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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如菊(原野)-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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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黑子在房门前亲自把守,否则稳婆和老娘见了那副情形怕是要晕过去的;就算是菊花前世内行的外科医生见了,怕也是要惊掉下巴:这手术不伦不类,师兄妹穿着所谓的“白大褂”,戴着白布口罩、帽子和手套紧张地忙碌着,手术刀和银针一起上,中西医结合,屋里飘着酒味、醋味,还有人参味、中药味,总之,这情形看上去既诡异又奇待剖腹拿出婴儿,云影不顾肮脏,对着那小嘴使劲地一吸,吸出一滩污物脏水吐出,小娃儿顿时大声嚎哭起来—这是个健壮的娃儿,个头很大,要不然也不会折腾得他娘差点丧命。她放下心,却不敢耽搁,将孩子包好放在一旁,继续跟师兄忙剩下的事。

这中间,两人皆全神贯注,不仅是为了慎重,更是为了这行医生涯中第一次打开孕妇的肚腹,这时所做的每一步,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对他们都是十分重要的。等一切忙完后,师兄妹虽然都有些全身虚脱,却丝毫不敢放松,不过这却是用他们惯用的中医手段来治了,因此熟练不少,平日里珍藏的好药全拿了出来,外用伤药、内服丸药,再配合秦枫开出的方子,云影抓了药亲自去煎,直忙得脚不沾地。

刘家的人喜极而泣,给秦枫二人跪下磕头。秦枫根本没空理他们,挥挥手也懒得说话,自去忙碌,吩咐刘黑子依然在门口看着,不准人进房门。这中间的内情只有刘黑子清楚,他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守在门口不敢离开一步,连饭也是坐在房门口吃的。

对家人和亲戚说这是秦大夫师傅传下来的秘术,不能让旁人见到,倒也唬住了一帮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买奴仆

云影决定亲自照看这媳妇,直至她伤口愈合。

秦枫自然是赞成的,不但如此,这几天连他也不打算走开,于是准备回清南村再取些药材和用的东西来,师兄妹就暂时在刘家住下。

他看看刘家家徒四壁的清寒相,叹了口气,准备自己掏钱买些黑鱼等物过来,为孕妇调养身子。这时候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哪里还管得了这些耗费?

秦枫离开之前,叮嘱了云影一番,说自己晚间就会再赶过来,叫她小心看护。

云影看着床上沉睡的孕妇,神情复杂地对秦枫道:“师兄,你今儿把那药用了,菊花生产时怎么办?”

秦枫皱眉盯着她道:“那难道为了省给菊花用,就不管旁人死活?菊花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云影慌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枫肃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对菊花心里不安罢了。可你也要想想,她跟菊花原没有分别,不能为了你的心结就把菊花放在前面。”

云影面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

秦枫又低声喝道:“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若你看重每一个病患,当初也不会扔了那药;如今又想弥补这个过错——重菊花轻他人,这跟当初扔药的行径有何分别?这时候你本该一心一意、尽全力地救治刘婶才对,就算按轻重缓急来分,也该先顾眼前,如何能为了菊花耽搁旁人?至于菊花,能把刘婶救下了,菊花不也就有救了?你多用些心诊治,详尽记录脉案,比给菊花用什么药都强。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是私心作祟难免治一经损一经,顾此失彼!”

云影听闻这一番话,顿时满脸是泪,哽咽道:“师兄……”

她终于明白师兄和爹并不怪她吃醋,却怪她违背了医者的本分。就算她不知黑盒子里是何物,但若是把菊花脸上的毛病放在心上,也会慎重处理那些东西——毕竟她上次来就是为菊花送药来的——而不是轻易地就扔了。

她不知师兄是何时出去的,只尽情地挥撒泪水,又不敢哭出声来,如此无声哽噎流了无数眼泪后,心头忽地明朗畅快起来,仿佛郁塞的心结被打通了,释放出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然后便一心扑到术后的母子身上。

她每隔两个时辰为产妇诊脉一次,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亲下厨房为她准备饮食,吃喝拉撒,莫不精心。

刘黑子家穷的叮当响却见秦枫总是拿黑鱼、猪蹄等物来,由云影亲自烧了给媳妇吃,里面还加了各样的药材。

这实诚的汉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着,往后他这命就算是秦大夫的了,不,是全家都要当秦大夫兄妹是大恩人。

刘黑子媳妇一天天的好了起来,那个婴儿更是健壮的很,哭起来声音洪亮。秦枫和云影也开心不已,每日都满脸笑容,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跟刘家是一家子呢!

十来天后,云影终于回到清南村。

这时张家、赵家、刘家已经轮番摆酒席热闹了好几天然后张杨等三个小秀才收拾了行囊,再次踏上去湖州的路,这次是进府学上学了。每月由官府供给膳食,还有二两银子的补贴,正式成为朝廷廪生,羡煞一帮人。待人走后各家也都恢复了平静。

云影身后跟了个十来岁的黑少年,说是刘黑子的大儿子叫黑皮,她见了菊花仿佛久别重逢似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让黑少年在院子里坐着,自己则拉了菊花进屋,嘻嘻笑道:“菊花,我还要再去清北村,先来你家弄些吃的带过去——刘家穷的很,要是不帮一把,将刘婶调养好了,这病也就白治了,那我跟师兄算是白忙一场。你可要帮我。”

菊花忽觉今天的云影跟往常很不一样,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由衷欢笑,轻松自在。她很喜欢这样的云影,因而想也不想地应道:“好!我不过是帮些财物,跟你们这些天日夜照顾她比差多了。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跟着你们沾些功德吧。你说要哪些东西,我好叫槐子哥待会装上。”

云影大喜,笑道:“不就是粮食鱼肉喽。本来不该要鱼肉的,不过黑皮娘做月子,又在养伤,一定要吃好,这些东西可少不了。”

菊花点头道:“等槐子哥回来让他装给你,再逮两只鸡网些鱼。眼下他在镜湖那儿忙。镜湖快干了哩。”

云影眼睛一亮,本想说要去看看,又想到自己还有事,只得放下了这想法。

菊花知道她的心事,笑道:“放心好了,我家的塘也要干了,晒了不少小鱼干哩,回头你带些过去。我晓得吃这个,帮你也准备了一份,还有好些干泥鳅哩。”

云影乐呵呵地谢了她,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菊花,你家的张杨中了秀才,是不是好些人送田地过来?”

菊花点头道:“是。不过这个便宜也不是好沾的,我们也没有全都收下。你也晓得,我们家不是那心大的,喜欢过简单的日子。”

云影转头看了看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黑少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这刘家就快要卖田地了。这些日子,要不是我跟师兄在那,他们家那几亩薄田早卖了,说不定现在在卖儿女呢——卖完了田地不就只好卖儿女么?我想着,你们家如今家业不比往常,靠张叔跟槐子哥怕是支持不过来,迟早要跟李家一样找管家买奴仆,与其去跟人牙子买那不相熟的,不如在附近找熟悉的人,用了还放心。”

菊花听了一呆,随即笑道:“我们还没到那一步。这刘家难道就撑不住了么,要你这个大夫改作‘牙婆,帮着找工?”

云影皱眉道:“这稻子才收完,他们交了税都没粮了,整日吃玉米,玉米也不剩多少。那些官差坏的很,变着法儿盘剥,上门来捉鸡逮猪。刘黑子还能去集上找工做,他媳妇身子养好了要在家照顾老人和小孩,这黑皮跟他妹妹黑丫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出去能干什么呢?不如你留在身边使唤。不然这么下去他们爹娘迟早要被逼的卖了他们。”

见菊花沉默不语,云影又道:“他们一家都是实诚本分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多这个嘴。你要是收了他们家,他们也得了活路,你家往后也多了帮手。你生产完了也是要照顾娃儿的,家里事也多,正好把黑皮兄妹调教出来。”

菊花点点头道:“也不是不成。可是云影,原先虽然穷,大家好歹都是自由自在的,若是他们投靠过来,得签卖身契才行。这中间的道道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不然我宁可帮衬他们几两银子,就当做了好事,强于往后惹麻烦。”

云影斜了她一眼,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在外比你见识的多了,那些恶奴欺主的事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大多是跟主家久了,见主家良善好欺,有机可乘,渐渐滋生野心。所以我已经跟刘黑子大叔说过这点了。他说卖给旁人是卖,还不如卖给你们家——他也是看中你们家是忠厚实在的,反把这当做好事,求我跟师兄帮着说合。你就是不签,我也是要劝你签的——我怕你们不懂会吃亏呢,谁知你竟是个内行的。哼,我看你就不像个种田的。”

菊花不理她叨咕,微笑道:“签了卖身契也不是就没出路了,十年后,要是他们家想离开,跟我们说清楚,也可以把卖身契还他们。这一纸凭证不过防的是在我们家的时候,要守住本分。”

云影笑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了。不过据我看,他们未必想离开,张杨要是做了官的话,他依附你们家只有好处。在城里,想进豪门富贵人家做工也不容易呢。”

说话间,张槐回来了,见院子里坐了个不认识的少年,很奇怪,他大步进屋,看见云影在,便跟她打了招呼。

菊花忙问道:“湖水干了么?”

槐子道:“快干了。明儿就能逮鱼了。外面坐的是哪家的娃子?”

菊花便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连带刘黑子一家要投身张家的事也说了。

槐子沉思了一会,敲着桌子点头道:“也好,我正想买个丫头来照应你哩,你哥也说要买人。

如今家里事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可不成,还是添几个人比较好。”

云影对菊花一笑,仿佛在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于是槐子装了些粮食,逮了两只老鸡,又去鱼塘里捞了几尾鲤鱼养在水桶里;菊花又找出一包红枣,将前几天办喜酒时杀猪剩下的猪蹄和猪肚都包了起来,并一些干鱼干菜,等吃过饭好一起带去刘家。

云影很不好意思这等于是她找菊花要的,忙道:“你这么忙,还是让刘大叔自己来挑吧,反正他也是要过来一趟的。我跟黑皮先把鱼和鸡这些东西提过去。”

槐子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确很忙。

等张大栓回来,何氏已经做好了饭,招呼云影和小黑皮一块上桌吃饭。

第三百五十五章自作孽,不可活

何氏笑对云影道:“你不在这些日子,我还怪想你的。啥时候能回来哩?”

云影笑道:“还要过些日子,刘婶身子还没养好呢。”

其实,刘黑子媳妇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了,本不需要他们再守在那,但秦枫生怕自己跟师妹走后,他们不知轻重好歹,不懂得照顾自己,况且家里又穷,要是为了生计不将身子放在心上,折腾出后遗症来,那他一番心思不就白费了?而且他们还要观察病人饮食痊愈的情况,每天的脉象等都要详细记录,所以竟是打算一跟到底——直到她完全好了为止。

亏得这是第一回,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再说吧,但肯定不能老是这样,不然他们怕是要亏得连饭也吃不上了。

张大栓跟何氏也知道了刘家要投靠的事。何氏看着小黑皮叹了口气,怜惜地帮他夹了些菜,叫他不要客气,想吃啥就搛,他们不是那尖酸刻薄的人家。

少年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却长得很皮实,他沉默的样子倒有些像青木,接了何氏搛的菜,有些局促地抬头对她道:“多谢婶子。”

何氏连道不谢,又问了他家一些情况,原先也还过得去,无非是这李县令来了,经不住盘剥,所以连饭也吃不饱了。大家说起这贪官盘剥的事,都气愤无奈。

槐子忽然道:“听集上回来的人说,有两个官差昨天晚上掉河里淹死了。那些人还以为是被人害的,谁知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啥原因,就是掉水里淹死的。也不知大晚上的他们干啥往河边去。”

云影正喝汤,闻言差点呛了,咳嗽不停。

菊花奇怪地望着她,见她咳得两眼通红,溢出泪水,忙道:“再喝一口汤。看可好些?”

云影摇摇头,好一会才止住,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对众人强笑道:“死了好。这些祸害死了怕是没人会同情吧?”

槐子道:“同情?要不是心里害怕,只怕大家要买炮仗来放哩。不过死了两个还是要有人来的。听说还抓了不相干的人,因他们昨晚上在陈家酒楼吃的饭,如今将陈家掌柜的拘去问话了。”

云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这不干陈家的事。抓他干啥?”

何氏恨恨地说道:“还不是胡乱攀扯,拉人顶罪。这些杀千刀的从不讲理。”

云影正呆着,小黑皮忽然道:“昨天他们去我们村了,还在我家闹了一场。要不是秦大夫给了他们二两银子。他们就要将我家的猪赶走了。他们还想欺负云影姐姐哩。”

云影忙喝道:“黑皮不要瞎说,他们不过是想钱罢了。后来不是在村里好些人家都抢了东西吗?”

黑皮定定地望着她道:“那衙门里的人会不会像抓了陈家掌柜的那样,也把我们村的人也抓去问话哩?”云影再次愣住了。

槐子沉声道:“还真有可能!就看他们要不要将事情闹大了。你们要小心些。”

菊花皱眉道:“他们真要抓人,如何小心?淹死了就淹死了,又没有证据证明是被人谋害的,那些人这么折腾无非是想多捞些钱,不然你还以为他们有多公正廉明,替死者查案么?”

张大栓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恶狠狠地说道:“他们要是这么不讲理。你们就像上回咱村一样,把进村的官差打成猪头……”

槐子跟菊花同时出声阻止他,槐子道:“爹,这样事可一不可二,你可别乱说,回头他们真的打了衙门里的人,说不准谁家就要倒大霉。”又转头认真叮嘱黑皮道:“黑皮。回去别说这事,知道么?”

黑皮忙点点头,心里却疑惑不已,为啥你们能打我们却不能打哩?

饭后,云影叮嘱菊花一定要注意,有事情赶紧让槐子去清北村叫他们,又说他们再有几天就可回来了,到时候将刘婶也一并带过来。就近观察照看。

菊花见她反复叮嘱,心里温暖,微笑道:“不怕的,既然他们家要来帮工,索性让刘婶带着几个孩子先过来,我把西边的屋子先收拾出来让他们住。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云影点头,忽然她犹豫地问道:“菊花,你觉得那两个官差是不是被人谋害死的呢?若是的话,也不知这人算是做了好事还是违了国家法度,该被抓去牢狱?”

菊花见她目光闪烁,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故作无所谓地说道:“不管是怎么死的,都是他们罪有应得。虽说县太爷是贪官,但若是这些人行事稍微留手,也不至于弄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他们每次顺手牵羊,看起来抢的东西都不多,可是寒门农户,哪里经得起这样勒索?几次下来家里就空了。谁会去谋害他们呢?我倒觉得是他们坏事干多了,夜鬼都跟着他们,自然会掉进水里。”

云影舒了口气,笑道:“我也这么想。这两人死了,旁人都要多活好些年,不然他们准会害死更多的人。”

菊花笑道:“那倒是。不过你们都要小心,这些人虽然该死,可若是被他连累了,那不是很亏?”

云影点头,遂跟她告辞去清北村。

因为这事,菊花却对她不放心起来,后来还是张大栓将两人送过小清河才罢。

云影一路盘算,自己那天也没给那两人下多少药,怎会跑到河里去了呢?难道师兄也出手了?他不是最珍惜人性命的吗?照说不应该呀!

原来,昨天两个衙役去了清北村,在刘黑子家好一番搜刮。后来秦枫和云影出来阻止。这两人一见云影,难免动了淫邪之念,扬言刘家若不能将税交足,则以此女抵税——他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将云影当做刘家的人了。说着话,两只眼睛只顾上下打量她,恨不得在她身上钻一个洞,要不是有刘黑子和秦枫在场,怕是立时就要将她给掳走。当时未动,但他们临走时那算计的目光,分明是不会放过云影的。

她一怒之下就给他们身上下了药。这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事,若是喝了酒,沾了酒气的话,就会头晕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想来那两个人在酒楼喝了不少酒。可是就算头晕,也应当倒在街上,怎会跑到河里去呢?

她猜想是不是师兄也出了手,又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她还没想通这问题,官差再次去了清北村。这回抓走了村里好些人,说是跟昨天的凶杀案有关,要带去清辉县衙,请县太爷问话录供词,刘黑子也在其中。

村民们被激怒了,又不敢跟他们相抗,却撵到了下塘集,围在县衙设立的临时收税官衙,不肯离去。

双方对峙无果,只是当晚又发生了一桩诡异的事件:又有两个衙役溺水而亡。有亲见的人说,看见他们自己跳水自杀。

这可不怪异?

顿时下塘集沸腾了,都说这是报应。幸存的衙役们吓得面无人色,躲在屋里不敢出头,那些被抓来的乡民则全跑光了。

接着,因有人被引诱入赌场,稀里糊涂之下将田地妻儿输个精光,第二天如狼似虎的赌场打手们带走妻儿,收了地契,这汉子绝望之下听说官衙里连死了四个衙役,仿佛受了鼓舞,那眼睛就红了,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银子——也许是偷来的——买了不少油料,浇在木柴上,趁夜点着了扔进赌场。

本来他一人也不能成事,赌场的人自然是纷纷出来救火的。可是,人们恨极了这赌坊妓院和放印子钱的,也不知是谁开的头,里面在救火,外面的人却不停地往里扔柴火、泼油。先是那些破家流浪的乞丐——都是因为这赌场妓院破的家,后来是那些过不下去的商户和附近的乡民,再后来是所有的人都在喊:“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人人脸上疯狂可怖,什么柴草树枝,只要能烧,都往里扔;又冲入油坊抢了各种油料往赌坊妓院泼——唬得油坊掌柜呼天抢地,也没人理他——大门却被堵住了,不放里面的人出来。

这下可翻了天,虽然是青砖小瓦的房屋,也经不起这样泼油加薪,再说,里面能烧的东西多着呢,除了锅碗缸罐,哪一样家什不是木头的?顿时赌坊和妓院都熊熊燃烧起来,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在夜色中格外绚丽多姿。

临时官衙跟他们是相连的,很快也烧了起来。

衙役们这时候都纷纷逃命,那里还敢去救火,况且也救不回来——这临时官衙可是为了收税设立的,后面仓库里藏了大批的粮食还未运走,这一沾了火,如何幸免?于是接二连三,牵四挂五,又有不少的商铺和民房被卷入火海。

赌坊和妓院烧起来的时候,人们还在疯狂叫嚣,并不理会那里面的惨叫声,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到临时官衙烧起来的时候,那些衙役狼狈地逃出来,乞丐们就恶狠狠地上去抓住他们,再推搡进火海,任凭他们惨叫、求饶却不为所动,更多的人则叫嚷着去抢粮食,场面甚为混乱;待商铺和民房也烧了起来,人们对着那凶狠肆掠的火龙,这才浑身惊悚,害怕地四散而逃。

方家好几个作坊虽然都不在主街上,但这场大火要是伤了下塘集的根本,那也是对他们不利的,因此宋掌柜急忙召集作坊里的人,连同街上的住户,紧急在街道两端拆出了一段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至于中间已经烧着的部分,则只能望洋兴叹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准备

就在人们以为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烧光,那火才会熄灭的时候,天空忽然乌云滚滚,下起了干旱四个月以来的第一场瓢泼大雨。

雨水浇灭了猖狂的火焰,冲刷着罪恶与悲伤,断壁残垣的废墟里,不断流出黑色的烟灰污水,偶尔有微弱的呻吟声传出,却被哗哗的大雨声掩盖,或者就算有人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烧了这半天,就算救出来也没用了,还不如死了痛快。

天明后,来喜站在人群中,看着那黑乎乎的废墟,心头直颤,暗自庆幸当初家里穷,因为没银子所以将铺面置在街头老远,大姑家的铺面更是在新街,因而都未受到波及。

那些失去房屋和铺子的住户,望着漆黑一片瓦砾,哭泣不止。火起时,无人阻挡他们,自然都逃出了性命,只是整个家业化为乌有,怎不悲伤?

就有人劝道:“想开些吧,看看那里面死了多少人?你们全家都没事,不得感谢菩萨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想法子过活要紧。”

听的人一想,果然是这么回事,于是强忍悲伤,自去打点。

也有幸存未烧死的衙役,恍惚搭了船往清辉去报讯,船家见出了这样大事,也不敢不理他们,更不敢收船资。

方家的宋掌柜早连夜派人去清辉送信。

消息层层上递,各方人马都盯上了这个空隙,于是奏本雪片似的飞往京城,参李县令“依仗权势,胡摊乱派,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民不聊生,终至民乱”等数十条罪状。龙颜大怒之下,即批革职,押解进京受审。四皇子一党大受干连,从此一蹶不振!

各方拍手称快,连道这一场好火。

不说朝廷风云色变,也不说湖州巡抚急派人来清辉料理诸事,且说清南村,仍旧安详地过着日子,不过白日田间地头、晚间村人聚集闲话时多了些内容。本该拍手称庆的,又一想死了那么多人。赶紧闭上嘴巴,唯有叹息!

菊花觉得这几日身上懒散,格外沉重,头晕提不起精神。因此没有精力对这事多关注,况且在她看来,这样情形迟早会发生的,即便没有失火死人,也会有其他的民乱发生。

这日早饭后,她感觉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了,刚想着要槐子去叫云影跟秦大夫,结果他们带着刘黑子一家就来了。

云影和秦枫一见菊花疲惫的神态,大吃一惊。顾不得刘黑子一家,急忙抢上前来。秦枫沉声对云影道:“镇定些,先扶她进屋再说。”一边责备地对菊花道:“怎么不让槐子去叫我们?”

菊花轻笑道:“我刚想让娘去叫槐子的,谁知你们就来了。昨天还好,也就今早沉重了些。”

云影安慰道:“不怕,我们回来就好了。来,靠好!”她将菊花扶上床。在她背后垫上靠枕。

秦枫立即为菊花把脉,云影将菊花面巾取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嘴唇,神情肃然。

这时何氏端了两杯茶水走进来,刚想对秦枫和云影说什么,见他们严肃的样子,慌忙将话吞了回去。将两杯菊花茶放在圆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屏息注视秦枫的脸色。

好一会,秦枫才松手。

何氏急忙问道:“秦大夫,菊花没事吧?她今儿不大精神,我心里担心。准备让槐子去叫你们哩,谁知你们就来了。”

秦枫微笑对她道:“无事,快到日子了,她有些累,支持不住也是有的。我跟师妹回来了,就在眼前看着她,婶子就放心吧。还要麻烦婶子将刘叔一家先安置了,刘婶的身子还没养好,不能让她累着。”

何氏听了高兴,急忙答应道:“嗳!真是难为你们了,秦大夫。刘家人我来安置,房子早就收拾好了,他们如今也算我家的人哩,这也是应当的。”说完又上前安慰开解了菊花几句,方才出去了。

等她一走,菊花便看着秦枫二人,轻声问道:“怎样?”

秦枫沉吟了一会,道:“怕是要提前。你撑不到日子呢!”他跟云影目光交集,轻轻地点头。

菊花还没答话,云影笑着坐到床沿上,拉起她的手道:“菊花,你不要害怕,我跟师兄如今都不比从前,肯定能保你平安的。”

她心里有底气,安慰人都肯定许多,秦枫也笑着对菊花点头。

菊花笑对云影道:“我何时害怕了?是你在害怕吧?我说,你到时候可要小心仔细些,莫要将剪刀啥的落下一样在我肚子里……”

云影虽然明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瞪大眼睛,几乎要惊叫出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秦枫迟疑地问道:“有这样的事?”

菊花微笑点头,慢慢地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仅是相信你们的医术,更多的是因为你们的医德——那样谨小慎微,让我心安!不然,换一个妄自尊大的人来,就算他医术高明,我定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

秦枫郑重点头,对她道:“这几天先准备一下,就为你做手术。你要告诉槐子,没有他帮忙我们肯定不成,你婆婆和娘会怀疑的。”

菊花点头道:“待会儿我就跟他说。这个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秦枫道:“我先为你施针,疏通气血,你好睡一会。”

云影忙上前帮菊花躺好,一番忙碌后,待菊花睡熟,两人出了房门。

云影叹息道:“还是要剖腹。师兄,还是你去跟张槐说吧,先让他心里有数了,也省得菊花多费口舌。他那么在意菊花,又有刘婶的事在先,应该不会反对的——再说反对也没用。”

秦枫点头道:“我去叫黑皮找他回来。你帮刘婶安置。”

兄妹二人遂分头忙碌去了。

张家父子正在收玉米,不等黑皮去找张槐,他已经回来了,挑了一大担玉米棒子,扁担直颤,脚步匆匆地进了院子。

见了秦枫等人,高兴万分,歇下担子,撩起脖子上的布巾抹了一把汗,说道:“秦大夫,你可回来了。我刚才回来见菊花很累的样子,怕她不舒坦,准备挑完这担就去请你来帮着瞧瞧哩。”

秦枫笑道:“别担心,我已经为她施过针,这会儿睡下了。来,槐子,我跟你说个事。”说完转身进屋。

张槐忙道:“嗳!”转身见刘黑子父子自觉地帮忙晒挑回来的玉米棒子,便笑道:“刘叔,你们刚来,先歇会吧,这个待会我来晒。”

刘黑子憨笑道:“东家,你只管忙你的,这些活不算啥,我跟黑皮一会就弄完了。”

张槐见他固执,又惦记秦枫说事,便不再多话,进去堂屋。见秦枫坐在桌前,他也含笑坐下,先从桌上的大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咕咚一气灌下去,然后对秦枫道:“啥事,秦大夫?你说吧,我听着哩。”

秦枫便轻声将菊花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

槐子并没有大惊失色,但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沉声问道:“你是说,刘婶是剖腹产子的?”

秦枫点头道:“嗯。当时不这么的,肯定是一尸两命,一个也救不回来。他们拖得太久了。也亏得我当时下定决心,一点也没耽搁,不然就算是剖腹,也只不过拿出一个死婴——胎儿都快窒息了呢!”

张槐点头,又仔细地询问了诸多问题,有关于刘黑子媳妇的,有关于菊花的,有关于剖腹手术方面的。

秦枫一一作答,并不因为他是外行而不耐烦,尽量用浅显的俗语跟他说清楚。

半个时辰后,槐子长长地吐了口气,对秦枫道:“就这么的吧,一切麻烦秦大夫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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