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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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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印象只截止于黄天荡和他的巾帼英雄老婆了,这一战事的发展已超越了他的记忆范围,他反倒有些兴奋起来,正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那一夜,风平浪静,星月无光,收拾完马厩,他和伤势已好的艾里孙躺在干草上聊着关于女真族的一些话题,他已将自己逃出挞懒大营的经过告诉了艾里孙。一则,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憨直的小子——其是个跟移刺古、忽里赤一样可以信任的人;再则,现在在宋军营中,也不怕艾里孙会对他不利。当然,关于他与楚月郡主的事没有说出来。
艾里孙乍听完他讲述的故事,吃惊不已,当时便拜倒喊他大人,这一举动,充分表明了对他行为的肯定,看来,公理在哪一个民族的心里都是一样的。
他特意问了艾里孙关于女真婚姻的习俗,以前的他是不会关心这类话题的,在他跟后世的那个女孩分手后,他甚至憎恶这类话题,但现在,他要为了远方的可人儿,完成那个在心底献给她的誓言:“楚月,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在你的面前,迎娶你成为我的妻……”
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女真人,自古有抢婚的习俗。
然后他做了一个大红色的梦:到处是喜庆的红色——披红的小飞、八人抬的红花轿、大红的灯笼、红色的帐篷、红色的芙蓉帐、红色的鸳鸯床……大红的烛光下,坐着位身着红艳艳新娘装、顶着大红盖头的可人儿,一个古代新郎官打扮的红人——他走到了床前,手持一根红棍儿,正欲将那红盖头一掀,忽然身后跳出了同样是新郎官打扮的达凯,将床上的新娘子抱起来就跑,他大叫着扑了上去,却慢了一步,只将那大红蜡烛扑倒了,烛火烧着了芙蓉帐、烧着了鸳鸯床、烧着了红帐篷……他在火中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哭着喊着新娘子的名字“楚月、楚月”,但眼前只剩下火、火、火……
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便看到了:
火、火、火,火舌四窜!
烟、烟、烟,烟雾弥漫!
战马在嘶鸣踢蹄,气窗外本应是漆黑的夜空一片通红,空气中充满了灼喉的烟热。
“不好,失火了!”他忙推醒艾里孙。当两个人跌撞躲闪爬上了甲板时,发现四周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和远近的喊杀声震耳不绝,原来不是失火,是火攻!
他掠过脑海的那丝隐忧变成了现实——因江上无风,各舰不能行动,韩军巨舰的那些高桅宽帆成了金军火攻的最佳着眼点,大火曼延开来,一艘接着一艘,当真防不胜防,救不胜救,只见得烟焰蔽江,天地变色。
这艘位于后军的中型帆船也着了火,正有很多宋兵抢上大船携行的小桨船逃生,但船少人多,大半的宋兵不得以跳入江中往岸边游。
两个人的第一反应亦是跳下江去,却看到了一幕骇然的情形,那自东的江面暗处浮出了黑压压的金军小船,无数线状的火光在空中划过,无数支火箭射向逃生的宋兵,在火光照亮的明处,手无寸铁、连衣衫都未穿整齐的宋兵变成了箭靶相似,根本驶不了多远、游不到几步,便惨呼连连,纷纷倒毙于大火映红的江中,想必这江水亦被真的染成了红色,这已不是交战,而是屠杀了。
金军在韩军的外围守株待兔,无法集结和组织反击的宋兵根本就丧失了突围的能力,大概只有极少数的漏网之鱼侥幸得生。
他看到一艘眼熟的巡船在西侧飘了过来,因其船身低又贴近大船而处在金军视线的盲角,一个大胖子头目正站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对着周围已死去的宋兵喊叫着,是陈规,他和艾里孙会意地点点头,纵身跳了下去。
“他们都死了!”他厉声斥道,一连抽了陈规十几个大耳光,方令其安静下来,陈规软软地跪倒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不可能的,我们乃无敌的……”
不知道韩世忠将军此刻是哪一翻滋味在心头,他深信韩将军不会死在这里,关于这一点的历史逻辑他还是推得出来,因为在大英雄的传奇里韩将军是一个重要的见证者;况且主帅的命运一向好过部下,毕竟身边有很多忠心的卫士会拼死保护,而普通的小卒,只能靠一己的力量求生,但有多少可以躲过战场上“行生不生,行死不死”的铁律?
即便以艾里孙的金兵身份,在这般根本无法识别的情形下,自会落得跟宋兵一样的下场。
他和陈规、艾里孙三个颓然地坐倒在船头,相对无语,他们现在的处境也只是相对安全些,这巡舟失去风力驱动,即便以三人之力划桨,速度亦缓慢之极,而一旦试图逃逸,便会暴露在金军的视角中而遭乱箭射杀,但留在原处亦是死路一条,因为大火很快会曼延过来。
他看着身边来自敌我阵营的二人,此刻不知他们是何想法?他欣慰地看到二人的眼中已没有了敌意,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人类之间的仇恨显得多么的可笑。
“轰”的一艘失去控制的巨舰撞在了巡舟上,两艘同样无人驾驶的船贴在了一起。大火正在巨舰后半截燃烧,已不见一个人影,难道都死光了吗?
他抬头看着船首甲板上的投石机,心想这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的重型武器也要葬身江底了,然后再重新制造出来,重新杀人,人类就是这样发展、进步的吗?
不,人类一定走错了方向,能发明如此复杂玩意、以后更发明更复杂玩意的人类,既然能以发明杀人、就能以发明救人,再绝望的环境中都会有一线生机的,关键是你能否找到那开启命运之门的钥匙。
他在炽热的火海中开始告诉自己冷静,不要坐以待毙,一面想着楚月郡主的音容激发对生命的渴望。
对,杀人的玩意也可以用来救人!他忍住内心的激动,指着巨舰上的投石机问陈规:“那七梢炮的负重和射距为多少?”
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陈规有气无力地回答:“可射发百斤石弹达三百五十步。”
陈规嘴里的“斤”和“步”均是宋朝的度量单位,当时的市坊瓦肆里常见的,他曾估量过那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大半公斤,一步相当于后世的一米半,立刻心算了一下,七梢炮可将六、七十公斤重的东西弹到五百多米远,而自己的体重亦不过才六十三公斤,艾里孙和自己差不多,陈规要重些,但也过不了一百公斤。
他精神一振,狂喜道:“我们有救了!”
另两个人俱以为他失常了,以悲哀和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他兴奋地一拳击在陈规的胸口:“你看我们离岸有多远?”
“不过二、三百步耳。”陈规随口答道,忽然隐隐猜到了他这么问的原因,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但随即黯然了,“哪有二百个炮车拽手?”
他当然知道投石机是靠人力发射的,不过早已想通了此节,指着尚未烧到的几根桅杆道:“拽手就是它们,但指挥它们的任务就靠哥哥你了。”
陈规眼睛再一亮,但依旧不大明白,却因生的希望重新燃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兄弟,要我如何做?快讲明了!”
他依旧不直接挑明自己的用意,而是问了第三个问题:“哥哥可以用霹雳炮按设好的方向炸倒桅杆么?”
陈规的智慧果然远胜其外表给人的印象,早已不用他再解释了,一击掌跳了起来:“兄弟真乃奇人也,当世断无第二人能想出此计!”
这话倒一点儿不假,这时代的人怎会想到后世的定向爆破法。
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艾里孙看着这两个满脸喜气的家伙,还以为两个俱得了失心疯了,却被两个人连拖带拉地爬上了巨舰,指派着干起活来。
时间紧迫,大火正曼延过来,也令金军压根上就没注意到火焰中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忙碌着。
三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将船首的两台七梢炮掉转成朝西的方向,然后各自分工,他和艾里孙将浇湿的投石机拽索分别绑在两根桅杆计算好的位置上,绷得又紧有直;陈规则抱着几个霹雳炮在桅杆下端摆布着,再浇上火油,一路浇到抛石机下……
一切准备就绪,三个人分成两组,他和艾里孙站在一台投石机的抛杆下,手持挂弹索的两端;陈规则一个人占一台投石机,照顾胖人嘛。艾里孙兀自不相信这劳什子可以带自己逃生,紧张地看着陈规打着了火石,引燃了火油。
远处的桅杆宛若熊熊跳跃的大火炬,烧黑的断桅、灰飞的帆布跌在燃烧的甲板上。
陈规脚下长长的火蛇扑向了目标桅杆,而另一面的大火也快烧过来了,可千万不要抢先烧着那收垂的帆布啊,此刻出现任何的差错都会导致桅杆的倒向改变,他额头冒汗,亦是万分紧张,毕竟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他看到两面的火儿在目标桅杆处会师,一颗心都快迸出来了,便听“轰”地一声巨响,两根桅杆几乎同时倒下,他尚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腾地离开了甲板,在近十米长的抛杆达到与甲板垂直的角度时,挂弹索的巨大甩力令他脱手而出,“呼”地飞向了高空。
耳边传来两声长长的怪叫,他侧头看去,艾里孙与陈规正吓得紧闭双眼,在同样的高度上手足乱舞着向前飞去。
成功了!已有过一次飞行经验的他兴奋地睁大双眼看往脚下,他们身后的那艘巨舰正发出剧烈的爆炸声,燃起一个大火球,一个个的大火球江面上不断升起,何等的壮观!
后世那个著名痞子文人的早期名句——“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情景他终于看到了,虽然海水换成了江水,但一样是无与伦比的绚烂,然而他决不希望自己第二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为什么世界上最美丽的情景背后大都伴随着死亡?
第二十二章大篷车
“嘚嘚……我天生怕死,自幼小恙不断,别人忌医讳药,我却勤医频药,但一辈子所受到的死亡惊吓都没有这大半年里之多、一辈子所看到的死亡都没有眼面前之多……哥哥,我被你们网上来的那刻,生怕脑袋不保,就想你们一刀砍来,我拼死挨上一刀,再跳回江里,说不定尚可拣回条命……嘚嘚……”那“嘚嘚”可不是马蹄声,而是他的牙齿打战声,他一面躺在草丛中瑟瑟发抖,一面看着头顶上被江火映红的本应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片天,一面听着身侧不知是潮起还是潮落的江水声和哔剥的燃烧声,一面跟对两个并头躺着的同伴不停地讲话以抗寒,虽说在劫后余生的心境下他难得地讲了很多真心话,但仍含有不少水分,比如他挨上一刀不用“拼死”——有宝贝护身甲呢。
仨人幸运地落到了岸边的浅水里,否则落在岸上,轻则擦皮扭崴,重则内伤骨折。但这湿透的戎服就不知如何处理,陈规身上的火石遗失了,晚春的下半夜凉气袭人,身上的湿衣贴得三个家伙直打哆嗦,只好先寻块凹地,脱了湿衣在矮树上晾着,只穿着中衣缩在草丛中以体温捂干。这真是天底下大滑稽之事,那厢江上烈焰冲天,热浪炽人,这厢仨人却鼻涕横流,冻得半死。
“哥哥我辛苦抓了俘虏,怎会轻易杀掉,怎的都要审上一审再发落……”既然被喊作哥哥,陈规不客气地作了老大,说来也是,看三个人的面貌,其应该是最大。
“兄弟,你两个可是水里来、火里去了,哈哈。”陈规为自己用了形象的妙喻而得意洋洋,胖人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御寒的能力强些,说话不打结,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然后又发出感慨,“要说怕死,谁不怕死?正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夕阳西下几时回’。”
“嘚嘚……看哥哥满腹文采,才高八斗,怎会屈身做个巡头儿?莫非有不得已之苦衷?”他时刻不忘刺探陈规的隐私,这窥私癖,乃是后世人身上共有的“美德”,更有为了名利不惜将自己的隐私经历或生理过程出书让大众满足此癖之人——用私情写书者只对不起曾经的爱人,用身体写书者可是对不起父母祖宗了。
共过生死的交情终令陈规露了口风,长叹一声:“实不相瞒,不知当初家父如何想法,竟将我与家兄共取一名,而家兄现已58岁,长我32年,早中贡举,因此世人只知有兄陈规而不知有弟陈规,我便立下誓言,一日不出人头地,一日不提过往,二位兄弟原谅则个。”
他屈指一算,才知这个哥哥喊得有点冤,原来陈规还小他两岁,不过自己的面相与这时代人相比确实见小,想来是后世的生活质素远远高于古代得葆青春之故。但谁不喜欢自己显年轻些,况且自己的历史年龄小人家近千年,他也就甘心地自认少年,自此再不提自己年龄。
莫怪那个香港歌坛老天王年年号称自己都是二十五岁,也莫怪后世台湾那些老阿姨整天价将“咱们女生”挂在嘴边,而其时这样的年龄,子女都该三四个了,更有做了祖父祖母的。
不善言辞的艾里孙忍不住插话:“两位哥哥,小弟可不怕死,我大金萨满教曰:“万物有灵,人兽鸟鱼、花木草石乃至风雨雷电都皆有魂魄,人死魂在,可入上界。’”
他从陈规的眼神中看出了其是当时少见的无神论者,不知怎的,他有种陈规的思想可以超越这时代的感觉,确实,每个时代总有一些这样的人,能超越当时的认知范围,真理确实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陈规的眼神中分明写着不知是对人还是对己的怜悯,这是无神论者的真实心态。掌握真知的人,其实比无知者更可怜,有宗教信仰的人们,反而是幸福的,因为无知者无畏,先知却令人痛苦,所谓“举世皆醉我独醒”,这种“醒”,是要付出“孤”与“痛”的代价。
后世的他每每站在故乡家中六楼的阳台上俯瞰着下面广场上的芸芸众生,总有一种不能融入其中的痛苦。到了特区后,时常坐在那家闻名珠澳的迪厅里,他一面欣赏着处处可见的澳门靓妹疯狂地摇头,一面带着酒意对特区的朋友讲:如果我不出来,就是老家街上随处可见的那些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同龄人;而在内心的另一个声音又在讲:不要以为我出来了就可以跟你们一样沉醉于灯红酒绿。他轻蔑地看着那些在弹簧舞池里蠕动的少男少女们,嘲讽地听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里DJ在声嘶力竭地狂喊:一二三四五,拼命往里杵……一方面觉得自己成熟得可以做这些少男少女们的叔叔了,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青春活力远远胜过这些“飞”的一族、“飘”的一代:老子既抓到了青春的真谛,又还可以蹦出各种高难度的肢体语言,而你们呢,大多沉醉于虚拟的青春当中,连蹦的都要靠弹簧板,再发展下去,岂不是连床上的勾当都要借助外力了吗?可怜的一代,不知道什么是苦,哪晓得什么是甜。
经过这时代的一次次生死磨练之后,他逐渐地触摸到了那正在迷失的真知边缘——当人类开发出许多延伸自身能力的外在工具之后,便丧失了向内开发自身潜力的能力,并且逐渐退化,甚至连原先具有的能力都失去了;当人类每发明一样称之为“先进”的事物后,便在人体的进化上倒退一步,以至于曾经在华夏历史上大放异彩、挑战人体极限的国粹瑰宝、东方之魂——武术,沦为后世只能在舞台上表演的花拳秀腿,除了一个流星而过的李小龙。人体内有多少神秘的领域、蕴藏的潜力正在荒废、断以开发,只有他这个来自后世以倍数变化的大信息社会的人才可以感悟到,人脑皆有七窍,是否还有看不见的第八窍?
“艾里孙兄弟,你军淮南援兵就在岸上不远,何不抓了我俩去领功?”听到陈规半真半假的话儿,他顿时吓了一跳,身为巡头的陈规当非妄言惑听,不禁留意艾里孙的动静,同时心中一动:淮南援兵——难道是挞懒的部队。
“陈大哥此言差矣,按我女真族俗,活命之恩者如再生父母,明日哥哥救了小弟两回,此生小的便应做奴回报,决计不敢背叛于他?”艾里孙一脸受屈的反驳令他放宽了心,倒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汗颜。
“不妥、不妥,明日今日于你有活命之恩,陈规明日于你有活命之恩,那你岂不要到处做奴才,有道是‘忠仆不侍二主’,你可不是个忠仆,哈哈……”不知是何居心的陈规抓住语病,怪笑起来,把个忠厚拙言的艾里孙激得结巴起来,义愤填膺地反唇相讥:“我……我女真人只……只服好汉子,寻常人等……哼!”
“没大没小的小子,是说哥哥不是好汉子?再说一遍……”陈规被奚落得胖脸涨红,侧过肥嘟嘟的肚子,挨向艾里孙。
“且住、且住,大家都是兄弟,再不提甚么‘主仆’话儿……”他看这二人说着便要动起手来,忙出头打圆场。
当第一缕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刻,他从未觉得自己像眼前一样需要照样升起的明天太阳,三个人站起齐声欢呼起来,便听得远处的岸堤上传来话音:“那边有人!”
是女真话!忽啦啦,一大群金兵迅速包围上来,他只来得及掩住最重要的部位遮羞——他是不穿内裤的,便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明日大人,哇呀!真的是明日大人……”
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女真战士俱扑通、扑通地单膝跪倒,他看到了忽里赤、李巨等一干熟悉的面孔,亦是又惊又喜,全是自己的旧属,有如见到久违的亲人,他张着嘴搓着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天爷真的很眷顾自己啊。
“小子原来是个金贼,老子跟你拼了!”蓦地身旁一声大喝,早有几个兵士上前将一身白花花肥肉的陈规按倒。
混在已是由忽里赤统领的百人队里,三个待遇不同的兄弟秘密进了驻扎在长江西岸的淮南金营,以东西流向为主的长江在建康附近打了个转,变为南北流向,所以江北成了西岸。
他得到更大的惊喜,原来这一部金军的统帅竟是移刺古,早得了消息等在大帐里的移刺古已摒退左右,一见面便呱呱大嚷着将他抱了起来:“好小子,你还活着!”
“大哥,恭喜你升官发财。这是我新认的兄弟——你族人艾里孙,兀术将军的部下,来,见过移刺古大哥。”他当胸给了老朋友一拳,又不忘介绍新朋友。
帐内只剩下五个人——他、移刺古、忽里赤、李巨和艾里孙。陈规则被关在一个秘密所在,他知道这误会一时解释不清,只好先委屈胖哥了,不过已让忽里赤好酒好肉招待。
艾里孙意外地回到了金军,又确认哥哥所言不虚,再交了几个新兄弟,兴奋得满脸通红。李巨则不停地忙内忙外,准备酒席为二人压惊。
酒菜弄好,虽说大清早喝酒乃是少见,但丝毫不影响这几个好兄弟久别重逢的兴致,大家开怀畅饮,尽叙别情。
原来挞懒果没有食言,虽然并未攻克楚州,但移刺古仍以破城之功官升两级,授为猛安。这次受挞懒之命率本部人马接应江南战场的完颜兀术,已历时一月有余,但陆师不擅水战,只能沿岸追随,并无援兵之效,但以三千偏师深入义军四起的淮南区域逗留日久,危险亦日增,而军令却要移刺古不联络上兀术部不得回师。他估计又是秦桧执事的功劳,在心中大骂汉奸狗贼。
他略略提了一下自己离开挞懒大营后的经历,相比较兄弟们的升官晋爵来说,他干的那几件事却是干系甚大的机密,连身在兀术军中的艾里孙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来自义军、单挑主帅、救美盗宝的表面影象。当艾里孙谈起与他相交的经过,提及玉玺时,他直觉此事不宜宣扬,在案几下踢了艾里孙一脚暗示其叉开话题,艾里孙虽不明他心意,但哥哥有令,怎敢不听,到目前为止,丢失玉玺之事还是他们俩人之间的秘密。
听闻他在义军里呆过,移刺古等便不好再问,只聊他在韩军养马的趣事和火海逃生的经过,仅这已够他们惊叹了。
他难得地放开酒量,主动找各位兄弟干杯,几碗下来,已是浑身发热,驱了夜里的寒气。为了避免重爱轻友之嫌,他忍了好久才提起自己最关心的人——楚月郡主。
谁知这话题一提起,移刺古等三个人要么左右顾而言其他,要么只是劝酒不答,他连问了几次俱是如此,心中不祥的预感越积越甚,终于憋不住了,借着酒意一拍案几:“是兄弟就说实话!郡主到底怎么了?”
那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用眼神推移刺古说话,坐在身边的移刺古未开口先叹口气,大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吞吞吐吐道:“兄弟,想开点……郡主已被大将军软禁……大将军将她许给了圣将军,定于年底完婚……”
晴天霹雳!难怪忽里赤等郡主营亲兵成了移刺古的部下,经过了火里、水里、夜里三种煎熬的他再也顶不住,眼前一黑,往后便倒……
“哥哥,过天长军了。”艾里孙的头探进了大篷车里,他病歪歪地合上兵书,放下羽笔,又一阵咳嗽,正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忽里赤一直将老上司心爱的小铁箱带在身边,他留给后世的笔记藏在了夹层里,此刻物归原主,便补记了后来的遭遇。
陈规早已被放走,放走之前他拖着病体见了其一面,想解释一下,但已不信他的陈规说什么也听不进他的任一句话了。那日陈规一路冷笑着离开,毫不领情道:“小子,你不杀我,定将后悔!”
退到建康的完颜兀术和移刺古军取得了联系,使其部得以回师。本欲把他送到一户可靠人家养病的移刺古经不住他苦苦哀求,答应了他的请求——带他北上回挞懒大营。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有一线机会,就是在完婚前带走楚月。
他尚未成型的伟大计划全被打乱,所有的心思只系在远方的心上人身上。见大英雄的打算只有推后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无所凭借的他知道此行将危险之极,送了自己小命事小,弄不好还将连累一干兄弟们,但为了那个让他知道什么是世间真爱的可人儿,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此刻他才真正知道可人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那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除了远在后世的妈妈,他想起了那道专为天底下男人而设的著名难题:爱人与妈妈同时落水,你只能救一个,你救哪个?他真的很感谢破解了这道难题的人——先救起妈妈,然后跳水与爱人共死。他不停地在心里说:楚月,我来了,等着我……
这大篷车是移刺古为他特制的,外面跟辎重车一般,里面却是宽敞,既可以养病,又防止走露风声,他吃喝拉撒全在车上,只有扮成辎重兵的艾里孙不时地向他通报行程。移刺古他们为了隐蔽起见,几乎不接近这夹于辎重队中的大车。
走了五、六天了,他明显地感觉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扎营的时间越来越长,夜晚的警戒也在增多,好几次他都听到了打斗声,一定有什么情况发生,他找艾里孙询问,其只支吾道:“好像是宋的义军骚扰,哥哥只管安心养病,自有人应付。”
终有一日,正在白日行军的部队忽然停了下来,顺风儿传来隐约的呼声:“交出明日贼子、交出明日……”
他打个激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竖耳细听,没错,那“明日”二字甚是清晰,不知多少人齐声喊出,出了什么状况,事临到自己头上了?行踪既已暴露,如何再避,他挥了几下胳膊,虽然仍觉虚弱,但较前好多了,早有军医暗地里看过他的病情,只说无大碍,但需要静养。
他突然出现在大篷车外,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小平原地区,他所在的移刺古军停在一座低岗上,正在结成圆形的防御阵势,周围是漫地遍野的点点红巾——天,足有数万人!
怎么被义军包围了?他已知道这红巾乃是大宋民间抗金武装的常用标识。这一切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带着被蒙在鼓里的责怪迎着来自正前方的喊声走去,去寻移刺古,艾里孙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跟在后面。
周围风尘仆仆的兵士诧异地看着仿佛平空冒出的他,已有人认出他来,交头接耳道:“真的是明日哩……是明日大人……难怪这么多宋人天天来寻他……他怎会在这……”
他看到一路上的女真兵掩饰不住眼中崇敬的光芒,方晓得自己的影响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听着他们的议论,他有些明白了,难怪夜里有打斗声,原来有人在搜寻自己,而自己在金营之事十分隐秘,那些人即便抓了个把金兵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谁会寻找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要,难道是君不见七侠他们,不对,又怎会喊自己贼子,难道是献计老鹳河之事暴露了,也不可能啊,那金兀术总不会将那不光彩的败逃到处宣扬。到底是谁?谁会知道自己在移刺古军里,内奸不大可能,外人呢,除非是陈规,但他一个宋军小头目哪有这么大的神通,调动如此之众的人马,再说也犯不着啊,抓个小金贼怎会如此兴师动众?
他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便看到了正指挥布防的移刺古。见他到来,知道瞒不住的移刺古跳下马迎上前,苦笑道:“兄弟,你可大大有名哩,一路上不知多少宋人指明要你,连夜里都不停歇,本不想惊动你养病,现在既然出来了,就告诉大哥,他们为什么找你?”
原来都是一头雾水,他气馁地坐在了一块大石上,还给移刺古一个苦笑:“我正想问你哩……”
虽说数量对比悬殊,但显然已见识过移刺古军战斗力的义军并未轻举妄动,只是围而不战,不时派人在阵前呐喊——只要明日贼子一人。
义军的敌对行为无形中帮了他和移刺古一个大忙,毕竟他曾是大金的叛逃者,在移刺古军中出现对其决非益事,而此刻却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明日一定做了大大不利于宋之事才引此干戈,何况他还有“不杀女真一人”的誓言,决不会出卖朋友的女真人当然不会交出他来。
已公开露面的他索性披挂上阵,跟移刺古一起指挥防御,毕竟眼前的麻烦全因他一个人而起,虽然他不知从何而起,想想月前还跟随义军袭击金军,现在却又帮着金军抵御义军,自己的角色转换之快已非“世事难料”四字可以形容。
两兄弟再次并肩作战,心态已不同以往,他只想少生杀戮,不战为上,而移刺古也没有强行突围之意,毕竟这三千人马占着地利防守有余,突围则显不足,且代价一定惨重。他看到了昔日只知冲锋陷阵的兄弟已隐隐有大将之风,暗暗为其高兴。
晚间便有不少夜行人前来探营,其中不乏武林高手,好在移刺古军早有准备,全军分成两班,一班睡觉时,总有一班警戒,对方讨不了好去,但兵员损耗在所难免。
老虎也需要打盹的空儿,看看到了被围的第五日,移刺古军上下皆现出疲态,而义军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看到不断有新的人马加入,并在白天开始了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
虽说移刺古军给养充足,这低岗上也有足够的天然水源,但箭矢却得不到补充,这是最令人担心之事,一旦箭矢耗尽,失去最大威胁的义军展开白刃战,低岗将指日可克。
军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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