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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如菊(原野)-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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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子看见她提着菜蓝子过来,就急忙帮着打了几桶井水,将大木盆、水桶都装满,又端了根小板凳放下,笑吟吟地对她道:“你坐这边洗。”

菊花点头——她已经被多次叮嘱过了,千万不要自己打水笑问道:“今儿剪山芋秧子么?”

槐子抄起大扫帚,边清扫院子里的垃圾,一边道:“嗳!能插山芋了。”他忙好了这些就要出远门哩,只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用,干活就跟抢似的,又不舍得离开菊花,于是反复交代她一大堆话。

菊花边洗空心菜,边道:“待会我帮着剪,这活儿也不用费劲,坐那剪就成了。集上都有卖的哩,要是图省事,买人家剪好的插也是一样。”

槐子道:“不是舍不得钱,是怕人家的不好。咱自己窖的山芋种,自己心里有数,插了放心。”

菊花就不言语了,她也就是搭个话而已。

第三百三十三章云大夫也怀孕了?

待槐子和刘三顺再次带着张杨他们出发时,赵三便也跟簿去了。这回是去湖州,而且三个小的说不定要在那里住几个月,就算他这个爹不大能耐,那也要跟着去看看才放心一些。

槐子本还不放心菊花,走的前一天秦枫师兄妹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

秦枫见清南村一下有三个少年去参加府试和院试,也十分高兴,送了他们一些常用药,有醒脑提神的、驱蚊虫的,还送了好几颗解毒丸,以备不时之需。

小石头嬉皮笑脸地还想多讨些药。

秦枫好笑地说道:“药可不是随便吃的,你要那么多做什么?有些药给你也没用呢。”小石头这才罢休。

等槐子走后,菊花才转头回娘家去找云影,她昨天回来时脸上不大好看,也不知今天好些没有。

云影岂止是脸上不大好看,简直跟生病一样,或者说跟怀孕一样,吃啥吐啥,她这个大夫,倒让刘云岚照栅起她来了。

刘云岚不知她是咋了,见她吃不下东西,便做了火腿小白菜汤端给她——这个汤菊花最爱喝的,喝了也不会吐,她便想让云影也试试。

云影脸色苍白,正靠在床上正跟菊花说话呢,见刘云岚端了汤来,内疚地起身,说道:“云岚姐姐,害你操心了。”

刘云岚笑道:“不要紧。这个汤不油腻,清爽的很,菊花也喜欢喝的。你尝尝看好不好。”

见那汤色十分清亮,云影便接过筷子,在汤里挑了挑,准备捞些小白菜来吃,谁知捞出一片粉红的火腿肉,顿时胃里作呕,急忙将碗筷塞给菊花,翻身下床冲出去吐了。

这情形看得刘云岚愕然不已!

菊花心中雪亮,对刘云岚道:“云岚姐姐,她最近不能见肉,你只做蔬菜给她吃就好了。今儿你不用管她,就让她在我家吃,顺便陪陪我。”

刘云岚点点头,狐疑地端着那碗汤出去了,边走边想道,难道云大夫也怀了身子?那咋还不成亲哩?

菊花走出房间,对吐了几口却什么也没吐出来的云影道:“走吧,你又没病,这么窝在房里偷懒可不像话。去瞧瞧我家的樱桃,这两天就要熟了。咱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几颗熟了的,让你嘴里换换味儿。”

云影听了精神一振,光想想樱桃那鲜亮精致的外形,就觉得身体一阵舒爽,要是能吃几颗,只怕嘴里胃里都好受些。

她跟着菊花去张家,身上衣衫也懒得换,还是一身粗糙简单的青衣男装,头发也挽了个髻用布巾裹住。一来她实在没心思注意外形;二来在这地方,服饰还是简单朴素些好,打扮的那么鲜亮不是自找麻烦么!

进了院子,何氏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提着一篮子衣裳去河边清洗。

菊花找了个小篮子递给云影,自己则提了个大篮子,带着她一起往后院去了。

云影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樱桃还没熟么?拿这么大篮子做什么?”

菊花道:“我去园子里摘些菜回来晌午吃。你那个篮子才是装樱桃的。”

后院里,东边菜园西边果林。这时节,各色果树枝叶葱茏,上面的果子虽然还没熟,瞧着也十分喜人。云影走在树林间,似乎有满腹的心事。经过一棵李子树下,仰首望着头顶上碧青的李子,她不禁伸手摘了一个,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放在嘴里“嘎嘣”咬了一口—

菊花瞧得目瞪口呆,转头不忍再看。

谁知接连“嘎嘣”声响起,云影竟然把那个青李给吃完了。

菊花眉头蹙在一处,嘴里难受,问道:“这李子离熟还早哩,不仅酸,只怕还涩,你怎么能吞的进?”

云影无所谓地说道:“我并没有吃,不过嚼了些酸水让嘴里好过些。”这么酸的味道总算让她忘记了些东西。

菊花不禁为她的樱桃担心起来——害怕云影将没熟的樱桃也摘吃了。

于是,等两人来到樱桃树下,她便叮嘱道:“这樱桃就快熟了,你可别乱摘一气,咱们仔细找,总能找到熟的,没熟的摘了可惜哩。”

看着绿叶间那一簇簇玲珑的樱桃,大多数黄亮剔透,少数泛着红晕,晶莹如同玛瑙,却没有红透的。云影再也忍不住了,踮起脚,伸手摘那带着红晕的,从袖子里拽出一块手帕,一边擦一边往嘴里塞。

菊花心疼那果子还没熟透就被她摘了,又瞥见她手中的帕子,差点笑出声来,好笑地问道:“我说,你这样子到底算女人还是男人?作这身打扮,袖子里却揣着条绣花的绿手帕,不说你拿着不像,就是你身上的粗布衣衫跟它也不配。再没见过你这么怪妁了。”

云影只觉那酸甜的果汁流入喉咙,真是浑身舒泰,不及跟她说话,只顾吐出果核,一边又摘了往嘴里塞。

菊花见地上草丛里掉了不少,有些是被鸟儿啄了半边掉地上的,有些是长虫后失去生机,自己落地的。她叹了口气,这东西也是难伺候的,比桃子难伺候多了。扎了个稻草人立在园子里,也不大管用。

她见云影还在吃,心疼地说道:“云大小姐,够了吧?再忍几天,等全红了,那时候吃多甜。你一定要嘴里尝酸水的话,还不如找个大桃子啃哩——那桃子也长得差不多了。”

云影也觉得腮帮子酸得有些麻木,便停了下来,吐口气道:“觉得好多了。等下难受了再摘桃子吃。”

她见菊花走进菜园,在一垄苋菜地跟前弯腰扯红苋菜,便也过去帮着扯。

菊花扯了几把,吃力地直起身子,一手撑着腰歇气。

云影皱眉道:“你不能别忙这些吗?我见你婆婆并不要你干事,张槐也心疼你,你为何总要忙忙碌碌的?”

菊花微微一笑,看着园子里整齐的菜色,对她道:“我喜欢忙这些,不然坐在家里有什么趣儿呢?就算找个人来伺候我,我也是不喜欢的,我比较喜欢种些菜、忙些事,只要不太累,我就不讨厌。”

她看着云影又道:“你这回出去干了什么,我也猜得出来,我也不知怎么劝你才好。打个比方吧,我们虽然喜欢这些蔬菜,或青或红,既好看又好吃,可是一定很讨厌大粪,嫌弃它难闻恶心……”

云影瞥了她一眼道:“别跟我说你不嫌弃那东西,我是不信的。”

菊花笑道:“我又不是苍蝇,自然不会喜欢那东西。可是每当我往这菜园子里一站,就不嫌弃了。槐子哥浇粪的时候,我就喜欢在旁边瞧着,哪棵菜浇多一些,哪棵菜浇少一些,这些菜浇完粪几天后是个啥样的情形,我都清清楚楚。”

云影紧抿着嘴唇,只觉得刚吃的樱桃又在作怪。

菊花笑道:“你别难受,我可不是存心让你不好过,这是我的体验和感受。我觉得,自己亲手种菜,从撒种子开始,看着它破土发芽,看着菜秧子一天天长高,那心情真的很不一样,这时候你就十分关心浇粪浇水对它的影响,看着经过那些粪水的浇灌,它们隔天就蓬勃旺盛的样子,你真的不会再嫌弃那些大粪了你只会着急粪坑里的粪够不够浇这些菜。”

她见云影怔怔地出神,也不多说,自去掐空心菜,又砍了几根莴笋。

云影跟在她身后,伸手接过那只大篮子,穿行在垄沟里,那些菜有些正当吃的时候,翠绿蓬勃,如空心菜和莴笋;有些还是菜秧子,如黄瓜辣椒等;有些却老了,如大蒜。

她不自觉地轻声道:“我很小就跟着我爹在外行医,他医术高明,我只要照着他教的做就行了,一样博得人们赞誉;我也不曾像师兄这样独自在外游历,自己挖草药,自己研制一些药方,我跟着我爹采药——他对各样药草生长习性都十分熟悉——再不就在药店里买药草;我也不曾缺钱——从来都是我爹视金钱如粪土。如今想来,我还真的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自己亲手去获取一样东西或是独自研制一样东西,自然不能体会你说的那种劳苦和喜悦。”

菊花听她自言自语,也没接话,心道你爹已经去了,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所有的事都将跟以前不一样,希望你能挺得住。

下午,赵大嘴的媳妇桂枝生娃,竟然有些难产,他见房里一盆一盆往外端血水,顿时乱了方寸,慌慌张张地来找秦枫。可是秦枫去了下塘集,安排药铺的事,于是云影就跟着他一起来到赵家。

云影在清南村这么些天,已经被所有人都认识了,再加上她帮不少媳妇治好了积年的妇科病,大家也渐渐地相信她医术跟秦枫一样厉害。

可是,就算她是大夫,这接生的事,人们也不信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娃会懂,因此见她来了,都很奇怪,那接生婆子更加不高兴——这不是抢饭碗么?所以垮着一张脸,根本不让她靠近床边,嘴里还嘀咕些“自己连娃也没怀过,还跑来帮人接生”等不好听的话,气得云影浑身发颤。

她沉着一张脸,站在门边,望着忙碌的媳妇们,也不说话,也不后退。

第三百三十四章同行是冤家

帮桂枝接生的是去年来郑家、却又没插上手的榆树村的丁婆子,她因为上次人还没到郑家,刘云岚就顺利地生下小葫芦,所以名声大振,被称为“福婆婆”。

她将云影挤到一旁,见她还不识相,依然不出去,不禁气怒,遂招呼赵大嘴的娘:“快点!我说老妹子,你慌啥?咱接生的娃比人家吃的米还多,这么点事要是都张罗不住,那还能叫‘福婆婆,么?来,你跟狗蛋娘架着她胳膊,让她往下用劲儿;再有,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不然出了事我可不管。”

大嘴娘尴尬地瞧着云影,这是儿子找来的,她也不好说啥,再说,之前儿媳桂枝也说过要找这个云大夫的,可是这丁婆子却瞧云大夫不顺眼,这可咋办?

云影冷哼一声不语。

谁知那丁婆子端着一盆污血水,直往云影跟前撞,逼得她不停后退,一直退出房门,正好′这两天心里反胃,见了那血水,不禁扶着墙壁再次干呕起来。

丁婆子对房里几人一使眼色,鄙夷地说起风凉话:“就这样还来帮人接生?哄鬼哩!连血腥气都不能闻,这不是拿人命不当回事么?哪儿找的卖狗皮膏药的?就算是混吃混喝,那也要分个轻重好歹,人家媳妇生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也跑来哄人?”

说完将那盆污水交给外边的人接手,转身“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气得云影怔在当地。

堂屋里也有几个媳妇,其中老成媳妇正忙着,见她脸色难看,慌忙过来对她道:“云大夫,要不你先回去吧?回头桂枝有事咱在去请你。”

话一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哦,现在把人家往外赶,等有事了再去请人家?再说了,人家可不是自己来的,可不就是赵大嘴请过来的

她不得主意,转头去找赵大嘴。

云影忍气吞声,不过是见那桂枝情况不大好,胎位有些不正,因此不敢离开。谁料这婆子如此可恶,而赵家也无人出来圆场,她气极转头就走。

回到菊花家,见她坐在院子门口缝小衣裳,一边吹那穿堂风,便走过去,放下药箱,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菊花见她这样子,纳闷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桂枝嫂子生了么

云影摇摇头,将她被赶出来的事跟菊花说了,末了恨恨地说道:“这个老婆子,要是桂枝不好了,我看她如何跟赵家交代?”

菊花皱眉道:“如何交代?就算杀了她也不顶事。你哪能在这个时候跟她斗气呢?她不过是一个无知的乡村稳婆,就算人家媳妇一尸两命,她们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责任,只会说那媳妇命不好。你赶快过去吧,不然出了事倒霉的是赵家,那稳婆是不会有事的。你别理她,你是大嘴哥找去的,你只跟大嘴哥说就好了。”

云影郁闷地说道:“我也想找他呢,谁知转眼就不见了。那老婆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难听话,直接把我往外推。”

两人正说着,就见赵大嘴狂奔过来,焦急地对云影道:“云大夫,快……快去瞧瞧,桂枝不行了哩。”

云影吓了一跳,菊花急忙对他道:“你家那个稳婆这时候还怕云影夺她的饭碗,把她赶出来了,你要帮着说句话才行,不然她也插不上手,还被人骂。再说,这么吵也耽误桂枝嫂子生娃不是。”

赵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说道:“我晓得了。那个老婆娘也害怕了哩。云大夫,你跟我一块过去,这回没人敢骂你了,快点。”

云影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紧张,急忙背起药箱,匆匆跟他走了。

菊花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十分担心,又纳闷:这个桂枝不是很会生娃的么,为何这次难产哩?

她却不知道,桂枝这一胎有点胎位不正。

本来也不会有事的,可是那接生婆子见云影过去了,难免生气,心浮气躁,一个不认真,顺位的时候没弄好,待她骂走了云影,再想好好接生,却发现胎儿卡住了,这下就心慌起来。

折腾了半天,桂枝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赵大嘴赶来,见情况危急,又听老成媳妇说云影被赶走了,气个半死,才又急忙过来叫人的。

云影再次进入产房,那丁婆子不敢对她摆脸色,只悻悻地想,我瞧你有啥能耐把人救过来。这婆娘,这时候还在争那一口气,真应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了。

云影先帮桂枝检查了一下,转头对丁婆婆怒道:“你这婆子,用那么大劲干什么?你弄伤了胎儿手臂。”

老婆子吓了一跳,原以为没人懂,谁知这女娃子一来就发现妯用力过度,弄伤了那胎儿小胳膊。她想要不承认,可是等娃儿生出来,那胳膊上的捏痕也是掩饰不住的,那汗就冒了出来,躲闪着赵家人的怒视。

云影只说了一句,不及跟她理论,赶紧取了两片人参塞进桂枝嘴里,然后取出银针,扎人中穴,待桂枝醒来,郑重地对她道:“你听好了,要想生下孩子,待会听我的,让你用力你就用力。”

桂枝无力回答,只眨了下眼睛,额头上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形容甚是狼狈。

云影也不嗦,连续在她身上扎了好些银针,然后才到下面轻轻为她顺位,并不停提醒桂枝配合她用力。

半个时辰后,一声沉闷的哭声响起,桂枝终于生了一个胖儿子,只是右边那小手臂耷拉着,靠近肩膀部位,很明显有两指捏痕,落在初生婴儿身上,显得触目惊心。

赵家人大怒,将丁婆子好一顿臭骂,赵大嘴更是狠狠地踢了她两脚,可是,正应了菊花那话,这时候就算杀了她也不顶事,于是转而哭着求云影,要她帮忙治疗这娃儿的小胳膊。

云影帮桂枝处理完,又帮小婴儿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红着脸对赵大嘴道:“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太小了,我有些把不准,不敢随便替他治,等我师兄回来帮他看看吧。放心好了,他还小,应该不难治的。”

赵大嘴糊涂了,说娃儿小不好治的是她,说娃儿小好治的也是她,到底该如何?他并未听出来云影觉得自己医术不如师兄的意思。

云影却也不敢耽搁,吩咐他去集上叫秦枫回来,要是干等的话,没准他今晚不回来就麻烦了。

赵大嘴慌忙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菊花见云影没回来,想着她肯定在赵家吃了,也就没等她。

吃过饭,她晃悠到那株老树根的跟前,见那一片土地还算湿润,放下心来。这个墙边位置很好,夜晚既能淋到夜露,白天也不会被大太阳长时间暴晒。上午,院墙里面一株桃树从东边挡着;下午,院墙外边的一株垂柳从西边挡住了,也就中午晒一会太阳。

四处转了转,她出了院子,慢慢走向河边,也不多停留,对着河里唤鸭子,待十来只鸭子摇摇晃晃地上岸后,她便转头往回走。半道上,鸭子们超过了她,自顾自地窜进了院子,对着正喂鸡的何氏一阵“嘎嘎”叫。

何氏便骂道:“在外边呆一整天,回来还要吃的,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老是填不饱。”一边唠叨一边舀了些鸭食喂它们。

见菊花回来,她忙喊道:“菊花,你要洗澡么?先洗了去你哥哥家逛逛,又没啥事,也省得在家闷着。”

槐子不在家,菊花都不大有精神,她怕她心里闷,就劝她去娘家走走。

菊花应了一声,刚要进屋,却见张大栓扛着锄头正要出去,随口问道:“爹,这么晚了你还要下地?”

张大栓笑道:“爹就是到黄豆地里去瞧瞧,看干不干,明儿要不要浇一遍水;再看看那才插的山芋秧子可活过来了。我今儿在整田,都没顾得上去瞧它们。”

菊花点点头道:“那爹早些回来,不然天黑了草棵子里蛇也多,被咬一口可不好。”

张大栓笑呵呵地出去了。

他跟郑长河一样,整日里对着那些庄稼也不嫌烦,是个三天不下地就心发慌的人。

这样的日子,吃过晚饭,扛着锄头到处转一圈,看看庄稼,在田间地头站着跟人唠半天闲话,说说天气雨水,庄稼长势等,就当饭后消食了。

菊花洗完澡,搬了根小凳子在院子里闲坐着,等何氏洗澡出来她再去隔壁溜达。

听着院外竹林的沙沙声,她扫了一眼干净的场院、房屋和树木,觉得少了槐子的农家院子是没有生气的,不由地想念起他来。

往常这时候,他该陪着自己在井边洗衣裳——省得第二天何氏洗太多的衣裳忙不过来;然后就会去瞧小葫芦,再不就往河边去,或者去池塘里瞧荷叶又冒出了多少;要是回来早的话,就会坐在院子里沐浴月光,静听春夜万物的喧嚣。

就是下雨的日子,他们也会坐在房里,一边看菊花做小衣裳一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房檐、树叶上汇聚的雨水往下落的滴答声。那声音清晰,却衬托得雨夜格外宁静、安详!

她越是想这些,就越是思念槐子,只觉情绪懒懒的,也不想去娘家闲话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蛊惑云影

第二天一大早,菊花正在院子角落里喂鸡,就见青木一手着个小筲箕,另一只手攥着两个桃子走进张家院门。

菊花忙叫道:“哥!你咋这么早过来了?有啥事?”

青木憨笑着对妹妹说道:“我采了些香椿芽,趁着新鲜送些过来。这桃子也快熟了,我摘了来让你尝尝。”

菊花待他来到近前,接过筲箕,又瞧着那两个带着一丝丝红的桃子纳闷地问道:“前两天瞧着还没熟,想着还要过好一阵子,这两个看上去倒不错。”

青木笑道:“我见靠墙边最高的那棵桃树顶上有两个桃子已经红了尖儿,正好绑了长竹篙勾香椿芽的,顺便就把它们也勾了下来,让你尝尝鲜。你今儿觉得咋样?早起又吐了么?”

菊花一边翻看着筲箕里红嫩新鲜的香椿芽,捏了一根嫩芽头放到鼻子下面闻着,一边答道:“嗯!早上总要吐一回,过了那阵子就好了。哥,这香椿好香哩。你送了这么多过来给我,家里还有么?”

青木道:“还有些。难得你喜欢这味儿,咱们就少吃些有啥要紧的,也不是啥好东西,又不是非吃不可。这味道这么冲,你不嫌弃它?”

菊花摇头道:“不觉得哩,闻着就香,待会我就炒个鸡蛋吃。”

青木见她喜欢,也很高兴,微笑道:“咱家的篙瓜也长了哩,晌午我掰些回来,给你换换口味。”说着忽地拍了下脑袋,懊恼地说道:“我忘了送些酸笋来——咱家的酸笋腌好了哩。娘昨儿还在说,送些过来给你早上吃稀饭。”

张家没腌酸笋,都晒笋干了,故而他这么说。

菊花微笑道:“想吃的话,回头我自个去装些,不用你送的。”

青木将桃子递给她,笑道:“娘单独帮你装了一罐子哩,回头连罐子抱来。我先走了——吃过饭还要整田。”说完转身出去了。

菊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宠着的小闺女,她感叹了一番,去洗了桃子和香椿,又炒了个香椿鸡蛋早上吃。

正跟何氏在厨房里忙着,杨氏抱了个大罐子蹬蹬地走进来,将那罐子往案板上一放,笑道:“这酸笋腌好了,味儿不错,用腌辣椒片儿炒了,脆脆的,早上吃玉米糊最有味道了。”

何氏见了喜不自禁,连声道谢:“我还在后悔哩——不该偷懒,该腌些酸笋的。虽说家里有酸豇豆,有香酱,有酱菜瓜和黄瓜,可都不是那个味儿。偏偏菊花吃饭这么遭罪,要是再不将就她一点,越发吃的少了。”

杨氏扬眉道:“我不是她娘,这么点事还要你操心?你忙得脚不沾地,我就多腌了些,也不过是顺带。”

何氏感激地说道:“哪个不忙哩?你家里还有个小奶娃,格外忙。”

杨氏摸摸菊花的手,又凑近掀开她面巾仔细地瞧她脸色,笑道:“还好,这脸色还不差。”转头又对何氏道:“你说我家有个奶娃格外忙,那是肯定的。不过菊花嫂子也能干,在家当闺女的时候,人都说她‘嘴一张,手一双,我倒觉得她跟长了好几双手一样——干活那叫一个快!嗳哟!跟她比我都不好意思的。她把小葫芦放在小车里边,边干活边看着,一点不耽误事儿。”

何氏笑道:“栽秧的时候,咱们干脆都下田干粗活,这家里就交给她了,菊花照看小葫芦,顺便帮她拿东递西的。”

杨氏笑道:“这还用说,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下田干活好一些,在家里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哪赶得上她麻溜。”

说笑了一会,杨氏方才匆匆地离去了。

何氏赶紧搛了些酸笋出来,配了些辣椒片炒了一碗。酸辣味冲得菊花打了个喷嚏,笑道:“好味道。这酸味跟酸豇豆的味道不一样,是要好闻些。”

何氏瞅着她乐道:“哪里是好闻些,不过是隔锅饭香。要是咱自己腌了,你也没这么喜欢了。”家里没有的总是好的。

不管怎样,菊花这天早上就着酸笋吃了两大碗玉米糊,又吃了半碗香椿炒鸡蛋,才心满意足地提着小锄头,一边啃着桃子,去菜园子修整菜地顺便消食。

她蹲在垄沟里扯了会儿草,抬头见有鸟儿来吃樱桃,急忙大声地赶它们走。第一声还管些用,再高声喝叫,那些狡猾的鸟儿就不理她了。气得菊花四处乱看,在墙根下找到一根长竹竿——是用来搭豇豆架子和黄瓜架用的——捡起来冲着那树梢一阵挥舞,这才将那群鸟儿惊飞。

展翅高飞的鸟儿,色泽鲜艳,煞是好看,只是眼下菊花却不觉得它们可爱了——再这么下去,等樱桃熟了,果子也被它们吃光了。

她正生气地想主意,就听前面的通道里传来叫声:“菊花,菊花?”声音渐接近。

菊花听是云影在叫她,忙答应了一声。

云影见她又在菜地里忙,停顿了一下,便走过来蹲下跟她一块扯草,说起昨天在赵大嘴家接生的情形。

“治起来也不难,就是很麻烦,得好几年工夫慢慢地纠正。”云影跟她说了秦枫帮那婴儿治疗的结果。

菊花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想着那老婆子居然将胎儿拽伤了,何止是一点粗暴?她当是拔萝卜哩!可是大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将来她也得这么生!

这么想着,她便沉不住气了,对云影道:“你都瞧见了,这些接生婆子也有些经验和见识,可做事也太没章法了,你就没点想法?”

云影气恼地说道:“我当然有想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大夫,往常帮人接生也少,生病了她们会找我,分娩的时候她们就不会找我了;就算是找我,也是预防孕妇产后大出血或是昏迷等情形,让大夫来救治而已。”

菊花循循善诱道:“那是以前,往后你要改变这种情况。你可知每年有多少孕妇和婴儿死于生产吗?那就是一道鬼门关!你要是将这道关给拿下了,一年不知要救多少人呢!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菊花其实也没想那些大道理,不过为了她自己,为了嫂子刘云岚,为了她将来的女儿和儿媳,她怎么着也要鼓动云影干出点啥来。

听了菊花的话,云影双目炯炯,拽着一把青青的嫩草,沉思起来。

菊花打断她的沉思,说道:“你别想了,我一点也不怀疑——往后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夫,会接生,出手定能保人母子平安。可是你一个人能救多少人呢?就算你收几个徒弟,那又能增加多少呢?”

云影诧异地望着她!

菊花问道:“你学医多少年了?”

云影想了想道:“我从三岁就开始跟着我爹辨认各种草药,背药典,识穴位;六岁开始练习针灸和摸脉;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帮人看病、开方下药,不过也都是些小病,我爹还在一旁监看着。”

她见菊花瞪眼看她,解释道:“这摸脉和开方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风寒,也要区分不同的人,开出不同的方子来;就算方子相同,那药的分量也是不同的。绝不是照着书上的药方配药那么简单。若是胡乱照搬,有时候小病也会治出大麻烦来。”

菊花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问道:“那你如今不是学了十几年医术了?你师兄呢?他也跟你一样?”

云影点点头道:“师兄也是几岁就开始学医的。他比我更不容易——他十五岁就独自在外游历。

你别小看这游历,可以增长很多见识呢!就像我刚说的,一个小风寒,南方和北方的人得了,治疗的方子也是不同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病也会不一样。”

菊花按捺下心中的震惊,蛊惑道:“照你这么说,要想学成这医术,怕是没十几二十年,甚至更多年是不成的,可是接生不用学那么多年啊!稳婆们不用会开药方,只要教她们如何做就成了,再配合剖腹产,我估计失手的可能就小了。你不妨开个学堂,一批一批地教徒弟。”

这回换云影吃惊了,她气恼地瞪了菊花一眼道:“你当是种菜呢?还一批一批的,说得那么容易。”

菊花也很郁闷,心道前世的医生可不就是一批一批地培养么?你就算弄不出那么多,也不能只收一个两个啊,怪不得医术不能推广呢!像云真人那种国宝级的圣手居然只教出了两个徒弟,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们就不能分别对待?将弟子分成两种,一种是亲传弟子,针对那些有天分又肯上进好学的人,细细地教导;一种是外门弟子,比如这接生,你就专门培养一批稳婆出来。你要再把这剖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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