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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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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一片寂静,所有的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不可想象的一幕。

倏的,一个幽咽的曲调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了,那特殊的音色、丰富扩张的表现力,立刻令他联想起一件古怪的乐器:两端尖翘、下面像个小鞋的蓝白瓷罐,中华民族最古老的吹奏乐器之一——埙,后世几乎绝迹,这时代也很少见,他只见过一个盲人吹过一次,但它的调子和形状足以让任何一个见过它的人记住它的名字。

埙的声音由强转弱,越来越弱,却并未消失,像一个暗藏的杀手,时不时钩起在人心底的隐痛,不少义军战士与江湖豪杰开始皱眉沉思。

又一个奇异的声音传来,像潺潺的流水、又像海底人鱼的欢笑,隐隐约约、悠悠不绝。这声音逐渐清晰,突然放大,便听天空传来一阵令人心清气爽的鸣叫,那声音如此动听,直钩起了每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这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妙音,有如仙乐飘飘,自天外飞来,一只妙异美丽的鸟儿出现了。

靠近花轿的几层包围圈中,大部分定力较差的义军战士和江湖豪杰手舞足蹈起来,剩下的高手或握拳、或合掌,显然在运功抵御这声音。

他的表情呆滞起来,想起了那片晚霞,他与可人儿偎依着看着夕阳西下……多么希望时空就停在这里,一张红色大网当头罩下,有人大喝一声:“迦陵频伽!”他回到了现实,发现不知怎么脱离了危险的番僧正持着一张大网,而自己和轿中人已在网中央。

入迷的场内诸人皆清醒过来,又惊又怒,再看明日小子被一张大网所罩,乃另有他人所为,一时尚未转过念头,只顾纷纷呵斥:“何方妖人,胆敢施迷魂术……”有人看到那在空中盘旋、停止鸣叫的美丽鸟儿,恍然道:“这不是西夏的妙音鸟么?是西夏狗,给爷们站出来,将尔大卸八块!”

这妙音鸟的来历甚是神秘,乃传说中的佛教“极乐世界”之鸟,梵语便是“迦陵频伽”,以能发妙音得名,据《旧唐书》所载产自遥远的喜马拉雅山,已近绝种,崇尚佛教的西夏国不知从何地捉得几只,封为国鸟,在寺庙内广塑其像,故到过西夏的豪杰皆认得它模样,却不知其竟有音惑之效。

一阵郎笑,那簇黑衣骑士现身而出,一个领头的年轻武士毫无畏惧,以流利的汉语道:“我乃大夏御前宿卫嵬名龙是也,奉吾王令出使大宋,今日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并无他图。出手之人乃我国上师——来自吐蕃的格波巴,我等一番好意相助,若不施展幻音大法,岂能拿住你们想要之人,何罪之有?”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倒把群豪堵个正着,明知这厮话中有漏洞,出使怎跑到楚州来了?却无底气反驳,毕竟在场的人多半存着私心,无不想将那宝贝占为己有,现在明日被西夏人拿住已是不争的事实,众人不外是一个念头:干掉西夏狗,抢下明日。虽有此念,却迟迟无人动手,还是存着彼此顾忌之心,不免有人鼓噪起来,大意不外是我中朝之事,那轮到你外邦插手。

那叫格波巴的番僧忽然打个稽首,声震全场:“嵬名将军,既是如此,我等不应多事,就将这人交于他们吧。”

此言一出,大伙儿全没想到对方会吐出嘴里的肥肉,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刀兵争鸣:“交给我们……这里……谁敢与我争……”

那包围圈虽然变得散乱,却未收缩一点,看来群豪对明日的忌惮之心并未因他的落网而减弱一分。格波巴看在眼里,微笑道:“这网乃我噶举派传世之宝——火龙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人再无反抗之力。看你们争执不下,不若坐下讨论一番,决定这人归属如何?”

听得明日已无反抗之力,群豪还理什么“坐下讨论一番”,包围圈轰然瓦解,秩序大乱,有人嚷道:“大伙儿冲啊,谁有本事谁得明日……”

这一声道出了各人的心声,有如火上加油,那厢便有几十条好汉抢先向他奔来,未及一半距离,李成军大旗一动,一彪骑兵拦截过来。

那几十条好汉皆非等闲之辈,发一声喊,杀向拦截的骑兵。这些骑兵虽武功不高,却配合默契,采取群狼战术,将这些本非一系的好汉分割开来,以一人拼死搏命,缠住对方,其余人伺机下手,在一命搏一命的战术下,很快将那些好汉逐一消灭。这般打法,看得其余群豪个个心惊,若论单挑独斗,谁也不惧,但在战场上,却非江湖中可比了。

这边的张荣军也和另两支义军战作了一团,其余人马同样地一面目标挺进,一面与移动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障碍撕杀。

而他好像站在了暴风眼里,虽然周围凶险无比,他却安全无比,那红色大网将一步之内分成两个世界。任何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便立刻被正斗得如火如荼的对手视为共同的对手,好一场大战……当真是进者亡、挡者死,个个杀红了眼,分不清敌友,直杀得一步十尸,一尸百截,若跟刚才相比,刚才已是天堂了!

困在网中,他感觉不到轿中人一丝的惶恐,只有气神笃定,他几乎不觉“他”的存在,“他”却又无处不在,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种功力,早已超出了“武”的概念,他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字——“能”,对,天人合一的“能”,只有这个字才能形容它。

它不仅控制了他的躯壳,甚至欲侵蚀他的精神。他分明感觉到,轿中人正利用这难得的空暇,试图进入他的思想。

仿佛有把无形的刀,正在解剖他的思维,已剥开了表层,他产生了即将失去自己的恐惧,那不是肉体的丧失,而是灵魂的丧失,这种恐惧一时甚于一时,他的精神正节节败退,即将崩溃。

“和氏璧在哪?”那个声音钻入了他的脑子里,寻找答案,他知道一旦这最后的秘密被识破,他再无被利用的价值,再无活命的机会了,他苦苦挣扎着,勉强集中仅有的精神力,却发现自己无法欺骗“他”,因为他中有“他”,人不可能欺骗自己,他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便做出了一个八辈子也想不到的回答:“莫须有!”“莫须有?”那声音不解地发问。

“对,莫须有!”他忽然发现这可能是天底下最妙的回答了,非真非假,似真似假,即便进入他思想的“他”也无法识破,他赶紧坚定这个想法,使“他”再无怀疑。秦桧,总算做了一点好事,“莫须有”三字,被他先挪用了一回。

那精神力突然停止了进攻,躯壳内的他喘了一口气,发现一股外力正向自己袭来。只见十几条人影已攻到近前,漫天身影,满地寒光,这些杀出重围的喋血高手,展开全方位的攻击。

扑扑数声,那簇不知何时守在边上的西夏武士,与格波巴前后夹击,一阵砍杀,将这些已是强弩之末、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的豪杰一扫而光。

他才发现眼前已堆成了一座尸山,再放眼望去,犹在混战的各路人马,已十去三四,剩下的大多负伤挂彩,战力大减。

“啾——”,他听到一个熟悉的鸟叫声,视线一抬,那护教神鹰正与那妙音鸟在空中比翼齐飞,神态亲热。哪里有些不对,他尚未想明白,便听得周围号角四起,鼓声震天……

金军终于出现了,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了,从孙村、从四面八方,以不可能达到的兵力完成了合围。在金军黑底白日黑飘带的三角旗丛中,他看到了另一种的青色军旗飘扬在合围的军中,上书大大的“齐”字,不禁呻吟了一声,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那不屑一顾的伪齐军队,刚建国的伪齐第一要务当然也是稳固统治,其大金主子一声令下,还不倾全国军力而来?两地接壤广近,军队调动轻而易举。兵力上占尽优势,对手又经过了一番自相残杀,这一仗的结果还用说么?

妙啊,妙!一刹间,他一切都明白了,这个陷阱是一环紧扣一环的,他、达凯、轿中人、甚至番僧和西夏人都是这个陷阱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目标是干掉两淮土地上最精锐的义军主力,大金、伪齐便高枕无忧了,当然,他与和氏璧也算在战利品之内吧。他沮丧地看着完全是生力军的大金、伪齐部队,对义军展开了摧枯拉朽的围歼战,心道完了。

他脱网而出,冲那番僧与西夏骑士们拱了拱手,对方便穿过金军的封锁线,不见了。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大宋,在他的眼皮底下,大金与大夏做了一次卑鄙的交易。奇怪的是,轿中人仍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依旧控制着他,以虎入羊群之势,冲入义军与群豪之中,专拣首领模样的杀。此刻方有些醒悟的大宋各路人马合兵一处,开始了突围。

他的双手再次沾满了同胞的鲜血,那情景足够他做一千零一夜的噩梦……他忽然想起后世武侠小说中的一个著名大侠了,他当然不及其老人家之万一,“虽万千人吾往矣”——后世的他每每看到这个标题都会胸怀激荡,眼前的场面何曾相似,只不过主人公相差十万八千里而已,人家是个豪气冲天的大侠,他只是个冤气冲鼻的傀儡。

他依稀记得大侠曾发过的一个誓言,同他发过的那个誓言很相象,只不过大侠的出发点比他更高尚多了,而且大侠深知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的道理,很快便将这个誓言抛之脑后了,杀个痛快淋漓。而他只为着儿女私情——讨一个异族女子的欢心,便发下一个纯粹自私的誓言,还很当回事地试图遵守它,更想将它发扬光大,真是可笑可傻。

也是奇怪,那个痴守誓言、为等心上人“抱桥柱而死”的古信士本是他最讨厌、最嘲笑的一类人。但那一次的感觉,仿佛《大话西游》里的那个猴子,明明知道戴上那个金刚圈将带给自己永世的痛苦,那猴子也坚决地戴上了,于是绝情断欲,立地成佛;他也知道这个誓言非同一般,需要他用生命来捍卫的,他却脱口而出。那个猴子为了爱一个女人,他也为了爱一个女人,哪一个更傻!他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可能永远也取不下来的金刚圈,而那个少女苍白的脸和鲜红的血就是紧箍咒!可是,他没有人家猴子驾祥云和七十二变的本事,拿什么来遵守自己的誓言?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别人手中的杀人机器?

东南面响起一阵呐喊,接近崩溃的义军与群豪获得了一线希望,鼓起余勇往那个方向退却,他们的判断是对的,那里的金军与伪齐军战线被一支外来的军队撕开了一个大裂口,成为突围的唯一方向。他纵身向那里掠去。

“杀!杀!杀……”一阵轰雷般的吼声中,一个大宋小校跨骏马持铁枪,又挑又刺,锐不可挡地冲在最前面。

小校看到一个怪异的人影掠过来,待看清是个背个新娘的年轻人,还以为是逃出的大宋义士,忙上前接应,横变突生。

他一掌击落对方的铁枪,身形一飘,掠上半空,拍向对方的头盔,这一掌若落下,小校便将脑浆迸裂而亡。

蓦地,一股锐利的力量破空而来,直奔他的面门,他从容地拈指一夹,夹住了一支羽箭,只待夹实,仍有余力杀了小校。谁知那箭竟穿过手指,继续向前,他身形一滞,一个陡落,避过那箭,那小校已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他又惊又喜,什么人,竟能发出如此穿透力的一箭,逼退自己,从容救人?“周宏退下,岳飞来也!”

落日的余辉下,一身披霞光的铁甲战将驭红马如飞,天神下凡般而来,那根长长的铁枪罩住他的位置,一股充斥了天地间的正气如潮而至,他的双脚深深地陷在大地上,惟有如此才不致于倒退,他克制住内心的剧烈波动,眯起眼睛,以生怕遗漏一寸的专注打量着对方:银亮的铁盔下,一张刚毅的国字脸,眉粗宇阔,一双鹰利的大眼射出夺人的光芒……那不屈的头颅、伟大的脊梁,梦幻般地顶天立地于不朽的传说之中……

“天,真的是你!”他看着眼前跟自己年纪相若的青年将军,心知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带给自己如此震撼的印象,这个印象,将烙在他的记忆里,随着他的基因永远地流传下去,直到人类灭亡。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般情形下跟心目中的大英雄见面。他见到了——一个民族的不灭偶像!

第三十章绝唱

天地顿为之小,四周血战的画面与声音突然淡化了,成为一个遥远的背景,只有中间那仿佛立于宇宙之巅的一人一马进入他的视界。

那一杆披云挂月、渴饮敌血、留给后人无数想象的丈八铁枪遥指他的咽喉,那一双意志若金、斗志若火的利目上下打量着他,那一口河朔口音的官话送将过来:“尔便是明日么,放下尔背上女子,我岳飞枪下不伤无辜!”

大英雄竟识得自己!他受宠若惊,一时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再一寻思,还不是那通缉榜的效应,又有些羞愧难当。没等他寻过味来,他已经拔地而起,画了一个圆攻向自己的偶像。

不应便打,当真毫无道理!看来轿中人深恐阴谋败露,故意作出轻视对手的姿态,阻止大英雄可能产生的怀疑。

满足、兴奋、担忧、焦虑等各般心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为一睹大英雄风采的千年夙愿得偿而满足,又为即将领略大英雄的冠勇身手而兴奋,再生起对大英雄安全的担忧——毕竟后世的武侠小说往往将沙场战将写得不堪江湖高手一击——而轿中人又的确给人以不可战胜的感觉,但他最焦虑的是自己满腔要对大英雄倾诉的话儿无法出口——像秦桧、十二道金牌、莫须有、风波亭之类可以改变大英雄悲剧结局的话儿—

—可是这般情形下他即便能说话大英雄又怎能相信?

天——老子……他恼极地肚骂了一句脏话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老子在此时此地此形势下与大英雄见面……不,老子一定要吐出这些憋了太久的话儿,即便大英雄现在不信,但只要记得一句半句,这总会应验的预言说不定令大英雄有所醒悟、有所防备,而做出改变历史的决定。

他开始寻找机会,寻找轿中人全力出击的机会,只有那一刻他才能开口讲话。

那铁枪凌空一抖,呼呼生风,像一条蜿蜒前进的龙蛇,闪电般穿过那威力强大的圆,“嗤啦”一声,他胸口的衣衫破裂,他的身体忙在空中一旋,心脏部位的压力一闪即逝。

他看得清楚,乃那枪尖所发的一股气流所致,枪气——大英雄已达到了枪人合一的境界?透过长达五、六米的铁枪发出暗劲,这需要怎样的内力!可是这枪气的来源又分明不同于武人的内家真气,两者的区别他还是能感觉的,毕竟,他现在就“身怀”雄厚的内力。

好厉害的枪气,若非“他”即时一旋,即便有护身甲挡住,只怕胸部已然受创,好!

他在心中大声喝起彩来,浑然忘了自己正是受攻击的对象。

第一回合,“他”落于下风。

他对大英雄的信心陡然坚定起来,退一步想,即使大英雄不敌轿中人,也不应有性命之虞,因为若历史不容改变的话,大英雄决不会倒在这里,倒在自己的手里。

他一直渴望知道的答案——在同样挑战人体极限却又各自有别的两大领域——沙场之技与江湖之技的一较高下,终于由两大领域的顶尖人物揭开了帷幕,这是一场战技与武技的较量,这是一场绝顶战将与武学高手的较量,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只见他的身子开始螺旋般地在空中飞舞,那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向外扩散,与对面的枪气发出激烈的碰撞,扭曲的影象在眼前破裂,却没有气流的声音,他立刻明白轿中人的“大水法”再度施展,他又失聪了。

这正是“大水法”的第一个变化:水之柔性的一面——“不争”——或许惟其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可是“他”不像前两次那样即转即停,而是越旋越快,他竟丝毫不觉头晕,心底却冒出阵阵寒气,晓得轿中人这次已毫无保留地将功力提升到最高点。

这正是他想要的开口机会,因为漩涡中的大英雄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却转念不吭一声,甚至连那“不争”的应对之法都不提醒大英雄。

因为他想到了对君不见君所帮的那个致命的倒忙,全因他的提醒而起,中华高深的武学岂是他这样一个三脚猫能领悟的?尤其想到那漩涡随心所欲的转向——将水的变化无常之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刚刚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转眼巨浪滔天,无坚不摧。他更噤若寒蝉,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不敢因自己的因素影响大英雄的正确判断。

大英雄出招了,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源自轿中人的超常感应,令他看清了大英雄的每一个变势:驭骑不动,那一杆枪的枪尖有如长蛇点头,抖出一个快、圆、小的圆圈,正是百枪之法的最精妙所在——“圈为枪法之母”,那搬、扣、刺三动一气呵成,却没有刺向对手,而是向天刺去!

那一枪刺在空处,大英雄的周身皆为空门,竟是不攻不守……太棒了!他几欲鼓起掌来,以“空”对“不争”,你有“不争若水”,我有“虚怀若谷”,异曲同工,较番僧格波巴的“随波逐流”犹胜一筹!那受杀气激引的小涡流看来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了。

他相信常年征战的大英雄绝不会听过这劳什子的“大水法”,能还出如此精妙的一招只证明了一件事——大英雄在个人修为上已突破单一的战技领域,与超出“武”之概念的轿中人殊途同归,皆晋入了万物共通的原质境界——无数习武、修道、练佛之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

这一战,足可称之为天人之战。

他认为自己的一切担心纯属多余,此刻不开口更待何时?他冒出的第一个词便是“大英雄”,方觉不妥,这洋溢着他自幼崇拜之情的赞誉之词说出来真有点肉麻,倒像拍马屁一般,他认为这也是对偶像的不敬,所以他立刻改口:“岳飞将军,留意我背上之人……”

咦,怎么听见自己的话了?他才发现自己反向旋转起来,那大漩涡的外旋力变成了内旋力,正往里收缩,他的心也是一缩,“大水法”的第二个变化出现了:水之刚性的一面——包容万物的“不争”亦可变成终结万物的“至争”——或曰无极生太极,太极归无极。

如同宇宙间的黑洞——他记得后世的科学书籍是这样阐述黑洞的:它不断地吞噬周围的星体,连光都逃脱不了,科学家们曾预言黑洞就是宇宙的归宿。“大水法”虽不可同日而语,却运用了同样的原理,所以他的声音也被吸回来,外人自是听不见了。

那格波巴是借助“妙音迷魂之术”才反败为胜的,当然,那是金夏合演的一出戏,可是真正的克招在哪?岳飞该如何面对?

岳飞那凌空指天的长枪亦忽然变向,令人意外地转头向下,竟一枪刺入马首前方的地上——那红马儿一声长嘶,四蹄亦陷入土中。

一股强烈的枪气自枪尖落地之点激荡而来,形成与大漩涡内旋力相抗衡的反作用力。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枪气,终于体会到它更接近一种金戈铁马的浩荡之气,与岳飞周身环绕的正气一呼一应,他明白了,这是一个胸怀赤心、身具铁骨之士在千军万马中千锤百炼出的斗气,惟有如此之人,才有如此之气!

与后世所有经不起推敲、见面不如不见的偶像们不同,他见到了心中的偶像,一刻比一刻生出那些流传后世的虚名远远表达不了岳飞真人具有的震撼形象,他感动得想哭、想笑、想疯、想狂……他此刻方理解了他一向看不起的后世追星之辈的怪诞行经,只不过,眼前之人,不是那些萤火之星可以相比的。

“嘭!”两股气流在地面对撞,巨大的轰响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扬起的灰尘竟形成了一个小蘑菇云,真是谓为奇观。

可是,岳飞还是落入了下风,他看到那四蹄陷于土中的马儿正缓缓地向自己移动,后面拖出长长的四条痕。

而他在空中旋转的身子仿佛与天空融为了一体,毫无力竭之象,原来那自然流动的空气化为他的动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终于捕捉到了大水法的真义所在:第一个变化是守势,第二个变化是攻势,一柔一刚,一静一动,于柔刚之间守攻,于静动之间采气,从大自然中汲取无穷能量,“愈战愈勇”在他身上变成了事实。

天哪!这是“天”的力量!

他一向认为,在某个范围内,人是可以胜天的,比如开山而行,引水为灌,再比如后世可以方寸之内改变四季的的空调,甚至人工降雨,但一旦出了一个临界点,人是不可能胜天的,无穷无际的天,谁能战胜?大概只有天自己吧。

委实看不出任何局面扭转的希望,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要落败了,而且是败在他的手里,他急、他恨、他不忍、他无能为力……

岳飞蓦地变势,大喝一声,松开一手,以单手持枪,抡拳锤敲般地往枪把上捶去,“夺”地一声,那正由斜角往直角方向运动的铁枪头部整个钉入了土中。

新的变化随即生出,在枪头与他下方两点一线的距离内,一条突然隆起的地弧快速袭来,一股仿佛来自地底的力量破土而出,夹带着无数的尘土喷泉般地射向半空中的他——“暴”。

他的身子顿时一晃,旋转的速度放慢下来,大漩涡的吸力也有所减弱。

岳飞再从腰间抽出一件兵器来,半米多长,方形有四棱,却是一把铁锏,代替铁拳击向枪把,铁锏之力比拳头又厉害多了,那每一锏击下,铁枪便向地里深入一截,便“泉眼”处喷出更为强烈的尘流,将那大漩涡冲得四分五裂。

岳飞似变成了神话中的雷震子,只不过雷震子凿天,而岳飞凿地。

他又惊又喜:原来能战胜天的还有一物,便是地!在那乾坤未判的混沌之世,天与地本是一体,而后才有开天辟地,所以,天地的原质是一样的,岳飞能看破这一点,并能地人相合,以地克天,真非常人也!

孙子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那么,他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神,一个战神——大英雄岳飞是也!

随着铁锏的一次次击下,地面上方的铁枪越来越短,越来越接近直角,岳飞一人一骑离他越来越近,与开始的被动情形不同,现在岳飞是主动接近。

那铁锏恰倒好处的节奏,似一个大铁锤一下一下地击向他的心脉。

他似一个失去平衡的走钢丝者在空中摇晃着,那大漩涡还在,却已经被岳飞的斗气所制,失去了护体之效,他体内气血翻涌,胸闷异常,终于一张嘴,一大口鲜血吐出,接着又一口鲜血吐出,他眼前一片通红,知道“他”已败了。

他感觉到背上轿中人的颤抖,并有粘湿的液体流到自己脖子上,原来“他”也吐血了,显然亦受到了内创,他露出一丝解恨的微笑,一面苦苦挣扎,最大限度地跟战神祭起的死神对抗。但他知道这是徒劳的,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漩涡的破碎一丝丝地流走,他绷紧的生命之弦开始放松了,一个欣慰的念头安抚着他逐渐模糊的双目:我见到大英雄了,这个近千年多少代人梦寐难求的梦想在我身上实现了,这是何其的幸运!并且我还要死在大英雄的手里,太值了,夫复何求?啊——要回家了……

回到那闭上眼睛就栩栩如生的家园了……”

不久前君不见君的死,令他比任何一次都深深地体会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亡的痛苦,生的娇艳转眼变成死的枯萎!生者生矣,死者死矣……

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但对于死者有何意义?君先生倒下了,立起了一座忠义的丰碑,但那是给生者看的!现在即将倒下的是他,留下的只怕是耻辱的骂名,但那也是给生者看的。而真相是,他是冤枉的,对他有区别么?没有!

生命,因存在才有意义!

如此推断,那些死去的人,又有多少死得其所?谁可以在生与死之间刻下轻重的分界线?这世界上,谁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或许有一天,步入真正的大同社会,当人类不在彼此仇恨,不在彼此残杀,人才真正得以为人。

这个念头有如一道黎明破晓的闪电,划破他混沌暗淡的脑海,原来,不杀的真谛藏在这里——人不杀人,人才得以为人。这就是人类的归宿吧,可是不知要经过多少个千年的进化,人类才得以进入这个梦幻纪元。

原来,自己太超前了,超前得寻不到任何的历史支撑,他大彻大悟:自己“不杀”的信念是正确的,正如同人类进入“大同社会”前要经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不同阶段的发展一样,“不杀”的信念同样要经过不同阶段的发展,在初期的贯彻执行上要符合客观的历史条件……他顿悟了,可是就要步君不见君的后尘,唉,也算朝闻夕死吧。

那个总是冷不防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最恐惧的梦境再次出现了:大雾弥漫的山中,他亡命地跑啊、跑啊,身后有一群怪物在追赶他;终于,他被逼到了一个悬崖上,看着那些发绿的眼睛越来越近,他惊恐地一失足,落下了悬崖,好在悬崖上有一棵小树挂住了他;他惊魂稍定,才发现这棵小树已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正一点一点地脱离附着的岩壁;他忙向上看去,上方的绿眼睛依旧在那,他往下看去,下方的雾中传来一阵狼嚎,真是上有怪下有狼啊!毕竟暂时还是安全的,这时一阵唏唆细声传来,他正眼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缘着小树丫向他游来;万分绝望之际,他看见脸旁的树叶上挂着一大滴晶莹剔透的露水,剧烈奔跑后的他忽然感到十分的口干……这个梦他每次做到这里都会惊醒过来,然后就是找一大杯水灌下去,平抚惊悸的心情。

他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梦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想知道了,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几乎是同样的,后有陷害他的轿中人,前有要他命的大英雄,周围是对他不怀好意的各路人马。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倒下,他只想回到那个梦境当中,用他干裂的唇去接那滴甘甜的露水,然后闭上双目,尽力去品尝甘露的滋味。

心窍大开的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竟悟到了生命的真谛,生命的真谛在于——只要生一刻,就用生命去活一刻!

他忽然唱起歌来,那是一首他永铭在心的老歌,他闭着眼睛可以背出它的歌词,那优美的曲调无数次令他黯然神伤。他喜欢这首歌的原因既简单又复杂,他曾用这首歌征服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又由这首歌相伴走过自己的如歌岁月,最重要的是,这首歌唱出了他心头的岁月沧桑、人生坎坷。

现在,他将这首歌送给自己即将踏上的归途,也将这首歌献给他即将远离的可人儿、兄弟们,他已不用顾及这后世的歌曲将带给这时代人的震撼了,因为,这是他的绝唱,再说,漩涡中的他只能自己听到,所以,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尽可能不跑调地唱了起来,歌词伴随着鲜血被他一口口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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