝色女子到底是何人的,也有人询问这管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的。
还有人走过来跟玉笙寒攀谈。
玉笙寒并不理众人,只抬头看向二楼。
二楼栏杆处,静王赵雍向着她一笑,示意她上楼。
玉笙寒犹豫了会儿,正要转上楼梯,突然听到外头急促的马蹄声响!
——
管先生才出潘楼,随从将马儿拉了过来。
正要上马,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上响起。
一瞬间,两边的街头上各自涌出许多人马,仔细看服色,有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的竟然是镇抚司的装扮,卷地潮水般往这边而来。
管先生眯起双眼,岿然未动。
他的两名侍卫却紧张起来,忙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主子……”
这会儿潘楼之中的茶客,走的快的已经离开了,还有一些意犹未尽,坐着彼此闲话的。
听说镇抚司的人在外头街上,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胆大的涌到门口窗边往外打量。
靖安侯因出来的早,正送了七宝上车。
忽地见有镇抚司的人赶来,他不明所以,一时止步回头。
七宝在马车中才坐定,听到外头的动静,便撩起帘子往外看去。
先是看到靖安侯站在原地不动,七宝才要问,谁知一抬眼的功夫,竟看到许多人马当街而来,而领头的一个人,竟然正是裴宣。
七宝睁大双眼,心想:“裴大哥怎么在这儿?”
裴宣却并没有看见七宝。
永宁侯人在马上,缓缓从缇骑之中踱了出来,两只锐利的眼睛打量着管先生:“管凌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跑到京城里来,你真当镇抚司的人都是死的吗?”
管先生则一笑道:“怎么了,这京城我不能来吗?我自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宣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七宝在车中听到“管凌北”三个字,心头一动,这个名字十分熟悉,而且入耳就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便竭力回想是在哪里听见过。
靖安侯眼看此情此景,已经知道是镇抚司缉拿要犯,当下不敢再看热闹,忙催促下人即刻赶车离开。
这会儿那马车才一动,那边管凌北突然打了个唿哨。
拉车的马儿听了,不知为何,躁动地在原地踏了几步,然后掉过头来,竟向着管凌北的方向奔了过去。
靖安侯正翻身上马要随车而行,谁知一转头马车没了!靖安侯大惊回头,吓得魂飞魄散。
七宝人在车内,并不知道外头是怎么样,只觉着马车突然急转弯,把她晃的从车内这边儿滚到了对面。
正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外头一只手臂探了进来。
七宝还没反应,人已经给生生地从马车内拽了出来。
管凌北擒住七宝,人从车辕上轻轻跳下地,笑道:“都别过来。”
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
本以为管凌北被围住,插翅难飞,在他打唿哨的时候还不知他将如何,没想到靖安侯的马车竟不偏不倚转了过来。
裴宣察觉管凌北的意图之时已经晚了,这人闪电般掠上马车,赶车的车夫来不及反抗,就给他揪着脖子扔在地上,同时右臂一探捉住了七宝。
裴宣本已经快冲到车边儿,见救援不及对方警醒,便按着腰刀站住:“管凌北,你要干什么?”
管凌北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捉一个可靠的肉盾罢了。裴大人,你该知道这孩子是谁吧?”
这会儿靖安侯早从马上滑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混账……快放了她!”
管凌北笑道:“侯爷别急,等我安全出了城,自然好端端地原物奉还,在此之前,你最好让这位裴大人退开。”
靖安侯凛然。
他转头看向裴宣,望着裴宣冷漠的神情,——裴宣三番两次跟张府不对付,如今又是这幅冷若冰霜的模样,靖安侯还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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