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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金榜]-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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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泣地叹气。

    子允听得这话,心中却忽而如同举烛。

    不久之后,当那些舒人来到家中,子允看着他们,只觉踌躇满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费尽心机,还是失了机关。

    他怎知楚王竟已经如此了得,以一敌二,不仅毫发无伤,反倒让他损了一个刺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子允知道楚王不是好惹的,私吞三钱府的钱财,楚王不过惩戒一二,谋刺楚王,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为防夜长梦多,他急需了结此事。

    要了结此事,首要要找一个替罪之人。

    所以,当他得知舒芒曾经在霄宫躲避的时候,心中明白,替罪之人找到了。

    子允望着天空,浓云压顶,似有风暴酝酿。他方才得了消息,穆夫人亲自闯了高阳宫,将那个女子带走了。

    再做得快些,越快越好。子允听着乐人歌唱,只觉神清气爽。

    “主人,”没多久,近侍过来,禀道,“客人来了。”

    子允的动作停住,片刻,让乐人退下。

    “在何处?”他问。

    “就在后院。”

    子允起身,往后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树洞以下,我发现人家开虐,下面都是说“啊啊不要虐啊心肝都碎了……”我开虐,下面都是说,“嗯,没有风雨怎见彩虹~”“会在一起的啦,不会有事的~”“嗯?虐了吗?”

    掀了个桌的…………

第56章

    郢都东南挨着城墙的地方;都是穷人的居所。夜里,大多数人只点得起松明;烟太呛,夜色再深些;只剩寥寥几点亮光。

    一处不起眼的院落边上;夜枭在树顶发出一串怪叫;朦胧的月光下;眼睛如鬼火。

    屋子里的人听到推门的动静;心生警觉;摸到门边。

    “是我。”甲昆低声道;走了进来。

    屋里点起灯光;他拍了拍身上翻墙刮蹭的尘土;看看他们,笑嘻嘻,“这般紧张作甚,外头又不是无人守着。”

    “如何?”舒望将一碗水递给他,问道。

    甲昆一饮而尽,擦嘴,点点头,“船快到了,明日夜里便可离开。”

    众人松一口气。

    “你见过子允了?”舒望皱皱眉,“你与他说了?”

    “怎会与他说。”甲昆嗤道,“那般小人,莫看他帮忙帮得勤,何时卖了我等也不知晓。”

    “他不会。”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看去,却见是芒。

    他衣衫整洁,不复那仆隶的打扮,灯光下,额边的疤痕十分显眼。

    “你怎知。”舒望道,“如今到处追捕刺客,子允说不定将我等拱出去自保。”

    “那他自己也完了。”芒淡淡道,“来往证物都在我手上,他知晓得很。”说罢,他看向甲昆,“你去见子允,他有何话说?”

    甲昆道:“他说楚王如今不在郢都,让我等尽快脱身。”

    芒与众人对视,微微颔首。

    舒望却不太高兴。

    他们从舒地来此,一行几人,都是群舒最优秀的人。若论勇武,芒和舒望不相上下。

    那日行刺,他们混入王宫,本来有几处安排,或宫苑中截杀,或用膳时投毒,或入室行刺,依状况而定。最后,只有芒负责的入室行刺时机正好,不料,竟是失了手。舒望瞥瞥芒,心中仍有些怨怪。那么好的机会,若换了舒望去,定然能够得手,然后,趁机搅乱楚国,恢复群舒……可如今,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反而死了一个人。但众人都很是拥戴芒,事败之后,没有人指责,如今,也只能无功而返。

    “我看这子允也是个腹藏心计之人,”甲昆道,“前两日他将芒的石斧要了去,我道是他要毁掉,不想,他竟是将那石斧放回了王宫里,另找人顶罪。”

    众人讶然。

    “顶罪?如何顶罪?”

    “似乎是放到什么宫室里。”甲昆收拾着自己的包袱,心不在焉,“说是那日芒正好路过,墙头还有些痕迹……”

    话没说完,芒忽而来到他面前。

    “宫室?”他皱眉看他,“是何宫室?那顶罪之人是谁?”

    甲昆诧异地看着他,“是何宫室不记得了,只知那顶罪之人是个女子。”

    “女子?”

    “好像……叫什么陌。”

    芒的心重重沉下,看着他,目光发寒。

    *****

    阡陌的事,经由伍举呈报司败,当夜,司败就找到了蒍贾。

    她与楚王的关系,众人都知道,楚王的脾气,众人则更是知道。商议之下,司败与蒍贾都认为将此事暂放,等楚王回来再议。

    穆夫人岂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她本想着出手利落些,将此事了解,未想横里冒出来一个伍举,将她的布局统统打乱,骑虎难下。

    司败和蒍贾的意思,是把阡陌暂时放归高阳宫。

    但是穆夫人不同意。

    “司败往日得了疑犯,处置未下,亦放归居所么?”她似笑非笑,“高阳宫乃至贵之处,如今竟要收留疑犯?”

    司败与蒍贾无法,只得将阡陌暂时拘押在官署中。

    虽然终于赢得一步,但穆夫人并不打算罢休。

    那个女子,让她感到心神不定。

    楚王从前行事不羁,时而任性,却心思沉稳,可蛰伏三年而奋起,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宽慰不已。但他自从得了她,身上的变化,连穆夫人也能察觉得到。他近来的喜怒,皆与这女子有关。他为了讨好她,什么都愿意做,不仅让她进了官署,还放归了铜山的工隶,为她抛却大臣,在外逗留一月之久。她这个儿子,连她的母家蔡国都看不上,如今却要娶这样一个出身微贱的工妾做夫人,甚至为了她,不惜与自己这个母亲翻脸。

    若是再这般下去……她想起多年前的那旧事,再想到那日楚王的决然之色,心沉如石。

    当她亲自去霄宫,搜到了那石斧,又听了侍婢口述,更是笃定不疑地认为那女子有罪。

    不料,那女子面对着她,不仅不似寻常妇人那样惊惶哭啼,还据理力争,毫无畏惧。她说,就算有这物证与人证,也无法证实她果真通敌。

    穆夫人虽恼怒,却不得不承认,此言确实。加上蒍贾阳奉阴违,她就算再心急,也无法即刻落罪。

    第二日,子允听闻阡陌还未落罪,暗自吃惊。

    他亲自入宫去见穆夫人,看她神色不快的样子,心中亦猜测到几分。他面上露出惴惴之色,向穆夫人伏拜一礼。

    “臣之过也。怪臣口舌生事,教夫人劳心。”他愧疚道。

    穆夫人摆摆手:“与你无干,是老妇操之过急。”

    子允瞅着她的神色,小心道,“臣在家中思索再三,此事,还是等大王回来再议,夫人虽疼惜大王,也莫操心太过才是。”

    “等他回来?”穆夫人的脸色一沉,冷笑,“等他回来,老妇操心更多。”

    她没有多耽搁,即刻召来司败和蒍贾。

    蒍贾踏入延年宫时,远远看到子允的身影,不禁皱了皱眉。

    这件事让他头疼不已,两边为难。稍微处置不当,得罪的就是楚王。他一直纳闷,穆夫人久居深宫,何处来的消息,会知道霄宫里有刺客之物。他昨日回去之后,暗地查问,皆无所获,却听说此事前后,子允频频出入延年宫。

    子允此人,蒍贾素知其狡诈,实则小人。他近来丑事缠身,所倚仗者不过二人,一是穆夫人,一是令尹簟恪IJ贾也知晓穆夫人厌恶林氏,若是子允为讨其欢心而做出这般龌龊之事,蒍贾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蒍贾思及此,心中哼一声,登阶上堂。

    不出所料,穆夫人召二人来,果然是再提林氏定罪之事。

    “夫人,”司败道,“林氏故可疑,但如今尚无可定论,此事重大,未可妄断。”

    穆夫人道:“何言妄断,人证物证皆在。”

    “人证物证虽有,未可确信。”

    “哦?”穆夫人看着他,缓缓道,“此二证皆老妇所获,司败此言,是说老妇不可信?”

    司败心中叫苦,忙伏拜,“臣不敢!”

    穆夫人沉着脸起身,道,“此女蛊惑君王,意图谋刺,罪不可赦!尔等疑而不决,此事便由老妇来做!”说罢,令宫正上殿,“领延年宫众甲士,随老妇前往锄杀奸恶!”

    司败与蒍贾皆惊惶,正要起身,却已经被身后卫士的利剑指住。

    殿外,寺人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溜开。

    *****

    阡陌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无所事事。

    许是忌惮着楚王,司败没有拿她怎么样,也没有把她关到狭小潮湿的囹圄之中。这屋子虽然简陋,但是比起牢狱,却是舒适多了。

    这屋子的墙壁结实,严丝合缝,窗都没有。她从门缝里往外瞅,只见士卒身影绰绰,似乎把守着好些人。

    她仍然是个犯人。

    阡陌坐回榻上,把头抵在膝盖上。

    其实,她并不无辜。她放了芒,掩护刺客逃走,她不能说那是她的朋友,帮助朋友无罪。

    她怕死,就算嘴硬,也决不能松口。

    她不禁想,如果司败和工尹果真找到了更多的证据,认为她罪名确凿,她会怎样?

    还有,如果楚王知道,他会相信她,她只是不忍心让朋友落难,她其实心里还是爱着他么?

    ……如果再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阡陌脑子乱乱的,自己学过的所有知识、道理还有感性判断都无法给出像样的答案。

    但是这样难捱的时刻,她却更无法抑制地去想楚王。她想念他的一切。

    他对她发怒,或对她笑。

    他亲吻她的额头、面颊和唇。

    她很想再听他说一次“莫怕”……

    现在,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可以顺利等到他回来,让他来决定一切。

    她觉得,他会相信她。但她也悲哀的发现,他的确执掌着自己的一切,包括这条性命。她意识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鼓起勇气接纳他,但同时,也给自己拴上了绳索,另一头系着他,想挣脱想反悔,都已经来不及。

    正沉思,忽然,阡陌听到外面响起些匆匆的脚步声,没多久,门突然被推开。

    她诧异地抬头,光照刺目,只能辨认出伍举的轮廓。

    “随我走!”伍举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阡陌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问,“去何处?”

    话才出口,前方已经被数人拦住。

    “左徒,”为首的吏人一脸为难,行礼道,“此女乃疑犯,司败有令,不得走出房门。”

    伍举却将一枚金符节亮出,吏人看去,只见上面刻着楚王名讳,不禁一惊。

    “传王命。”伍举道,“持此节着,如面大王,宫禁无阻!”

    吏人知晓此节的功用,却是踌躇,“可……”

    “尔等莫非敢抗王命!”伍举喝道。

    吏人唬了一下:“小人不敢!”说罢,连忙令众人退开。

    伍举不再多说,拉着阡陌出了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他让阡陌坐上乘者的位置上,自己却亲自当了驭者。

    “咄!”伍举扬鞭,二马拉着轻车,在宫道中奔驰起来。

    “究竟出了何事?”阡陌心神不定的问。

    “穆夫人要杀你。”伍举低低道,神色冷静,声音却是不稳,“坐好,莫教人生疑。”

    阡陌心中大震,连忙坐端正了。前方,几个宫人照面走来,她转头,装作撩头发的模样,用袖子遮住脸。

    外面风平浪静,伍举是左徒,从官署中出去,无人阻拦,顺利出了宫门。

    “现在怎么办?”阡陌只觉冷汗都快透湿了衣服,瞅瞅后面,不安地问伍举。

    “且出城。”伍举声音沉稳,“去寻大王。”

    阡陌心神不定,正待再说,忽然,听到身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望去,却是有甲士驾着车从宫门奔出。

    “坐稳!”伍举面色一变,即刻驾着车往人少的街道中奔去,口中大喝着让开,行人惊得连忙躲避!

    一道城门就在不远处,伍举高举手中的金符节,高声道,“左徒伍举!奉大王之命出城拿贼!速速让开!”

    守城门的士卒识得他,又见到符节,虽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让了道。

    车马奔驰过护城河上的桥,不远处,护城河的河水直通大江,天边闷雷滚滚,风卷浪起,似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伍举大喝着扬鞭催促,二马奔跑得飞快,但当阡陌再回望,那些甲士已经追了出来,仍然咬着不放。

    心中寒凉。

    阡陌知道,马匹不似汽车,它们跑得再快,也是一时的力气,这样极速奔跑,过不久,就会渐渐失了力气慢下来,恐怕没多久就会被追兵追上。

    “放我下来!”她急忙对伍举道,“他们追的是我,我躲到山林中去!”

    “不可!”伍举道,“入了山林便是等死!”

    “如今也是等死!”阡陌大声道,“我不可再拖累你!”

    伍举忽而回头,阡陌惊了一下。平日里那个温文沉稳的伍举,如今的神色全然似另一个人,杀气腾腾,目眦欲裂。

    “你不会连累我。”他回过头,“我有大王赐的金符节,他们不敢如何!”

    可你还在逃跑。阡陌心里道,望着那些渐近的追兵,渐生绝望。

    前方是一座桥,伍举想催马快些奔过去,拉车的马渐渐慢下来。

    伍举心中焦急,连忙再催,突然,腰上的剑被“锵”地拔出,未几,剑刃贴上了他的脖子。

    “莫赶了,”阡陌低低道,“你跑不过他们。”

    伍举僵住,却没有拉起缰绳。雨打在脸上,脖子上,利刃贴着肉,丝毫不让。

    “你疯了!”他喝道,“你要做甚!”

    阡陌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下,“伍大夫,你一直帮我,我欠了你许多,却不知如何还。从前拖累了你,对不住,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这样。”

    “我说过!你不曾拖累我!”

    阡陌却苦笑,看着马车驰上木桥,风雨毫无阻拦地打在身上,天地间苍茫一片。

    “伍大夫,”她轻声道,“你或许不知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

    伍举讶然。

    阡陌却没说下去,她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似乎带着些微的哽咽,“你若再见到他,烦你告知他,我……很爱他……”

    说罢,那剑忽而松开。

    伍举心中一阵,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她坠下桥的身影,如同挟裹这风雨,未几,被浊浪吞没,消失不见。

    雷声在天边滚动,江上,似有人在嘶声吼叫,如惊涛呼啸。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补了一小段,嘿嘿……

第57章

    楚王祭祀方毕;第二日清晨便启程返郢都。

    行至半路,却有官署中的使者带着急报而来。楚王看到封泥上伍举的印;有些诧异,待得拆开;面色登时剧变。

    他抛开了步卒和寺人;只带着兵车;一路疾驰赶回。到达郢都之后;径自回到高阳宫。

    “阡陌!”他奔入宫中;风尘仆仆;却只见从人跪了一地。

    “大王……大王……”寺人渠抱着他的腿;哭得颤抖;“……她逃出宫去……却落了水……寻不到了……”

    楚王只觉头脑中轰了一声;看着他们,再看看冷清的宫室,面色发白。

    下了雨之后,天仍然阴沉。风在江上呼啸,水波拍岸。

    一日过去,工尹和司败派来的士卒仍然在寻找阡陌,乘着船在水中搜索,在江边寻访,人换了一班又一班,却无半点消息。

    伍举一直没有离开。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歇息,东奔西走,眼窝陷了下去,带着青黑。

    每有人报告一点消息,他就立刻赶去,但到最后,皆与阡陌无关。

    天色又暗下,苏从看他的模样,实在不忍,道,“已经过去一昼夜,你这般强扛亦无益处。横竖众人还会再寻,你且去歇息歇息,有了信即刻告知你。”

    伍举却摇头,两眼盯着茫茫的江水,空洞无光。

    他仍然记得她落下去时的样子,他一直自责,若是自己早一点察觉,或许可以拉住她……

    “……我不能再拖累你……”她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伍举走到江畔,大风吹在身上,衣袂不安地乱舞,江水一层一层地漾上来,淹没了他的屡,湿透双足。

    他感觉不到凉,脑子里回想着她的话。

    “……你或许不知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

    那女子说话永远这样怪里怪气,让他总忍不住想探究到底,可她这一次,没有给自己询问的机会。心似乎被钝器割着,每回忆一下,就是一刀。

    苏从看着他,心中叹气。

    自从他昨日收到消息,说伍举犯了事,被穆夫人的甲士捉拿。苏从大惊,匆匆赶去的时候,伍举已经下了狱。最后,还是他会同工尹、司马、司败等人力谏,伍举才被放了出来。但他像疯了一样,立刻赶到这江边,寻找那个林阡陌。

    苏从劝过他,说若是落水当时就施救,大概还找得到人。但过了些时候才找,江水这般汹涌,又经了大雨,早不知去了何处。但伍举就像没听到一般。

    苏从看看天色,想再劝一劝,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士卒的声音,“大王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望去,只见远处,楚王跳下兵车,朝这边奔来。

    他的目光吃人似的,一把揪过伍举的衣领,“她在何处!在何处?!”

    伍举没有反抗,看着他,双眸深沉,毫无起伏。

    “臣亦想知晓。”他的声音低低,带着沙哑。

    楚王的眼睛发红,几乎眦裂一般,抓着他衣领的手骨节发白。

    *****

    夜□□下,延年宫的阍人关了门,正要落钥,忽而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之声。

    “哐”一声,宫门被撞开,宫卫大惊,正待喝问,忽而望见楚王,登时唬住,连忙下拜。

    楚王没有停步,径自穿过中庭,登阶上堂。殿内服侍的寺人连忙迎上前,被楚王一脚踹开。

    上首,穆夫人却似乎早有预料,穿戴整齐,端坐案前。

    “他们不过服侍之人,大王何必为难?”她看着神色阴沉的楚王,毫无惧色,缓缓道。

    “为何?”楚王盯着她,声音里压着怒火,“母亲为何害她?”

    “害她?”穆夫人冷笑,“她串通刺客谋害大王,我是为大王……”

    “砰!”话还没说完,楚王的剑已经将旁边的漆案劈作两半。

    “就算有疑!也该等到寡人回来再议!”他神情愤怒,“母亲这般迫不及待置她于死地,是早有谋划!”

    “熊侣!”穆夫人击案而起,指着他怒道,“看看你如今这模样!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逼问生母,可有半分君王之态?!”

    楚王大吼:“寡人连一个女子都保不住,匹夫不如,遑论君王!”

    穆夫人气得脸色发白,盯着他,声音忽而压低,“你知道,你这个模样像谁?!你就像你那无情无义的父亲!”

    楚王愣了愣。

    穆夫人目光凌厉:“你忘了曹姬么?你父亲为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你要学他么?!”

    楚王目光一变。

    曹姬是穆王晚年时,后宫中最受宠的人。她出身曹国宗室,穆王过曹国之时,见她美貌,惦念不已。曹伯一心讨好穆王,便将曹姬送来了楚国。穆王得了曹姬之后,再也没有踏入其他姬妾的宫室一步,曹姬生下儿子之后,穆王更是喜爱,天天将他带在身边,甚至为曹姬的言语所动,起了废太子另立的念头。

    此事,曾经引起不小的风波。宫廷中利害关系本就微妙,风言风语传遍之时,穆夫人寝食不安。幸好,那孩子未满一岁,就得病夭折,曹姬的身体在生育时落了病根,又痛失爱子,不久之后,即郁郁而终。

    穆王一下失了这二人,亦日渐消沉,没过两年,寿终入土。之后,楚王作为太子顺利继位,成为新的国君。

    “他自从得了曹姬,便言听计从,连好好的太子也不要,置社稷于飘摇之地!”穆夫人目光缓下,“大王,为人君者,一旦沉溺于私心,则决断偏颇,混淆黑白,为政之大忌!”

    楚王听着这话,只觉荒谬又可笑,却笑不出来,只有失望。

    “如此说来,母亲杀阡陌,是为了寡人和楚国。”他低低道。

    穆夫人端坐,神色坚决而自豪,“正是。”

    “那么母亲谋杀庶弟,亦是为了寡人和楚国么?”

    穆夫人怔住。

    她的目光倏而一变,皱眉,语气却明显虚了许多,“大王这是何言语?”

    “母亲忘了那鸩羽之事?庶弟的乳母每日给他喂水之前,会将一根鸩羽在水中沾一沾。”他望着穆夫人,“那鸩羽,就是母亲给的,是么?”

    穆夫人浑身一僵。

    她看着楚王,惊诧又狐疑,片刻,气急败坏,“大王从何处听得这般诬陷之言!老妇……”

    “是父亲说的。”楚王打断,“庶弟的乳母自尽之前,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穆夫人目瞪口呆!

    半晌,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言语有些混乱,“他何时……说他知晓,可他……”

    “父亲病重之时告知了寡人。”楚王道,“父亲那时预感时日无多,召寡人入宫。他提起此事,说他知晓这些都是母亲所为,但不想追究。”

    “父亲是为了我。”楚王看着穆夫人震惊的脸,缓缓道,“母亲弑王子,此事惩治不难,可一旦公之于众,寡人亦免不得受牵连,为国人所诟,落下污名。”

    楚王缓缓说着,忆起那时的情形。

    那时的他,跟此时的穆夫人一样不可置信,可穆王却是神色平和,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寡人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丈夫……”他注视着楚王,歉疚而平和,“……但寡人有一个好太子。寡人一生乏善可陈,如今时日无多,总要做些正事……”

    “母亲,”楚王看着穆夫人,“阡陌心地良善,从不曾害人。寡人敬她爱她,乃是发自真心。母亲只道寡人为她所改变,却不知,寡人识得她之后,才明白许多道理。母亲将她与曹姬相比,将寡人与父亲相比,固执己见,却不曾相信过寡人,亦不曾了解过寡人。”

    “道理?”穆夫人倏而回神,盯着他,“你明白何道理?”

    “相悦之美,宽仁之道。”楚王目光深深:“母亲可知,引兵逼宫,可按乱政处置。”

    穆夫人周身一寒。

    “寡人虽不会伤母亲,但若在从前,寡人会将母亲贬出延年宫,亲手杀尽一应参与之人。”楚王缓缓道,“可如今,寡人不会如此。”

    说罢,他转身而去,到了殿外,叫来环列之尹,“穆夫人禁足宫中,无寡人命令,不得放出。其余人等,交与有司论罪。”

    环列之尹应下。

    穆夫人呆呆地看着楚王的背影,忽而追出来,哀戚地大声喊叫,“侣……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啊!”

    楚王却没有停步,未几,消失在中庭的夜色之中。

    *****

    秋雨在大风的挟裹下,席卷大地,驱除了夏天留下的最后一点暑热,让人们不得不收起了短褐和单衣。

    郢都之中,亦是风云骤变。

    司败收押了所有跟随穆夫人围逼高阳宫的人,延年宫内,除了寺人录有功免罪,其余人都被罚为圉人。穆夫人手中的三十乘宫卫甲士,亦被楚王收走,日常守卫,皆由环列之尹调遣。

    不久之后,一队士卒包围了子允的住所,从中搜出了子允与刺客串通的罪证,竟有伪造的符信,据宫内之人辨认,确是刺客混入宫中时所用。

    蒍贾原想报复子允,给他找些麻烦,不料,却是破解了刺客之事。

    子允本想抵赖,蒍贾将他带到牢狱之中,让他看受刑之人刖足,子允面色煞白,腿软瘫倒。

    水落石出,蒍贾兴奋地将此事禀报楚王,楚王却并无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说一声知晓了。

    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

    楚王立在宫殿之中,举目四望,忽而觉得心中空空如也,寂寥而冷清。

    案上,两只滑翔机并排放着,其中一只,才刚刚做好,还没有刻上名字。

    楚王拿起来看了看,抽出那把曾经赠给阡陌的短剑。他力道沉稳,在机身上慢慢刻下了她的名字。

    “……你这名字,太难写。”他研究笔画的时候,曾经这样抱怨。

    “可我就是这个名字,祖父起的。”那女子无辜地眨眨眼。

    楚王不以为然,想了想,忽而道,“寡人要给你赐名。”

    她讶然,随即道,“不要!”

    “又不是改名。”楚王笑嘻嘻的,拿起笔,在牍片上写出来,“你看,这便是你的新名。”

    她看着,哭笑不得,神色温和而无奈,却没有反对。

    南北为阡,东西为陌。楚王用剑在机身上刻一个“林”字,跟着刻了一竖,又刻了一横。

    林阡陌。记忆中,那女子指着自己的名字教他认,满脸骄傲。

    似乎有些单调,楚王想了想,在前面加上“熊侣”二字。再看看,这才满意。

    楚王带着那滑翔机,走出殿外,正遇寺人来通报,说伍举来了。

    “臣来向大王告辞。”伍举向楚王一礼。

    楚王看着他,片刻,点点头。伍举近日向楚王请辞,到封地为官,楚王同意了。

    伍举依旧沉稳而温和,面容却消瘦了许多,与楚王在一起,亦不复从前的无拘无束。

    他向楚王一礼,正要离开,楚王忽而道,“仲擎。”

    伍举回头。

    楚王踌躇片刻,道,“前番,是寡人误解了你,亦多有得罪,寡人之过。”

    伍举讶然,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这是头一次听楚王道歉。

    “臣亦有过。”他忙道。

    “你还回来么?”楚王问。

    伍举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大王也许已经听闻,臣即将娶妇。”伍举说,“是申公之女,要在椒地住些日子。”

    楚王颔首,道,“你可随时回来,仍是左徒。”

    伍举向他一礼:“多谢大王。”说罢,转身离去。

    楚王看着他的背影,忽而道,“寡人会一直寻她!”

    伍举脚步顿了顿,未几,再度回头。

    “臣亦会寻她。”说罢,他一颔首,大步离去。

    楚王注视着他离去,长舒一口气,少顷,望向天空。他下了阶,忽而发足奔跑,将手中的滑翔机用力掷出去。

    滑翔机轻盈地飞起,冲向天际,似乎有所志向,风雨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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