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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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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时默默无语,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问:“楚州真克了?”

完颜楚月幽幽叹口气:“哪有这般容易,战事胶着,一时半会看不出结果。”

“你怎寻到我的?”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想起了先前的疑问,因为她不可能跟追兵一路。

完颜楚月用手指天:“是它!”

他诧异地张大嘴巴:“是上天指引你?”

他的说法逗乐了郡主:“呆子,是海冬青啊!”

“那神鹰明明飞不起来了,难道还有另外一只?”他极目望向渐暗的天空,方看清了头顶上空有一黑点儿一直盘旋,愈发诧异:“哪有这么小的海冬青,是神鹰的孙儿吧?”

他的傻样令可人儿愈发忍俊不禁:“无知的小子,神鹰才是它的孙儿呢。”

完颜楚月打个呼哨,那黑点儿忽地落下,停在了她的腕上,他看清了,它差不多有鸽子大小,翅膀奇长,除了羽色呈藏青色,整个一缩小的神鹰。

被他这么一逗,完颜楚月轻松多了,便将海冬青的来历娓娓道出:原来这青鸟儿才是纯种的海冬青,生活在她老家所在的极北地带,数量稀少,且极难驯养,为了狩猎和征战的需要,族人发明了一法,以同样珍稀却易于驯养的一种猎雕──黑水海雕与海冬青交配,由此产生了新一代海冬青──神鹰。而纯种海冬青只有王族大将才有资格拥有,她的父亲就有一对。与以猎杀见长的神鹰不同,青鸟儿追踪的本领天下无双,是以她比追兵迟了,却后发先至地找到他。

“等等,郡主,你说这海冬青有一对,还有一只呢?”他脸色一变,捕捉到完颜楚月话中的关键一句。

“我只偷了雌鸟儿出来,那雄鸟儿仍在父王帐中。”完颜楚月不知所以地解释,旋即明白了他问这句话的原因,同样脸色大变,从他怀里一欠身跃起,踢灭篝火,先已打了个尖哨,白马小飞应声而至,俩人并骑上去,就欲离开这危险之地。此刻,天色已黑,只剩地上暗红的篝火余烬。

“呜──”的号角突然响起,从身后的坡上、小河的对岸涌出了无数手持火把的女真骑兵,迎面霍然飘着一面绣金帅旗。

夜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完颜楚月腕上的雌海冬青欢啼一声,振翅飞起,和追来的雄海冬青会合。

完颜楚月粉面刷白,他也内心凄叹:“这青鸟儿夫妻团聚之际,就是我和郡主生离死别之时。”

骑兵们渐渐靠近,闪闪发光的枪尖将他俩围了起来,中间簇拥着一名豹眼卷须的大将军,身披白色披风,一身黄金盔甲,胯下一匹大黑马,虎威逼人。为了追缉一名小小的百人长,十万金军的主帅挞懒亲王竟然亲自出动了,其身后却无其他高级将领跟随,只有一骑矮马的文官──秦桧!原来高级将领们大都上了楚州前线,剩下的要留守大营。

挞懒得知女儿偷了海冬青逃出,知女莫若父,显然救她的奴才去了。本来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挞懒甚至想如果侍卫队追不到他们就罢手,放过那百人长算了,女儿任性几日自会回来。但秦桧的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而别的将领无法制住这个刁蛮的丫头,挞懒只有大驾出动。

“此等人物,不为大金所用,必杀之!”想起秦桧的那番话,挞懒有些可惜地看向改着宋服的他。这小子是块领军的料,十万大军围了半年都动摇不了的楚州,竟给他一朝破入。若假以时日,必成为瑜亮级的人物,一旦归宋,乃大金心腹之患。他顿即转成寒冷的目光:“明日,你好!”

这一下端无生机了,好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关照他,何况,老天爷已让他见了心上人一面,更享受了片刻的温存,死也值了。但他仍尴尬不已,当着金军上下的面,他一个叛逃的百人长和高贵的郡主亲密共骑,对郡主的父亲来说,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慑于挞懒往日的积威,又是心上人的父亲身份,他的双手越过怀里的完颜楚月,撇开金军的礼仪,怪模怪样地学着江湖方式抱拳敬礼:“明日给大将军请安。”

这将郡主环抱在内的姿势甚不雅观,而且决绝地表明了他再不以女真身份自居,再无斡旋余地。完颜楚月心知要糟,阻止不及。便见父亲眼眸收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知道这是父亲杀人前的一贯作风,本想持宠求父亲放情郎一条生路的希望彻底破灭。

“大胆明日,居功自傲,临阵叛敌,以下犯上,罪当死……”秦桧识机上前,一条条数出他的罪状,要让士兵们听得信服,毕竟这同胞小子在金营的影响不小,还有一条没说出来:“冒犯过老子。”

他看着这中国历史上名声最臭的汉奸在面前喷着唾沫星子,恨不得上前揪下他的狗头,只可惜自己就要告别这尘世了,可千万不能放过这当面痛骂大汉奸的最后机会。他一口唾沫吐过去:“呸!秦桧,你这遗臭万年的大汉奸,给老子听着:你卖国求荣,是为不忠;认贼作父,是为不孝;纵妻不贞,是为不节;陷害忠良,是为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之徒,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大奸臣,死后将被铸成跪地铁像,任后人千唾万骂,千秋万世,永不超生……”

他最后索性连他所能想到的各种方言的国骂乃至英语的三字经都脱口而出,幸亏完颜楚月听不懂这些,否则不洗耳三日才怪。她心中诧异之极,情郎怎么跟执事有天大仇恨似的,给执事扣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罪名,后面更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字眼,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在场听懂汉话的女真兵们皆有同感,秦桧夫妇在金营中一向名声恶劣,只靠挞懒撑腰。而完颜明日却被视为英雄的象征,他触犯军规的原因早已传来,绝非临阵叛敌那般简单,所以倒有大半兵士心中叫好。

他这一顿骂骂得痛快淋漓,过瘾之极,直骂得秦桧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几欲跌下马来。

要知古人最讲“忠孝节义”四字,即使是奸人也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上不可辱没祖宗,下不可贻羞子孙。他的话大揭秦桧之短,句句切中要害,针针见血。虽说那“陷害忠良”的罪行尚未发生,但前三条罪名确凿无疑,令秦桧找不到反击之辞。尤其后面的咒骂更为新鲜歹毒,通常骂人皆咒对方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上刀床之类,而他竟骂什么铸铁像、任唾骂……栩栩如生,有如亲见,对饱读孔孟之书、以贤士自居的秦桧来说,其侮辱犹胜前者,气得几乎吐血,说不出半句话来,更万万想不到他所骂的一切以后将变为事实!

“休得满口胡言,还不下马受死!”挞懒听不下去了,狗被羞辱,主人的面上也不好看,忙打断兀自滔滔不绝的他,接着脸色一沉:“月儿,这狗奴才不值得你如此维护,到爹身边来。”

完颜楚月知道只要自己一离开明日,便是他丧命之时,如何肯下马,她紧紧握住情郎的手:“爹爹,女儿不回,除非答应放过明日。”

她的这一举动不啻宣告了俩人的情意。女真兵们俱惊讶地看着这一对胆大妄为的男女,要知俩人是一主一仆、一汉一女真,哪一条都为世所不容。

挞懒内心的震惊与恼怒无法用语言道出,原以为女儿不过念着主仆之情才救这叛贼,现今看情形竟似对他生了情愫,当真大逆不道,令他颜面蒙羞。这小子确实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一挥手:“给我拉郡主过来,拿下叛贼。”

侍卫们应声得令,拍马上前。他放松身体,等着来人拿他,目光遗憾地看着灰头灰脸缩回挞懒身后的秦桧,真后悔那时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一刀劈了他。

忽听得完颜楚月一声娇斥:“谁敢上前,我便死在这里!”

他目光一垂,便见完颜楚月不知何时抽出了那把银色小刀,抵在胸前。他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抢,完颜楚月却一抽身,跳下马来,挡在白马前。

侍卫们俱停马不前,谁都知道这位郡主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挞懒威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妻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就过世了,完颜楚月跟随自己身边,她的两个兄长远在西北战场,他将所有的父爱都集中在这个女儿身上,却也养成了她率性而为的坏习惯。但挞懒此刻更是个一军之主,若任她妄为,以后还怎统军上阵,他判断一贯顽皮的女儿只是故作姿态恐吓自己而已,再发出严令:“拿下叛贼!”

“爹爹!”完颜楚月一声悲呼,那小刀竟刺破裘衣,刀身破胸而入近半,鲜血四溢,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裘,绝非故作姿态。挞懒爱女心切,忙不迭地大喝:“住手!”

“住手!”同时另一个人几乎在同时也喊出了这句话,他魂飞魄散地翻下马,跌跌撞撞地上前想阻止心上人做出傻事。

完颜楚月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他,嫣然给他一个笑脸,原本红润的脸色却已变得苍白,可见这一刀刺入之深。那淡然生死的一笑在白裘红血的衬托下分外凄艳动人,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呆呆地看着她,那不断扩大的血花在他的眼前模糊了:后世中他为了一份真爱长跪一夜而破碎的心在这一刻完全复原了,甚至没留下一丝的伤痕。他跨越一千年找到了一份真正属于他的真爱,一个仿佛上天赐予的可人儿甘愿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的生命……他最柔软的心扉里只剩下眼前的她,再没有后世的那个女孩的位置,他终于领悟到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至情境界。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热泪盈眶,那颗重获完整的心灵充斥了这世间最动人的三个字:“我──爱──你……”

挞懒仰天长叹,挥了挥手:“明日,你走吧!”

身后的女真骑兵刷地让出一条道来,形成一条无数火把组成的通道。完颜楚月用虚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为了……我,你要活下来!”

这是她跟他定情时讲的那句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忽然单膝跪在她的脚下,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哽咽声音嘶哑而高昂地立下一个誓言:“我──完颜明日,今生绝不杀女真一人,若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天打雷劈而亡!”

他无以回报郡主海深山高般的真情,只有以不戮她的族人来还她此情之万一。他心底还有一个未说出的誓言:“楚月,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在你的面前,迎娶你成为我的妻……”

完颜楚月欣慰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同时用焦急的眼神催他上马离去,她已因失血过多而无法言语。

他赶紧依从上马,好让心上人得到最快的治疗。完颜楚月用最后的力气在她最心爱的坐骑──小飞屁股上戳了一刀,白马痛极嘶鸣,扬蹄穿过那条火把通道,风驰而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目而出,连珠儿般遗落在马蹄扬起的雪尘中,他在如飞的白马上恋恋回头,身后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火龙横在暗淡的夜里,但完颜楚月那苍白的笑脸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直到天长地久……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十三章真实的谎言

“啪”一声脆响,满座皆静:“只凭三寸舌褒贬是非,略万余言讲论古今……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刚说了一回‘三分’,列位,还想听什么?”

茶雾袅袅,一张方桌,一条板凳,方桌上放着一紫砂壶,边上一紫砂碗,茶碗旁压一块既滑又亮的褐色惊木。方桌后的板凳上,坐着位中年的说话人,这瘦削的书生身着补丁青布长袍,一口纯正的东京开封府官话。

这是一家残破的茶肆,上百或老或少或农或商的听客各围桌而坐。跟其时大宋的其他地界不同,没有兵卒夹在其中,而听客们面上也少了一丝常见的兵乱之惶。

一燕京口音的老年商贾道:“先生,三国归晋,不知我大宋何时南北归一?”

一淮北口音的年青农夫道:“说一回‘铁骑儿’吧。”

说话人听商贾之言后神色一黯,再闻农夫之言精神一振:“好,就说一回‘铁骑儿’。却说鞑子占我半壁河山,河朔百姓焉肯伏首,义帜遍地,烽火连天。于建炎二年间出了一条好汉石赪,这石赪文水人氏,天生神力,能挽弓二百斤,他占山据险,和金贼粘罕相持八月,射杀金兵八千人,终为所俘。石赪被利刃钉于车上,粘罕亲自劝降,以五马分尸之刑相胁。好个石赪,厉声叱骂:”爷是汉人,宁死不降!‘遂遭毒手。其尸化为五虎,啸聚山林,专噬金人。正是:贯精忠于天地、塞英气于乾坤。“

说了一回引头,说话人停一下,抿口茶,已听得众听客群情激忿,握拳撸袖。这时,门外走进两少年公子,俱生得一表人材,一身材魁梧、五官英挺;一风度翩翩,眉清目秀。

说话人冲二人微微颔首,看他们找个角落坐下,已有茶童上前招呼,便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却说我大宋当世第一条好汉非宗泽宗留守莫属。当年圣上为康王时,曾以宗爷由相州进军大名,前驱猛进,力破金人三十余寨,再自大名赴开德,履冰渡河,连战一十三捷,不料数路援军按兵不动。宗爷以孤军奋战,被金兵围住,即下令死战,军士都以一当百,斩敌首数千级,自此,宗爷爷之名令金人闻风丧胆。不料圣上即位后,却误信大奸臣黄潛善、汪伯彦、张邦昌之流,偏安一隅,不思北进……”

原来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有“誓不杀士大夫”之遗训,所以文人言政无所顾忌,甚至成为一种社会风尚,连一区区说书先生,都敢针贬时事,这在其他朝代,却是想都不敢想之事。

“宗爷转任东京留守,有河东巨寇王善,聚集七十万人马,欲袭击开封。宗爷单骑驰入敌营,涕泣道:”朝廷当危急时候,倘有一、二人如公,亦不至有敌患。现在嗣皇受命,力图中兴,大丈夫建立功业,正在今日,为何甘心自弃?‘王善素闻宗爷大名,自是感动伏地:“敢不效力。’宗爷便在开封府周围,修二十四座堡垒,叫做‘连珠寨’,再加上河东、河北各地义军呼应,抗金大业,转机初现。宗爷连上三十道奏章,请圣上回都,收复河山,奈何奏章都被黄、汪二奸搁置。奸臣当道,老将徒劳,可怜宗爷忧愤成疾,致生背疽。诸将前往问候,宗爷病已垂危,瞪目诸将:”我因二帝蒙尘,积愤至此,汝等若能歼敌,我死亦无恨了。‘诸将相跪流涕,齐声道:“敢不尽力!’宗爷随即三呼‘过河’而逝,逝前竟无一语谈及家事。时建炎二年七月初一,开封军民哭震天地。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众听客听到这里,无不咬牙切齿骂奸贼,唏嘘扼腕叹英雄,却大部分为江南口音。徒闻身后一声“喀嚓”剧响,众人惊回头,见后面的一张方桌裂为两半,却是那后进来的魁梧公子一掌击碎,看他面相不过十二、三岁,竟有如此惊人力气!他咬牙切齿,不顾众人看他,一口河朔口音的官话:“恨不能手刃二贼!”

边上年纪略大的公子忙踢了他一脚,向众人赔笑道:“我侄子年少无礼,惊扰各位。”

同时掏出一块碎银,递与茶童,算是赔偿。听他口音清脆,不过十六、七岁,却是叔叔。那魁梧公子方觉不好意思,起身要走,那叔叔竟听出瘾来,执意留下,茶童早为他们换了一张桌,重新摆具沏茶。

说话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饮茶继续:“山河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宗爷虽壮志未酬,却做了一个天大的好事,为我大宋得了第二条好汉,就是驻扎在我县的岳公。岂不闻我县百姓之言:”父母生我也易、岳公保我也难。‘“

此言一出,满座点头称是:“岳公驻扎我县,乃宜兴之福。”

那老年商贾手抚长须:“不错,小可投奔贵县就是冲岳公之名。”

满座的称赞中,谁都没有留意那两公子的一番低语,侄子道:“原来爹爹如此受百姓爱戴。”

叔叔道:“五哥以严制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合当如此。”

早有乡民忍不住道:“我等素闻岳公大名,但不知岳公与宗爷有何关联?”

两公子彼此对笑,他们如何不晓得。

其时岳飞尚职微功薄,若论大宋第二条好汉,实乃过誉之词。但在天下大乱之际,前有金兵搜剔杀掠,屠城、搜山、检海,金军过处,悉为灰烬。而大宋败兵,溃不成军,军纪涣散,再加上粮饷缺乏,烧杀掳掠,亦不输于金兵。更有大量被朝廷称为游寇的北方民间抗金武装,南下后亦不得不以抢掠为生。可说是兵祸刚去、匪祸又至,一波连着一波,犹甚于洪水猛兽,乱世之中,最遭殃的乃是百姓。

连宋廷都不得不承认:“比年大兵所过,有甚于贼。”“自江西至湖南,无问郡县与村落,所至残破,十室九空,盖因金人未到,溃散之兵先之,金人既去,而逐袭之师继至,官兵盗贼,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如篦梳头,百姓嗷嗷之声,比比皆是。”

而军纪严明的岳飞部,宁可自己忍受饥困也不骚扰百姓,反保境护民,在当时确如救世主一般,宜兴人更集资为他建造生祠。在以祠庙供奉先贤祖宗神佛的时代,为活人营建生祠实为罕见,岳飞受百姓爱戴由此可见一斑。

茶童持木盘先收了一圈铜钱,足有上百文。说话人便继续:“岳公姓岳名飞,表字鹏举,乃相州汤阴县人。相传岳公生时,曾有大鸟飞鸣屋上,因此为名。其家世代业农,父名岳和,母姚氏。出生那年,黄河决口,洪水暴至,岳公被母抱坐大缸中,随水漂流,方得以逃生。成人后,竟生就一身神力,能挽强弓三百斤,弩八石,先拜乡人周同为师学射,后跟名手陈广习枪,悉得所传,汤阴全县并无敌手。靖康元年宗爷由相州进军大名时,岳公已在其麾下建功,建炎元年再从宗爷,以勇敢善战出名,极受宗爷器重,曾以古阵图相与:”尔智勇双全,虽古代名将亦也不为过,然好野战,不徇古法,为偏将尚可,他日为大将,非万全之策。‘岳公相对:“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拘泥于古法,随机应变,存乎一心。’宗爷闻之赞叹不已:”乃天下奇才也!‘……“

侄子悄悄发问:“奶奶抱爹爹坐缸得生,俺竟不知。”

叔叔微微含笑:“大约是先生杜撰,但其余大都属实。”

说话人语峰一转:“却说建炎三年夏初,金人四路南侵,兀术克建康追我圣上于明州飘洋过海,娄室攻陕西克陕州,拔离速、马五以偏师横行千里追孟太后于江西,惟挞懒攻淮南受阻于楚州,皆因我大宋出了第三条好汉徐州赵立,其以非坚非固之楚州城,力拒十万金兵,苦战至今,义感天庭,在建炎四年元月更得神兵天降大败金人破城奇兵……”

说话人稍停品茶,卖了个关子。其时宋军兵败如山倒,皇帝流亡海上,太后奔命山间,以精锐岳飞部亦新败于建康府马家渡(此乃以后有长胜师美誉之岳家军生平仅有两次败绩之一),宋军士气低落乃前所未有,楚州之胜,实乃罕见。是以听客们群情亢奋,议论纷纷:“建炎四年元月,不就是两月之前么,赵立是谁?又如何得天兵所助……”

有人问那淮北农夫可曾知晓,农夫迟疑道:“赵将军我是晓得,但天兵之事只有耳闻,不知真假。”

后边两公子亦被勾起了兴趣,竖耳等着。

说话人吊足了听客胃口,方才徐徐道来:“赵立,徐州武卫都虞候,性刚毅,素不知书,忠义出自天性,建炎三年组织义军收复徐州,后因其孤城难守,率军民三万南下,七战七捷,进入楚州。今年正月上旬,挞懒围楚州已半年不得克,却不知何人出了一奇计,集结全军精锐死士,乘北风以烟火攻破北门。那死士凶猛异常,直扑楚州主街,更以百姓为盾,以赵立双枪之能,虽连杀敌数十骑亦无法阻止我军败退。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在此危急关头,一威武天神乘鹰而下,救下众百姓。赵立据此反击,三日后将金兵赶出楚州。那天神乘鹰离去时,楚州十数万军民亲眼目睹,真乃天佑我大宋也。”

满座一片欣慰之声:“大宋之福,大宋之福啊!”

侄子奇问:“真有天兵天将么?”

叔叔皱皱眉头,不敢确定:“或许有吧。”

却有听客问:“先生,那我大宋可有第四条好汉、第五条好汉?”

说话人连声道:“不好说、不好说,以上乃小可一家之言,其实我大宋好汉又何止千万,文有那李纲李相爷、武有刘、韩、张等大将。不过最近倒又出一奇人异事,说来也是条好汉,但不知是真是假,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那些听客俱听出瘾来,如何肯罢,纷纷掏出铜钱置于木盘。说话人见拗不过众人,只好开口:“列位,此事我也是道听途说,那人仿佛横空出世,行事匪夷所思,总之一句,神鬼莫测,不明之处请大家不要见怪。”

他这一通话只闻雷声,不见下雨,众人尽竖耳恭听,只等下文。

“却说一月前,驻守建康的萧、张二金贼派一队金兵前往邻近的乡镇招降。那鞑子入我中原以来,我大宋官家降将如毛,溃兵如潮,惟百姓不甘屈服者甚多,自组乡兵,保卫家园,是以建康周围乡镇大半未落敌手。但乡兵毕竟多为寻常百姓,如何是惯经沙场之金兵对手。这数百金兵手持黄旗,一路耀武扬威,名为招降,实为抢劫,如此穿乡过镇,遇有反抗者便强攻而入,杀人掳掠,再放把火了事。如此过了数个小乡镇,眼看到了大镇靖安。那靖安百姓早已闻之,成年男子避于山野,妇孺老弱避于内室,避其锋头。不想鞑子这一路没抢到什么好处,猛然见到一大镇,真如见到宝山一般,不管对方毫无抵抗,竟挨家破门而入,大肆抢劫起来。遇有美貌女子,亦裹挟而出,有烈性的便一刀杀掉,顿时满镇哀鸿,户户遭殃。金兵抢足了,就欲满载而回,那时正是下午时分,百姓哀号之声与北风呼啸之声相呼应,端的惨烈。金兵行到镇首,正欲过桥之际,忽然桥头冒出一人,身着灰袍,面蒙白巾,阻住金兵去路。金兵一头目勃然大怒,弯弓搭箭射去。那人竟避也不避,箭触身即落,那人毫发无损。金兵大骇之下,复有几人拍马上前,挺枪就刺,那人却转身便跑。金兵俱哈哈狂笑,追他下桥,却听‘扑通’数声,个个连人带马掼倒地,原来着了绊马绳。那人转身夺过一枪,扑扑扎去,俱中鞑子大腿,再将其赶作一堆。其余金兵惊得目瞪口呆,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却开口说出一番鞑子话来。而后,一匹白马忽地出现,那人翻身骑上,就此消失不见。而金兵个个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竟放了财物妇人,灰溜溜回去了。隔几日,每有金人下乡招降时,那人就会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刀枪不入之技,并不见有其他高明之处,却总能因地制宜,设下各种圈套,制住金兵。奇怪的是对他们只伤不杀,更不知说了什么话,金人每每拜服。如此几次,再无金兵下乡来。见过这一幕的百姓不少,但从无人看清那人从何而来,往何而去?”说话人就此打住。这一段说得曲折莫名,没头没绪。停下良久,方有听客忍不住道:“先生,真有其事么?”

又有人接口:“我也略有听闻,想是天怜我大宋百姓,菩萨显灵了。”

一时议论纷纷,那说话人不答一话,竟自散常众听客意犹未尽,留在原地饮茶闲聊,那年少两公子步出茶肆,向西南方行去。

叔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哎,云儿要到宪哥大营从军,嫂嫂又有了身孕,雷儿那么小,家里再没人陪俺哩……”

侄子却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了向往与兴奋,手舞足蹈:“嘿,爹爹总算同意,俺终可以上阵杀敌……”

叔侄俩自说自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两个背影消失在宜兴热闹的大街上。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一人单骑悄悄溜出了位于宜兴西南岳飞部驻扎的张渚镇。站岗的小校正欲拦截盘查,那人一扬头,正是那叔叔。小校们俱认得这个主帅都头疼的家伙,尊一声“三相公”,连忙放行。

这三相公束发裹巾,一袭乳白圆领长袍,腰间系一革带,带间有环,佩挂一银鞘长剑和一锦囊,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他作贼般地回头张望一下,双腿一夹胯下的枣红马,轻骑熟路地急弛而去,马鞍后垂着一大皮囊,看来是惯出远门的样子。

傍晚时分,三相公出现在西北方向的溧水镇一座客栈中。这可能是几经战火洗劫的溧水唯一象样的客栈了,他将马交付马夫,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放下行李,回到大堂用晚膳。

大堂里已聚了不少客人,南北口音都有,三相公喊了小二过来,点了几样北方小菜,一碗粥和一个肉馒头。这溧水镇虽是个江南小镇,但随着中原百姓的大量南下,江南各地的饭店、客栈都已兼营南北风味。

等待上菜的工夫,三相公扫视了一圈店内的客人,除了窗边一落落寡欢的灰袍书生,大都是贩夫行商走卒江湖人等,粗鄙不堪。

那年青书生鼻如钩、眉如剑、刀削般的侧面轮廓,看不出实际年龄,面向西开的窗户,目光发呆地看着如血的残阳,那幅凄切的样子令三相公心弦一动:这书生有些奇怪,春寒料峭的季节,穿得甚是单薄,却偏偏坐在风口的窗边,面前放了一盘白切狗肉,一盘咸水花生,一碗黄酒,竟一丝没动。

尚未涉足情场的三相公当然不识这等相思之态,但对方那深邃而忧郁的眼神显然吸引了他。

“来了──”小二一声吆喝,上菜来了。好家伙,小二右臂自手至肩叠放一叠碗菜,稳稳地快步行来,停在桌边,将菜碗一盘盘地散到桌上,告诉客官所点饭菜上齐。

三相公斯文地嚼着从肉馒头里挑出的馅,眼神却没离开过那书生。忽听得周围客人的声音大起来,语气中充满兴奋,便有一个江湖大汉站起来端碗叫道:“诸位,为韩将军,干!”

三相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在一片乱哄哄的欢呼声中听出了大概:原来昨日韩世忠韩将军与金人南下主力金兀术部在镇江江面大战,韩夫人梁红玉亲登船楼,竖旗击鼓助战,以八千宋军大败十万金军……

三相公听得张口结舌,随即喜笑颜开,这可是宋金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仗!他也一拍桌子,豪放地叫道:“小二,给爷拿壶酒来,为梁夫人干!”

他的这番话倒也与众不同,哪有为将军夫人干杯的道理,对面桌上的一商人笑道:“小哥虽然生得俊俏,但想跟梁夫人干酒,却是迟了几年。”

众人哄笑起来,原来贵为将军夫人的梁红玉出身青楼,经常走外的宋人大半知晓,现下虽无人瞧不起她,但以此说笑在所难免。三相公显然不知这些,犹想这干酒跟迟了几年有何干系?

这时便听到掌柜的声音:“众客官,小店今日酒钱全免,大家任可尽兴。”

这一下欢声雷动,犹胜刚才,却不知是为韩将军还是为店掌柜。

在这欢闹的气氛中,惟独有一人跟这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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