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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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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吗?也许吧,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步一步,挣扎着走出那个怀抱,不再理会他的话,任由自己沉沦在风雪之中。
  恨吧,如果恨我能让你今后的人生好过一点,那么你就恨吧……恨过后,请将我忘却;从此海阔天空任君游……
  容远哥哥,虽然不能与你白头到老,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记住你曾深爱过我,矢志不忘。

☆、第四章 郭络罗氏

  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紫禁城顺贞门在蒙蒙天光中缓缓开启,昭示着三年一度的秀女遴选正式开始。
  满、蒙、汉八旗女子,但凡及岁者皆需参选,如因故未能阅选者必须参加下届阅选,否则虽至二十八岁亦不能出嫁,违者由该旗无都统参查治罪。
  秀女四更时分便候在顺贞门外,每一辆马车上均树有双灯,标识车中主人为哪一族哪一旗,按序排列,由年长太临引入顺贞门前往钟粹宫安置。能站在此处的秀女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身体不洁或身有残疾者早在初选时便被排除。
  钮祜禄氏隶属镶黄旗,凌若与同旗秀女站在一起听任太监安排,不曾多有一句话。此地是皇宫,天下间最尊贵也是是非最多的地方,若不能做到谨言慎行,只怕祸患临前时连是怎么来的都不晓得。
  钟粹宫管事姑姑早已领了数十名宫女在院中等候,此刻见到她们到来微一欠身,不卑不亢地道:“各位小主吉祥,奴婢是钟粹宫的管事姑姑红菱,从现在起至小主们正式受封这一段时间,小主们的一切衣食住行均由奴婢负责打理。另外从明日起,教引嬷嬷会来这里教导诸位小主关于宫中的礼仪,以免小主们在御前对答时有所失仪。”她扫了众人一眼又道:“若小主们没有问题了的话,那奴婢就为小主们安排住处了。”
  “咱们这里足足百余人,钟粹宫有这么多房间安置吗?”秀女中有人心怀疑惑地问。
  红菱微微一笑道:“一人一间自是不能,但两人一间还是可以的,奴婢知道众位小主都是千金之躯,不愿与人同住一间,但眼下还请体谅一二,奴婢在这里先谢过众位小主了。”
  凌若在心中暗道,这人好生能耐,还没等他人发难,就先把话给堵死了,宫里果然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
  秀女中不少人皱起了柳眉,不过倒也没人提出异议,毕竟谁都不愿刚一来就得罪人,甚至有人已在暗中盘算该如何拉拢这个看着年岁不大但精明过人的姑姑,好让她多帮衬自己。
  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按两人一间安排好后由宫女领着离去,凌若被安排与佐领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慕月一间。
  两名宫女将她们带到西侧一间厢房后施了个礼,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些的脆声道:“二位小主好,奴婢叫如意,她叫吉祥,是负责照料这进小院的,两位小主往后有事可以吩咐奴婢们,另外早膳已经备下,待会儿就会送至小主房中,如小主们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婢们先行告退了。”
  “有劳了。”慕月和颜悦色地点点头,从月白色荷包中取出金瓜子赏了她们每人一颗。如今这世道,一两金子可兑十二两白银,莫看金瓜子小,却可以抵得上普通宫女一个月的份例前,如意二人喜滋滋地谢了赏退下。
  在他们说话时,凌若已经大致打量了一下房中陈设,暗赞道不愧是皇宫,连给无品无级之秀女住的屋子也是精巧雅致,虽摆了两张床铺,但全然不觉拥挤。
  “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身后传来温软的声音,正是郭络罗氏,她正笑吟吟看着转过身来的凌若。
  凌若扬一扬唇角,微笑如天边浮光一般浅淡,客气地道:“不敢,唤叫我凌若便是。”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所谓的姐姐妹妹,根本没有真心可言,何况这个郭络罗慕月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单看她始一入宫便开始收买人心就知道了,否则即使真要打赏也没必要赏金瓜子这么贵重。
  慕月似没听出她话中的生疏,亲亲热热地拉了凌若的手道:“适才顺贞门外马车排序的时候,我记得姐姐的马车在我之前,想来是比我大,既如此这声姐姐是无论如何都少不得的,以后你我同住一屋,还望姐姐多多照拂才是。”
  “当是互相照拂才是。”凌若见她神态诚恳,一时也分不出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慕月侧头仔细打量了凌若一眼,叹道:“今日见了姐姐方知古人诚不欺我,所谓冰玉为肌,秋水为神,指的就是姐姐这般天姿国色吧,与姐姐一比,妹妹可算是庸脂俗粉了,想来这次选秀姐姐定能入选,封妃封嫔指日可待。”
  凌若眉尖微蹙,轻嘘道:“这种事情切不可乱说,此届秀女中佼佼者甚多,比我出色者更不在少数,何况就是妹妹也绝非你自己所说的那般平庸,再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绝非一个只注重容貌之人,相对而言德行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太谨慎了。”慕月淡淡的回了一句,缓步走至桌前倒了一杯茶,宜人茶香伴随水气氤氲缭绕,使她的容颜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眉眼低却,令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她将茶递予凌若,待其伸手来接时看到她光洁如玉的皓腕似乎愣了一下,继而又仔细瞧了一眼,讶然道:“姐姐怎得打扮的这般素净?”
  凌若此刻身上除了一对翡翠耳坠之外并无其他饰物,就是头上也只得几朵零星的银箔珠花及一枝翡翠簪子,唯有身上那套鹅黄银纹暗绣海棠花的衣裳还算起眼些,这身打扮与其他珠环翠绕、华衣美赏的秀女比起来确实寒碜了些。
  “我素不喜繁复,这样挺好。”凌若淡淡地答了一句,并不准备多说什么。
  “果真如此吗?”慕月嫣然一笑,流露出适才所没有的动人娇态,“姐姐既不肯说,那妹妹就代你说了,钮祜禄凌若——从四品典仪凌柱之女,今科二甲进士荣禄之妹,我可有说错?”
  “当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钮祜禄家族可说是风光无限,可惜自先皇后与温贵妃先后薨了之后,钮祜禄家族就沦落了,到如今已沦为一个下三等的家族,而姐姐的阿玛更是得罪了礼部尚书石大人,听说大冬天的连炭都烧不起,真是可怜;还有你哥哥,本来好好的可以当庶吉士进翰林院,却被封为什么按察司经历,外放江西。”慕月啧啧摇头,似真的在为荣禄惋惜。
  凌若渐渐冷下神色,她已看出这个郭络罗慕月不怀好意,前面那些亲热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慕月并非没看到凌若神色的变化,但她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欢了,拂一拂特意为此次选秀而去江南定制来的玫瑰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锦衣,眼波流转曼然道:“这次选秀姐姐想必很想雀屏中选吧?毕竟这是挽救钮祜禄家族最后的机会了,可是……”
  柔弱无骨的手指轻抚上凌若唯美的脸庞,她的碰触令凌若感到恶心,退后几步避开她的手,“可是什么?”
  慕月拍了拍手嘻嘻一笑道:“可是姐姐真的会有机会吗?姐姐一家可是得罪了太子妃的阿玛呢!”
  凌若气极反笑,“我能否入选不用你来操这个心,何况后宫之中也不是太子妃一人能说了算的。”
  “看来姐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那妹妹就好人做到底再告诉姐姐一件事。”她凑到凌若耳边,嫣红朱唇吐气若兰,一字一句道:“负责本届选秀的是荣贵妃,而荣贵妃是太子妃的姨母,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姐姐的聪慧没道理不知道吧。”
  她笑,天真无邪,凌若冷眼相看,不知她告诉自己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绝非出于善心,这个女人虽年纪与她相差仿佛,但心机深不可测,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
  “姐姐你头上的簪子似乎歪了,我帮你重新插好。”凌若来不及拒绝,簪子已被她先一步拿在手中,在准备插上去的时候,手蓦然一松,翡翠簪子自她手中掉落于地,“叮”一声轻响,再看已成两截。
  “唉呀,都怪我笨手笨脚,竟把姐姐唯一的一只簪子给弄断了,这可怎么是好?不过想来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为此而怪我吧?!”说是道歉,实际全无半点歉意,凌若甚至在她眼底看到了深深的笑意。
  她在挑衅!想到了这一点,凌若反而冷静了下来,淡然道:“只是一枝不值钱的簪子罢了有什么好怪责的,妹妹太见外了,若无事的话,我想去外面走走。”
  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慕月神色渐冷,她是故意试探,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她居然可以装着若无其事,还真不简单。
  从见到钮祜禄凌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劲敌,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但同样,想在后宫争上位,最需要的也是美貌,而钮祜禄凌若的容貌足已威胁到她。
  这个威胁甚至大于入宫前阿玛让她注意的那几个贵女,不过幸好……幸好钮祜禄凌若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祸根已经种下,很快,很快就会暴发出来,到时候……呵呵,想到这里,慕月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

☆、第五章 相逢

  大雪初霁,钟粹宫的太监宫女正执帚清扫积雪,远远见到凌若过来低了低头便算见礼,此刻的凌若仅仅只是一个秀女,在没有正式册封前算不得主子,所谓小主不过是客气些的称呼,真论地位不见得比这些太监宫女高多少。跟红顶白,宫中之人皆如是……
  一早已想到后宫之路不易走,却不曾想会艰难至此……
  沿着朱红宫墙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待到回过神来时,凌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钟粹宫范围,置身于一片偌大的梅林,红梅于苍虬的树枝间姿意盛放,映雪生辉,犹如最上等的红宝石。
  路尽香隐处,翩然雪海间。
  若儿,将来我们寻一处幽静之地,栽上一大片梅树,让你足不出户就可随时见到梅雪之景。
  言犹在耳……容远哥哥,梅林我已寻到,但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是属于大清皇帝的。
  闭目,将眼底的酸涩生生逼回,一切早在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了。
  容远与她,就如流水与游鱼,只能是彼此生命里的匆匆过客,无论是谁眷恋回望都是一种不幸。
  相濡已沫,不如相望于江湖。如此,最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待要离开,忽听得隐约有声音,咦,此处还有人?
  带着这个疑惑,凌若循声而去,于梅林深处一座池畔边见到了两道身影,是一男一女,男的背对着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女子的模样,她披了绯红羽缎斗篷,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朱唇琼鼻,眉眼弯弯,甚是美丽,因隔得过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似乎是在争执。
  说了一阵子,女子似乎生气了,不想与他再说话转身欲离去,想是因走得太急,不小心被宫人未及清理的断枝给绊倒在地,男子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掌挥开,自己艰难地自地上爬起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从始至终都不曾再看过男子一眼。
  男子默默看着她离开,尽管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凌若还是从他独孤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深深的落寞与悲伤……
  凌若尚在猜测他们身份的时候,男子已经转过了身,彼此目光撞了个正着,皆是一脸惊容。
  他惊讶于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凌若则吃惊于她竟然见过这个人,可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人吗?虽装束不同,但那冷峻的神态却是一般无二,凌若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他是何人,竟会出现在宫中?凌若自不会傻到以为他是小太监,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绝不是一个太监能拥有的,何况那件紫貂皮的披风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穿不起。
  皇上?这个念头刚闪过便被她否决了,当今皇上已过天命之年,绝不可能还是一副年轻人模样;除此之外就只有身为天潢贵胄的皇子能自由出入后宫。
  呃,她记得那日在市集上另一人曾管他叫四弟,照此看来,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思忖间人影已来到近前,凌若赶紧压下心中的讶意,敛袖欠身道:“凌若见过四阿哥。”
  胤禛眼皮微微一跳,这个宫女面生的很,而且好不懂规矩,居然不自称奴婢,她难道不知这在宫里是大忌吗?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定她一个死罪。
  “你是哪宫的宫女,为何在这里偷听主子说话?”明明从未在宫中见过,为何那张漂亮得有些过份的脸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凌若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敢情自己这身装扮太过素净,以至于四阿哥把自己当成了宫女,曾经的一面之缘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是……”她刚要解释便被胤禛打断。
  “不是什么?”胤禛冷笑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在主子面前胆敢自称‘我’,是想作死吗?”
  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指责,凌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两次相遇,他都在问她是不是想死,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缘份。
  “四阿哥从何处看出我是宫女?”她抚着袖口柔软光滑的风毛似笑非笑地反问。
  “难道你不是?”胤禛微微一愣,这才认真打量起凌若来,这一瞧之下果然看出些许不同,虽装束淡雅简单且发间几乎瞧不见什么饰物,但依然非普通宫女所能比拟,至于各宫主子身边得脸的宫女他都曾见过,记忆之中并无此女,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含一缕笑意在唇边,再度欠身行了一个挑不出错来的礼,声如黄鹂宛转,“秀女钮祜禄凌若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
  他拧紧了漂亮的眉毛未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冷声道:“既是秀女,不在钟粹宫好生待着到此处来做什么,刚才的事你听到了多少?”
  “我若说不曾听到,四阿哥信吗?”她自嘲地问,碧玉耳坠贴在一侧颊边,冰凉如朝雪。许是初次见面有了不好的印象,所以面对他,她难有平常心。
  胤禛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在凌若脸上寸寸刮过,有尖锐而渗人的寒意,“不论你听到没听到,最好都将今日之事烂在肚中,好好做你的秀女,但凡听到一丁点风声,我都唯你是问。”
  “四阿哥这是在威胁我吗?”有传言说四阿哥胤禛是当朝圣上十数位阿哥中最不近人情的一个,冷面冷心、刻薄无情,素有冷面阿哥之称,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随你怎么想,记住管好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扔下这句话胤禛转身离开,根本不管凌若答应与否,因为他相信只要这个秀女有点脑子,就不会与他对着干。
  凌若暗自摇头,也许她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四阿哥天生犯冲,不然怎么每一次见面都逃不脱不欢而散的结局呢。
  说起来,她倒真有几分好奇刚才那女子的身份,竟可以令犹如万年寒冰一样的四阿哥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那种深恸的悲伤与落寞至今想来还有所触动。
  出了梅林,问了好些个宫人才找到回钟粹宫的路,还没踏入宫门便看到前院站了一道曼妙身影,正盈盈望着她笑。
  “姐姐!”见到来人,凌若顿时大喜过望,快步来到近前,执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因路途遥远耽搁了几天,还好赶得及入宫,这不一进宫便来找你了,问了伺候的人说你出去了,还想着要不要等你回来,不料你就到了。”秋瓷如是说道,眼眸里是止不住的笑意,“你去了哪里,怎么手这样冷?”
  秋瓷的关怀令凌若感到格外温暖,秋瓷是江州知县石巍山之女,比凌若大了一岁,以前石巍山曾在凌柱手下任职,两家关系极好,后来石巍山奉命外调任职,举家搬迁,这才少了走动,不过一直有在互通书信。
  “闲来无事便去外面走了会儿。”凌若随口答了一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不远处的八角亭中,待各自落座后,凌若方才有空仔细打量她,一身湖蓝织锦旗装,领口袖口皆镶了上好的风毛,根根雪白无一丝杂色,发间插了一枝金累丝凤簪,凤口衔下一颗小指大小的红宝石,映得她本就端庄秀丽的姿容更加出色。
  “几年未见,姐姐越发漂亮。”凌若由衷赞道,话音未落腰间已被呵了一记,“好啊,小丫头长大了居然敢取笑姐姐了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凌若最是怕痒不过,秋瓷一使这招她立即没辄,笑得东倒西歪好一阵子才止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哪有取……取笑姐姐,是真的……漂亮嘛!”
  秋瓷拢了拢凌若笑闹间散开的碎发叹道:“要说美貌,妹妹才是真的貌美如花,不需任何装饰便有倾城之美,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指的可不就是妹妹吗。”
  出人意料的是凌若并未因她的夸赞而欣喜,反而显得有些郁郁寡欢,问其是何缘故,凌若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将慕月的事与她说了,临了道:“这个郭络罗慕月甚是嚣张,瞧其样子不止是我,恐怕一般秀女尽皆不放在眼中,其家世虽不错,但也算不得顶尖,何以敢这般肆无忌惮。”
  秋瓷默然起身,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许久才道:“我只说一件事,你就知道这个郭络罗慕月的嚣张从何而来――永和宫的宜妃也姓郭络罗氏。”
  凌若肃然一惊,脱口问道:“难道她们之间有关系?”
  “不错。”飘渺的声音仿佛从天边垂落,“郭络罗慕月是宜妃幼妹,两人整差了二十余岁。”
  宜妃,郭络罗氏,康熙十三年入宫,初赐号贵人,帝甚爱之,于康熙十六年册封宜嫔,康熙十八年生皇五子,二十年晋封宜妃,二十二年生皇九子,二十四年生皇十一子,在长达十余年间,宠冠后宫,无人可及,即使现在也不曾失宠,连荣贵妃都要让她三分。
  秋瓷瞧着失神的凌若叹然道:“妹妹容颜出色,怪不得她会针对你,你忍让着些就是了,左右离选秀也不过数日功夫,切莫与她与冲突,否则将来就算妹妹你入宫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知道。”凌若轻声道,细密纤长的睫毛在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与之相比,我更担心太子妃那边……她若真的有心阻扰,我只怕真会落选。”
  关于这一点,秋瓷也无可奈何,只能宽慰道:“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坏,我听说荣贵妃为人处事最是公正不过,否则皇上也不会让她打理后宫事宜,妹妹你不要过于担心了,纵然真有事姐姐也会帮你。”
  凌若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沉声道:“我明白,幸好有姐姐与我在一起。”
  她毕竟只有十五岁,纵使心智再成熟,终究过于年少,不曾真正经历过艰险,而今乍然进了勾心斗角、权利倾轧的后宫难免不能适应,秋瓷的出现大大安抚了她彷徨不知所措的心。
  “你我是姐妹,在这后宫中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她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正是这个笑容让凌若记了许久许久,直至……

☆、第六章 危机

  数九寒天乃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滴水成冰,然东宫正殿内却因烧了地龙与炭盆而温暖如置身春天,在缭绕氤氲的香气中太子妃石氏半闭了眼躺在贵妃榻上,两名小宫女一人一边执玉轮在她腿上按摩,静极无声。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人挑开,进来一个年约四旬的宫女,她看了一眼假寐中的石氏,挥手示意两个小宫女退下,自己则取了玉轮在石氏腿上轻轻滚动。
  “如何?知道太子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吗?”石氏闭着眼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听过了,太子近日看上了凝月轩的一个清倌,天天去捧她的场,看太子的样子似乎打算给她赎身。”迎香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敢!”石氏骤然睁眼,手狠狠拍在榻上,显然心中生气至极。
  “娘娘仔细手疼。”迎香赶紧劝道:“其实太子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并不是真心喜欢,在太子心中最看重的还是娘娘您,要不然怎么这些年来从未纳过妃妾。”
  “哼,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心中清楚的很。”话虽如此,但神色到底缓和了几分,扶着迎香的手起身来到轻烟袅袅的博山香炉前,舀一勺香末用透明的指甲慢慢拔至炉中,索绕于鼻尖的香气顿时又浓郁几分。
  “要不是担心他一味沉溺女色误了国事,本宫才懒得理他,近几年皇阿玛对他本就有所不满,偏他还不知收敛。”说起胤礽,石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去,让那个清倌离开京城,免得他心老在外面收不回来。”
  见迎香答应石氏又问道:“昨日让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奴婢去问过钟粹宫的管事姑姑,凌柱确有一女儿入宫选秀,名为凌若年方十五,奴婢曾偷着眼瞧过,长得甚是美貌,最重要的是她很像一个人。”
  “谁?”石氏漫不经心地问,但在听到迎香的回答时,脸色顿时为之一变,低低惊呼道:“什么?孝诚仁皇后?”
  “是,奴婢从她身上看到了孝诚仁皇后的影子。虽然孝诚仁皇后去世的时候奴婢才十五六岁且已过了二十余年,但奴婢绝不会记错。”迎香原是伺候荣贵妃的宫女,最是稳重不过,后来石氏入宫,荣贵妃担心宫人伺候不周,便遣了她过来,她的话石氏自不会怀疑。
  石氏俏脸微沉,良久才道:“皇阿玛对孝诚仁皇后一直未能忘怀,若让他看到钮祜禄凌若……”
  “留牌子是必然的事。”迎香接了她的话说下去,“而且凭着皇上对孝诚仁皇后的思念,对她定是圣眷隆重,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封妃封嫔,宠冠六宫。”
  石氏挑起斜长入鬓的娥眉森然道:“昨日阿玛来和本宫说的时候,本宫还觉得他过于小心了,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过,这个人绝不能留在宫中。”她抚着手上的碧玺手串徐徐道:“去叫小厨房做几道拿手的点心,待会儿本宫亲自拿去给荣贵妃。”
  “娘娘想将这事说与贵妃娘娘听?”迎香轻声问道,
  石氏唇角微扬,有深深的笑纹在其中,“本宫可没说,本宫只是有些日子没给姨娘请安了,想去请安顺带叙叙家常罢了。”
  迎香会意的笑笑,未再多言。她伺候荣贵妃多年,对于荣贵妃的喜恶再清楚不过,她也许公正也许明理,但那只适用于不会威胁到她地位的情况下,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公正二字便成了笑话。
  她相信,荣贵妃绝不愿意再回到孝诚仁皇后的阴影下,哪怕仅是一个替身。
  远在钟粹宫的凌若并不知道危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这几日她都牢记秋瓷的话,任慕月怎么挑衅都不与她争执,只认真跟教引嬷嬷学习规矩,早知道宫中规矩繁琐,却不想繁琐成这样,连走路时帕子甩多高都有规定,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从头学起。
  这日放晴许久的天空又下起了雪,秀女们本以为可以免了一天练习,至少可以在屋中练,偏那几位嬷嬷半点情面都不讲,不止要练,还照常要在院内练,惹的一众秀女敢怒不敢言,一个个缩着脖子站在院中,鼻尖冻得通红。
  “请小主们跟着我再走一遍,起!”桂嬷嬷面无表情的在前面示范,雪越下越大,漫天漫地,如飞絮鹅毛一般,模糊了众人的眼,只能看到无尽的白色。
  “不练了不练了!”终于有秀女忍不住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嚷嚷道:“这么冷的天手脚都冻僵了还怎么练啊。”
  凌若认得那名秀女,徐佳琳玉――当朝一等公的女儿,也是所有秀女中身份最尊贵几人之一,真正的天之骄女。
  桂嬷嬷目光一扫,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请小主把帕子捡起来继续练。”
  琳玉瞪了她一眼尖声喝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了,我都说不练了,教来教去就这些规矩,你不烦我都嫌烦。”
  “请琳玉小玉把帕子捡起来继续练。”桂嬷嬷就只回她这么一句话,不过脸色已有几分不好看。
  见自己说的话被人这般无视,从不曾被人拂逆过的琳玉“噌”的一下火就上来了,不止不捡还拿脚用力踩着帕子,仰起下巴傲然道:“我就不捡你待如何,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
  秋瓷在后面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凌若道:“这个徐佳琳玉太过心高气傲,这种性格怕是要吃亏的。”
  凌若点点头未说话,此时红菱已得了禀报赶到此处,她先是安抚了桂嬷嬷一番,然后走到不已为然的徐佳琳玉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俯身自地上捡起湿漉漉的绢帕,将之递到她面前。琳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根本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红菱收回手,转脸看向院中近百位秀女,声音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奴婢知道各位小主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所不满,认为我也好,几位嬷嬷也好都只是奴才,凭甚管你们。不错,我们是奴才,但小主们也还不是正经主子,只有通过三日后的选秀大典,并且被皇上留牌子册封答应、选侍乃至贵人的才有资格被奴才们称一声主子,否则连留在宫中的资格都没有。”
  “桂嬷嬷之所以如此严格,也是为了小主们好,身为宫嫔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典范,不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允许有失仪之处。若小主们想安安稳稳参加选秀大典,那么就请在这三日中好生听几位教引嬷嬷的话,不要让奴婢为难,这不是为了奴婢而是为了小主自己。”
  “姑姑客气了。”一阵缄默后,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其他人纷纷跟上,显然红菱的这番话镇住了原本心存不满的秀女们。
  红菱再一次将帕子递给绷着脸的琳玉,“小主是继续练习还是要奴婢去如实回了贵妃娘娘,说小主不遵教化,妄顾宫规?”
  琳玉没想到她敢威胁自己,偏又发作不得,若她真去回了荣贵妃,那自己定然会被训斥,也许连选秀的资格都会失去。思虑再三终是忍了这口气,恨恨地接过又湿又脏的帕子,准备等将来入了宫成为主子再与她清算今日这笔帐。
  红菱怎会看不出她想什么,然只是笑笑便离开了。
  “这个管事姑姑好生利害。”凌若低低说了一句,秋瓷盯着红菱离去的身影掠过一丝异色,“若无几分本事如何能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此人确有几分能耐。”
  之后再无一人敢有异议,全部规规矩矩跟着桂嬷嬷练习,任它冷风如注、飘雪若絮,未有一丝动摇。
  非是她们心智有多么坚定,而是她们清楚,要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必须先过这一关。
  如此一日下来,累自是不用说了,手脚都冻麻木了,幸而有姜茶暖胃驱寒,否则非得生病不可。
  凌若用过膳见时辰尚早,又不愿对着慕月,干脆执了伞与风灯去外面走走,这后宫虽大,但她认识的地方却不多,除了钟粹宫就只有上回去过的梅林。

☆、第七章 静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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