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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外交官-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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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重修太和殿的事儿在群众看来也没有多少新意,反正修来修去也只能按照原来那样修,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儿,于是乎群众们敏锐的目光开始转向紧贴着圆明园旧址正在修建的万国公馆。

据有关部门透露,这二月初才正式开工的“万国公馆”,是朝廷从英国请来的设计师设计建造的欧式建筑,除此之外,与以往不同的是,整个工程几乎没工部什么事儿,而是由圣母皇太后新委任的国子监祭酒全权负责,。

万国公馆建成之后,则是作为清政府宴请外国使臣以及提供给外国使臣聚会的场所。清廷从坚决反对外使入京到被迫同意外使驻京再到如今的自己贴上去,转变之大,很难不引起国内各个阶层的注意。

京城的贵胄们从来以揣测朝廷的态度为乐,不管自己揣测的对不对,都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猜测付诸于行动,在他们看来“国子监祭酒”一职本来就是国家教育部门的高级官员,那就说明国家有那么点儿把西化政策灌输到下一代身上的意思,而“万国会馆”的选址虽然是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圆明园,但好歹也是在皇家园林里选的地方,朝廷对其的重视程度就可见一斑。

一时间北京城内外犹如当初欧洲盛行中国风一样,上至乡绅富商,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以拥有西洋之物为荣,思想开明之人,更是将自己的儿子洗脑,女儿放足,送去洋人的教堂受教。

而就如今备受瞩目的此项工程的负责人沈哲看来,这个“万国公馆”之所以可以动工与朝廷对西洋的态度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而是西太后有意给他的一点恩惠,说白了是慈禧注意到慈安太后一方也在笼络他,给他的一点预付款,毕竟在沈哲的众多建议中,盖一个万国公馆可是比要组建海军,架设电报线要便宜许多,至于由此会产生什么更深层的影响,清廷方面不负所望地未加考虑,沈哲觉得和清政府做交易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两点原则:其一,所动用的财力在清政府的承受范围之内,至少不会和什么太后生辰庆典的用度产生冲突;其二,则是不影响如今大清朝和欧美各国的“和平”局面,能促进当然是最好不过。而修建“万国会馆”这一项提案无疑把这两点都占全了。

沈哲提出修建“万国公馆”的灵感是来源于日本的“鹿鸣馆”。

鹿鸣馆是明治维新后于明治十六年在东京落成的一处欧式会馆,供给当时的改革人物聚会之用,很多革新政策也出自鹿鸣馆,鹿鸣馆之名出自中国《诗经·小雅》中的鹿鸣篇,樱州山人中井弘取“鹿鸣,燕群臣嘉宾也”之义而命名,意即迎宾会客之所。整个工程占地约1。45万平方米,历时3年,耗资18万日元。成为日本从各个全面效仿欧美的开端,但这一工程的重要倡导人日之一本当时的外务卿——井上馨对于鹿鸣馆寄予的希望并非只是简单地要创造一个跳舞的交际场所,而是有着更深的用意——修改不平等条约。在整个明治时代,日本对于不平等条约的修改与它的文明开化一样,一直是一项贯穿始终的国策,井上馨认为,要实现修改条约,必须先使日本成为“欧化新帝国”,只有这样,日本才能与世界先进国家立于同等地位,但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井上馨此举不但未能改变日本被欧美各国的歧视和压迫,其间还发生了“诺曼底号”事件——英国货轮“诺曼顿”号在纪州大岛海面沉没,船长和26名船员乘救生艇全部脱险,而25名日本乘客全部溺死。经过英国的领事裁判,仅判处船长禁锢3个月,对日本乘客分文未赔。而井上馨的修改条约草案仅在名义上废除治外法权,方案公布后,舆论哗然。在舆论的反对下,次年7月末,政府宣布改约交涉无限延期。9月中旬,井上馨也被迫辞职。

当然沈哲并没有天真到指望这个西式建筑使欧美各国放弃对华的不平等条约,且不说上层统治者压根就没有西化的意思,就是有,英法美俄当年强迫中国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那也不是欺负姓爱新觉罗的不信耶稣,最主要的当然是利益问题,况且井上馨也算是个前车之鉴。因此与井上馨寄希望于外国政策调整相背,沈哲所关心的则是“万国公馆”的建成对国内风气产生的影响,如果真能像日本的鹿鸣馆那样给这个社会下一剂猛药固然是最后不过,虽然副作用不小,但到底也算是除了病根,续了命。如果没有那样暴风骤雨的效果,好歹“江南的蒙蒙细雨”仍然是能“打湿衣裳”的,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强。

一出正月,烟花楼的生意就开始日进斗金,宾客们前门进,后门出,不亦乐乎。

两个黑衣少年,坐在二楼临街的座位上,一壶花雕,几个小菜,比起周围桌上的莺莺燕燕显得有些冷清。

看似年纪稍张的少年眯着修长的凤眼,四处扑捉这些熟悉的倩影,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贪婪,像饿狼一样盯着邻桌一个媚眼如丝的美人,喉咙干得难受,直咽了好几口口水,终于忍不住问:“我说,陈少爷,真的不招一个过来吗?要不……咱们去后面玩玩?”

那个被称为“陈少爷”的少年,面目清秀,薄唇抿得发白,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对周围的女色已是垂涎欲滴的发小。

少年被瞪了一眼,眼底不知为何竟泛起了隐隐惧意,只得收回自己视线,讪笑着赔不是:“不叫就不叫,随你。”

陈姓少年仍然一脸阴沉,沉默不语。

他受不住这么压抑的气氛,撇了撇嘴:“你说你好不容易出来了,不就是给自己找找乐子,消消怨气,你要是想闷着,费老大劲儿出来干嘛。我说,反正你也习惯了,就算你家老太太真的把……‘账房钥匙’交给你,你家的‘银票’也未必那么好点。干脆愿者多劳,你眼不见心为静,舒舒服服当你的大少爷,你家‘铺子’里的那些破事谁爱操心就让谁操心,谁愿意干就让她干去好了。”

陈姓少年闻言登时有些急,脸也涨得通红,争辩道:“谁说这……谁说我不愿意了?载澄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太太死攥着……那个东西不放,我……”

载澄一挑眉毛,眼神里似乎透着一些嘲讽和同情:“你愿意?!你愿意能怎么样?我还愿意换个阿玛呢,可能吗!别再自欺欺人了,啥人有啥命,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形势比人强,如今大清不是盛世的气数,康乾二帝在世也没用。”

陈姓少年一言不发,将淡红色的嘴唇咬得发白,拳头攥得紧紧的,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的有放一把大火,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的冲动,他忽然想到太和殿着火时的情景,不由冷笑,老天爷还留什么情面,要烧,怎么不把紫禁城全烧了,既然他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怎么不把他也一起干脆地结果了。

载澄向陈姓少年投去一个颇为同情的目光,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他们,便小心地从腰带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推到“陈少爷”面前:“得了,这些破事儿咱们多想无益,人生苦短,天命有常,不如得过且过,有一天快活一天。能忘的就忘,不能忘的,就想办法忘。拿着吧,吃完了,咱们快活去。”

陈少爷看着自己面前焦黄的纸包神情复杂,手指在纸包上敲了半晌才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从心事重重变成了“破罐破摔”的玩世不恭,利索地把纸包拆开,将其中的白色药粉哗啦一下倒进自己的酒杯中,轻轻晃动。陈少爷自嘲地将就被贴近自己的唇边,喃喃道:“载澄啊载澄,我看你也就这点儿本事。”

载澄这厢,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面前的这个少年总是处于一种类似“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忧郁——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无法叫醒周围醉意朦胧的人,想逃避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让自己就这样“醉”过去。

而作为他情同手足的发小,载澄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让他快乐,虽然他的方法让他的父亲和满朝文武所不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但至少以他的能力,醉生梦死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陈少爷将酒杯放到唇边,以载澄的经验判断,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一仰头连药带酒爽快地咽下去,然后红着眼对他说:“走,快活去!”

可这次,陈少爷的动作却就此停住,拿着酒杯的手悬空着,不说喝也不说不喝,整个人像是被盯住一样,眼睛直直地盯着楼下的街道。

载澄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都没瞧见。不由敲敲桌子:“看什么呢你?”

陈少爷放下杯子,双手抱臂,有些挑衅地看向载澄:“京城传闻你澄贝勒可是人脉广得很,至少这贵胄后辈中,可没有你不熟识的。”

载澄一听,乐了,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架,拍拍胸脯,极近骄傲之态却偏偏要在言语上故作谦虚:“这熟识可不敢讲,不过要说见了面打不上招呼的,那可真是没有。”

陈少爷冷笑一声,朝楼下努了努嘴:“字画摊儿旁边的那个高个儿瞧见没?认识吗?”

载澄闻言又仔细往下瞧了瞧,见街对面一家在外头挂了几幅字画装点门面的店铺的台阶上,的确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正手执一份书简与一个看似是老板的人交流些什么,从他这个角度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侧面的轮廓和一身体面的穿戴,虽不是旗人的范儿,想来也是个世家子弟,只是看起来面生得很,自诩交友广泛的澄贝勒上上下下打量这陌生的少年良久,愣是没在脑海里搜寻出一点印象,只得认输:“嗯,小伙儿长得挺俊的,不过真是个生面孔。”

陈少爷懒懒靠着椅背将混着五石散的酒水泼在地上,有用酒将自己的杯子涮了涮,得意一笑:“瞧你那点儿出息吧。也罢,反正他跟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

载澄看着陈少爷自鸣得意的样子很是不服,他载澄再怎么样,也比面前这个生于深宅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人见多识广吧!没准这就是看见了一个衣着不俗的人有意让他下不来台呢。载淳挑了挑眉毛问道:“那你认识不成?”

陈少爷见此情景,知是得逞,自得之情更胜,有意调载澄的胃口,缓缓饮了一口自己新斟的酒水才缓缓发言:“在下不才,这个人,倒是见过一次。”

载澄的生活主基调就是一字曰:混。好奇心什么的早就随着他的懵懂幼年离他远去了,此时听陈少爷这回答,根本就没有问清楚的打算,心里惦记的是刚才那包被陈少爷混着酒水一起糟蹋的五石散。却见陈少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才知道此人来头绝不简单,便故作轻松地用手撑着头,问道:“谁呀这是?”

陈少爷冷哼,放下酒杯,似乎是怕自己过于愤怒将酒杯给捏碎,恨恨道:“这位就是我家老太太新请来教夷务的先生,沈哲。马尾船政大臣的大公子,直隶总督的干儿子!”

载澄的眼睛不由睁大,对于这么一号最近声名鹊起的人物,他这两年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载澄饶有兴致地一笑:“就是那个新任的国子监祭酒,负责建‘万国公馆’的那个沈哲?”

“陈少爷”斜眼瞥向载澄:“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载澄笑着摇摇头,啧啧不已:“哎呦喂,真是他呀,怪不得我家那位老爷子自打从夷国回来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敢情儿是看着别人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子这心里头不舒坦了。啧啧,我还以为这位沈大人怎么着也有个三十岁上下的,没想到这看样子还是咱们这辈的人。”

“陈少爷”冷笑:“你别跟着充嫩,人家可比你小,跟我是一年的。”

载澄闻言顿悟一般地一拍手道:“那找个机会得跟他要幅墨宝,好家伙,这个日后八成就是本朝的传奇,咱也造福造福子孙后代呀得。”

“陈少爷”被载澄的没心没肺弄得几乎都没了脾气:“你赶快让他给你留幅夷文的,更值钱。”

载澄这会儿才算搞清楚,这“陈少爷”对这位仕途上升期的沈大人没什么太多好感,急忙弥补自己刚才神经大条犯下的错误:“这个话虽这么说,不过,要说这举人出身一上来就给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的确是过于草率了些。”

看载澄终于开窍站对了地方,“陈少爷”顿时倍感欣慰:“你也觉得是吧,这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四品的官衔儿,就是曾国藩当年也不带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呀!你说……”陈少爷有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们家那个老太太不会真觉得自己拣着一个‘霍去病’了吧?!”

“陈少爷”话说到这份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其实不是对这个姓沈的同龄人有什么太多看法,主要还是烦他家“老太太”,但载澄也没笨到这个地步,敢和“陈少爷”称兄道弟固然,但要是说“陈少爷”家那个“老太太”半句不是,那可是再给他加上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的,再这说,他对这个还没正式打过照面的沈姓少年,还是存有一定的感激之情的,说到底要不是当初他去国这么一折腾把他老爹给折腾出去了,他从哪去找近两年的自由时间,于是忙说:“也别这么说,听我阿玛意思,那也确实是个人才,大清这不是正缺人吗?国子监祭酒的差事又刚好是空出来的,老太太一高兴把他给补上去也可以理解,你想,那总比把老太太的猫呀、狗呀的补上去强吧。”

“陈少爷”认同地点点头:“那到也是,母后皇太后召见他那天,我……”他说到这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四下看看,好在周围吵杂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半大小子在叨咕什么,总算放心来,接着说:“我在殿外观察过,别说,他对洋务那套解释的确挺有道理,我现在真觉得办洋务好像也没那帮老先生们说得那么邪乎。”

载澄闻言立刻夸张的点头:“听出来了,您现在都不叫‘夷务’了。”

载淳没理会自个儿堂兄的调侃,将视线转向街道上,一时间感慨万千,连语气中也颇有些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沧桑:“说到底,他跟咱们一样,就是投胎投错了时候,同病相怜呐。”说到这,载淳站起身来道:“不是想要他的墨宝吗,去用你的面子把他请过来,我从后门走,在老地方等你们。”

第二十五章 君臣初晤(上)

沈哲这几日得了不少空闲,同治皇帝一直称病,他“侍读”的职务名存实亡。而被坊间“炒”得沸沸扬扬的“万国公馆”工程虽算是在沈哲的意料之中,但也有一个不小的意外——不知道慈禧太后她老人家是那根神经搭的不对了,竟然很有“创意”的颁下懿旨,即建造“万国会馆”这事,朝廷只管给钱,不出人,其他事宜,由总负责人自行解决。

这样的放权给沈哲带来的便利不止一点儿——设计师方面他自然可以托付给自己的英国友人约书亚·洛克伍德去代为寻觅,至于工程承包的方面,反正自己现在能不能见到同治皇帝都是个未知数,让他答应允许民间私办工厂的事儿那就更加遥遥无期,索性就让章云平把办纺织厂的事宜停一停,先把这项政府工程给拿下,一来,他们章家的势力集中在南方,此举正好是给章云平一个和京城名流打交道的机会;二来,则是章云平这段时间内在他身边呆着,他也可以从章大少爷对过去的记忆程度搞清楚那个神叨叨的老头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因此一开始沈哲对慈禧太后很是感恩戴德了一段时间。

不过没过两天,他也就明白了,慈禧太后此举绝对不是对他什么照顾,或是给他充分信任什么的。她老人家走这步可是招绝妙好棋,对于沈哲本人这样的少壮派官员而言,她对他的工作不多加干涉自然是另一种方式施恩和收买,对于整个“万国公馆”的工程来说,反正建成了是给外国人用的,自然犯不着让朝廷那么上心,要是日后真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几个老外什么的,朝廷也正好推脱责任,而对于慈禧太后个人而言,“万国公馆”和她日后支持张之洞办什么民用企业一样,基本上是出于政治目的,没指望它就真能制造什么经济效益,政治影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她老人家自然是希望工部少插手“外事”一心一意把太和殿修好,毕竟在她的心里头这才是国之根本。

这层一想通,沈哲顿时感激之情全无,立马觉得轻松许多——他仍然是谁也不欠。说到底,这都是政治交易,谈感情太伤和气。

于是乎,他拿出了从前备考的精神,遵循“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保证大家都有钱赚”的基本原则,夜以继日的安排打点了几天,算是把一切事宜都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几日也算是优哉游哉,这日他本来是要找章云平喝酒,可到了那边的府上才知道,这小子今天穷勤快,天一擦亮就一人一马直奔圆明园旧址的工地去了。而沈哲是昨个儿才才刚刚风吹日晒地在那里呆了一天,眼看着时间已近晌午,自己这回赶去怕是立马又要赶回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百无聊赖,只有自己没事到处瞎溜达,这一溜达就溜达到了琉璃厂的一家古董店。

沈哲看了看店门,想来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学着这些京城的贵胄公子们,附庸一番风雅,来点儿什么阳春白雪,说不定运气好真被自己拣着个漏儿那可就赚大了,南柯入梦,便也不再多想进了店门。

店内的光线极为昏暗,不但几扇窗户都被深色的麻布层层蒙住,连门也仅仅开了半面,只留下了最靠柜台的一扇小窗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沈哲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虽然店门是用字画装点的,但店铺内摆着的却都是青铜器,壁画残片以及石雕一类的东西,立刻明白,这家古玩店不但卖的是古董,很有可能还是收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是故才把店给封得这么严实,不是怕官府严查,是他的这些东西在冥府呆了那么千儿八百年,都是见光死的主儿。

在店铺最里面的掌柜似乎没有注意到有客人进来,正就这一个青花瓷桌坐着,说面上摊着一副残破的竹简,掌柜的手凌空负在竹简之上,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好像正在和另外一个人讨价还价。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老板似乎终于谈妥,笑呵呵地将卖家送出店门,才回头了招呼客人:“小哥看中点什么?”

沈哲眯起眼睛,装作仔细挑选,他始终是个外行,什么瓷器,青铜,书画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子,根本每个真伪,唯一知道鉴别文物真伪的方法就是碳十四,现在也没这个条件。但是没一个交待就走人,就是明摆着说自己是个门外汉,未免太丢人。

突然,他的视线锁定在了桌子上的那份残破的竹简,便问:“这个……”

店家没想到这东西刚入手还没来得及捂热就要脱手,心里起初有些不情愿,但转念一想,反正刚才谈价钱的时候,他们用得都是土夫子的黑话,想来这个一看即知是官宦世家子弟的小子也听不懂,那这价位自然是他想要什么就是什么,立刻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一路小跑将那份发黑的竹简给捧了过来:“小哥真是好眼光,这是战国书简,刚收的宝贝,您也看见了不是?”

沈哲从那份竹简里抽出了两支,脸上虽陪着笑点头称是,心里却惴惴不安,战国的古文字他认识的也就十几二十个,但好歹知道个大概模式,更何况此时“二重证据法”还没有提出,文化圈里对于战国竹简的研究仍然寥寥,半瓶子水碰半瓶子水,谁也不怕谁。不过要是这个物件儿他还看不出个所以然,那他可就只能认栽了。

他仔细端详了手中的两支竹简片刻,嘴角擎起一丝自得的笑意,连那着竹简的姿势也不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将竹简大大咧咧地往老板手里一扔,就潇洒地走出店门,之给掌柜的丢下两个字:“假的。”

老板一听吓出一身冷汗,那个卖家是他的老主顾,两人合作多年一直为出差错,应该说有很坚固的商业信任,但这毕竟也是他第一次收购战国书简,心里都没多少底,这会儿被人那么自信地判断成假的,就越想方才和那个土夫子交易的细节多有可疑。也不顾自己手里的宝贝禁不禁得起风吹日晒,就冲出了门截住刚刚踏出店门的沈哲:“小哥且慢,小哥刚才说这份竹简是假的。在下不才,未通战国书简,但以此份书简比对祖传汲县书简拓本,无论笔风,假字,均相差无几。”

沈哲轻笑一声,转过身看着店铺老板,见他嘴唇发白,额角也沁出汗珠在早春的空气里冒着热气,带些同情地调侃道:“店家,要是六国文书措辞皆无所异,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也犯不着统一文字了。”

老板此时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被骗,要说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没有吃过亏,这点钱财他也不是赔不起,但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他这堑已经吃了,智还是没见长,无法只得虚心求教:“请明示之。”

沈哲正值证明自我价值的年纪,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表现自己一把,就从老板手中抽出那副自己刚才看过的竹简,道:“您说的汲县王墓里出来的是魏简,但这份从内容而言明显是楚简。”沈哲从竹简上向店家指出三个还算辨得出形状的字迹:“您看——‘上柱国’,这分明是战国时期的楚国对国内最高级别武官的特有称呼。”

老板仔细看罢点了点头。

沈哲见状又道:“楚国古字虽秉承商周神髓,却也自成一脉,其用笔画多为圆弧之态,运笔轻入轻出,字型偏圆,如江南山水,轻逸秀丽。而此简中之文字,不但笔画平直,连本来应该写成圆形的‘日’字都变成了方形,应当为秦国古字的特征才是,还有‘月’字,如果是以楚国的书写方式,三笔则成,而秦国则必须要用四笔才为准确,此处‘木’字也是同理,楚书用三画,秦国则定要五笔。这份书简以秦简之字为楚国之书,故此,在下才说它是假的。”

老板倒抽一口凉气,谁道只有隔行方才隔山,这就是不隔行也不见得尽能通透,还好他虽然承诺买下整套书简,却也只付了个预付款,要不然这损失就不可估量了,不由向沈哲抱拳:“多谢公子提点,不想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学识,当真让人惊叹。”

就这个方面,沈哲被夸还是头一次,一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哪里哪里,机缘凑巧,机缘凑巧罢了。”

“沈兄弟真是自谦的过了。”

第二十五章 君臣初晤(下)

猛然听见身边有个陌生的声音热情地招呼自己,沈哲一愣,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京城之内有这么多熟人。

没等他来得及去看清楚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就看见面前的古玩店老板身形剧烈一晃差点儿没跪下去,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问安“澄贝勒大驾光临,小的惶恐,惶恐。”

载澄见腻了这种阵势,不耐烦了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抽了。”

沈哲虽然没在京城住多长时间,单听店老板报出了这个名号,也知道了自己眼前这个人,正是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公子哥儿,当今圣上的堂兄——爱新觉罗·载澄。心想这可是能接触到同治的一条比慈安太后更好的途径,忙向载澄拱手施礼:“原来是澄贝勒,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载澄性情爽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丝毫不知道要护短:“别扯了,我能有什么好名声,要说如雷贯耳,那是沈大人你的名讳。”有用拳头捣了下老板的肩膀:“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了不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可是今年圣母皇太后钦点的‘国子监祭酒’瞧人家,虚岁刚十八,从四品的大官儿,您老十八岁的时候干什么呢?”

老板已经年过半百,读书人的身板儿,这经载澄这么一个身强力健的游牧民族少年一推,差点没仰面儿倒下去,心里堵得很,心想我十八岁的时候那可是出口成章,倒着背四书五经,你澄贝勒也不想想自己十七八的时候在干什么。老板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不但碍眼很有可能被澄贝勒这玩笑似的推推搡搡给折腾死,忙道:“澄贝勒教训的是,那小的就不叨扰澄贝勒和沈大人叙旧了,告辞告辞。”

载澄看着店老板点头哈腰地退回自己的店面里,开始正式履行自己此行的任务:“我说沈大人,您可是真难请,我差人去了您的住处几次,不是太后召见就是已有安排。”

沈哲正寻思着是否真有此事,背后就被载澄热情地重重拍了一下:“这么着吧,沈兄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沈哲虽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应酬,但正巧也想跟这个澄贝勒拉拉关系,就一口应了下来:“承蒙澄贝勒看得起在下,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沈哲跟着载澄在琉璃厂里七拐八拐,跟走迷宫一样。但是载淳不说明去处,他也不好问,但从不是擦身而过的妖艳女人们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要去的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

载澄在一间小四合院前面停了下来,朝沈哲一笑:“到了。”

沈哲略微打量了一下此处,青砖的院墙两米多高,簇新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院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娇笑声,大致猜测出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犹豫了半天就是下不去脚。

载澄见状不由呵呵一笑,丝毫不客气地抓准沈哲的软肋:“沈大人不会还没开过荤吧。”

沈哲心中郁闷,却无从反驳,暗自心想,您老人家是真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呀,他沈哲要担心的事情能不多吗?第一,如果他到这种地方来被湘淮党的人撞见,李鸿章那边还好说,大不了就一顿训斥,要是传到他老师左宗棠的耳朵里还不打断他的腿。第二,这是个什么破时代呀,安全保障不健全,卫生水平不达标,医疗技术不发达,连青霉素都还没发明出来,他可不像载澄等人那样自我放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可正是壮志未酬的时候,还想多活几年不是。便装作自己是个大忙人的样子,不屑地撇嘴:“我哪有时间,国外的洋妞也不合胃口呀。”

载澄老大哥一般地拍了拍沈哲的肩膀:“兄弟知道你鞠躬尽瘁,这不,万事都已经预备好了,就欠你这东风。”

沈哲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任由载澄将自己连拉带拽地硬拖进门内,四合院内三面门窗都紧闭着,却也掩不住屋内的歌舞升平,载澄对这里熟门熟路,不问旁户,直奔中间那屋,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板上,就听见左面的厢房里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澄贝勒!”

载澄一转头,看见载淳,不,现在应该继续称呼为“陈少爷”正搂着一个窈窕精致的女人站在门口朝他招手。载澄见自己险些下不来台,边向左边的厢房转移边大嚷大叫:“陈少爷你不厚道呀,要换地方也不说一声。”

载淳将载澄和沈哲带进房内,房间里面的圆桌旁已经围了四五个浓妆艳抹地艳丽妓女,这数量,的确是够他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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