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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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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笼,一队队的女真步骑兵穿梭不停,拖赶着一群群的鸡猪牛羊和一车车的菜蔬水果进入营寨,更有成群的女真姑娘在各大帐内外忙碌着,个个脸上俱带着喜气。
虽然唯一杀风景的是营门外的一排木桩上吊着十几个死尸——那些都是不屈的宋军战俘,但其余的迹象都表明,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对楚州城里的某个人来说,是个好日子。
战火浩劫后的楚州城内,原知州府邸,里外亦张灯结彩,一片忙碌。
城破没几日的市面原本十分冷清,却因金军突然解除了戒严令而热闹起来,街道上、瓦肆里冒出了很多陌生面孔的菜农柴夫、行商走贩、杂耍艺人、僧道卜乞乃至各色人等,沿街串巷,有意无意地,以那座原知州府邸周围集结最多。
楚州幸存的百姓在历经围城之苦和管制之严后,乍得自由,哪个不欢天喜地,而且寒冬已至,过冬的物品也需要采购,一时间,街上熙熙攘攘,真如过节一般。而一些南方有亲友的百姓,更是借机混出城去,一去不回头了。
看守城门的金兵们只是冷眼旁观,并不盘查拦阻,原来挞懒大将军有令,这几日城门不禁,任百姓自由出入,不仅楚州如此,整个淮南金军占领区皆是如此。
忽闻鼓乐齐鸣,鞭炮彻耳,一长列身着民族盛装的女真男女吹吹打打、抬着各色箱柜从原知州府邸正门鱼贯而出,接着是一彪衣甲鲜明的骑兵,人手一面红旗,足有百骑之多,声势夺人,最后出现一位披红挂绿的少年将军,在十余个衣袍灿烂的光头大汉簇拥下步出府门。
街上的百姓立刻人潮涌动,沿街围观起来,私下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来是鞑子娶亲,难怪让我等凑热闹了,给他们添喜气哩……瞧这迎亲阵仗,跟我们差不多,想来是学我们的……那新郎官长得真不错,可惜是个鞑子……
早有人牵过一匹戴红赤马来,那新人打扮的少年将军跨上马,一面前进一面对着大街上围观的汉人百姓左顾右盼,一脸的春风得意,不是达凯是谁?
“哼,这里面又有多少真正的百姓?”达凯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在缓慢跟随着迎亲队伍的人潮中,不乏眼冒精光、太阳穴高隆之辈,那些手中的扁担、柴刀、竹竿等随时可变成杀人的利器。眼前瞧着热闹,其实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哼,这一切还不是拜那个总有狗屎运的情敌所赐,什么天下第一大礼?是“黄鼠狼给鸡送礼来了”,摆明了是来搅局的,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小子,你快出现吧!
也难怪达凯有恃无恐,其前有精锐的圣骑兵,后有萨满教的大护法。只看那些大护法们大踏步前进却无声无息、不带起一丝尘埃,便知个个是身怀绝技之辈。更何况楚州内外的十万大军早已部署好,只待一声号令,任你英雄好汉也死无葬身之地。
“明日啊,只要你出现,这一回真是插翅也难逃了。”达凯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那有过一次失职的护教神鹰正在高空翱巡着,达凯心里念叨:神鹰啊,有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城外的某个地方,正有另一双眼睛也在观察着那只大鹰。从大鹰的飞行方位来,它的主人正往这里进发,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早来了,用一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来了,他一路来一路思索着自己的这步棋走得是对还是错,到了这里后愈发感觉不对,虽然他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但突然念及了反向思维的他不由冷汗直冒。
如果郡主的大婚真是一个陷阱的话,就是一个天大的陷阱,一个不仅仅针对他的陷阱,他很可能只是一个饵,一个吸引各方豪杰和各路义军的饵。
要知道“安内”一向是统治者的头等大事,大金飞快侵吞了大宋的半壁江山,一时间如何消化,民间此起彼伏的抗金斗争早已令其焦头烂额,立伪齐就是转移矛盾之举。而挞懒若利用这个机会,将动摇金人统治两淮的眼中钉、肉中刺来个一网打尽,不啻于奇功一件,好一个一石数鸟之计!
是谁设下的陷阱?若真是陷阱的话,这个陷阱确实抓住了他的弱点,即便如现在,他看出了一丝端倪,也要往里钻。这个人不仅有很高的智商,还要有很高的情商,能够把握他的心理,甚至估到了他的反应,因为他这个诱饵才是这个陷阱的最关键所在,一旦他的念头稍有变化,这个陷阱就是白费了。因为除了挞懒所部,没有旁人知道他和楚月的关系,除非他自己跳出来宣扬,否则一个大金郡主结婚干外人何事?
他苦思冥想一昼夜后的决策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这个人到底是谁?挞懒应该不是,达凯更休提了,秦桧有点接近,只怕尚达不到这般层次,还会有谁?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直透到自己的心底……
他晓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智慧空前超绝的对手,他却不服输,也不能服输,因为他输不起:来吧!即便是个天大陷阱,老子也要偷天!
第二十七章乔老爷上轿
日头尚未当顶,达凯在马上半眯右眼,拉弓如满月,弦上箭直指百步外的帅寨大门,周围锣停鼓歇,皆在等待新郎官的表演。
那支红色的羽箭却迟迟没有射出,达凯保持着弯弓姿势,在这个可以轻易命中的距离内,作出反复瞄准的姿态,脸上逐渐闪出一丝焦灼不耐之色:从城里出发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了,那小子怎么还不出现,难道是乱吹法螺,又耍了自己一道?哼,不敢出现更好,自己便可稳稳当当地将表妹娶到手了。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迎亲的队伍停在了挞懒大营外,尾随围观着至少数百人的村民百姓,喜娘不时抛出的铜钱都会引起一阵骚动,那身着刺眼新郎装的达凯就在离他几十步的地方,装模作样地搭箭欲射,目光却四处游离——如艾里孙所言,按女真的族俗,新郎官要射落右边一串灯笼带回去,大有瓜熟蒂落、花落我家的意思。
他有些好笑地看到君不见君一身算卦装束夹在人群之中,更有一些打扮各异的江湖中人明目张胆地来回游曳,东张西望,哪里是看热闹的模样,分明在搜索。搜索什么?
除了他还有谁,依他所放的风声,“亲自送礼”的他应该到了,当然,画像满世界飞的他不会以本来面目露面,定易了容的,所以,那些长胡子的,长相可疑的都受到了各色目光的审查与探测。
看来,今天的主角注定不是新郎官达凯,但抢了主角之位的他到底在哪里?
他当然在这里,只不过藏在一个旁人决计想不到的地方,他眼角的余光已觉察到:以这里为中心散开,枯草摇曳的野地里,冰水微澜的泥塘边、枝杈肃杀的小林中,高低起伏的丘壑处……到处风吹草动,人影憧憧,大有十面埋伏之韵。
他知道达凯在等什么,那些藏身暗处者在等什么?事情的发展几如他当初的预见,除了一点——就是本想利用人的他反过来被人所利用,但对于一个毫无退路的计划来说,出现任何一个小小的忽略点,都足以致命。
他心中苦笑,达凯的幼稚表现终于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这绝对是一个陷阱——一个专为他与各路豪杰而掘的陷阱,但他仅仅窥到冰山一角,很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比如这孙村附近的地形他是熟悉的,基本上都是平原,在兵法上属于不绝之“交地”——彼可以来,我可以往也,金军要打围歼战,除非集结到“十则围之”的兵力,否则休想。这一条首先可以否定,据他了解,活跃在两淮区域的义军,仅张荣、李成两军相加已有约十万人,即便今天只出动一半的话,亦有五六万人,再加上其他人马、各门各派及各国武士,凑个八、九万人是不成问题的;而挞懒所部,纵使加上金兀术北上后的余部,亦不过十二、三万,却要分头驻守其占领区内的广大城镇,能抽出五万兵力就不错了,五万对九万,即便群豪缺乏统一指挥,亦很难吃掉。
既然金军无法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那还有一着,便是将各路豪杰们引入一个能以寡击众的“围地”,比如孙村,或可一网打尽,但这些乱世中崛起的豪杰们又有几个不晓得这粗浅的军事常识,即便以他做饵,在性命攸关面前,怎会甘心入套。
可是无论如何,达凯这一箭射出,都将揭开郡主正式出嫁的序幕,至少在名义上是,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无比刺心的事情发生?若想搅局的话,他那份“惊天大礼”,此刻不送,更待何时?而外围不知有多少义军正等着这里的信号,只要他一现身,喜事便立刻变成战事,达凯迎娶郡主的美梦就泡汤了,他该不该现身?
本来,为了可人儿,他大有“虽万死吾往矣”之心,可眼前明明是个陷阱,而他就是发动这个陷阱的枢纽,只要他一动,便非一人之万死,而成万人之死,他该怎么办?
烙着他一贯风格的此计本有兵家出奇之妙,在己方还不具备强大实力的前提下,引来第三方力量,形成混局,打乱对手的既定部署,甚至可以浑水摸鱼,反败为胜。
现在看来他是多么的天真,原来人的智慧是不以时空转移的,后世人未必就比古人聪明,空有领先千年经验的他还远远没有成长到军事策划家的层次,甚至他首创的“不杀”之师有多大的可行性亦需要质疑。
在严重的后果面前,他偷天的勇气突然丧失了,更对自己现身后掌握主动性的信心动摇了……他临阵退缩了,优柔寡断了,不能为一己之私连累各路豪杰,他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他的小肩膀还没有这么大的承受力。
四下的人群鼓噪起来,不知是对达凯的故意拖延还是对预期之人没有出现的失望。达凯的脸上冒出了汗水,终于一箭射出,挂灯笼的红绳儿,应声而断。
营寨里顿时热闹起来,鼓乐齐鸣,鞭炮如雷,一大群女真姑娘载歌载舞地迎出来,那异族的风情看得围观的人群眼花缭乱,随后姗姗出现了一个八抬大轿,由八个披红的光头大汉——萨满教大护法轻飘飘地抬着,达凯的迎亲队伍顿时一阵欢腾,齐呼:
“郡主娘娘。”
他听清了这句女真话,头脑嗡的一声,在郡主的称谓后面添上了“娘娘”二字,意味着可人儿将由姑娘变成人妇,他的心尖儿一痛。
顾不得留意反常的情况了:挞懒及手下的将领竟一个不见,甚至站岗的金兵也寥寥无几,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大红花轿上,心神大乱,激动难抑:楚月,是你么,一别之后,快一年了,你还在等我么,你知道我来了么……
他的思维陷于停顿,一颗心儿全都系在近在眼前的可人儿身上了。
达凯大概亦是同样的感受,更多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表妹,那小子不敢来了,你可以死了心了,我俩才是天生的一对,今天是我俩的好日子。
抛开心头阴影的达凯开始了女真人迎接新娘的传统仪式,“嗖、嗖、嗖”向花轿连射三箭,三支红箭插在轿前的空地上,其意为新娘除“红煞”,射毕,达凯下马,捧着准备好的红马鞍向花轿走去,要将马鞍送进花轿,这也是女真人婚礼的一个重要仪式,取夫妻平安之意,还有一个用意,就是一旦出现抢婚者时新娘子可以跨鞍逃跑。
他看着达凯一步步地走向花轿,那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他肝肠寸断,在理智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着,只觉自己快疯了……那沉在心底的誓言浮了上来:“楚月,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在你的面前,迎娶你成为我的妻……”
可是现在,他分明听见了另一个自己的嘲笑声:小子,没能耐就不要吹这么大的牛皮,回荒岛种地吧!
跨越千年才找到的爱人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不,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可以阻止这场婚事的,他一定要阻止!
虽然他不能确认郡主是否真的在里面,但他已经无法回避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丧失的勇气因花轿的出现而恢复,一己之私终于战胜了大道之义,他忽然动了起来,大吼一声:“呔!且慢!”
这并非高手真气催发的一声立刻被人听见了,或许,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声吧,所有的脑袋齐齐转向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他们看到了一幕怪异之极的情景,这幕情景若是晚上看到,胆小的人不被吓个半死才怪:
只见金营外木桩上吊着的那排宋兵死尸中,其中一个的身上不停地掉下黑色的片状物,然后整个身子活动起来,吊着其脖子的绳子“啪”地断开,那具“尸体”一下子落在地上,以后世大片中的未来战士回到过去的姿势蹲下,然后站起,用手在宛若腐烂发黑的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活生生的面孔来,那面孔是如此的熟悉,正合了宋金各地的通缉榜上榜率最高的那张画像,相信后世的追星族对自己偶像的熟悉程度亦不过如此。
难怪无人找得到他,原来他扮做了一具这乱世中随处可见的尸体,就在众人眼前一个最容易忽略却位置绝佳的地方,他让这些当中不乏领教过他行事作风的人再次领教了什么叫做“出人意表”,不懂易容术的他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劣势,以另一种更为“漂亮”的方式达到了同样的目的,想来,“装死”已成了他的一大本领。
“明日?!”在沉寂了几个月后,伴随着无数惊呼的响起——他出现了。
自离岛登陆后,他先扮做了这时代同样常见的也是最容易扮的人物——乞丐,不需要演技,只要蓬头垢面、在自己身上堆满了又脏又臭的污秽物便可,素有卫生癖的他倒不怕生病,一来这时代的病毒和毒素远没有后世多,什么爱滋病、毒大米、瘦肉精之类的尚未出现,二来他在后世打过了各种防疫针,古代最致命的什么伤寒痨病大概也侵害不了他。他后来才发现自己扮乞丐有点多此一举,因为大金占领区的关卡忽然全部开禁,任百姓自由出入。作为占领区的最高首领,挞懒庆贺女儿的大婚颁发此令本在情理之中,令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选择挞懒大营附近的藏身处倒颇费了一番工夫和脑筋,纯粹是随机应变的本事,但为了让自己扮足尸体的模样,不惜前后捆上夹板,在寒风呼号的午夜时分,金兵岗哨最松懈的当儿,与一具宋军尸体掉个包。这过程中的恐怖、恶心、艰苦自不必说了。
他撇开固定身体的夹板,抹去脸上的污秽,复回本来面目,一夜未动而僵硬麻木的四肢已先自活动几下,再舒服地伸个懒腰,挤出一丝微笑:“明日来也!”
他的笑容尚未散去便凝固了,虽然他对自己现身后局面的失控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情形的突变还是大大吓了他一跳:但见人群上方瞬间冒出各色各样的升空物如火药箭、烟弹、飞鸽等,将苍碧的云天装点得五彩缤纷,同时伴随着长短不一的号角、胡哨、清啸等,竟将娶亲的鼓乐声盖下了,接着,远处亦出现一呼一应的对等信号,如此愈传愈远,气势惊人!这时代所特有的各般传讯手段,几乎都出现了,看来这场由他发起的群英会,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不知大金的那个神秘人物是否也想到了?
仿佛变魔术一般,先前围观的那些“百姓”个个手上擎出了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齐声发喊,那数百个分属各方的豪杰,如山洪海啸般地向他冲来,那种气势,似要将他一口吞下。
饶是他早已设想了一系列应变的法子,比如拿刀架住自己脖子震住这些人,却先被如此疯狂而不可理喻的人潮震住了,七魂跑了六魄,所有的应变法子都抛到爪哇国了,只剩下本能的反应,那就是——赶快逃啊!
此刻他的位置距迎亲的队伍最近,但他当然不能向情敌自投罗网,下意识地向花轿奔去,心里话,怎的也要和心上人一起。
他跑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带着她一块找死吗?于是只剩下挞懒大营一个方向,他跑了几步又觉得不对,挞懒大营可能正张好了口袋等群豪往里钻哪,自己也不能将这些义士豪杰们往死路上引啊。罢罢,还是停下吧,对啊,真是吓糊涂了,老子怕什么,只要和氏璧一日不出,老子就一日无恙。
他一个急刹脚,刚好停在营门和花轿中间的位置,转过头来,摆出中流砥柱的姿态,等待着人潮的到来。人潮并未冲至,原来被达凯的迎亲队伍拦住了,以甲刚矛利的圣骑兵为主力的迎亲队伍显然有备在先,又得到萨满教大护法的相助,步骑相济,短长相接,将武艺与战艺的优势互补,组成一道真正的钢铁之堤,竟将来势汹汹的各路豪杰阻住了。
但远处传来的阵阵马嘶、马蹄声显示,不知有多少人马正往这里冲来,只待被信号召来的各路义军和其他武装一到,达凯的圣骑兵还不被碾得粉碎!但大金的伏兵呢?
他有些奇怪地往身后看去,那些送亲的女真姑娘已跑得一个不见,而挞懒大营竟无一骑出现,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已在金军的围合之内,却无人来拿自己,当真奇怪,那达凯早已抽身上马,连同抬花轿的八大护法加入到阻击的行列中,在惨烈撕杀的阻击战线和挞懒大营之间,只剩下他和花轿孤零零地停在那儿,至少暂时,他是安全的,更为诱惑的是,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拦他走过去见可人儿。
十步开外,那笼罩着喜庆气氛的大红花轿在那儿静静地侯着,仿佛一个等待新郎官揭盖头的害羞新娘子,而这个“新郎官”就是他。他反倒迟疑起来,行事不合常理的他,当然对不合常理的事很敏感,天底下哪有这般轻松之事?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轿中的人,想不到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偿所愿,不合常理!难道里面是空的,这婚事本来就是个大陷阱,花轿是空的也未尝不可,再说郡主如果在里面,应该有所惊动啊。
他眯起双眼,直射向那捂得严严实实的轿帘,真希望自己的目光可以透视进去……复想到,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或是郡主不答应婚事,被制住后放进轿里,所以动弹不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若真是如此的话,一旦错失眼前的机会,他将后悔终生的。
楚月啊,你到底在没在里面?上天啊,给我感应吧!他这般胡思乱想着,犹豫不决,其实心知有个最简单的法子可以马上解脱困惑——就是走过去掀开轿帘。
他终于挪动了脚步,慢慢地向花轿靠拢,就在那一瞬间,他又晋入到那久违的精神境界当中,跟身外撕杀的世界完全隔开了,胸口一圈冰凉泛起,又一圈火热漾出,一冷一热的感觉像水纹一样地涌遍全身,再向外扩散,他的灵知向前蔓延,先他肉体一步进入了花轿,里面果然有个披着盖头的新娘子,一动不动,大概被点了穴道什么的。
天开眼了!他心头狂喜,感应顿时消失,他毫不为意地赶紧四下张望,希望找到一匹马,带可人儿逃走。
他没找到马匹,便向花轿跑去,想先背走她再说,只巴望达凯他们能坚持得越久越好。
就在他的手伸向轿帘的一刹,他没由来打了个寒噤,隐隐一个念头溜过脑底:新娘子在盖头下藏着脸,并不一定就是郡主,这花轿该不会也是个陷阱吧。
但佳人当前,仅一布之隔,就算有万般转念也阻挡不了他掀开这个轿帘。
空前诡异的事忽然发生了,他的手刚触及轿帘,便如同触到了一个死水虚云般的无底深渊,又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无法形容的惊怖……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一头载了进去,确切地说,是被吸了进去。
而在一直留意他动静的群豪们却皆以为他钻进了轿中,一边撕杀一面嚷道:“明日进轿了,他进轿了……”
不约而同想到他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宣言:送个天下第一大礼给郡主做结婚贺礼,顿时群情亢奋,却一时又冲不过拦路的达凯队伍,分外恼火,这些江湖汉子不禁口无遮拦起来:
“喂,新郎官,还拦着爷们干吗,那小子钻进花轿抱你媳妇了……嘻嘻,只怕新郎官的帽子要变绿了……”一阵阵不堪之言把达凯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不是楚月!”他想大叫,却发现自己已开不了口,四肢委顿,一种仿佛来自虚空的螺旋力已将他的身体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他产生了一瞬间的幻觉,仿佛有一双手将自己的身子摸个遍,怎么可能?除非是后世科幻电影中所塑造的“闪电侠”,人类绝无法达到这样的速度,在背过身的一瞬,他只隐约看到一个红影。
天,这花轿果然是陷阱中的陷阱!确定了轿中人不是楚月后,他竟塌塌实实地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新娘子既是假的婚礼也就真不了,他就仍有实现誓言的机会,还是因为对楚月没陷在这危险境地的庆幸,如此复杂的情感,他这个当事人也无法说清楚。
只觉身后的“新娘”打扮的人似是一个无边的大海,又像一个无穷的黑暗,让他抓不到一点头绪,他在轿外尚能感应到其存在,而在轿中竟感觉不到其任何气息,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整座花轿结成了一体,而他成了琥珀中的一块化石——乖乖,是人是鬼?
惨!犹记得小时看过的一部黑白喜剧片《乔老爷上轿》,只不过人家乔老爷上轿赚得美人归,而老子这徐老爷上轿却赔上了自己。
他已然想到,这个天大陷阱一定出自这“新娘”之手,虽然他还想不通其费这么大劲将自己诱进花轿的关节所在,但确定,这“轿中人”不但具有至高的心智,更身怀绝顶的武功,其如此做一定有如此做的道理,只怕更厉害的手段还在后面。大金怎会还有如此人物?一个金兀术已够大宋受的了。
就在这工夫,喊杀声已掩过来,达凯的队伍大概顶不住了,或者已经完成任务撤退了。
四周呼哨起伏,花轿陷入各路人马的汪洋之中,显然还有更多的队伍围上来。他在心中狂叫:“赶快回撤啊,这是一个陷阱!”
但外面的人显然听不见他的话,即便听到了,谁又相信他的话?
耳听得人声鼎沸,已有人蠢蠢欲动,却遭来一片呵斥,几下闷哼过后,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在轿中的他虽看不到外面,心中早已判明形势,群豪一方面投鼠忌器,一方面相互制约,只怕在争夺花轿之前,先要拼个你死我活了。他心中隐隐一动,有些抓到了这个陷阱的关键所在。
火拼尚未开始,已有人先斗起嘴来,一个干巴的声音大声道:“我说老二,这小子怎么就不出来了,送礼要送这么久?”
一个油腻的声音回道:“老大,原来这天下第一大礼竟然是个娃娃?”
此言倒是破费思量,那被称做“老大”之人不解发问:“为什么是娃娃?”
老二的声音解释道:“十月之后,不就出来个娃娃吗?”
群豪中早有人反应过来,闻得这不知何方神圣的老大老二将这不雅之意挑明,不免一阵轰笑,倒把个兵戈杀气化解不少。
他听了这句话倒十分受用,不管身后之人是男是女,他无形中已讨回些便宜,经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豪杰们一宣扬,郡主跟自己有一腿的传言当够达凯小子难受的了。又想身后之人要真是楚月多好,自己便可捷足先登,将生米做成熟饭,到时挞懒这个岳父想不做都不成了。
不禁想起后世的情殇了,自己不正是在这般动机下才将那个初恋情人骗到手,谁知人家父母不买他的帐。唉,世风日下啊,想想一直持续了几千年,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中国女子仍保留的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美德,短短十来年间就土崩瓦解了,甚至发展到城市女孩“十四岁以上无处女”之说,无论这个说法是否夸大事实,但确实该敲响后世国人的警钟了。那些所谓的“开明人士”不断鼓吹妇女解放,反对封建道德观,又或说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代价,难道中国古代的伦理道德真的一无是处么?看看曾经是中国的一个化外番属,现在经济实力远胜中国的大韩民国,中国的传统文化在那里得到了原汁原味的继承和发扬,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悲哀。
难道后世的中国人真的不怀念这一段“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日子,难道只能在历史的长河里追溯中国传统女性的影子?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存在了,甚至能感觉到其掩饰不住的怒意,仿佛一下子心浮气躁起来,原来这高深莫测的“轿中人”也有破绽的,他暗暗上心。
便感觉背上微微一沉,“轿中人”竟伏在了他的背上,两条长袖搭在了他胸前,他吓了一跳,这是干嘛,借老子的后背靠靠,坐累了?随即感觉两股淡淡的气流穿过双肩向下游走,瞬间到达了四肢,充盈膨胀,又痒又麻的,他第一次有如此感受,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下什么手脚,留下什么小儿麻痹之类的后遗症?
咦,自己的手脚能活动了,哈,它们开始动了,怪了,为什么说“它们”二字?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自作主张地运动了,那双臂往后一抄,竟将“轿中人”背了起来,右脚一跳轿帘,一头蹿出了花轿。
第二十八章终结者
只听周围响起人的惊呼和马的惊嘶,原本围得甚紧的包围圈齐刷刷空出了一个大圈,他抬起头,眯起眼,露出与对面的群豪同样诧异的表情。
触目可见,是与当顶的煦日形成截然反差的兵器寒光,闪若银河;视野所及,是无数头扎红巾的步骑在各种旗号下的严阵以待,人幡如海;而花轿周围,率先攻至的群豪早已围得铁桶一般,完全视不远处的挞懒大营若无物。
他低下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兀自不敢相信它有如此惊人的威力,他的左手仍托着“新娘”的屁股,就在这背负一人的情形下,他一个举步抬手之间,最靠前一排的围者如同被飓风狂卷一般,连人带马横飞出去,再刮倒身后的几排人。
再看那尘土飞扬中,倒地的人一个接一个或扶或扒着站起来,竟没有身亡或重伤不起的,除了其中二人,但这二人也无大碍,只是比较惨而已,而怎一个“惨”字了得:身上衣衫尽碎,聊以遮羞,头发披散,满脸青红,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只从体形上看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但这二人倒不自觉很惨,彼此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忽然一齐大笑起来,那矮胖之人笑道:“老大,原来这天下第一大礼也不是个娃娃。”
那高瘦之人干笑应道:“我说老二,为什么不是个娃娃?”
他听了出来,原来这二人正是方才出言不逊的老大、老二。
矮胖之人摇头晃脑道:“这天下第一大礼实乃天下第一武功,以我兄弟二人的肤浅道行,连人家单手都不及,况前狼后虎,咱们还趟这浑水干嘛,留条老命回高老庄吧。”
这矮胖子虽名为老二,倒是拿主意之人,兄弟二人再哈哈一笑,携手并肩,竟往人马密集的群豪中一钻,左突右蹿,几个起落,一溜烟不见了。
群豪相顾骇然,要知经过刚才与金人的一番硬拼,能接近花轿者皆非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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