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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那头等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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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万穗儿还带着嘲弄的心态,走着走着,她的心却一点点缩紧了。四周越来越黑,万穗儿看不见朗玛,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前面没有一丝光亮,不知道出口在哪里,环境似乎越来越小,压迫人透不过气来。突然,一个发光的骷髅从旁边直挺挺地立起来,挡在了朗玛眼前,像被剥了皮似的叫道:“带你下地狱!”

朗玛显然吓了一跳,陡然停住了脚步。

那具骷髅倒了下去,身上的光也灭了,消失在黑暗的角落中。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万穗儿一只手拉着朗玛,一只手在黑暗中挡在眼前,怕什么东西撞到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面过于阴冷,她感觉朗玛的手一点点没有了热度,越来越凉。前面拽着她的人还是朗玛吗?

她又后悔了,也许她和朗玛不该进来的。如果,黑白无常在这里带走朗玛,真是一个绝佳的环境。说不定她走到出口的时候,会发现手里抓着一截断臂。工作人员告诉她,那是鬼屋的一个道具,她可能过于紧张,把它当成同伴的手紧紧抓在了手中。然后,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带她回来寻找朗玛,发现朗玛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已经死了。工作人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认定朗玛是被吓死的,又强调门外有告示,心脏不好的人禁止入内……

万穗儿停下来,叫了一声:“朗玛?”

前面的人说:“怎么了?”

是朗玛。

万穗儿使劲拽了拽他,说:“我们出去吧!”

朗玛说:“你打退堂鼓了?”

万穗儿说:“出去再说!”

朗玛说:“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万穗儿不再说话,使劲拽着朗玛后退,终于回到了灿烂的阳光下。朗玛望着她,笑了:“你今年四岁?”

万穗儿摇摇头,说:“我放弃了。”

朗玛说:“那你说玩什么?”

万穗儿说:“小孩玩什么我们玩什么。”

拐个弯儿,前面是一个碰碰车场,乒乒乓乓撞得正欢。

万穗儿说:“你开吗?”

朗玛说:“今天你不是不让我碰车吗?”

万穗儿说:“就算翻车了,顶多在头上撞个包。”

朗玛说:“没劲。”

万穗儿说:“只有在这里撞车警察才管不着。”

朗玛说:“也是哈,走,过把瘾去。”

下一场很快就开始了,他们一人一辆碰碰车,疯狂地撞起来。朗玛驾驶碰碰车的技术糟透了,被万穗儿逼到死角连续撞击,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他的碰碰车上冒出了两个火球,“啪啪”直响,万穗儿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工作人员赶紧关了电闸,场内的碰碰车都停下来。

万穗儿跑过去,把朗玛拉出来,问:“你没事吧?”

朗玛说:“没事儿。”

工作人员跑过来,检查了一下碰碰车上的输电线,嘟囔道:“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啊……我们马上找人维修,实在对不起。”

朗玛说:“跟你们没关系。”然后,他带着万穗儿就离开了。

万穗儿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她说:“你还不信我说的话呢!瞧瞧,刚才的事儿是不是很怪?”

朗玛说:“今天确实有点不正常。”

一群群游客走过来,一群群游客走过去,大家都在寻找刺激。尤其是小孩子,争先恐后,什么都想试试。

万穗儿和朗玛慢慢地转悠,哪里人多朝哪里去。万穗儿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看,尽管没看到任何可疑迹象,她却明显感觉到那个人已经逼近了。有那么一次,她站在冷饮摊前,装作要买冰激凌,一边掏钱一边突然回过头去,看到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从售货亭后面伸出来,见她回头,一下就缩了回去,那样子猥琐极了。万穗儿的心一下沉重起来——他们来了。

朗玛也朝那个方向看了看,问:“你看到谁了?”

万穗儿犹豫了一下,说:“很像我一个同学。”

朗玛说:“不可能那么巧。”

万穗儿说:“走,我们去玩皇家旋转木马吧。”

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停在游乐园对面。豹五坐在驾驶位置上,手里握着手机,虎视眈眈地盯着游乐园的出口。

光头兄弟已经进去了,他不停地打电话汇报情况:

“豹哥!他们在玩海盗船!”

“继续盯!”

“豹哥!他们在玩激流勇进!”

“继续盯!”

“豹哥,他们在吃午餐!”

“继续盯!”

“豹哥,他们在玩风暴骑士!”

“继续盯!”

“豹哥,他们在玩快艇!”

“继续盯!”

李成龙坐在后座上嗑瓜子。他的脚下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有活物蠢蠢欲动,那是三条最歹毒的银环蛇。

豹五像一条鳄鱼,潜伏在浑浊的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珠子,耐心等待时机。他打算在朗玛和万穗儿分手之后,单身一人的时候,带两个兄弟强行把他绑架,然后继续实施“银环蛇计划”。

重复一下,这一天是8月22号,白衣男子预言过的朗玛的死期。

郝爷在家中也接到了线报——豹五在游乐园附近出现了,只身一人。

郝爷马上给小文哥打了个电话:“我和豹五预约成功,你马上带人过来。”

小文哥又给党球子打了个电话:“豹五出现了!你马上带人过来!”

党球子犹豫了一下,说:“小文哥,我那两个朋友出门了!”

小文哥很不满意,说:“你为什么让他们走?”

党球子说:“江湖上每天都有恩怨,他们是武林中人,肯定闲不着。他们等了这么多天,见我们一直没什么行动,就忙乎自己的事去了。”

小文哥说:“你还有没有会武功的朋友了?”

党球子说:“没有了。”

小文哥说:“会花拳绣腿的呢?”

党球子说:“小文哥,实在抱歉,我就认识他们俩……”

小文哥说:“算了,那就叫上几个啥也不会的吧,越多越好。”

党球子沮丧地说:“小文哥,那些人一听豹五的大名就尿裤子,没一个敢去的。”

小文哥说:“靠,你结交的都是窝囊废!那你自己过来吧!”

党球子说:“好!”

挂了电话,他拎上了那杆吓唬人的猎枪,又在裤带上别了一柄锋利的斧子,很快就来到了小文哥的公司。小文哥别上了两把匕首,然后带着党球子来到了郝爷的“江湖寨”。

郝爷一看只有小文哥和党球子,就问:“那两个高手呢?”

小文哥抢先说:“他们会赶到现场的。”他担心郝爷因为人少怯阵。

郝爷说:“你们带了什么家伙?”

党球子把猎枪和斧子放在了桌子上,小文哥把两把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郝爷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家伙,说:“党球子,你过来。”

党球子不知道郝爷要干什么,走过来问:“郝爷,这是什么啊?”

郝爷把那个东西顶在党球子身上,然后打开了开关,“啪啪啪”闪出了电火,党球子一下摔在地上,抽搐起来。

郝爷把电棍收起来,满意地说:“这么大的身体都能撂倒,够劲儿!”然后他蹲下来,掐了掐党球子的人中,说:“醒醒!该出发了!”

朗玛和万穗儿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车来车往,灯火阑珊,整个城市似乎运转正常,没人知道阴暗处隐藏着多少杀机。

朗玛带万穗儿在一家茶餐厅吃了晚饭,走出来,他对万穗儿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万穗儿说:“我送你。”

朗玛说:“你去我那儿?”

万穗儿说:“嗯。”

朗玛说:“你干脆从家里搬出来得了,住到我那儿去。”

万穗儿说:“我去陪你到十二点,十二点一过我就回家。”

朗玛说:“那就没必要了。”

万穗儿说:“有必要!”

一辆红色出租车开过来,万穗儿扬扬手拦住它,坐了进去,朗玛随后也坐了进去。出租车开动了。

三条银环蛇乘坐着吉普车,吐着蛇信子,不远不近地跟上来。

一杆报废的猎枪,一柄锋利的斧子,两把匕首,一根电棍,乘坐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雪佛兰,紧紧追随在银环蛇的后面。凶器是有性格的,它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在车里急躁地蹦来跳去。

豹五发现,目标出租车并没有驶向万穗儿家,而是来到了朗玛的住所。看来,两个人今晚不打算分开了,他的心里冲上一股仇恨之火,临时决定,把两个人一起送上西天。

紫罗兰小区都是塔楼建筑,属于高档住宅。小区四周马路宽阔,树木繁茂,很僻静,看不到一个闲杂人。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朗玛和万穗儿钻出来,一起走进了小区。

豹五把吉普车停在离小区大门口一百米远的地方,带着两个兄弟悄悄跟了上去。

郝爷的雪佛兰也开过来了,戴着黑眼罩的党球子驾车。郝爷给报信的兄弟打了一个电话:“你他妈不是说豹五一个人吗!”

那个人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我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吉普车里啊!”

郝爷说:“你有没有朝车里看看?”

那个人小声说:“我不敢靠得太近……”

郝爷“啪”一下把电话挂了,对小文哥和党球子说:“目前的情况很明了,他们三个人,我们三个人;他们没什么准备,我们带了家伙。整不整?”

小文哥说:“这个地方环境好,机不可失。”

郝爷对党球子说:“冲上去,截住他们!”

党球子正要踩油门,突然停下来:“你们看!”

大家透过车窗朝前望去,马路旁闪出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白T恤,白灯笼裤,白布鞋;一个穿着黑T恤,黑灯笼裤,黑布鞋。他们像两个木偶,肩并肩迎着豹五他们走过来。

豹五在前,两个兄弟跟在后头,呈三角队形。豹五一门心思追赶朗玛,并没有注意这两个人,他们却挡在了豹五面前。

豹五停下来,盯住那个白衣男子看了看,似乎想起他是谁了:“你找了个帮手来报仇吗?”

一白一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豹五说:“今天我有事儿,你们让个路。”

一白一黑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豹五的眼里射出了杀气:“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再不走开,我就挖掉你们的眼睛。一!二!三!”

一白一黑两个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双双盯着豹五的脸。

光头兄弟和李成龙走上前,举手就打,还没等郝爷这伙人看清楚状况,那两个马仔就摔在了地上,一边翻滚一边惨叫。

见多识广的郝爷张大了嘴巴,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问党球子:“他们就是你那两个武林高手朋友?”

党球子呆呆地摇了摇头。

一白一黑两个人朝豹五一步步逼近,那个白衣男子说话了,声音弱弱的:“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呈堂证供。”

豹五后退几步,猛地转过身,撒腿就朝雪佛兰轿车的方向跑过来。那两个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郝爷说:“快把车灯关掉!”

党球子立即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车灯。

三个人先后从雪佛兰旁边跑了过去,车里的人只听到了豹五那双皮鞋“咔哒咔哒”响,却没听到那一白一黑两个人的脚步声。

郝爷、小文哥、党球子三个人齐刷刷地转过身子,从后窗朝外看,那三个人影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几分钟之后,郝爷发话了:“追上去看看!”

党球子把车发动着,掉头朝回开。

马路上空荡荡的,不见追逐者和被追逐者的影子,只有路灯和树影。他们朝前开了大约三公里,终于看见一个人躺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车子慢慢靠近,郝爷一伙人终于看清,躺在马路上的人正是豹五,那一白一黑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从时间和距离来看,豹五能跑出这么远,绝对是世界田径冠军的速度。

车子在豹五旁边停下来,党球子问:“郝爷,我们怎么办?”

郝爷回过神来,突然说:“见鬼了!快撤!”

朗玛带万穗儿回到了住所。

房子非常阔绰,一个客厅就赶上万穗儿的家大了。

玩了一天,万穗儿真的累了,她一进门就栽到了沙发上。

朗玛坐在她旁边,亲了她一下,说:“喝红酒吗?”

万穗儿说:“我喝可乐。”

朗玛苦笑了一下,给万穗儿拿来一瓶可乐,她打开,“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

朗玛又拿来一瓶红酒,一只高脚杯,坐在万穗儿对面,自斟自饮起来:“今天马上就过去了,没什么事儿。”

万穗儿说:“还不到十二点呢!”

朗玛说:“难道他们还能钻进我家来把我杀掉?”

万穗儿说:“门锁了吗?”

朗玛说:“锁了。”

万穗儿说:“窗户关了吗?”

朗玛说:“老大,这是十四楼!”

万穗儿说:“那也不行!”

然后,她去关上了所有的窗子,这才放下心来。

朗玛说:“这里离市区太远了,你给你老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你不回去了。”

万穗儿说:“我睡床,你睡沙发。”

朗玛说:“我从小就挑剔,不在床上睡不着。”

万穗儿说:“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想做新郎?”

朗玛说:“不是。”

万穗儿说:“那你想干什么?”

朗玛说:“我只想让你做新娘。”

万穗儿说:“你小子坏透了!”

朗玛扑过来,把万穗儿抱在怀中,两个人热吻在一起。

终于,万穗儿把朗玛推开了,她说:“朗玛,我很爱很爱你,只是,今天这个日子太特殊了,我心里不踏实。你答应我,我们不在今天,好吗?我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完美的。”

朗玛抿着嘴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万穗儿说:“要不,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朗玛笑了:“你以为我家只有一张床吗?”

万穗儿说:“哈,那最好了。”

朗玛说:“明天我可以去山区签合同了吗?”

万穗儿说:“你带我一起去吧!”

朗玛说:“我不想……”

万穗儿说:“为什么?”

朗玛说:“我不想让你介入这些枯燥的事,尤其不想让你看到那片荒地。我想等一切都完工之后再把你带过去,给你一个Surprise。”

万穗儿笑了,说:“好主意!”

两个人睡觉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朗玛把万穗儿引到一间卧室,说:“平时我睡在这张床上,今晚你睡这儿。”然后他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说:“我睡那间。”

万穗儿亲了朗玛一下,说:“晚安。”

朗玛也亲了她一下:“宝贝,晚安。”

万穗儿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她撒谎了,说今天晚上陪徐佑佑住,不回去了。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徐佑佑已经投江自尽。

接着,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一股湿淋淋的腥气从窗缝挤进来,她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下雨了,漫天的细雨轻轻敲打满地的密叶,刷刷刷刷刷刷……如同羽毛在心头撩拨,感觉无比美妙。

万穗儿关了灯,钻进了被窝。

今天就要过去了,她的心情非常激动。看来,那个白衣男子的预言并不靠谱,或者,他说的巨蟹座男生并不是朗玛……

是啊,朗玛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死。而且他那么纯洁,怎么可能下地狱。

其实,很多恐惧来自于不信任,对美好生活的不信任。难道生活不美好吗?她刚刚得到了那么多钱,没有任何付出,一下就变成了大富豪……

万穗儿又一次想到了这笔钱的用途,如今朗玛遇到了困境,建设两个人的“天堂”,她一定要出血。她最不喜欢那种榨男人油的女生了。

想着想着,万穗儿的眼皮就渐渐沉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大脑中猛然浮现出两个场景来。

她跟踪那个黑衣男子,跑进地下通道,差点撞到对方的身上,那双空洞的眼睛,令万穗儿刻骨铭心。她爬出来之后,一直不见黑衣男子露头,她的视野中只有那个出口,黑洞洞的,像个坍塌的坟墓……

还有那个白衣男子,他于深夜拐进一条胡同,万穗儿追上去之后,他却无影无踪了,胡同里只有湿淋淋的青石,两三盏苍白的灯……

万穗儿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还差一分钟到十二点。

她仍然不放心,给朗玛发了个短信:亲,睡了吗?

等朗玛的短信回复过来,十二点就过了,那样她才可以高枕无忧地睡去。

等了半天,手机并没有响。难道朗玛这么快就睡着了?

万穗儿的心提起来,她穿上衣服,下了床,来到朗玛的卧室前,轻轻敲了敲。

里面没有声音。

她有点急了,使劲敲了敲,同时喊道:“朗玛!”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万穗儿拧了拧把手,门开了,她探着脑袋朝里看了看,黑糊糊的。她摸索着打开灯,看到朗玛在床上躺着,他的脸朝着窗户,似乎在安详地睡着。

他睡了。

万穗儿转身想回去,可是她停下了,她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一股异常的气味,她又看了朗玛一眼,慢慢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肩,颤巍巍地叫了一声:“朗玛……”

朗玛没有回应。

她把手放在朗玛的鼻子下,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的双腿一下就软了,同时“哇”一声哭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扑进她的卧室,抓起手机拨了110。

第三十章 美好世界

8月22号。

咱们说说去年8月22号的事。那一天,汾水一个煤矿发生坍塌,三十三名矿工全部遇难。

其中有个小矿工,新婚第五天就下了井,结果一去不返。新媳妇刚刚脱掉婚纱就戴上黑纱,哭得昏天暗地,死去活来。

老板把死者家属召集去,连夜谈判。他答应给每个丧户一笔抚恤金。其实,那不是谈判,而是胁迫——老板在简陋的会议室等候,每次只叫进去六名家属。二三十个打手,一律穿着黑制服,里三层外三层,把会议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板说:“你们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红的。不过,既然悲剧发生了,我们就要和平解决,大家都好过。哪个不想要钱,就是不想要命,自己选择吧。你们都看到了,我的眼睛是红的。”

他为每条人命支付的钱,相当于一条宠物狗的钱。

新媳妇不想接受这笔钱,只想为自己的男人讨回个公道。可是,其他家属都在合同上签了字,她人单势孤,无能为力,只能就范。她清楚,如果她反抗,根本走不出这间会议室。

从煤矿回到家之后,新媳妇拿出那捆肮脏的钞票,一边撕一边哭。

次日,她决定去汾水上告,刚刚走出家门,就看到了七八个穿黑制服的打手,每个人手中拎着一根铁棍子在村头转悠。她只能退回来。

连续三天,打手一直没有撤走。

第四天,新媳妇突然听到消息——煤矿老板得暴病死了。

这就是报应么?

新媳妇并不甘心,可是还能怎么样?

几个月之后,新媳妇内心的伤痛已经快愈合了,这一天,她去集上卖鸡蛋,遇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蹲在她的小摊前,柔和地说:“我想跟你调查一下那场矿难的事,可以吗?”

他说的是“调查”,而不是“打听”,新媳妇马上觉得对方的身份很神秘。

她叹了口气,说:“唉,都过去了……”

对方说:“三十三个冤魂还没有得到昭雪,怎么能过去呢?”

新媳妇问:“你是……什么官儿?”

对方说:“我是包大人的部下。”

新媳妇一下愣住了:“包大人?哪个包大人?”

对方掏出本子和笔,说:“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新媳妇对此人十分信任,于是,她对他讲起了矿难的经过,说到她和她男人最后的分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个人做完笔录,说:“你放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会让你的男人闭上眼睛的。”说完,他站起身就走了,很快消失在赶集的人群中。

新媳妇仰头望了望青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窒息多日的人突然能呼吸了。

这一天,某街道派出所走进来一个捡破烂的。

一个警察从值班室探出脑袋,大声喊道:“出去出去!这地方是你来的吗!”

捡破烂的赶紧说:“我来办事儿!”

那个警察说:“你办什么事儿?”

捡破烂的说:“我捡到了这只塑料袋,不知道该交给谁……”他左肩背着一只编织袋,右手拎着一只塑料袋,脏兮兮的,沾着烂菜叶。

警察走出来看了看,问:“里面装着什么呀?”

捡破烂的小声说:“都是钱!”

警察有点惊讶,拨开塑料袋看了看,态度一下柔和起来:“你跟我来吧。”

走进值班室,警察让捡破烂的坐了,他把那些钱倒出来,数了三遍,然后才开始登记:“你叫什么名字?”

捡破烂的说:“我姓端木,你叫我端木就行了。”

警察说:“你带身份证了吗?”

端木师傅说:“没有。我天天在街上转,怕丢了。”

警察说:“那你留一个联系电话吧!”

端木师傅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我没有电话……同志,我不要表扬,也不要答谢!”

警察笑了,说:“这是程序。”

端木师傅离开的时候,那个警察从桌子下掏出一瓶矿泉水,追上来递给了他:“端木师傅,你是个好人,我代表失主谢谢你。”

端木师傅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走出派出所,他打开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然后把空瓶子装进了编织袋里。

徐佑佑没有死。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窄的床上。四壁皆白,飘着一股刺鼻的来苏尔味道。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夫站在她的床前,见她醒了,长长舒了口气。

徐佑佑怔怔地望着这个大夫,轻声问:“这是哪儿?”

大夫说:“孩子,这是医院。”

徐佑佑说:“我要……回家。”

大夫笑了笑,说:“你先安心休息,等会儿你告诉我们你家里的电话,我们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

徐佑佑弱弱地问:“我,我怎么活了?”

大夫说:“两个路人救了你。孩子,你可能遇到了挫折,不过你认为天大的事儿,长到我这个年龄之后再看,不过像石子那么大,因此,一定要看开。”

徐佑佑皱了皱眉:“两个路人?他们长的什么样?”

大夫说:“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他们把你送来之后就离开了。”

是他们。

徐佑佑的脑袋昏昏的,如同装满了浆糊。她不愿意再推想那两个恐怖的人为什么把她救上来,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让大脑停止转动。

她太累了。

第三十一章 追查到底

朗玛死了。

他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猝死在他的公寓中。

他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故事尚未结束,他却死了。就是这样,这不是文学,是生活。

警察赶到之后,万穗儿正缩在沙发上哭。

睡前,朗玛亲了她一下,对她说:“宝贝,晚安。”那成了今生今世他对万穗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万穗儿感到这个世界已经天塌地陷。

一个高个子警察问了万穗儿一些情况,一个法医在对朗玛的尸体做检查。半个钟头之后,法医把高个子警察叫过去,说了些什么,接着,高个子警察走过来,对万穗儿说:“你跟死者的父母联系一下,让他们来处理后事吧!”

万穗儿呆呆地说:“他就这么……死了?”

高个子警察无奈地摊了摊手。

万穗儿说:“他是被人害死的!你们不管?”

高个子警察说:“小姑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死者是他杀。”

万穗儿更加激动了,大声说:“你们该知道,最近卫城有多少人莫名其妙地死掉?这是偶然的吗?”

高个子警察很耐心,他说:“这个属于医学范畴。我可以告诉你,最近卫生局正在调查这些人猝死的原因,我们都希望早点有答案。我个人感觉,可能是现代人的压力太大了。”

万穗儿还是不服气:“佑佑她爸爸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现场有两个可疑的人,其中一个在他身旁拉拉扯扯,然后他就死了……”

高个子警察问:“佑佑她爸爸是谁?”

万穗儿说:“就是你们公安局的副局长啊!”

高个子警察说:“长林区分局的徐局?”

万穗儿说:“就是他。”

高个子警察说:“你是说有人谋害他?”

万穗儿说:“反正当时的情况很不正常。”

高个子警察说:“你有证据吗?”

万穗儿无话可说了。

停了停,高个子警察说:“我们警方不可能闲着,一直都在关注这些猝死事件,也一直在研究这种猝死现象。猝死归纳起来有几种原因——心脏骤停、急性心力衰竭、休克、急性呼吸衰竭、急性肝功能或者肾功能衰竭,还有脑死亡。猝死可能发生在狂欢、吵架、饮酒、吃饭、大小便、洗澡、性交、走路、乘车、劳动、吸烟的时候。一个人过度大笑,过度愤怒,过度紧张,过度恐惧,过度劳累,都可能导致猝死,还有过冷过热,暴饮暴食……”

万穗儿说:“朗玛只是在床上睡觉,他什么都没干!”

高个子警察说:“我正想对你说呢,还有一种情况——没有任何诱因,当事者在睡眠中也可能发生猝死。”

万穗儿低下头去,哭了:“那两个可疑的人穿着白衣服和黑衣服,我怀疑他们就是阴间的黑白无常……”

高个子警察有点惊讶:“黑白无常?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那么老的传说?不容易!你在学校学民俗学吗?”

万穗儿不再说话了。

她的心里乱极了,只想早点结束跟这个警察的谈话,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如果警察下了班,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还有可能相信她的话,甚至跟她一起议论这些怪事。可是,只要他们穿上了警服,就会职业性地否定所有疑神疑鬼的假设。

高个子警察见她没有回答,弯下腰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说:“你失去了男朋友,肯定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生活。”

然后,他们就撤走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

房子里只剩下了万穗儿和朗玛。朗玛依然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蒙上了床单。万穗儿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不知道为什么,万穗儿一点都不害怕。

朗玛的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已经关机。万穗儿擦了擦眼泪,走过去把它打开了。她想查到朗玛母亲的电话号码,告诉她这个噩耗。

手机响了,收到一条短信,正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万穗儿发给他的——

亲,睡了吗?

当时她不知道,朗玛睡了,永远地睡了。

万穗儿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汾水离卫城一百多公里,归卫城管辖。在万穗儿打过电话之后,朗玛的母亲和舅舅一个多钟头就赶到了。

朗玛的母亲很年轻,更像朗玛的姐姐。应该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只是装扮很俗气,头发烫着大波浪,纹了眉线眼线唇线。

她见到朗玛的尸体放声大哭,几次背过气去。这个女人够不幸的,中年丧夫又丧子……

下午,朗玛被送到卫城殡仪馆火化。手续都是朗玛的舅舅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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