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宋日月记-第1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这一下欢声雷动,犹胜刚才,却不知是为韩将军还是为店掌柜。
在这欢闹的气氛中,惟独有一人跟这环境不协调,旁人都没注意到,但怎逃得过三相公的眼睛。窗边的书生不但没显一丝高兴之色,反而长叹口气,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耳力极佳的三相公隐隐辨出了几个字:“黄天荡……老鹳河……”
三相公虽不明这几个字的意思,但刚才对书生的好感顿为他现下的表现而荡然无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这书生生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毫无一丝爱国血性,身为大宋子民,对国家战事如此麻木不仁、无动于衷,竟比不上那些粗人,不是个好东西!三相公大失所望。
不知怎的,三相公也没了心情,再也不正眼看那书生一眼,喝了几口闷酒,自顾上楼了。
第二日,北去官道上的人骑分外多起来,不乏身携兵刃的江湖中人和扛持锄斧的乡民村夫,可想而知是去助韩军杀敌、打落水狗的。
三相公飞快地催着马儿,只觉耳旁呼呼风响,房屋树木不住倒退,他满腔的兴奋,心想自己这一趟是出来对了,万不可错过这一场大战。他手抚宝剑:你终于可以出鞘了!
“得得得。”一骑飞一般地超过去,竟有人快过自己?三相公不甘心地注目一看,不是昨晚惹自己生气的书生是谁,他心里一动:“他往北边干嘛,怎不抱头躲开?去又怎样,一介文弱书生,能帮什么忙……太看高他了,看他昨晚的怪样,哼!”
三相公不甘示弱地挥动马鞭,追上前去。谁知书生并不文弱,骑马的姿势矫健熟练,胯下的白马更十分神骏,很快遥遥领先,消失在官道上。三相公忿忿地狠抽了枣红马几鞭子:“没用的家伙!”
时近中午,三相公远远地看到道边飘着一酒幡,却是一个茶酒店,往来马疲人饥的行客路人大都在此歇脚。他本不想停留,却一眼看到栓在店门口马桩上的一匹白马,忒眼熟。鬼使神差般,三相公翻身下马,将枣红马栓在白马旁边,进得店来,正看到那书生坐在窗边悠然自得地啃着一张油饼。
不知怎的,三相公见到书生这无所在乎的样子就来气,蹬蹬蹬,不客气地坐到了书生对面,搭言道:“哎──”
书生斜过来一眼,陌生地看了三相公一眼,又转向了窗外,竟不回应,一副若无旁人的清高模样。其实也不能怪书生,三相公这一声“哎”,不知说的是阿猫阿狗,不礼貌之极,谁会答他。
三相公大约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大感难堪,却找不到发作的借口,小二正好上前:“客官,来点什么?”
三相公瞪了小二一眼,一句话不说,起身便走,将刚才所受的气转移到小二身上。
官道上,三相公气势汹汹地横在路中,等着那个不识大体又不懂礼貌的家伙。不多时,那书生骑马过来,正被挡住。
那书生看了看三相公,犹豫了一下,便打马往右,三相公便挡在右边,书生往左,他也往左,偏不让对方过去。
那书生没辙了,终于开口,却是地道的北方口音:“兄台,咱俩好像素不相识?”
三相公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动:“然也!”
“咱俩有仇?”
“没有。”
书生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那你挡住我干嘛?”
三相公一时语塞,强词夺理道:“我走我的路,谁挡你了。”
书生忽然促狭地笑起来:“那倒也是,好狗不挡道,请兄台借光。”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三相公方反应过来,自己无论是让路还是不让路,这个“狗”都是当定了,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戏弄过,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贼!三相公咬着嘴唇,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来。
乘三相公分神的空儿,书生忽然双腿一夹,白马倏地蹿过去,留下了一串朗笑。这爽朗的笑声跟书生前番的忧郁木然判若两人,如同冰山融化了一角,在三相公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看着书生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心中是恨是恼。
因为前进的方向一致,三相公一路上有意无意地缀着书生的行踪,虽然坐骑不力,但习过追踪术的他始终没有落下。来自前方战况的传闻不绝,综合起来:大致金军从镇江渡江不成,舰队沿长江南岸西上,韩世忠部沿长江北岸与金军并行,始终不让金军过江。总的来说,形势对宋军极为有利。
那书生显然追随着战场的方向前行,三相公越跟越奇怪,书生怎么看都不像个忧国忧民之士,那他这样迫近战场的动机何在?三相公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金人的探子。”
有了这种想法,三相公愈发不能放弃对方,但很快发生的另一件事又令这一想法产生了动摇。
这日他终于看到了书生的背影。由于已上了跟滚滚长江并行的官道,距交战的两军不会太远,书生的速度明显放慢下来。
官道上大部分是骑马向前的宋人,都是些自发抗金的义士。当然,那书生不是,三相公这般想着,就远远地看见他勒马停下,却是一个头插草标的瘦弱少女跪在路边,身旁横着一具尸体,大约是卖身葬父之类,三相公一路上见多了,多没顾上理会。
只见书生下马上前低语几句,掏出一锭银子放下,便上马离去,剩下少女跪在原地向他的背影不住磕头。
这小贼到底是个何等样人?三相公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再也捺不住,趁对方没有加速之际,拍马赶上去拦在头里:“呔,给俺站住?”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十四章卧虎藏龙
那书生皱着眉头看过来:“兄台,咱俩无冤无仇,无瓜无葛,在下又身无长物,你苦苦纠缠甚么?”
三相公虽自觉一身正气,却为对方的两句话堵得气结,只好照旧来个蛮不讲理:“俺看你形迹可疑,所以盘查盘查。”
书生一副息事宁人之态,拱拱手:“兄台若是官差,尽可亮牌盘查。若不是,就请让路,在下尚有要事去办。”
三相公如何拿得出官家的差牌,眼珠一转,学出骄横跋扈之态:“爷的牌丢了,但有几句话问你?”
书生露出微哂的眼神:“在下若非看你是个姑娘家,断不会容你一再无理取闹……小姐,该不会是看上在下了吧?”
三相公没想到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更在明明晓得她是姑娘家的前提下,猪八戒倒打一耙,说她对他什么什么之类的的不堪之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数日内连受的几番折辱,她清秀的瓜子脸胀得通红,再也沉不住气:“呸!不要脸的臭书生,本姑娘能看上你?看你不顺眼才是真的,今天就替孔孟俩老夫子教训你这不肖子弟!”
总算找到了出师的借口,三相公说着一马鞭抽过去。书生冷不防这女扮男装的假公子说打就打,躲闪不及,忙伸胳膊一挡,便被马鞭卷住,带下马来。她好敏捷的身手!
眼看书生头朝下栽去,三相公本无伤他之心,正想扯正他身子,让他横摔在地,受少少教训,却见书生一个侧空翻,已摆脱马鞭,稳稳地立在地上,竟是个会家子!
书生看看官道上已有不少江湖人侧目过来,不欲生事,再次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小姐,刚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这一鞭子算是惩戒,不知可否放在下一马?”
一介书生,却身怀武功,在当时确实罕见。要知在崇文贬武的大宋朝代,以文求取功名才是飞黄腾达的捷径,文人皆耻言武,更遑论习武了,而武人即粗人的代名词,即使著名如韩世忠将军,亦是不识几字的粗人一个,地位远在那些十年寒窗出身的士大夫之下。
三相公心头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堆上来,愈发觉得这书生不简单。她本想逼他翻脸,这样便有机会试出他来路,对方偏有韩信之能,受一鞭之辱而反而自行赔罪,正所谓“拳头不打笑脸人”,她若再纠缠下去,倒是真着了对方话柄,对他什么什么之类的了。
身为姑娘家,名声是最重要的。三相公咬着下唇,明知对方笑容背后的可恨含义,却无可奈何,她不甘地瞪了书生一眼:“你走吧!”
书生道一声“多谢”,一只脚已踏在马镫上,却听“啪”一声,从身上掉出一物件来,他赶忙弯腰抄在手里。
马上的三相公早已看得清楚,乃是一块银制腰牌,上面刻着一些不认识的字符,分明在哪里见过!她脑袋灵光一闪,这不是哥哥营中俘虏的金军头目身上才有的腰牌吗?眼看书生已奔出了数丈外,她一声脆喝:“兀那金狗,给我停住!”
这一声不出还好,此声一出,那书生便双腿一夹,加快了骑速。这书生也是,不加速还好,这一加速,三相公便对自己的判断确信无疑了,她一打马追上去,口里连声吆呼:“抓奸细,有鞑子的奸细!”
官道上的其他人等听得真切,竟有鞑子的奸细在此?便看到一前一后追逐的两骑,前面逃的当然就是奸细,谁不恨金人入骨,纷纷亮出兵刃,加入追逐的行列。
一时间,官道上蹄尘飞扬,响铃大作,吆呼不绝,更有前方闻之的人回头拦截。饶是书生的坐骑神骏,亦逃不脱这前后的围追堵截,眼看就要被堵于道中,他忽然一提缰绳,白马一声长嘶,竟掉头下了官道,避开北面的大江,向南面的丘陵奔去。
他的这一变向,倒有大部分的追者停下来。毕竟大伙儿的目标是去助韩将军,而不是捉这小小的奸细。只有几骑跟下来,三相公冲在了最前面。
三月的大地万物回春,去冬的枯皮尽被碧绿缤纷的草木野花所覆盖,江南丘陵上那遍布的低矮丛林却成为行马的最大羁绊,追来的几骑相继气馁退出,最后只剩下了三相公。她憋着一口气,这奸细着实可恨,几次三番地欺耍自己,若传扬出去,她的颜面往哪搁,哥哥营中的那些将领又有了嘲笑她的藉口了。
眼看着书生越去越远,三相公忽然一声清啸,站到马背上凌空跃起,飘然向前五六丈,落在一片矮丛上,再脚尖一点,两脚一错,就滑到又一片矮丛,如此交替趟走,行云流水般地追上来,竟比那马儿快多了。
在白马上不时后探不时偷笑的书生正看到这一幕,顿时傻住,眼看着对方一路点过密草丛顶,高蹿低纵,像一个大蝴蝶般飞过来,越迫越近。
他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天哪!现实当中真有“草上飞”似的轻功。他从不相信后世书籍电影中那些大侠飞来飞去的情景,现在亲眼目睹了。虽然对方没有向上飞,但看那架势,肯定能破后世的跳高世界纪录,更不要说什么百米跑、三级跳了。而且对方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完颜楚月的功夫跟她一比,已显得差远了。幸亏自己刚才没跟她动手,老话说得没错:吃亏是福。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落在她的手中!
“驾!”他再不敢回头,一面拼命地抖动缰绳加速,一面埋怨自己:“把这劳什子的百人长银牌留下干嘛,有何纪念意义……身携金军腰牌的奸细?真是万口莫辨碍……唉!可不要因它丢了小命……”
这书生当然就是明日。那日他洒泪别了郡主,一路往南逃去,机缘巧合,还干了几件颇值得人称道的“壮举”──救了几镇百姓。说起来,这显示银牌百人长身份的劳什子,也是立了大功的。他以此向金兵们表露身份,再加上一口流利的女真话,只说自己在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不得骚扰,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敢不从命。
看来,天下万物,都各有其利与弊共存的矛盾对立面,总逃不脱“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命运轮回,古往今来,莫非如此。
自怨自唉之际,豁然到了丘陵尽头,眼前出现了一片碧绿的草原。他心中一喜,有救了!只要小飞到了平地,就是天王老子也追不上。
就在白马踏上草原的一瞬间,他陡闻身后一团香风袭来,紧接着一个轻灵的身子落在了马背上,再一道冰凉的剑锋搁在脖子上。他顿时七魂去了六魄,浑身无力,便听得一个娇喘吁吁的声音命令道:“给俺停下!”
“大侠且慢动手……小可真不是奸细啊!”他牙齿打颤地为自己辩解,生怕她不问青红皂白,一剑就把自己杀了,忙乖乖地勒住小飞。
“那你为何逃跑?”三相公恼他让自己追得辛苦,不客气地一挥掌,切在他的颈上。只听他咿呀怪叫一声,从马上直挺挺地跌下去,竟一动不动了。
三相公没想到他如此不禁打,忙跳下马试他的鼻息,竟没气了。她当然想不到这是他惯用的绝技,一时手足无措:“哎,你可不要死啊,俺不是成心杀你……俺可从没杀过人哩……”
嘿,哭音都带出来了,躺在地上装死的他竖耳听到了这话:还以为她是个替天行道、杀人不眨眼的大女侠呢,原来是个动不了真格的雌儿,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功夫,若换到自己身上可就大有用途哩,至少逃命不用这么辛苦。忆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后的心情,谅她也不敢再对自己怎样。他一万个放下心来,睁开双眼,哧溜坐起来:“小姐,早说嘛,害得我摔个半死。”
但他随即就后悔自己没有继续装下去,只见她瞪大了双眼,尖声叫道:“小贼,你又骗我?”
她说着闪电般一指戳在他颈下的一个部位,他立刻上下一麻,再也动弹不得,俺的娘,点穴的功夫也真有的!自己更有幸亲身尝到这后世已无法考证的武林绝学,呸,不幸才对!他只觉全身各处的关节似被什么东西凝固了一般,如同别人的身体,再使不上半分力气,从未有过的难受滋味,那涌到嘴边的反驳话也被封在了口中:“老子比你大,你凭什么称我小贼?老子之前也没骗过你,何来又骗之说。”
然而对方紧接着的几个大耳刮子将他的这几句话也打到了九霄云外,他小脸上叠着几个通红的手印,肿得老高,委屈的泪水包含在眼眶中,显然不能从两月前被十万金兵敬仰的风光到沦落为眼前这般田地之巨大的落差中走出。
其实刚才三相公的一番急奔,功力已快耗尽,没个一时半刻恢复不过来,他若抓住机会反击,逃命当不成问题,偏偏他已被对方所露的一手吓破了胆,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动。
三相公看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火气消了些,又一指戳下解了穴,他那憋了一肚子的粗话顿时脱口而出:“老子干你……”
他骂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可以讲话了,忙硬生生地将后面的半句“祖宗十八代”吞回去,却已迟了,而前面说出的半截话对一个姑娘家更是不敬,只听“劈里啪啦”几声脆响,小脸上又挨了几个大耳刮子。他苦着已变了形的脸,再不敢开口。
三相公在他身上搜了一遍,除了那块银牌,一包银两,一支匕首,并无其他发现。再搜白马鞍后的皮囊,亦无所获,她难掩失望的表情,一屁股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开始了对他面对面的盘问:“小贼,你是不是金人的探子?”
“不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腰牌怎讲?”
“拣的!”
“何方人氏?”
“海州!”
“书生学功夫干嘛?”
“防身!”
“干嘛北上?”
“过江,回家!”
……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毫不犹豫,心想:“你要找老子的破绽,还嫩了点,老子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怕那后世的测谎仪也拿我没辙!”
其实他接近长江战场的目的,自己也不甚清楚。这两月来他一路打听,总算探得大英雄的消息,原来其率所部驻扎在宜兴地界,便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往宜兴赶去。
路过那个溧水镇,却意外地听到韩世忠大战金兀术的消息,他当时就犹豫起来,该往何处去?要知道,那也是后人津津乐道的光辉一战!
他两厢权衡,终选择了北上。反正大英雄迟早会见到的,因其会随着往后震烁天下的战功愈来愈出名,而韩世忠夫妇这以少胜多的经典一战一旦错过,将再无机会看到,不可不说是个遗憾。
而更诱惑他的是,他可能是这时代唯一知道金兀术如何脱身的人,他当时的另一想法就是,如果他将这天大的秘密预先透露出来,那金兀术所部岂不全军覆灭?改写历史的机遇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天!他却只有仰天长叹,因为他随即体会到了预知结果却不能改变结果的痛苦,大约先知们都经历过这种痛苦吧,如果真有先知的话。
先知们要遵守不泄露天机的天条,他却要遵守对心上人发下的誓言“不杀女真一人”。而他如果泄露了这一秘密,便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那十万金军无异于死在他的手里。
本来他还为自己在那几个乡镇的“壮举”沾沾自喜,既救了宋人,又没杀金人,两全其美。谁知天底下本罕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如何两全其美,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壮士断臂,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可以斩断对完颜楚月的那份情吗?
不!他不后悔自己发下的誓言,也不怕那违誓后万箭穿心、天打雷劈的死法。他只怕失去自己,失去自己爱人与被爱的信念,更不想经历过后世的那场情殇之后,在另一个获得涅槃重生的时代再次走进心坟。
爱江山更爱美人,这是身为人类的悲哀,亦是身为人类的幸福,一定要遵守对爱人的誓言。那日他在客栈里望着如血的残阳,制止了自己对爱情的动摇:楚月,你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落日。
所以,他可以说是漫无目的地接近这个战场,应该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情吧。但人在江湖,真的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嘛,他不久就发现自己想法的可笑了。
三相公对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将信将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时大感踌躇。再想到自己的枣红马也跑丢了,更觉心烦,她还要去大江上杀金贼呢。她忘了自己是不敢杀人的,却又如何杀金贼。
“得得得。”这匹白马又回到了官道上,已是下午,前后见不到几个人影,想是都赶至前方了。其实从溧水镇至镇江府不过快马一天的行程,但这以邮驿为主要功能的官道遭南下的金兵破坏,变得坑凸不平,障碍遍布,再加上长江战场的不断西移,是以他们这一路追随,已是离开溧水镇的第四日。
路上不断有残破的长亭和驿站过去,与复苏的大地相较,愈显凄凉。
“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让小可坐起来好吗?身子都麻了。”他甜甜地大拍马屁,三相公只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的手脚给带子绑住,像个大麻袋似地趴在她前面的鞍上,一颠一颠的,很是滑稽。
原来三相公思来想去,他还是大有奸细的嫌疑,不能放走,她却没空继续审他,又要用他的马,只好这样带着他赶路。
他这般姿势当然不好受,不住哀求:“小姐,放了我吧!换个姿势也行……”
三相公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加快速度,他在肚里早将对方的祖宗一万代都骂了个遍,终于想了个法子:“我要大解!”
三相公只认定他又耍诡计,还不理睬,他豁出去了,连打了几个响屁:“你再不放开我,就拉在裤子里了。”
姑娘家素爱清洁,三相公不禁捏住鼻子,皱起眉头娇斥道:“亏你还受过孔孟之教呢,真是有辱斯文,不知廉耻。”
“小姐岂不闻,人有三急乎?”他摇头晃脑地调起文腔,心道:“老子本就不是孔老二的徒子徒孙。”
三相公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他下马,解开绳子,将他推在路边的一个大坑里,她则在上面看不到的边上监视。
他借屎遁的想法破灭,在坑里骂骂咧咧地活动着酸痛的手脚,装模作样地解下裤子,蹲下来,撒了一泡尿。
哗哗的水声听在三相公耳里,她的脸不禁羞得通红,啐了一口,牵马远远地行开。
他磨磨蹭蹭地爬出坑来,看到她满脸通红的俏模样,在男装下别有一番风情,心里一动。复想到完颜楚月,忙将杂念撇开。
天色渐黑,三相公不停地催马快行,她可不想跟这个不文不武、不三不四的臭书生在野外过夜。
远处的官道旁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物,三相公心中一喜,急驰过去,竟是一座未遭破坏的驿馆,两盏昏黄的灯笼挂在门檐上,门口立着两个持枪站岗的士卒,豁然是大宋兵服。
惯进出兵营的三相公心中涌起了一阵亲切感,勒马踩镫下地,向门口走去。黑暗中看不清来者的面目,两宋兵警惕地挺枪发问:“站住,什么人。”
三相公一抱拳道:“军爷,俺从宜兴来,路上抓了一金人的奸细,交你们审问,顺便借宿一晚。”
他不由暗叫“苦也”,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姑娘家还好对付,宋兵们只怕没这么好相与了,自己性命堪忧埃
闻得此话,又从声音听出来者的年纪甚轻,两宋兵对视一眼,松口气。其中一额带刀疤的宋兵道:“原来是个义士,好,请解奸细随我进来。”
两宋兵一个在前给三相公引路,一个在后押着他步入驿馆。拐过照壁,穿过一间昏暗的房厅,一座被十几根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内院出现在眼前。一阵奇异的肉香飘来,他的鼻子不由贪婪地连嗅几下,咽了下口水:“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注目过去,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情景:在院中间的一堆篝火上烧得沸腾的大铁锅旁,一个光着膀子的强壮宋兵手持利刃,在一个被捆在板凳上、口塞破布的精赤汉子身上切着。看那汉子头上的发型,分明也是个宋人。那宋兵一刀下去,那汉子的身体便一阵抽搐,竟是个活人。随即一片血淋淋的红肉扔进了大铁锅里,锅边另有几个士卒正咬着挑在手中刀尖上的肉……
他找不到可以形容眼前情景的词句,整个人都僵住了。天哪!在百姓口中流传的溃兵食人之事竟是真的,而且是如此残忍的活杀,即使在宋人眼里凶恶无比的女真人亦不会如此吧。人吃人!这作为人类最悲惨的事就发生在面前,他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吐起来。
靠前而看得更清楚的三相公身子剧抖,用完全变了调子的声音尖呼:“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便听她一声闷哼,他忙抬头看去:被这怵目惊心的一幕惊得方寸大乱的臭丫头被身后的宋兵轻易地击头晕去,再以一条绳子将她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哼,武功高又怎样,临敌经验太差,若换了自己……”他暗自嘀咕,只怕也好不了哪去,毕竟这情景太……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走过来询问,俩宋兵嘻嘻笑道:“送上门来的肥羊,又够大伙儿吃几天的。”
他听在耳里,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瘫在地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昏过去,这种精神折磨较肉体之痛更甚。便看到那头目蹲下来捏捏昏迷中的她的脸蛋:“看你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
小头目忽然眼神一变,射出一道淫光来,显是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他心呼不妙,只怕臭丫头死前还逃不过一番凌辱。咦,他这么关心她干嘛,这一切还不是她害的。
不料小头目干咳一声,竟没点破道:“先把这两小子扔到柴房里。”
俩宋兵一人一个,将他俩拖到了一旁的柴房里。他有些明白了:大概小头目想独占这个大美人吧。
他像死猪一样地被人拖来拖去,因为他两脚发软,站不起来了。他看着横在地上不醒的她,不由恨上心头:“活该你被人先奸后吃,谁叫你把老子当作奸细,痛快!”
复想到自己也摆不脱被人吃掉的命运,哪里还痛快起来。他哭丧着脸坐在柴房里的一块空地上,琢磨着解开别在身后双手上的绑绳,唉,臭丫头绑得真结实,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难道就坐等着被人活杀涮吃吗?他恨恨地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臭丫头,醒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下一起玩完,你开心了……”
那不敢想象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死法,还不如现在就撞墙或咬舌自尽,可惜他连这点勇气也丧失了。好死不如赖活,多挨一刻是一刻,到时再自尽也来得及,他这样宽慰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窗口的月光,尽量想着跟完颜楚月在一起的日子,缓解心中对那种死亡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中传来一阵洪钟般的声音:“尔等这些败类,打不过金兵也罢,却如此残害百姓,干下如此天人共愤之事,我和尚超度尔等来了。”
他愣了一下,有没有听错,有救星到了?接着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的人声和兵器的声音:“老秃驴多管闲事,把你也涮来吃了……”
几声惨呼响起,他忙不迭地祈祷救星的功夫要高明,一面爬到门边,从门缝里窥探:只见铺满院内每一个角落的月光中,一个身着浅色僧袍的大和尚,空着双手,脚底像安了弹簧似地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数十个宋兵持刀持枪围着他追杀,却被对方每一落地就掌毙一人。
这满脸乌须、头皮锃亮的大和尚在他的眼里不啻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他有一种想扑上去吻他脚趾的冲动,还是我佛慈悲啊!他擦去眼角的热泪,有些奇怪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从门缝里他看得真切:有两个吓破了胆而临阵脱逃的宋兵正分头跃向屋内,那大和尚白蝙蝠般地掠过去,一眨眼间,两人的去势由向前变成向下,在大和尚转到另一处又一拳将另一个宋兵击飞起来的时候,那两具尸身才刚刚落地,尘土溅起。
哇!这救星的功夫岂止是高明,臭丫头的本领已够他惊叹的了,而眼前的大和尚,似乎惟有“叹为观止”四个字才可以形容,中华大地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这一刻方省起自己誓言的可笑之处。“不杀女真一人。”试问,自己凭什么可以不杀人?就凭这点三角猫的功夫,别人不杀他已算不错了。只有像大和尚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说杀不杀人,这些武林高手杀人易如反掌,若救人,应同样易如反掌。对了!还有一种人比武林高手们更有资格说杀不杀人,那就是掌握实权的大人物。他们的决策可活一城,亦可覆一国,杀与不杀,只在其一念之间。在人类的世界上,强者的意志决定一切!这一刻,他终于参透了人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要想照顾别人的生死,自己的实力一定要远远地超过常人──自强,方可强人!
耳旁嘤咛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转头一看,臭丫头正悠悠醒来。他在一瞬间转出无数个念头,终于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眼看她就要开口说话,他立刻用了他现在唯一可以阻止她出声的方法,扑下去,张开大嘴盖在了她的小嘴上……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十五章孤男寡女
三相公从昏迷中醒转来的第一声娇呼被堵回了口中,身上的重压和唇上的异样立刻令她迷糊的双眼睁开。在银亮的月光下和火把的光线中,她见到了有生以来最羞愤交加的情景:一个男人压在她身上,面孔近在咫尺,那张臭嘴正盖住她的唇,天哪,这个果然不是好东西的小贼在轻薄自己!
他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