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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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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救了她,又同为“女人”,玉僧儿一点都没起疑,扑在地上磕头:“小女子多谢姐姐搭救之恩。”

他忙扶她起来,看玉僧儿凄惨的样子,显然与老秦感情很深,可眼下不是哀悼的时候,黑虎社那帮家伙断不会善罢甘休,他陈述厉害,当即埋了老秦,然后拉着啼泣不舍的玉僧儿赶紧离开,天色已黑下来。

马车目标太大,他解开马套,欲和玉僧儿分骑一匹,偏偏玉僧儿不会骑马,只有一个选择了——两人共骑。

他领着大灰随意地往一个方向奔去。玉僧儿当他是个女子,紧紧地偎依在他怀里,以花魁娘子的身份,断被人呵护惯的。

虽然她还是老婆婆模样,他却知道怀里的是个妙人儿,而且是有过一夜之情的妙人儿,这旖旎厮摩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天完全黑了,他估计已离去好远,便停下来,找个背风所在,生起一堆篝火,借着火光,玉僧儿取出一面小铜镜,用水袋的水洗去伪装,正式与他相见:“玉僧儿见过姐姐!”怎么称呼姐姐?”

他看到这熟悉的绝美面孔,一时勾起做秦桧的回忆,呆住了。

“姐姐,你怎么了?”玉僧儿轻声呼唤。

他知道自己出了神,忙掩饰道:“妹妹真美!就叫俺二相公吧。”

他的心头浮出另一个女孩的影子:三相公,你去哪了?

当下一聊,方知玉僧儿欲往德安投奔一个亲戚,他踌躇起来,她孤身一个弱女子,怎么行路?而自己不想耽搁太久,楚月快生了,女真兄弟还没见到。

冰雪聪明的玉僧儿看出他有心事,忙宽解道:“不劳姐姐烦心,我自己能走的。”

他妈的,救人救到底,岂可半途而废,这不是老子的风格,他拍拍胸脯:“俺没什么要事,先送你去德安!”

玉僧儿嘴角露出笑意,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太男性化了,更担心一不留神将胸口的棉花拍掉,忙“风情万种”地挽了一下头发:“江湖女子无礼惯了,不比妹妹文雅!”

“哪里,姐姐别有一番‘风情’哩。”玉僧儿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暂时忘却失去亲人的痛苦,自包里拿出一张干馍,与他分吃。

他其实不饿,自混沌大法初成,他的食欲锐减,大小便的次数也递减,变成高手的好处可真不少,发展下去可以“辟谷”了。

哎呀,玉僧儿当着他的面更衣起来,女儿家的情态尽落入他眼中,一时不好意思,忙借故找柴火走开了。

当他拣了柴火回来,玉僧儿竟不见了,只一个粗犷的汉子坐在篝火旁烤火,大灰安静地伏在边上,他大惊上前,一把扯住汉子,正待喝问,却发现汉子的眼中泛出盈盈的笑意来。

第五十五章无间道Ⅱ

汉子咳嗽一声,用亦很粗犷的声音道:“娘子,缘何对为夫这般粗鲁?”

他面上浮出会意的笑容:“原来是郎君,奴家得罪了。”

他的手放下来,汉子的手抬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娘子,且看为夫教你为妇之道,其一:身为妻妾,须在夫君面前螓首低垂,凡事诺诺。”

他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小丫头在调戏我哩,不知你见到老子真身将会怎样?想不到这丫头竟有易容的绝活,扮什么像什么,若非认出她的眼神,真要被骗过了。他索性玩下去,垂眉顺目,低声下气:“是,奴家听郎君教诲!”

玉僧儿闪出促狭的眼神:“其二,身为女子,须举止端正,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坐不动膝,立不摇裙。”

他心中谨然,这些细节自己似乎都没注意,难道玉僧儿发现自己哪里不对,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衣领,看看是否露出喉结,很严实啊,这不欲盖弥彰了,他反应甚快地往上捉住她的手,试探她的反应:“妹妹别闹了,俺听得好糊涂。”

玉僧儿眼神微微一羞,欲抽出手没有抽动,恢复女声解释:“姐姐,我们两个女儿家相伴随行,太招人眼,难免多生事端。我自幼熟习化装易容,因此就跟姐姐扮做夫妻,路上方便。姐姐是江湖人,自在惯了,须学一些凡俗夫妻的礼仪,以免露馅么。”

他仍不确信,但自己的男人身份一旦露馅,可不更是尴尬,故意追问:“俺年岁大些,自该俺扮丈夫合适些。”

玉僧儿低头弄着衣角,男儿容女儿态,模样甚是滑稽,声如蚊蚋:“只因人家生得……生得……”

他心中释然,生出报复之心,反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只因妹妹生得标致,会惹男人起坏心,是么?”

玉僧儿愈发扭捏起来,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将那大包打开,现出了一摞珠光四射的金银首饰,正色道:“也不尽是如此,实不相瞒,僧儿乃角妓出身,得罪了当势者,迫不得以逃出来,那些恶人认得我,所以我化装好些。姐姐可曾想清楚,我俩素昧平生,犯不着如此帮我,这是我多年积存,分姐姐一半为谢,我还是独个上路吧。”

玉僧儿此刻和盘托出自家来历,再露出贵重财货,显示对他十分信任,更处处为他考虑,倒教他自觉胡思乱想似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表现不合常理,竟没有问玉僧儿事起缘由,好像他早已清楚,特地赶来相救,而非偶然路过。

不暇试探玉僧儿的用意,他为自己开脱,顺便胡编了自己的门派背景,这女声他越学越溜了:“俺与妹妹初次相见,本不敢胡乱打探,枉得妹妹如此信任,俺们日月派上下,一贯锄强扶弱,轻财重义,自不容恶人横行,且不说俺与妹妹一见如故,就是寻常人都要帮到底的。这分财别途之事休要再提,再提就不当俺是姐妹。”

玉僧儿盈盈拜倒:“既蒙姐姐抬爱,若不嫌弃僧儿出身卑贱,我俩在此结为金兰姐妹如何?”

这丫头一环扣一环上来,教他如何拒绝,虽觉天下哪有男人跟女人结为姐妹的道理,也只有硬着头皮应承了。

当下撮土为香,两人对着星空跪下,玉僧儿口中念道:“二人同心,其力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天在上,地在下,我玉僧儿与二相公……”

玉僧儿迟疑一下,显然知道那是个诨号,他老脸一羞,忙顺着日月派的思路现诌一个有含意的名字:“俺姓明,单名一个月字。”

玉僧儿继续:“我玉僧儿与明月姐姐今日义结姐妹,自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

他照念一遍,再互通八字,大小判然,起身行礼,正式姐妹相称。看到玉僧儿满心欢喜的模样,他隐隐有上了她的套的感觉,不甘心道:“妹妹,你就不怕俺也是个坏人。”

玉僧儿主动拉住他的手:“那僧儿就认了,随姐姐怎样都行。”

顿有一圈漪情涌荡,他心道:老子要真是个坏人,还不生吃了你!

傍着篝火露宿一夜后,次日上路,他放下心头事,与玉僧儿悠然上路,多半骑马,有时步行,宛若一对走亲戚的府镇小夫妻,自学不来庄稼人的。

玉僧儿约有1米70高度,在后世勉强做个模特,个头跟他近,而那一双小巧玲珑的脚儿竟是天足,只因歌舞妓优职业所限不能裹脚,否则一定学不来男人走路的。倒是他这个“浑家”有点高了,必须含胸垂首,方勉强般配。

到晚上便住上客栈,夫妻俩自然同宿一室了,以布衣装扮,他俩只能要一个次房。店小二领进门,大灰欢欢地一头钻进床底不出来,跟马儿跑了一天,当然累了。

他看着尚算清洁的一张帏帐木床,心想今晚该怎么睡,两人要同床而卧么,自己能不能把持住?

正胡思乱想的当儿,听玉僧儿对小二道:“我浑家要沐浴,上桶热汤。”

他吓一跳,待小二离开,忙掩上门,低声道:“妹妹,俺不习惯在外沐浴的。”

玉僧眨眨眼:“我是为自己要的。”

他闭口无言,乖乖,这罪可是自找的。

两个小二抬了沐桶和热汤过来,玉僧儿关上门,一双妙目盯了他一会,只盯得他心里发毛,玉僧儿方道:“娘子,要不要一块洗。”

他的老脸刷的红了,忙摇头,又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因为要沐浴的是他这个“浑家”。

玉僧儿轻轻一笑:“那为人家看好门,僧儿很害羞的,姐姐不要偷看哦。”

他只有连连点头的份,这丫头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的,真是个表演大家,搞得他头昏脑胀。

端个凳子坐到门前,他不敢回头,胸口却如小鹿乱撞,只听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宽衣声和入水声,虽然看不到但无法阻止自己的想象力,他不由回想起那动人的玉体……

“娘子,好了!”玉僧儿总算洗完,他如蒙大赦,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汗,想起自己有很久没洗澡了,一时身上发痒,真想到热水里泡泡。

玉僧儿换了一套素净男衫,她的大包里装的东西真不少,走到他跟前,那张男人脸上的妙目飘出说不出的妩媚,似看穿他的心思:“娘子,如不嫌弃,就用为夫的洗澡水洗一下吧,我去外堂叫好酒菜等你。”

他的脸一定如大姑娘般红透了,“羞”得说不出话来。

酒足饭饱回房,玉僧儿除去外套,将束胸的罗带解开,长长地舒口气,他“惊心动魄”地看着她高耸的胸部,又做贼似地看看门窗有没有关紧。

这家客栈在这段官道上规模最大,房费不菲,但很正规,所以客人很多,也很杂,好在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玉僧儿若无其事地躺到床上,不经意地瞟瞟他:“娘子,该熄灯睡觉了。”

他心知最难熬的时刻到了,可是找不到不上床的理由,只有吹灭灯,“乖乖”躺到了玉僧儿旁边。

按理说,姐妹同床,应有好多体己话聊的,偏偏他是个臭男人,怎知道该说什么?玉僧儿亲热地附耳过来,恢复女声:“姐姐,脱衣到被窝里来么。”

沐浴后的女子体香隐隐传来,仿佛觉得玉僧儿恢复了女儿身,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躺在自己身边,他在黑暗中苦着脸,为自己找个理由:“江湖险恶,俺一向和衣睡的,以备不患。”

“那就这样睡吧。”玉僧儿轻轻吁口气,将温暖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好像不止他一个人的,是自己听错了?

心有灵犀的,两人在被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玉僧儿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感觉她的身体由紧张转向松弛,直至进入梦乡,他如释重负,可怜的小妮子,一定被黑虎社那帮家伙吓坏了,没好好休息过。

蓦地,玉僧儿一个翻转,柔软的身子偎向他,右臂圈住他的腰。

天,她在勾引自己么?他一下子紧张与兴奋起来,感觉她将脸舒服地靠在他胸膛上,发出甜美的梦呓,才知这是她熟睡中的不自觉反应。

他不忍心推开她,更怕惊醒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加上软玉在怀,哪里睡得着,惟有那“放下物我”的混沌大法可以拯救自己,他慢慢晋入空明的精神世界中,抵御美色当前的诱惑。

人生何欢?人生何苦?欲与苦,在某种意义上是等同的,欲海就是苦海!

如此不虞其他,一心保玉僧儿去德安。次日将马儿换了两头毛驴,沿官道西行,朝行暮宿,打尘住店,他俩真个如夫妻一般,无人起疑,甚至与循踪搜寻的黑虎社徒众几度照面,这帮狗子亦压根没想到要找的人儿就在眼前。这一大半是玉僧儿的功劳,若非她时时提醒,他这个西贝“小娘子”不知穿帮几多回。

乱世不太平,路上小毛贼不少,他俩皆选择行人多时上路,行装又很普通,倒没再生波折。

他不免寻机向玉僧儿打探朝廷动向——民间消息多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刚逃出行在玉僧儿自不同,她身份特殊,能接触上层人士,故有第一手资料,他当然最“关心”王氏与“新”秦桧的近况。

一提及秦桧之名,玉僧儿眼色一黯:“那个人么,原先是个铮铮君子,南归后步步腾达,只是位极人臣后性情大变,植朋结恶,更提出那‘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之策,招致朝野一片骂声,他——还是原先的他么?”

早换人了,老子才是原先的他呢!他暗暗佩服玉僧儿的敏锐直觉,却见她失落垂目,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我曾向那个人求助过,他竟全然不理,连信也不回,难道忘了那一夜恩爱么……”

潜能大升的他听到这不应该听到的话,心惊肉跳:小妮子莫不是爱上秦桧了——老子扮演的那个秦桧,这可如何是好?隧吓得不敢乱问。

爱与罪——往往在一线之间,爱有罪么,抑或是人心有罪?

终于,从官道上的界堠看,已进入德安府地界,他大大松口气,要完成任务了,本朝前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后有明日乔装送僧儿,真是前后辉映啊!

过午,远远看到一座巍峨城堡矗立在春晓的大地上,如同一个黑巨人,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中越来越近,官道两旁一片荒芜,已进入城防坚壁清野的范围,几个光秃秃的小丘远近排开。

玉僧儿喜悦之情形于表,再不用担惊受怕了:德安乃出名的铁城,为中原诸城唯一未遭兵祸、匪祸者,是江北流亡百姓们的避难所,德安知府陈规忠义之名传播四海。

他记起陈规便是胖子陈矩的亲哥哥,该怎么利用这层关系呢,送玉僧儿一个离别之礼……

没头没绪中生出依依不舍之情,他与玉僧儿这十余天的相处,似夫妻似姐妹,一路上的相扶将让他见识到这位花魁娘子善良率真的一面,虽然再没动过心,却有将她当妹妹的感觉,而混沌大法也纯熟许多,全拜玉人儿“枕席相伴”所赐。

大灰忽然惊吠起来,身后一阵喧杂,他回头一望,但见阳光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定睛细看,原来是大批百姓蜂拥而来,俱携家带口,行囊众多,显然亦是投奔德安而来。

正奇怪他们为何如此惊惶,但见拖尾的灰尘中兵甲寒光闪射,冒出数杆红巾飘带,是红巾军的标志。而百姓们的惊惶证明,这些不过是打着义军旗号的游匪而已,大宋游匪多由北方溃退的各种武装纠合而成,以抢掠为生,其破坏力比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百姓畏之如虎。

号角响起,最近的小丘上竖起一帜,远处的小丘上号角呼应,亦竖起一帜,如此依次传递,直往德安而去,原来小丘是德安守军的外围哨卡,负责侦察通报敌情。

便听德安城头隐隐传来擂鼓声,远远望见城门大开,尘嚣四起,是官兵出来接应百姓了,德安守军的反应也端的迅速。

两条烟龙自两头迅速接近,他与玉僧儿夹在百姓中间,往官兵迎去,他在驴上张望,游匪声势不小,人数远较官兵为多,作为一城守军,自不能分出大股军力,削弱城防力量。

一宋军偏将率百余官兵在一片开阔地一字排开,组成一个防御圈,让进奔过来的众百姓。

参加过楚州战役的他对城防略有心得,看出这片开阔地是德安城防弓射兵器的射程边缘,官兵们依托于此,游匪深知厉害,不敢进攻防御圈,只在外围杀人掠货。

很多百姓亦看出这是个生死线,亡命奔来,官兵持盾接应,有些跑不动的便被匪兵当场射杀。

他和玉僧儿已到生死线的安全一侧,官兵们催促他们赶快进城,然看着百姓们的惨状,他无法挪动自己:一个丈夫跑过来,其妻却落在后面,丈夫赶回相救,被一骑匪一刀砍下头颅,妇人抱住头颅痛哭,旋即被掳掠上马……

玉僧儿眼中露出无比的愤怒,转向他:“还不去救人?”

他何尝不如是,眼眸收紧,吹口哨叫大灰保护好玉僧儿,拍驴冲过去,只想大开杀戒,以杀止杀。

一骑匪挥朴刀迎上来,他将三相公的剑横在手中,正欲拔出,才想起自己不会使剑。

匪兵见他是个“小娘子”,想捉活的而掉以轻心,不料照面错骑之间,“小娘子”右手翻云般一缠,已抢了朴刀在手,更反肘一击,匪兵“咿呀”滚下马。

他瞪着刀上淋淋的鲜血,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又有三个骑匪淫笑着扑来:“好标致的小娘子,与我兄弟做夫妻吧……”

那一刻,他的杀念无比炽烈,楚月教他的刀法清晰入脑:他将刀柄斜横在张开的手掌上,拇指和食指紧挨刀柄护手,中指包住刀柄中部握住刀柄,如此握刀可向所有方向攻击。

三个匪兵已到跟前,使枪弄刀,呼呼作势,在他眼里却如纸老虎一般,脑海里涌现一举击杀三匪的数个方法:对持刀匪:持刀正面砍去,双刀相击之后便转手,或刀尖一挑,直刺其咽喉处,可切断其静脉,并使其迅速毙命;或用刀砍其脖颈两侧的颈动脉,使其大量出血,必将因失血过多转瞬死亡。

对使枪匪:避过长枪,或用刀顺枪杆砍其手腕,割断桡动脉,使其失去抵抗力,短时间内就会毙命;或用刀砍其臂上部的肘关节内侧,切断臂动脉,即会失去抵抗力,同样在短时间毙命。

对使狼牙棒匪:错骑而过,从背后攻击,或用刀刺入其肾,既引起内出血而死亡,或由后横割其喉部,切断气管和颈静脉……

三匪横尸当场的画面在他眼前晃动,心中忽生出另一个声音反问:你杀了他们,和他们又何区别?维护生命的尊严难道就是“杀”么?杀人者必受惩罚,可是该如何惩罚、由谁来惩罚……

仿佛一盆冷水自头浇灌,那扎根于心的“不杀”信念顿如雨后笋生,他刷地冷静下来,又有所悟:杀与不杀,只不过是存在于人心的魔鬼与天使,或许有一天,人类会遵从内心的尊严,将魔鬼变成天使;但他这个先行者,将会不会遭受无间地狱般的罪与苦?因为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先行者,好像下场都挺惨的,他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失踪后的后世,有一个大陆导演借秦始皇的口说了一个教:武学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杀!又一个香港导演借一个被割头的小女子之口说了一个梦:如果有一天,人不杀人,该有多好!

他所知道的是,这两军阵前,不同于江湖人过招,点穴等手段因盔甲的阻碍而无用武之地,而刀剑不长眼睛,武功高者或可自控,以他刚有小成的混沌大法,决计无法收发自如,那源自三大高手的零碎招数他始终运用不畅,总有一丝停滞,似乎有个症结没有解开,他空有一腔充盈的混沌之气,却不知如何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他一面打驴后退,一面高速思索着以不杀止杀的办法,一阵狂笑传来,一个彪悍匪将在一队骑匪的簇拥下耀武扬威而来,审视着“战利品”。

他眼睛一亮:擒贼先擒王,若制住匪首,就可制止杀戮,这悍将不知是不是匪首?他忙环顾一圈,确认其乃在场匪众的最高首领。

意起身动,他弃刀、下驴、起步、腾挪,一气呵成,混沌之气在体内流转,教尊姐姐亲传的轻功显出威力——这是他运用最好的功夫,他闪电般绕过三匪,冲向匪首。

来者不善!匪首的护骑们看出他的意图,纷纷上前拦阻,匪首眯起贼眼,发出号令:“好个胆小娘子,对某胃口,捉活的!”

得令的十余个护骑气势凶猛,远胜其余匪兵,组成一个圆状队形,刹间将他围在中间,马蹄扬起的尘埃将他的身形淹没大半,处境不容乐观。

那厢官兵与百姓俱瞪向玉僧儿,怪责这个“大男人”竟让自己“浑家”去送死。

玉僧儿不动声色,只密切关注这厢情况。

他陷于马嘶人沸中,怎么移动身形都摆脱不了骑匪的包围圈,他茫然四顾,眼前是走马灯般幻变的骑匪,耳边是百姓们的惨呼与匪兵们的吆喝,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心中翻起各种各样的杀意,但这些杀意在那不杀意念的阻止下反弹回来,杀向他自己,体内的混沌之气开始四分五裂,交互激荡,他胸闷欲塞、脑涨欲裂,痛苦地扯向自己的头发——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一个跟头翻起来……

“嗡”的一阵人声波散出去,关注他的官兵与百姓齐齐惊呼,而包围他的骑匪则面面相觑——“小娘子”似中邪一般,在场内不停地翻起跟头来,脚下尘埃若云,如仙如魔,极其骇人!

其余匪兵亦不由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便宜多半百姓得以逃入安全地带。

他只觉得每翻一个跟头就舒适一分,那混沌之气就回复一点,那头脑就清醒一丝……他一个漂亮的720度后空翻,飘然立定。

所有人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小娘子变成了……他那脱掉假发的头上已生出密密短发,像后世男人的小平头发型,在这时代人的眼里,当然十分怪异——不僧不俗,不男不女,活脱脱一个怪物……

只有一个人除外,玉僧儿轻轻吁口气,并没有对他现在的模样表露诧异。

他哈哈一笑,趁匪兵们走神的空儿,又一个后空翻,劈手抢下一旗头的红巾旗,然后转身向另一面助跑,在即将撞上骑匪组成的人墙时,他双臂一抡,将旗杆往地上一撑,以后世撑杆跳的标准姿势腾起,升至一个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高度,自骑匪们的头顶上突围而出,更在空中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将旗杆也带起。

这精彩的一幕令官兵与百姓们俱喝起彩来,刚刚的惨切局面被他一扫而光,连玉僧儿也惊奇地扬起了柳眉,这匪夷所思的一招实在出人意表,那个时时给人惊奇的明日回来了!

精心算计过的他稳稳地落到匪首跟前,顺手一旗杆扫去,同样看呆的毫无思想准备的匪首应声落马。他大喜,这东西不致命的,总算找到称手的兵器了——棍!

匪首也不是吃干饭的,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了自己人一边,对他这个变成了身的“小娘子”再无半分企图,以变了调的声音喊道:“放箭,放箭!射死这妖怪!”

哈,他变成妖怪了!慑于他神奇表现的骑匪个个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弯弓搭箭,毫无准星地乱射过来。

面对如蝗而来的箭矢,正自得的他一时无措,他的格箭术一向很糟的,怎么办?

嗖地一声,一支毒蛇般迅疾的羽箭最先钻到他面前,手中的旗杆失去作用,他能感觉到那箭头的寒芒已舔上自己的鼻尖,心道完了。

“恩公小心!”官兵与百姓们的喝彩声嘎然而止,玉僧儿忍不住发出娇呼,在这紧张关头,她突变回的女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就在这一瞬间,精神力先于他的意识发散出去,那近在眼前的利箭倏悠慢下来,他本能一侧头,箭矢擦颊而过,好险!

他再去看漫天交错的箭雨,速度皆慢下来,几乎信手可抓,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冒出来:可否再显神通,吓得骑匪不战自退!

《黑客帝国》中尼奥避子弹的一幕印上脑海,他穿着花裙的身体在箭矢组成的三维空间中扭曲起来,像一个欢快跳动的乐符,而箭矢划出的轨道就是乐谱……

那一刻,无论是官兵、百姓还是骑匪们俱看呆了,天底下竟有这般避箭法?在他们的眼中,他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和角度在骤密的箭雨中手舞足蹈,没有一支箭改变方向,而他变成了箭的一员!

“妖术!大伙儿扯呼!”箭雨几乎同时停了,不知哪个骑匪一声怪叫,顿作鸟兽散!

百姓们欢呼着涌向他,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空,犹有乱箭横飞的幻觉。

“恩公,恩公!”玉僧儿的声音瓦解了他绷紧的神经,往前便倒,还是有一支箭射中了他……

第五十六章有话好好说

人、人、人!除了人还是人!

杀、杀、杀!除了杀还是杀!

血、血、血!除了血还是血!

一条冰冷的身影在漫地遍野的“人”中如入无“人”之境,“杀”来“杀”去,“血”流成河,“血”染大地。

那条身影是如此的眼熟,以致于他的目光只顾随着其移动而不注意周围的环境,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身处一个很大的战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战场,那些哭天喊地的人是宋兵、金兵,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兵,他能感觉到这战场的残酷,因为他的心是如此的冰冷,他只想看清楚这逢人便杀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真的很想看清楚!

不知“杀”了多久,那条身影终于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从血淋淋的脸上绽开雪白的牙齿,那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他的手脚渐渐冰冷,虽然对方被鲜血糊住的五官有些失真,他还是认出来了,他看到了“自己”……

“不!”他恐惧地大喊一声,醒过来。

“恩公,你总算醒了!”眼前一张清丽的脸露出欢欣的笑容,是玉僧儿,一袭乳色缀缨长裙,恢复佳人本色。

“我怎么了?哎哟!”他猛地坐起来,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又躺回去,记起受伤的经过,自己被救进德安城了?再看到红罗帐,怎么在女子的香闺里?

他还停留在男扮女装的思维中,用女声唤道:“妹妹,这是哪?”

玉僧儿忍俊不禁地拿过一面铜镜照着他:“好好看一下自己吧,我的好‘姐姐’!”

镜中现出寸短的平头和毛茬茬的下巴,他的老脸腾地通红,恢复男声:“僧儿姑娘,我可不是故意的,只因、只因……”

他期期艾艾半天,没道出所以然来,冷不丁的露馅现眼令他的说谎功力大降。

玉僧儿一双妙目盯住他,忽然代他道出来,一语惊人:“只因你是那天下人寻而不得的明日么?”

他脸色剧变,本能地一把扣住玉僧儿手腕,将她扯进怀里,另一手迅速掩住她小口,同时向四周察看,还好,这是一间封闭的素净闺房,没有第三者在场,他心神稍定,低声盘问:“你怎知我是明日?”

玉僧儿娇慵地“倒”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失态与不安,答非所问:“人家一早看出你是男儿身了!”

他作出恶狠狠的嘴脸,以让这丫头害怕:“说,你几时看出来的?”

玉僧儿压根没被吓倒,莞尔一笑:“虽说你扮得不错,可骗过寻常人,但怎瞒过僧儿法眼,家师所传的易容术乃天下一绝,你是班门弄斧哩,何况你破绽甚多,人家被你救下的当晚就识穿了。”

“那你干嘛不当时点破?”他很有些不服气。

“人家一来以为你必有苦衷,二来不知你底细,万一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怎办,只有先稳住你,还好你是个正人君子,一路朝夕相处、同宿同起也没有对人家起歹心,不枉作了僧儿一回恩公。”说到“同宿同起”四字,玉僧儿嫩脸微红,其时她与他隔着一层柔软的棉被,身贴身、面对面,鼻息相闻,芬芳的女性体香沁人心脾。

他直觉这是个温柔陷阱,强忍心动,将头离开玉僧儿远点。仔细回顾与玉僧儿之相处,确实有迹可寻,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想到被这丫头看了一路的风景与笑话,他手指加力:“哼,你又如何看出我是明日?”

玉僧儿轻蹙眉头,那小模样看得任何男人都会心软,他手指一松,玉僧儿清吐香兰:“人家虽知恩公是个男子,却不知你就是那鼎鼎大名的明日。直到恩公为救百姓负伤后,人家为你疗伤,洗净铅华,才发现你忒眼熟,看来看去,思来思去,再回想恩公自报家门叫日月派明月,才认出你就是官府挂榜通缉至今的明日!”

玉僧儿在他身上挪了挪,以一种舒服的姿势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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