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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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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规连夜动员临安百姓,慷慨陈词,以靖康奇耻中的开封之祸激励民众,竟召集了五、六万的义勇健儿,分发兵器,由官兵带领,上城部署防御。晨报圣军主力列于北门,陈规就亲自上城,要说服明日退兵。
“明日,吾以为汝是好汉,为何做此亲痛仇快之事?”陈规晓以大义,“一旦国家无首,天下大乱,四周强邻必趁虚而入,我大宋岂不生灵涂炭……”
“赵构无德,人人得而诛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只用一句话就挡住了陈规。
“明日,你要怎样方肯退兵?若吾提请圣上,封王封地于你,如何?”陈规以对付农民起义军的惯性思维欲招安他。
他铁了心要除掉赵构,不想理论,被激出了这一句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教赵构召告天下,自废为民,将这天下让与我,就退兵!”
“老夫错看汝、老夫错看汝!”陈规剧烈地咳嗽起来,威容不减,“竖子,这满城百姓,都在等着你!”
他看着城上黑压压的百姓,有些犹豫了,本来若非陈规出现,临安军民早已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这样他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双方伤亡,可是陈规的出现,将满城的士气军心凝聚起来,搞不好又是第二个顺昌。而他此次闪电战,根本就没做攻坚战的准备,攻城器械全部没带,唯一倚靠的,就是这数量有限的火龙出水。
照此情形,即便攻破这外城,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相当长的时间,而这两样,都是他赔不起的。
“成大善者,不拘小恶……杀一人而少杀万人……这样的抉择,我必须要做出了……”他在心里艰难地做出了抉择,眼睛逐渐变得冷酷,锁住站在城楼指挥的陈规,“老人家,对不起了!”
“将火龙出水瞄准老大人……我要他,毫无痛苦地离去……”他唤过炮队队长,低声嘱咐,说到这里,眼泪已经不争气地落下。
两声巨响,北门的城楼不见了一角,陈规——这位教会他很多东西的爱国老人灰飞烟灭了。他那超出常人的肉眼,清晰地记录下陈规的身体由完整变成无数碎片的一瞬,那种痛苦,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有了异样的血红。城上军民一片痛哭,而圣军的炮声再次响起……
虽然陈规的死激发了临安军民的士气,但是缺少了这时代守城第一人的指挥,彼此不相协调,北门很快被攻破了。
“传,圣军擅入民宅者,杀!百姓擅出家门者,亦杀!”不理四周零星的巷战,他率领最精锐的亲卫军踏上临安的天街,同时又下了一道严酷的命令,这道命令随着行进中的圣军呐喊出来,传遍外城的每一个角落,表明了圣军不滥杀的立场,既保护了圣军少受百姓的攻击,又保护了百姓少受战火的泱及。
圣军的马蹄在整齐的青石板上嘚嘚作响,天街是一条纵贯南北的大街,北起斜桥,南到皇城凤山门,街心是专供皇帝用的御道,两旁是用砖石砌成的河道,河里植青荷,岸边植桃李,如绣如画的美景与尚在进行的血战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又一道美景霍然出现,一个清丽出尘的女道士飘逸地站在大街中间,视他的戒严令若无物,挡在了圣军的铁骑前,开路的前锋已经举起了弓箭,他一声断喝:“住手!”
“幻真是该叫你单施主呢?还是明日施主……”女道士面若秋水,眸似点星,从容如风地向他走来。
“公主殿下……”他失魂落魄地下马迎了上去,这女道士不是他八辈子也忘不了的襄晋公主还会是谁?
正文2 第九十五章 大闹天宫
就在众人的诧异眼光中,女道士纵身扑进他的怀里,亲卫军上下不约而同浮现古怪的笑容:齐天大圣应该叫情天大圣才对,连出家人中都有相好。
他也浮出怪怪的感觉,无论是高贵的襄晋公主还是超凡的幻真观主都不应该这般情感外露,却见她在他怀里仰起如幻似真的玉脸:“明日,退兵吧!”
他顾不得部下们的异样眼光,无比怜爱地看着这张梦中不改的容颜,依旧那么冰俏赛雪,无比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能……”
他正想做出一番解释,陡然胸口一疼,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插在胸甲上,若非被密实的甲片夹住,只怕要透心而入。
“公主?”他的肉体上的痛远远赶不上心灵的痛,眉头颤抖,难以置信地盯着襄晋公主,像看一个陌生人,这时才发觉她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陌生人,除了每年一封平淡如水的问候书信,俩人唯一的那次亲密接触还发生在五、六年前,五六年间,他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她还是那个唤起他后世记忆的玉人儿么?你还真以为天底下被你拥有过的女子就会死心塌地地对你?
他伤心欲绝的表情尽落襄晋公主眼底,她凄然一笑,蓦然自袖中掏出另一柄匕首,反手刺入自己的胸口,血红的花在他眼前绽放,他不及拦阻,虎目欲裂,抓住她的手,不让那匕首深入下去,已看清那两柄匕首是一对,龙匕插在他胸口,凤匕插在襄晋公主的胸口,他哀号一声:“为甚么!为甚么?”
襄晋公主呼吸困难地张开惊人之美的樱桃小嘴,那颤动的旖景,令他想起了她给他的第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是伴随着疼痛的喜悦,而这一次是伴随着死亡的凄艳:“人家……不想看到……自己的爱郎与……自己的亲兄相残……更不想看到……此生唯一喜欢过的人成为千古罪人……明日……对不起……”
他的心被她艰苦吐出的一个个深入骨髓的字眼击得粉碎,他可以接受成为历史的千古罪人,却无法接受成为一个女子的千古罪人:“公主,不要死,不要……”
他绝望而无助地看着鲜艳的血花在她的胸口越绽越大,却不敢将凤匕拔出,因为一旦拔出,她将死得更快。
“明日……抱紧我……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襄晋公主的双手已经无力地垂下,她胸口的血花在他眼里越放越大,视野被一片鲜红的世界笼罩,一个个调皮的白血球和红血球欢快地游过……他痛恨自己,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楚?
“公主,是我害了你!”他抱紧她的尸身,仰天悲鸣,眼中没有泪,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血红。
一个尊敬的老人、一个痴爱的女人,一先一后,分别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他的怀里,他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看着血红的蓝天,内心的杀机喷薄欲出:天,不可逆转的天,你为什么这样对待好人、为什么这样惩罚好人、为什么这样诅咒好人?地,养育万物的地,难道只有好人的血才能滋补你、只有好人的肉才能肥沃你、只有好人的尸才能亲近你?不,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降给人类的预言: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我要这天下的好人,都白头到老!我要这天下的恶人,都不得善终!
他的心已经冰冷一块,把这笔帐全部算到了赵构和秦桧的身上,吩咐好亲兵安置襄晋公主的尸身,他再次上马,发出泣血的军令:“儿郎们,最迟明天,我要看到赵构的首级,挂在临安的城头!”
赵构的头在城头上晃动着,看得他咬牙切齿,这小儿很聪明,得了陈规被奇怪火器轰杀的消息,远远躲在皇城最高的城楼上与他谈判,还让一干文武和大内侍卫围在周围。
“明日,当日小聚,卿之风采,朕甚爱慕,一别至今,念念不忘。去岁助岳飞伐金,立功为巨,后召尔回京,乃欲加官晋爵,卿高风亮节,不受而别,朕心戚戚。缘何今日反了?”内侍冯益走到女墙后,代赵构传话,语气与给岳飞的密诏截然相反,使出怀柔之术。战战兢兢跟随在赵构左右的文武百官皆感诧异,竟不知官家和逆贼早已见过面。
“赵构,你倒行逆施,天下人都想反,老子反你尚嫌迟了!明日此举,只为除昏君,正乾坤。各位文武,各位将士,犯不着为独夫卖命!明日早有军令,降者不杀!”他高声大叫,也使出攻心战,皇城远比外城高大坚固,而且守者为装备精良的禁卫军,强攻的代价可不小。
“小贼,休要口出狂言,别人惧你,沙某可不惧你,我手下八千儿郎誓与皇城共存亡!”一员满脸络腮胡的大将出现在冯益身旁,正是故人沙都卫,看情形,已做了禁卫军的首领。
不待他命令,一支火龙出水射了出去,老沙毕竟是武人,拉着冯益,狼狈地翻滚而避,原先站立之处的垛口已经被炸平了,满朝文武自赵构而下无不面如土色,禁卫军们亦手脚发软,耳闻不如目见,如此神器,威力不下宋军最大的火炮,但瞄准的精确度却是火炮望尘莫及,匪夷所思,直追神箭手。
他回头一看,只见魏胜率领一部圣军赶到,也只有这小子,敢于自作主张发动攻击,差一点又干掉了他一个故人,对于沙都卫逃过此劫,他心中不知是该可惜还是庆幸。
“大圣,且莫动手,朕要与你和谈!”蓬头垢面的冯益又出现在一个垛口后,硬着头皮替赵构喊话!
他目光一利,只见那“早已牵挂”的秦桧做贼似地缩在群臣之后,深怕被他看到似的,冷笑一声,心道老子先让你们窝里反再说:“和谈可以,不过要么赵构亲自下来,要么派秦桧下来,面谈条件,以示诚意!”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毕竟仅次于皇帝的话事者,就是秦桧,赵构怎敢亲身犯险,转向秦桧:“爱卿,代朕走一趟了!”
这个秦桧怎看不出他的用心,这一下去哪有命在,扑通跪倒在赵构脚下:“陛下,使不得呀,微臣不是不愿去,诚是小贼包含祸心,要取微臣性命哪!陛下,千万不要将臣送入虎口啊……”
这奸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当真唱作俱佳,一面不时向两旁大臣示意,这一班狐党平日帮腔惯了,在此生死关头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把个秦桧气得咬牙切齿,真的伤心起来,向赵构的脚前爬去,号啕大哭:“陛下,你可要救微臣哪……”
赵构躲避瘟疫一般地往后退去,秦桧则狗一样的追逐着,透过城楼的栏杆,他清晰可见两个小丑的拙劣表演,心中生出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的冲动。
赵构终于被秦桧抱住了脚,厌恶地皱起眉头,其又怎会看不出明日的居心,但赵构的想法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能保住自己,牺牲个亲信走狗的性命还是值得的,当下硬起心肠:“来人哪,用绞车送丞相下城!”
“明日,我恨你!”秦桧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向他大叫,突然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跳起来抵住赵构的脖子,那动作敏捷,压根不象个文人,因为这假货本来就不是个文人,他当然记得其面皮后的脸,那个贴身小兵李巨。
“爱……爱卿,你也要反朕……”赵构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当真是前狼后虎,满朝文武惊得如木雕呆立,禁卫军们乱作一团,刀剑出鞘,指向秦桧。
他哈哈大笑,心头一扫陈规与襄晋之死带来的阴霾,痛快地吐出一口恶气,在这被他点起的大火上又浇了一把油:“秦丞相,若杀了赵构,这天下我与你平分!”
秦桧无比怨毒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挟持着赵构消失在城楼里,只有赵构的张皇惊叫遗留在空气中:“救驾!救驾……”
大敌当前,竟窝里反,沙都卫跺了跺脚,带领着大队侍卫追了过去。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圣军的火龙出水齐发,不消一柱香的工夫,金钉朱户、画栋雕甍的凤山门被轰开了,群龙无首、军心已乱的禁卫军顿时作鸟兽散。
他带着得意的冷笑,率部下涌入巍峨壮丽的南宋皇城,他的终极计划“斩首行动”随之展开——攻进皇城后,即化军为组,化骑为步,拉网搜击,对照早已下发的赵构、秦桧画像,发现相似者,格杀勿论!
这皇城位于凤凰山下,地形缓急起伏,建筑工巧靡丽,殿阁叠进,亭榭通幽,正适合圣军擅长的游击作战,禁卫军则集中退守于一道道门禁,根本无法阻挡圣军战士水银泻地般的攻击,不多时,宫苑内到处响起“缴械不杀”的威喊。
他与魏胜各带一组战士交掩前进,不时抓住慌不择路撞上来的宫女和宦官,询问赵构在哪,大都指往一个方向——小朝廷的正殿。须臾,那方向冒出一股红烟,是圣军召唤援兵的讯号,应该发现赵构了,他向魏胜作个手势,两组不再边搜索边前进,加快速度赶过去。
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进入皇城后所见的最高大的建筑物,即老百姓口中的金銮殿——正殿了,果然庄严宏伟,光用汉白玉砌成的殿基即高达二丈多,一组圣军战士正试图发动冲锋,“嗖嗖嗖……”一阵乱箭自不同的方向飞来,冲在最前的十几名圣军战士仆倒滚落,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
刚刚赶到的他金箍棒一挥,迎向一队反冲锋的禁卫军,他目光如炬,棍扫一大片,将几名禁卫军扫倒,红了眼的部下上前一顿乱棍结果了他们,剩下的禁卫军赶紧后撤,他心如铁石!
魏胜那组冲至雕栏下,组织神射手反击,越来越多的圣军小组赶到,完成了对正殿的包抄,他开始组织更大规模的冲锋,却遭遇到进入临安后最顽强的抵抗。宋军依托坚硬的殿体和严密的结构,以弓手、禁卫军、大内侍卫织成数道立体阻击网,圣军一波波地冲上去,又一波波地退下来,在台阶上留下了一具具尸首……
这样强攻不是办法,他皱着眉头,下令停止冲锋,唤来魏胜,两人紧急商议一番,亦无其他良策,于是集中所剩无几的火龙出水,再挑上五百名勇战士,由他和魏胜亲自带领,发动雷霆一击。
以正中的殿门作为攻击点,数十枚火龙出水连续发射,虽不能对躲在殿体后的宋军造成重大伤亡,但足以轰得他们抬不起来。
就在隆隆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里,五百勇战士突破宋军弓手的第一道封锁线,冲到了金碧辉煌的殿门前,最后几枚火龙出水轰开了它,守在里面的禁卫军像开闸的洪流涌出来,双方就在殿门中间展开了白刃战。
炼狱吼号,肢体破碎、血脏横流,他的金箍棒头部也不知沾上了多少禁卫军的脑浆,终于攻入了正殿,光线一暗,灰影闪晃,攻击力更强的大内侍卫们扑上来,此时身后的五百勇战士已不足百名,无一不是喋血嗜战的精英,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战斗演变为沙场战士和江湖高手的对决,惨烈更甚,若非勇战士大都使得一手好行者棍,必将呈现一边倒的战局,饶是如此,勇战士汹汹的势头还是被压制住,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残破的殿门嘎吱嘎吱又关上,形势异常不妙,若是后继的圣军不能跟进,他这不足百人的前锋将变成瓮中之鳖,消耗待尽。
魏胜一声大喝,一刀劈中一个侍卫长,肩部却被其临死反击的一剑所伤。他一个跟头翻向了空中,避开前后刺来的两杆枪,视线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扫描:高约十丈的殿内,正中立一座六、七尺高的平台,两旁为蟠龙金柱,正上方的殿顶刻着金龙藻井,倒垂着圆球轩辕镜,下面便是皇帝的金漆雕龙宝座,赵构小儿正蜷缩在里面,面如土色,毫无一丝天子的圣威,秦桧和沙都卫则站在左右保护,似乎已经消除了刚刚的芥蒂。沙都卫挥刀呼喊着,指挥着大内侍卫们拼死截杀。
他只恨已经用完了火龙出水,否则一炮将赵构轰得粉碎,顾不得理会部下的生死,单手在空中抓住了一根黄幔,荡了起来……他在大内侍卫们和赵构君臣的迷惑注视中,猴子似的越荡越高,荡至最高的一点时,他松开了手,如离弦之箭弹向了金漆雕龙宝座。
他身棍合一,变成了一个旋转的大风车,“天地九旋棍”已全力施出,怀着恨之入骨的杀机,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宝座上的赵构,他看到了赵构惊恐张开的嘴,看到了丑陋蠕动的喉肉,看到了蛛网四散的腔壁……他发出志在必得的厉吼:“受死吧,小儿!”
一声巨响,象征皇帝权威的御座变成了碎片,他没看到预期的赵构尸体,那厮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被沙都卫抓了过去,魂不附体地伏在沙都卫背上,嘴唇哆嗦着,连句嘉奖的话都说不出。
后继的圣军亦在此时突入了殿内,与前锋会合,见大势已去,大内侍卫们无心再战,四纵逃命,不断涌入的圣军战士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围在了御座不复存在的高台周围。
当最后的胜利来临,他心如止水,正视着紧握长刀的沙都卫:“老沙,犯不着为昏君卖命了,我不想杀你!”
“住口,小贼!兄弟们,我等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沙都卫带领几名忠心的侍卫,结成一个小圆阵,欲作垂死的抵抗,其背上的赵构忽然女人似地哭泣起来,沙都卫回头喝止,“陛下,请自重!”
在赵构的嘤嘤缀泣中,被殃及池鱼的秦桧朝服尽裂,头发披散,面带绝望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别过来……别过来……”
“秦大人,我俩的旧帐该一笔勾销了!”他鄙视地看着这个小爬虫,决定先将这小丑的名字在历史上划去、彻底地划去!
“官人,还是先算算我俩的旧帐吧!”一个妖媚横生的声音就在此时出现在他的背后。
正文2 第96~98章(大结局)
第九十六章上甘岭
若说这时代还有一个既让他恨又让他不能忘却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了!若说这时代还有一个既对他了如指掌又让他不愿面对的敌人,也就是这个人了!他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回过头来:
只见原先御座的所在位置变成一个大洞,蚂蚁炸窝般涌出近百名黑衣人,胸前俱绣白虎,动作迅疾地围住他,全部箭在弦上。耳畔传来部下们的惊斥声,他在蓝芒闪烁的箭簇中看到一张熟悉的冶艳面孔,风情不减当年的王婆娘笑吟吟地打量着他:“齐天大圣?小冤家果然脱胎换骨,活脱脱爱煞了奴家!”
台下的圣军亦拉箭上弦,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主帅处于险境。对方的箭头上分明淬了毒药,他自忖无把握向近在咫尺的秦桧与赵构出手而毫发无伤,恨恨地回应王氏:“夫人却青春依旧,貌美如昔,端的招人妒哩!”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不理这二位的“打情骂俏”,王氏身侧一鼠目油滑的市井汉子向赵构拜倒,这个“微臣”不是别人,正是那曾欺侮玉僧儿的王继先,这些黑衣人则是其领导的黑虎社众。
赵构陡见生机,在沙都卫背上转哭为笑,情绪激动,竟头一歪,昏了过去,秦桧亦喜至涕零,一副恨不得抱住王氏与王继先的大腿叫娘唤爹的感恩模样。
原来当年王氏哥哥王唤(口换日字)被举荐入朝后,并不参与秦桧党事,却究心艺事,尤重建筑,算是秦桧一党中的异类,因其特长,皇城扩建的任务就由其主持,王氏则利用这个机会逼哥哥在御座下修建了一条暗道,直通外城,本是包藏异心,反倒成了今日的救命稻草,也是天意!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中,赵构与秦桧在他的眼皮底下钻进了地洞,而对方的毒箭则令他不敢贸然派部下跟踪追击。眼前晃动着王氏最后抛来的媚眼,满口的牙齿几乎被咬碎,精心策划的闪电战功败垂成,他颓然坐在一片狼藉的金銮殿上,有种身心俱疲的挫折感:是他破开了历史还是历史破开了他?
部下们则在皇城上空竖起“金日银月一片红”和“齐天大圣”的大旗,欢呼起攻陷南宋京师的胜利,只有魏胜忧心忡忡地伴他左右,两人都很清楚,没有拿住狗皇帝,压根算不上胜利,因为赵构随时会卷土重来,他搏心太重,甚至没想过出现这种情况的应对之策。
“魏胜,怎么办?”他抬起头来,有些失去主意地问。
“大圣哥哥,你的眼睛……”魏胜惊异地打量着他的眼睛,至此才发现他的异状。
“我的眼睛?”他这时才记起自襄晋公主死后,他看所有的东西都是红色的,难道?他仰视头顶的圆球轩辕镜,映出一双红里透红、闪闪发亮的精眸,心头雪亮一闪,莫非火眼金睛的传说应在此处?
想起那个永不服输的猴子,他重拾信心,打起精神,一面命令圣军不得骚扰临安百姓,一面派出一队亲卫进入暗道查看出口,同时又四遣侦骑搜寻赵构一行的踪迹。
他走出金銮殿,迈上皇城,迎接部下们的欢呼,正式宣告小朝廷倒台,解除戒严令,打开临安府库,向百姓分发钱粮。当这一消息传至临安的大街小巷,零星的战斗早已结束,百姓们半信半疑地走出家门,发现有胆大的街坊已经提着一贯贯铜钱、背着大袋粮食往家里送了……街上的人流愈聚愈多,欢呼的声浪愈掀愈大,圣军在百姓中的美好形象一下子树立起来,齐天大圣的名字也随之传诵:
“大圣爷双手掌心雷,指哪轰哪,无坚不摧……”
“大圣爷一根如意金箍棒能伸能缩,大闹金銮殿……”
“大圣爷能在空中连翻十八个跟头,腾云驾雾一般……”
“大圣爷一对火眼金睛,远观千里,近透人心……”
“大圣爷专为老百姓出头,上管昏君,下打奸臣……”
百姓们的热烈反应稍稍安慰了他,泊在皇城江边的水军正在忽里赤的指挥下不停地搬运库银和宫中财宝,魏胜则代他处理骑军的大小事宜,这小子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没看错人!
不多时,探哨来报,发现赵构踪迹,其在黑虎社的保护下往镇江方向逃窜,以期与诸路赶来救驾的大军会合。
时间还来得及,他紧急下令,在临安留下小部骑军和水军善后,其余骑军即时上马出发,务求在救驾宋军到达前截住赵构,水军则沿运河北上接应。
没有得到片刻休息的南下圣军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到次日上午,终于在一座小山脚下追上了黑虎社的马队,那支近千人的马队见势不妙,索性放弃坐骑,逃往山顶,欲据险死守。
万余圣军团团围住了这座小山,他瞪起火眼金睛望去,好一座青秀奇山,如人拳高举,藤缠葛绕,山峰陡峭,石壁危峦,只有南面的坡稍缓,也只能人爬,马是肯定上不去的,真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他与魏胜用千里镜遥遥观察着山顶的情形:赵构在秦桧、王氏、王继先的簇拥下找石荫休息,沙都卫则在指挥黑虎社众部署防御……
两人开始琢磨攻山的办法,本来“山陵之战,不仰其高”,上策是围困,截敌水源、断敌粮草,令敌不攻自溃。若要强攻,最好也等到晚上,利用夜色掩护进攻,才能避免大量伤亡。但现在时间是他的最大敌人,他没有时间围困,也等不及到晚上,因为探报各路救驾的宋军正火速赶来,尤以岳家军来势最快。
他与魏胜探讨好一阵子,也只有正面佯攻、以一批善于攀山的战士背后奇袭这个计策,魏胜自告奋勇领奇兵出击。
“务必小心!”他叮嘱再三,开始调动人马,做出正面强攻的姿态。而魏胜则带领百名攀山好手,隐匿在最陡峭的北坡下,待机而动。
他亲自擂鼓助威,虽是佯攻,也要当真,十五组圣军齐声呐喊,挥舞着甲盾大刀冲上了南坡,几乎同时,魏胜的奇兵也开始行动……
他永远记得这一天,因为记忆中的这一天是血红的——血染的红!就在那座小山脚下,圣军的梦魇开始了,正面佯攻的十五小组五百四十个兄弟,竟然只剩下了零头,而背后奇袭的兄弟更是只有魏胜一个人活着回来,黑虎社的弓手太厉害了、那些毒箭也太厉害了,擦皮即死。
圣军自成军以来,从未经历过这般惨痛的打击,百分之九十的阵亡率!将士们一个个红了眼,枪棍震击,呐喊请战,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似乎看到了赵构与秦桧夫妇的得意笑容,他腮腱颤动,握紧拳头,理智地制止了部下的冲动,与浴血而归的魏胜急商对策。
亲身见识了毒箭威力的魏胜沉痛地告诉他,除非能毫发无伤地冲到近前,否则很难攻上山顶,又叹息火龙出水早早用完了,以至于被动若此。
他低头不语,他发明的火龙出水有一大弊端,就是竹筒外壳的制作周期太长,而密封度却差,导致保存期太短,所以火龙出水的生产量、库存量一直上不去,也曾试过铁皮筒为壳,但又影响射程。此次闪电战,他担心海州大本营的安全,将大部分火龙出水留给了楚月,只带了自以为够用的数量,却是一大失策。
除非能毫发无伤地冲到近前?他咀嚼着魏胜的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军中的辎重马车上,一拍大腿:“有了!”
受到后世装甲车的启发,他指挥示范着军械兵改装那几十辆马车,解去马匹,在车前安装厚木牌,木牌上插着几十支大枪,旁侧钉上毡幕遮挡,平地每车可用两人推进,上山则用四人,一车可蔽战士一组,数十辆战车齐发,便变成一个移动的钢铁城墙,进退俱利,任敌毒箭漫天,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不经意间,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的装甲部队在他手里诞生了,比之金军铁浮屠的人体坦克又前进了一大步。
魏胜张口结舌地看着不出半个时辰就造好的一排新战车,大叹道:“哥哥真乃神人也,不知此车可有名号?”
“就叫如意车吧!”他一挥手中的如意金箍棒,指向山顶,作决战动员,“儿郎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将这山头踏为平地!”
战鼓再起,三军齐喊,几十组千余名战士在他的亲自带领下,以如意车为前驱,发起了总攻。
泛着蓝芒的毒箭或钉在车前的木牌上,或划过头顶,丝毫阻挡不了圣军上山的步伐……上到山腰,车后的圣军开始发箭反击,顺风传来山上的惨呼哭号,掠过头顶的毒箭越来越少……接近山顶,战士们一个个握棒持刀,目现杀机,做好近身肉搏的准备,他俯仰血青的山草和血蓝的天空,心中亦泛起嗜血的冲动,厉吼一声:“杀!”
履上山顶平地的如意车顶着锋利的大枪,绞肉机般地冲向负隅顽抗的黑虎社众,暴起的鲜血在空中四溅,血腥的杀戮开始了……
“还想往那逃?”他一棍将最后两名大内侍卫扫下山崖,垂头斜目,凶视着背抵山岩侧临深渊的那一群男女——瑟瑟发抖的赵构、披头散发的秦桧、并无惧色的王氏、困兽犹斗的王继先以及忠心耿耿的沙都卫!
“大圣爷,不要杀朕,朕把这江山让于你……”赵构扑通跪了下来,像无骨的蛆虫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哀求。边上的沙都卫目现鄙夷,不愿看这丑陋的一幕,大喝一声,举起长刀冲劈过来。
“太迟了!”他才不跟这小儿废话,只想立马取了其狗命,实现最终的战略意图,避过沙都卫,几个跳纵,跃上一块突兀高耸的大石,一个跟斗跃上半空。
其时山风凛冽,阳光刺眼,他的身体顺着光线变幻如轮,“天地九旋棍”再次展开,火目牢牢锁住赵构的额心,脑中晃过陈规、襄晋的面孔,心头迸发无比的杀机,他杀气冲天,自信这必杀的一棍天下无敌,再没有人可以拯救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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