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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总被无情恼-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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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定了与方青梅入京,眼看天气日渐暖了,北上的河道也渐渐畅通,周寒便告知了家中诸位长辈,要回京中找李涵珍先生复诊腿伤。周老太太与周夫人颇依依不舍:
  “不如写信请这位李先生南下来吧?你们也好在家中多待一阵子。”
  周寒对祖母和母亲笑道:
  “祖母可是忘了?二月中便又是老福王爷的寿辰了。怎么也要赶在前头去这一趟,为老王爷祝寿。”
  周老太太这才松了口:
  “那你们一路上可得小心着点。”
  周毅倒想的更多:
  “你这趟去,也该想着让你伯父引见几位老师,指点着应考了。去年因为腿伤了耽误了一年,既然如今都顺顺当当了,也已成了家,是时候该安下心来读书了。莫要辜负了你祖父当年对你一番期望。”
  周寒恭恭敬敬应一声:
  “是。我都记下了,父亲放心吧。”
  然后方青梅写信给徐扬告知了一声,二人便收拾行装带上赵睿,又登上回京的船。因比预计的时候走的早了四五天,又是自家的船,二人路上便也不急。两人这是头一次一起坐船入京,周寒于这一路颇为熟悉,何处有何风景,何处有何吃食,何处又有何典故,他都一一同方青梅和赵睿娓娓道来。遇到热闹的地方便停了船,三人下去沿着河岸走一走看一看,因此这一路走的十分悠哉。
  倒把赵睿高兴的坏了:
  “这一路走的,比来的时候可值了。沿途好吃的好喝的,可是一样都没落下。”
  周寒便笑道:
  “你也别光惦记着吃喝。这一路讲给你听的风俗典故,好歹往心里去些。省的回去王爷考问时一问三不知,只怕又要罚你跪了。”
  不知道是因为赵睿在旁周寒有所收敛,还是别的缘故,方青梅觉察自离开扬州——确切的说,是自打定了北上的行程,周寒便不像前几日那样高兴。两人似乎又回到去年在京城时的状态,周寒固然对她关心,眼神行止却委婉了许多,不像前几日的毫无掩饰。
  她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却也难免几分失落:古人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诚不我欺。也许是看出她心中的犹豫,周渐梅心中也渐渐淡然些了。也许周渐梅对她,也并不是不可转移的吧。
  这么走走停停,三人正月十七日出发,直到了二月五日傍晚才抵达了京城。周寒将赵睿送回王府中,也算平安交了差;又同府中诸位请安,分发扬州带来的礼物,直忙了一天才忙完了。
  七日这天方歇下来,方青梅又请了李涵珍来为周寒复诊腿伤。仔细为周寒查验过伤口,细细拿捏了骨头,李涵珍笑着同周寒和方青梅道喜:
  “周二公子这伤长势很好,行走奔跑已无大碍了。只是日后仍要记得,不能磕着碰着,不能受凉,海货鸭鹅等发物最好也少碰。过个一年半载,便可与常人无异了。”
  方青梅听了,一时大喜过望。
  周寒却淡定,从容向李涵珍道了谢,又奉上诸色谢礼将人送走,回过头来才同方青梅笑道:
  “今日过午,我陪你出城骑马吧。”
  一出城来,方青梅便兴奋得很——自去年至今,她又有大半年没有碰过马背了,这会骑上马,整个人便如笼子里撒出来的鹰一样,几乎半癫了,沿着城外河岸放马跑了一阵,才又勒马从远处掉头,一路跑了回来。
  周寒却仍不敢快跑,控马徜徉在后,只笑看着方青梅一路撒欢。时令才二月中旬,出城踏青还早了些,风仍有些凉,他身上换了件半旧的藏青披风,边上镶了同色毛边,马蹄蹭蹬,他骑在马上腰背却挺得笔直。
  往日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这还是方青梅头一次看到周寒骑马,见他控马的姿态散漫中带着娴熟,自有一番从容的风采。她到了他跟前便也掉转马头,赞叹一句:
  “周渐梅,你骑术想必一流。”
  周寒微笑道:
  “只怕比不上你在马背上身轻如燕。”
  “那是自然。不是我自吹自擂,”方青梅一甩马缰,控马跑出几步又转回来,勒着马缰扬声笑道,“这京中骑马能胜过我的,只怕也不算多。”
  周寒听了,却笑着瞄瞄她的双脚:
  “这么喜欢骑马,却没有长罗圈腿,也是万幸。”
  “……”
  方青梅被他打趣了一回,忍不住翻个白眼,嘀咕道:
  “……橘生南则为橘,生北则为枳。”
  怎么这人一入京来,嘴巴就变得这么坏?
  两人在城外踟蹰至黄昏才打马往回走。一路无话,进了城回到府中吃过了饭,周寒送方青梅回后院。漫步过了院中的小花园子,园中花木已萌出新芽,迎春与连翘开的艳丽,在霞光中连一片。
  两人走到了园子外头,周寒却忽然问道:
  “听阿睿捎信说,徐将军昨日也抵京了。”
  “哦。徐鸿展说回京给我消息的。”方青梅听了,道,“想必这两天就有信了。”
  “那么去西北的行程,想必也该定下了。徐将军军务在身,军令如山,只怕说走便要走了。”周寒说着,又嘱咐道,“行装我已经给你备下了,里头放了些盘缠,一件厚衣裳,两身男子装束,一些搁得住的吃食,和给徐将军的谢礼。还有从前我看过的两本书,带在路上解闷吧。”
  方青梅听了,并不多加推辞:
  “……嗯。多谢你了,周渐梅。”
  周寒停住脚步,沉吟片刻,又一字一句慢慢嘱咐道:
  “听夏掌柜说,西北灾荒有所缓和,可眼下青黄不接,我估计未必有多少起色。你既然与徐将军同去,必定一路有人护送。不过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切切记得两点,一则,这一路去,万万不可离了徐将军左右。二则,若遇上什么事,其他事小,唯独平安事大。记下了吗?”
  “……我记下了。”
  周寒却又道:
  “你把我刚才嘱咐把你的两点,再说一遍。”
  方青梅笑着分辨道:
  “我又不是小孩——”
  周寒却难得的对她板起了脸:
  “再说一遍,我才当你记住了。”
  “……”方青梅只好撅着嘴,无奈重复道,“一则,万万不可离开徐鸿展左右。二则,其他事小,平安事大。行了吧?”
  周寒这才点点头:
  “嘴上记得不算记住,要往心里去才算记住了。”
  难得见周寒如此话多唠叨,方青梅本想打趣他几句,谁知周寒却低了头看着她,忽然低声叹口气:
  “任你怎么说,我还是一万个不放心。”
  “……”
  方青梅听了这话,顿时笑不出来,本来几分轻松的心情,一时竟然也跟着有些沉甸甸的。正不知要说什么,周寒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玉坠,递了给她:
  “这是临来前母亲悄悄的到庙里求来的的。她去求了一双,这个弥勒叫我送给你。好歹她一片心意,你带在身上吧。”
  方青梅伸手接了过来,明知这是周夫人是送给作为“儿媳妇”的方青梅的,心中仍然难免几分暖意:
  “从前母亲也为我在寺中求过一个弥勒,后来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成亲前她又为我求过一个,可惜搁在陈府中,如今只怕也拿不回来了。多谢周夫人,我如今又有了一个了。这个是保平安的吧,你的呢周渐梅,让我也看看吧。”
  周寒伸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
  “我的是观音。”
  “也怪了。”方青梅靠近了看了看,笑道,“周夫人怎么不直接给我呢,还要你来交给我?”
  “母亲说你面皮薄,怕当面交给你你觉得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方青梅问出口,才忽然想到……周夫人去庙里求的是什么?
  周寒将观音放回去,顿了顿才道:
  “母亲说,她去求菩萨保佑你我,一则出入平安,不生疾病。二则……咳,早日得子,儿孙满堂。”
  “……”
  方青梅听了不由得垂下脸去,面上顿时热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却听得周寒在头顶轻声又说道:
  “青梅,等你从西北回来,若你愿意,我们便再拜一次堂吧。”
  周寒所料不错。
  两人出城骑马次日,徐扬便捎来消息给方青梅,说军务已毕,得了军令,次日一早便要离京赴西北,要方青梅前一日晚便换男装,随他去城外军营中汇合。讯息来的突然,也幸亏周寒提前为方青梅准备好了行装,才不至于慌乱。
  当日下午,周寒备下饭菜为方青梅简单送了行,然后方青梅便换了装束,提了行李,别过周寒,匆匆跟徐扬身边一位副官出城去了军营。

  ☆、第79章 西北多波折

  回京时候徐朗带来四千人马;此次返程回西北,只得一千五百人马护送。
  京城还要赈灾,所筹粮草有限,这一千人马便是为了护送这头一批赶回西北应急。余下的两千余人,须待两个月后江南筹集调拨的粮草到了京城后,再护送着回西北去。
  方青梅换了粗布男装,扮作了徐扬身边的随从。次日一上路,徐扬钻进她所在的马车上,板起脸来嘱咐道:
  “先与你约法三章。一,不得叫人认出是个姑娘。二,不得离我左右。三,不得擅自与我营帐外的人往来。青梅,我这不是说笑,你得小心记住这三点。”
  方青梅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暗自惊讶:这话与周渐梅说的一样啊,难道是周渐梅与徐鸿展商量好了?
  见她答应的谨慎,徐扬这才松懈了神色,对她笑道:
  “记住了这三点,其他就随你了。在马车里坐着躺着都好,无聊了就出来,骑马跟在我后头跑两步也无妨。”
  前头是浩浩汤汤的运粮车马,一路绵延不绝,方青梅所在的马车缀在最后。这马车本是徐扬所用,被他让给了方青梅,他自己则一路骑马而行。
  说完了正事,徐扬又在马车里陪着方青梅说了会话,才下了马车又上马去。
  方青梅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头一天还没过完,就开始觉得百无聊赖。忽然想起周渐梅说给她放了几册书在行装中,便急忙将包袱翻出来。里头果然用细布包着几卷书,仔细看了,原来是几本西北的行记:记录的正是从京城至西北,沿途所经过地方的风土人情。方青梅大喜过望,心中暗赞一声周渐梅心细,便翻开细看了几页,只觉得文笔活泼语言风趣,全无往日所读行记的枯燥乏味。
  “……也难为周渐梅天天手不释卷,竟淘换出这么稀罕好看的书。不知道这包袱里他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方青梅一边嘀咕着,一边又往包袱里去翻,翻来翻去,翻出几个沉甸甸的竹筒罐子。好奇打开一看,见里头是糖渍杨梅、甘草杏子之类蜜饯零食,正是方青梅平时爱吃的几样。
  就这么翻着行记吃着零食,方青梅一行离京也越来越远。
  出来京城,方青梅才知道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七八岁时候从西北进京,一路万事看在眼中,都是新鲜好奇。
  十年后回京,却逢灾荒。触目所及路上流离灾民,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越往西去,便越荒芜凄凉,虽不至于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但所过之处,城外皆能看到遍地新坟,城中之凄惨景况也可见一斑。
  起初十几天方青梅兴致来了还下马车跟着徐扬跑一段,越往西去便天天在马车里,一则她也不愿看到这样凄凉的景象,二则徐扬也怕有什么意外,便不再许她下马车来。就这么日夜不停,赶路一个半月,他们也终于近了西北边关。
  这日傍晚到了甘肃北边的新城。城中地处狭窄,运粮队伍驻扎城外,徐扬特意将方青梅叫到自己帐篷里:
  “明日便可抵达宿城了。昨日我收到西北军中张将军书信,说宿城之前有小股灾民作乱,砸了城中官署,抢了城中粮仓,城中地方官吓得连夜逃窜了。甘肃伍总督写信向他求援,因边城与宿城太远,张大将军令我先调拨人马,去城中坐镇。”
  说明情势,徐扬才切切嘱咐方青梅:
  “明日我会带五百人马先入城。探明情势后,马副将会率剩下一千人马押送粮草入城。我已嘱托过马副将,明日你跟在马副将身边,随后再进城去,万万不要乱跑。”
  徐扬神色凝重,方青梅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郑重应了:
  “你放心,我都记下了。明日你进城,也千万小心。”
  次日徐扬便依计划行事,先带了五百人马入城。
  入城才知,宿城这边的饥荒较之别处格外严重:因位置太偏北,甘肃旁处旱了两三年,宿城却已五年不曾下雨;五年之中粮食颗粒无收,只靠着周围城池和边城军中接济。至今年甘肃境内处处粮食歉收,边城军中也粮草告急,宿城内断了接济,饥民骤增,自然闹起事来。
  宿城官署已被灾民打砸,离官署不远的官府粮仓中存粮本就少,如今也被洗劫一空。不少灾民为了抢粮大打出手,官署附近不少死伤,也分不清是闹事的还是路过的饥民。徐扬先带人肃清了官署,又安抚了闹事的灾民,忙了一天一夜,城中总算稍有秩序。傍晚时分,马副将率余下一千人马押送粮草进了城,方青梅也随着进城。军队在城中驿馆安顿下来,等着上头派来新的地方官,接手宿城事务,徐扬他们便可押送粮草继续往边城去。
  谁知便在此时出了乱子。
  马副将虽是押送着粮草悄悄从另侧城门进城,依然被闹事的灾民看到。军中有两个宿城当地的校尉,看了城中惨状,不顾军中严令禁止,竟然悄悄的给附近灾民散了粮食。
  等马副将发现此事时,已为时已晚。
  于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当晚便有灾民跑出城去传了消息:宿城中有西北军从京中运来的粮食。一夜之间,宿城便被四面八方赶来的饥民围住。夜半时分徐扬听说消息,急忙令人守住了城门;等次日午时,徐扬带人上城门一看,只见宿城城墙之外,放眼望去,方圆一里,已经被灾民围的满满当当。
  草草估算,城外人数已是近万。
  私自散粮的两个校尉这才知道惹出了大事,到徐扬跟前负荆请罪。徐扬从轻处置了二人之后,又下了一道命令:自当日起,城门紧闭,任何人等不得出城,亦不得放灾民进城。
  徐扬方青梅一行人在宿城这一被围,便是半个多月。
  半个月中,围城灾民数目从一万增加到两万余。
  边城一万援军五日后便赶到了宿城之外,然而面对城外两万余灾民,却毫无办法:万余人手无寸铁,也早已被饿的没了什么力气,并无反抗之力;但若驱赶,他们也不肯动弹,心知此时若要不到粮食便是饿死的结局。边城援军将领横下心来,命人骑马挥鞭驱赶城外流民。谁知这些流民死守着城门,宁可被抽死,也不肯让开。
  西北援军抵达的当日,城门外灾民被抽死十余人。
  却无一人离开城墙。
  此时西北援军若强行入城,只怕要践踏万余无辜百姓的性命;而徐扬若强行押送粮食出城,军粮便只有被哄抢一空的下场。
  双方开始僵持不下。
  在城中的这半个多月,方青梅过的可谓度日如年。
  她与徐扬等人下榻的驿馆离城墙并不算远,日日能听到从城外隐约传来的号哭声和撞门声。眼看着徐扬脸色一日黑过一日,为保城内安定,自援军抵达当日,徐扬便下令在宿城内每日施粥放粮。
  第六日上,徐扬接到消息:西北大营张将军已上书朝廷,请求再调拨粮食赈济灾民。
  第十日上,徐扬接到张将军手谕:严守城门,不准放粮。
  第十五日上,方青梅问徐扬:你们押运的粮草会不会拿来赈灾?
  徐扬板着脸回道:
  “关内大旱,关外旱的更厉害。鞑子虎视眈眈盯着,随时都可能扑上来。边城的粮草,决不能动。”
  外有饿狼,内有饥民。两害相权,择其轻者。
  “……若赈灾的粮食一直运不到呢?”
  徐扬沉默许久,道:
  “杀出去。”
  第十七日上,援军便开始在宿城外向灾民传递消息:自江南调运至甘肃的赈灾粮食已经运到甘南碧霞口,甘肃总督已调兵亲临陇南县,在碧霞口镇放粮。
  起先并无人相信,两三日之后,有从陇南过来的路人证实了消息,围城的灾民才将信将疑。
  宿城被围的第二十天,城外灾民开始缓缓散去。兼之边城援军不住驱赶,徐扬等人终于得以在夜间从西门护送粮草往边城去。
  等方青梅随着徐扬到达边城故地,已是离京两个多月以后的四月底。
  人间四月,江南草长。
  而边城刚刚经过一场久违的春雨,城中的柳树才刚刚爆出新绿。
  虽已过去十年,边城中当年方上青和方青梅住过的一处院子仍被留着。方家有两位老仆,一位门房老韩,一位厨娘邹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早把方家老宅当做了自己家看顾着。徐扬说,还有当年方上青将军身边的老吴副将,也三五不时过来看看,照料老韩和邹婶一二,并时时遣人送些米面钱粮。
  说完徐扬又笑着解释:
  “就是吴胖子的爹。”
  但方青梅甫一入城,来不及安顿,便先往边城西郊跑了一趟。
  当年方上青受伤不治留下遗言,死后务必要将他葬在边城西郊之外的高坡上,从那里可以俯瞰苍茫西北,他活着看不到,死后也要等着看鞑子被驱逐关外的那一天。
  春天正是黄沙漫天的时候,幸好这天却是阳光晴好,风止云栖。
  方青梅和徐扬到达西北高坡的时候正是清晨,苍蓝干净的天似一块发亮的蓝绸,笼罩着身后孤零零的一座边城,城西连绵的西北大营,脚下的高坡,和远处空旷辽阔漫无边际的沙漠。
  方上青的墓碑便立在坡上背风处,为防鞑子使坏,只立了简单一座石碑,上头连名字也无。
  方青梅恭恭敬敬跪地磕了头,又起身将墓碑周围清理干净,才看到碑前三只酒杯,只是已被黄沙半掩,顿时有些奇怪:
  “不知是谁来祭奠父亲。”
  徐扬不以为意道:
  “军中将士,城中百姓,常有人来此处。”
  从西郊回到城中,徐扬因还有公务在身,便遣了身边马副将陪着方青梅回城中老宅。因提前写信打了招呼,老宅早被收拾的干净利落,桌椅焕然一新,窗纸是新糊的,连卧房之中窗帘被褥,也都是新换的。
  方青梅见到老韩和邹婶,久别重逢,说起旧事新情难免落泪一番。待叙旧过后,邹婶才又拉来两个小丫头,说是一位吴副将安顿她们来方家老宅,专门伺候“方小将军”的。
  马副将听了,便对方青梅笑道:
  “必定是吴胖子出的主意。”
  送方青梅安顿下,马副将便告辞出来。一路劳顿,方青梅在家中歇了个午觉稍作休憩,便告诉了老韩一声,一个人溜达着到了街上。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了一圈,很快便逛到了城墙边上,然后稍觉得饿了,她又施施然沿着原路折返,往老宅中去。
  印象中的边城大而热闹,走在街上处处都是人声。可是不知怎么,如今眼中的边城既小且安静,街上虽然人声往来不断,却远没有记忆中的热闹喧嚣。
  也许是她长大了的缘故?也许是她已见识过更加繁华热闹的缘故?
  四月的阳光安静热烈,眼前纵然人来人往,却都好似离自己十分遥远似的。方青梅挨着街边一溜阴影慢慢往回走着,已快到老宅街头位置,仍犹似在梦里未醒过来一般。
  直到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披着半旧藏青披风的身影,牵一匹马立在街角处,眼中含笑的对着她,方青梅才怔在原地,许久揉揉眼睛,大梦初醒般喃喃道:
  “……周渐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预计昨晚更本章的,没有写完……今晚补齐更上。
  预计下一章正文就结束了,然后后面会陆续有些周渐梅的番外。
  好几年没有认真完成一个故事了,这一篇写下来,我自己都能感到有很多不足,承蒙大家喜欢这个故事,一路跟下来,多谢支持啦!
  下一篇有点没想好,可能会继续更《遇仙》,也可能是《其实我很笨》,也可能会开个放飞自我的脑残坑……哈哈,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啦!

  ☆、第80章 两情成相悦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喜事,可是方青梅这会心中却是喜悦中掺杂几分紧张。
  分别两月多,此时看见了周寒在眼前,犹恐自己是在梦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寒已牵马走近,站在面前垂眸笑看着她:
  “倒没有瘦了。”
  “……”
  顿了顿,又轻笑道:
  “给你带的几样蜜饯,可还合口味?”
  “……”
  见她仍不做声,周寒又柔声问道:
  “被困在宿城十几天,是不是吓着了?”
  “……刚开始没害怕。”方青梅这才慢吞吞的开口,“到最后徐鸿展说要杀出城去的时候……是有点害怕了。”
  话说出口,才觉察语气中莫名带了几分委屈,顿时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想着说些什么遮掩一下尴尬,周寒已伸出手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温声慰藉:
  “外有虎狼环伺,边城大营不可一日断粮。两害相权择其轻者,徐将军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嗯……我知道。也就怕了那么一下。”方青梅慢慢将手往后缩了缩,翘翘嘴角,抬头向周寒笑笑,“幸好最后赈济粮来得及时,灾民散开了。”
  说完了,才看着周寒问道:
  “周渐梅,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办事的。”
  “办什么事?”
  “自然是办大事。”周寒笑道,“皇上下了圣旨,从各处调拨粮草到甘肃赈灾,解宿城之困,征粮也征到了周家头上。宿城被困的时候我正好已到了西安,听说了消息便同大哥在汉中会合。筹到了粮食之后,又随船沿汉江北上,到了陇南。前日才从陇南到了边城。”
  “……哦。”方青梅听了,垂着眼想了半天,慢吞吞重复道:
  “从西安到了汉中,又从汉中到了陇南,从陇南到了边城……”
  她垂手拉拉周寒身上的藏青披风,轻拍了拍上头的灰尘:
  “难怪这一身风尘仆仆的。那你——到西安是去做什么了?”
  “……”
  周寒被她问的顿了顿,慢慢笑道:
  “京中待着无聊,就出来跑路散散心。”
  “哦,散散心啊……”方青梅偏头看着他,也慢慢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放心不下,跟着我一路跑出来的呢。”
  “……”
  见周寒没有做声,方青梅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上前一步拦腰抱住周寒,往他胸前轻轻靠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飞快松开手,退了一步笑道:
  “这么久不见,还真有些想你了——你吃过午饭没?”
  这问题转的太快,周寒来不及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便先不由自主的摇头:
  “……尚未。”
  “正好我也没吃午饭呢。”方青梅朝他招招手,便转过身,“走吧,今天我来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饭。”
  边城地方不大,吃饭的地方却不算少。两人一前一后,方青梅优哉游哉走在前头,一路眯眼看着路边的招牌,最后指了指城门附近一家饭馆:
  “这家好像人多些,应该不错。”
  周寒点头:
  “好。”
  两人进店坐下,就着招牌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方青梅又笑眯眯问道:
  “小海没来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到这时候了也没有吃午饭?”
  “昨晚听说徐扬将军押送着粮草进了城,我心想你大概也到了,便向人打听了方将军故居所在,一个人寻着找过去了。谁知来门口的老伯说你不在,我便又牵着马出来了。”周寒解释道,“小海在客栈里收拾东西,我便没有叫他一起来。”
  方青梅看着他,促狭的笑道:
  “我说呢,若是小海跟着,必不会放你这位二少爷到现在都没有吃午饭了。不过你竟然是从方家被赶出来的,这我倒没料到。你没跟看门的韩伯说,你是方家的女婿吗?”
  周寒一边端起茶碗,一边认真笑道:
  “我一说是去找‘方青梅’,那老伯便呵斥我怎可直呼他家小姐闺名?他看上去体格雄壮,手中一条手臂粗的军棍,对着我虎视眈眈,因此我不敢贸然唐突。”
  “哈哈哈!”方青梅忍不住大笑,“韩伯从少年便在军中跟着爹爹做侍卫,打仗的时候手臂和腿都受了伤,不好谋别的生计,父亲便请他到家里做门房了。你眼色倒是不错,韩伯当年在军中,确实是一把舞枪弄棒的好手。”
  “原来是方家的老人了,难怪那样护着你。幸亏我没有自称方家女婿,”周寒笑道,“不然只怕被打了也是白打。”
  两人一边说笑着,就着酒壶中的一壶酒,慢慢吃完了这顿饭。周寒屡次要想要开口问话,都被方青梅故意用话岔开。直到临起身的时候,方青梅才对周寒道:
  “今天一早去城外爹的坟前看了看,磕了个头。”方青梅道,“等安顿好了,你再陪我去一趟吧。”
  周寒若有所思看着方青梅许久,才慢慢笑着点头:
  “……好。”
  两人从饭馆吃完了出来,牵着马在城中略逛了逛,又去周寒下榻的客栈看了看。客栈就在城中,离方家老宅并不算太远。小海久不见周寒回来,正急着要出去找人,出门却碰见周寒带着方青梅一起回来,顿时又惊又喜:
  “少爷原来是去找少奶奶了?”
  方青梅笑眯眯点头,又四处打量着客栈里的景况:
  “你们在这里住着可好?”
  小海一边为二人倒茶一边笑道:
  “地方是旧了点,刮风的时候窗户有些漏风进沙。再就是这里米少面多,吃的都是干饼子,少爷恐怕有些吃不惯——”
  话没说完,就被周寒打断:
  “出门在外,哪能讲究这么多?”
  “这里客栈确实跟京城和江南没法比。”方青梅微笑道,“等回去把家里收拾出来,你们明日便回家里去住吧。”
  周寒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海听了便先高兴的点头:
  “原来少奶奶家在这里还有宅院呢,能住在自己家里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是一座小院几间旧屋,”方青梅笑道,又看看周寒,“跟扬州周家大宅自然是没法比的,周二少爷别嫌弃就好。”
  周寒跟着笑道:
  “我岂是那样没眼色的人?”
  两人说笑着,坐在房中稍喝了两碗茶,周寒看看外头天色,便站起身:
  “这里入夜便要宵禁,趁着天色未晚,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便又出了客栈,一路逛着回了方家老宅。
  门房老□□要出去的样子,见方青梅回来,扯开大嗓门道:
  “姑娘一个人出门也该小心些!不是说就在附近转转吗?过午出去,天黑才回,我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老韩自方青梅幼便在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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