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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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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长已经瘫软在座位上,惊木从他抖动不已的手中无力地滑落,再也无法行使职责,幸好此时大厅内死一般的沉寂,不需要他再维持秩序。

“我知道顺吴王在杭州广发檄文,通告闽粤商家,发誓入闽、粤之后必定秋毫无犯,我所建之条例奉行如常,顺王和顺吴王一向言则必诺,若我是一个商家,也多半会闻言心动。”黄石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都是真的绝不可能,但全是假的也是欺人之谈。”

回头看了一眼刘老板,黄石朗声说道:“刘老板我深知其为人,我不信他会叛我。”

“国公明见啊。”刘老板立刻回复了活力,惊恐一去,头脑也立刻灵活起来,马上在心里大骂自己愚蠢:“若是国公疑我,怎么会让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维持秩序呐?”

黄石又回过头,望向几个他比较熟悉的人,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朱九:“九爷和我相知已经三十年了,昔日在京师、辽东的情谊历历在目,必定是有人觊觎九爷的家产,构陷于他。”

数过这几个名字后,黄石环顾全场:“但在座诸君,和黄某有交情的也不过十数而已,其他的莫说相熟,就是说过几句话的都不多,我敢断言这报告上的事是真是假,若行雷霆之举,必定冤枉无数。虽然不究便是姑息养奸,但宁枉勿纵之事,黄某不为也。”

“国公慈悲啊。”

“国公仁德。”

“小人必誓死以报。”

下面已经有人嚷嚷要出钱助饷,但是会前最积极动员要大家掏腰包的刘会长此时却突然一拍惊木:“肃静,让国公说话!”

见黄石又回头看过来,刘老板心中一惊,他急于想听黄石的下文所以不假思索地拍了惊木,但却不知道是不是黄石就是想劝大家助饷,连忙问道:“国公,小人记得您说只能一个人说话。”

“刘会长做的很好,只是不必加后半句。”黄石微笑着点点头,又回身继续发言:

“只是黄某今天虽然不肯行宁枉勿纵之事,但诸君怎知我明日便不会变了心思?怎知将来接替黄某这个位置的人,也会和黄某一个心思?顺王、还有顺吴王,迄今为止没有食言而肥过,但诸君怎么知道若是他们真能击败黄某一统天下、无所顾忌后还会如此?就算他们一生严守诺言,顺王的后人也会萧规曹随,对诸君的财产秋毫无犯吗?诸君的身家性命,终归还是操之人手,莫要忘了士农工商,杀诸君以充国库军实,士人只会拍手称快。对君王是名利兼收之事。”

在座的理事会成员无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之前黄石善待商人大家就竭力支持他希望他能在朝中位高权重为大家遮风挡雨,许平发出檄文后这些商人也愿意相信大顺的诚意——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除了相信掌权者的善意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但此刻听起来齐国公已经是胸有成竹,能够拿出一个解大家危难的长久之计,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黄石的解决办法。

只是黄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商人的黑材料抛去一边,翻开下面的文件念起来:“杭州大捷,击毙闯贼三万;萧山大捷,击毙闯贼两万……桂北大捷,击毙闯贼五万,高贼宵遁……湖广大捷……”

一口气把明军的赫赫战绩念上一遍后,黄石又抬起头,望着大厅里的众人:“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是假,要真是打了这么多场大捷,现在战场应该是在北京而不是浙东、江西、广西。这些场大捷,共向我讨赏、讨恤五百余万两,我可以一概不与,但唯恐让忠良含屈,殉国者家小害于饥寒。这些个仗到底打得如何,我不知道,在座的诸君也不会有人全知道,但不会没有人知道,可是诸君只会助饷,看着我把你们的血汗钱往水里抛却暗自心疼而不发一言,因为你们担心报复,担心会惹怒权贵——诸君,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真话,一个也没有过。”

接着黄石又念了几份报告,从情报战线到海防稽私都有:“形势真是一片大好啊,我每日看到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辉煌胜利,零星夹杂着些无关痛痒的失败,但顺军已经渡过长江,官兵却是一退再退。先帝在时,身不解衣、寝不灭烛,一有奏报即起身批改,而殉难煤山。我自问比先帝相差远矣,每日都要睡足四个时辰,也做不到每个县的奏报都躬亲批示。连先帝都不能扭转颓局,我当然更做不到,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觉得我就是把眼累瞎了也别想把国事办好。”

封建专制政权最终都是极度腐朽的,但当两个封建专制政权对决时,新兴的一个往往在还没来得及完成彻底腐败前就击败了她的竞争者。老的政权只有苦苦地熬,力求挺到新兴政权变得和她一模一样的时候,如果这时新兴者没能成功利用开始的冲劲占据全国大部分地盘,老政权就有希望凭借更大的地盘压垮她的敌人,史书会把这种幸运称为中兴。中兴是极其罕见的现象,所以领导中兴的皇帝会得到极大的颂扬——因为他的敌人如此罕见、出色地迅速走完了专制政权的腐朽道路而颂扬这个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的皇帝。

“和先帝不同,我出身行伍,几起几落,见过人间冷暖。”黄石把所有的报告都推到了讲台的角落上:“虽然这上面一切大好,但我猜测:国朝已经很接近彻底战败了,无论是军事、财务还是内政、人心,国朝已经到了全面失败的悬崖边缘,诸君即使捐献给我再多的军饷,只是推迟最后失败到来的时间而已,因此我不打算向诸君要一个铜子。”

向着大厅的屋顶挥了一下手,黄石坦诚地说道:“这个大厅我去年就开始修建了,但是我本想等到一个更恰当的时候,我曾以为在平息了叛乱和内战后才是恰当的时候把它交给诸君,不过当我看到报告上形势仍然大好后,就知道国朝有了大问题——不能发现危机的朝廷是有问题的,在生死关头仍然不能发现问题的朝廷是行将崩溃的朝廷,不管恰当不恰当,今天是我最后的机会把这个大厅交给诸君了。”

“闽省所有的法令,包括诸君最关心的税法,在黄某还坐在这个执政位置上的时候,都会由这个大厅发出。”

税法一词又激起阵阵窃窃私语声,不过这次不等刘会长拍他的惊堂木,出声的人就被周围的人怒斥:“肃静。”

“这个衙门我起名为省卿院,诸君将是福建临时省卿院的大夫,这个省卿院将负责制定、修改国朝的律法,决定国朝的政策。以税法为例,到底国朝能够向全闽的商人征收多少税,都将由这个省卿院定下规则,一旦规则定下就成为闽省的律法,官府只能征收律法许可的数目而不许多征。我相信诸君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省卿院将是诸君身家性命的保证。”黄石顿了一顿:“我知道诸君还有很多不解之处,我说的越多诸君不解之处可能就越多,下面我将接受提问,我先把这个大厅提问的规矩说一下,不许坐在椅子上发问,举手就表示有话要问,我点到的人可以站起来提问。好了,诸君可以开始了。”

虽然仍然畏惧齐国公这种朝廷高官的权势,不过黄石话音才落就有人举起了手。

黄石点了他第一个看到的人:“这位大夫请讲。”

“国公,被点到的人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小人是个消防厂主,有一事不解,以国公刚才所言的税法为例,如果我们定下每次出马费只能征一成的税,可是官府仍然像现在这样要征五成,不交就要封我的厂,怎么办呢?难道我能去告官府么?”

“这位大夫贵姓?”

“不敢,小人鄙姓吕。”

“吕大夫请落座。”黄石高兴地说道:“这涉及到另外一个重大的问题,我刚才忘记说了,为了保证省卿院的权威,以后闽省会设立专门的提刑官负责司法,这个提刑官会分为省、府、县三层,巡抚、知府、县令将不再有断案权,任何人——不仅仅是诸君,只要觉得官府违省卿院的法律,就可以向提刑官申诉,由提刑官以省卿院制定的律法进行判决。”

下面的人一时哑然,黄石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就继续解释道:“官官相护,古之皆然,这个提刑官同样不由巡抚、知府和县令任免,他们由卿院表决通过。”

马上有人喊道:“什么是表决?”

“肃静!”刘会长正听得入神,闻言大怒拍案。

“这十多年来,闽省很多村的村长一直是选举出来的,想必大家对选举已经不陌生了,卿院表决与选举相仿。”黄石没有计较而是立刻开始回答。

“就是谁人多谁说了算么?”

“肃静!”

“是的。不过也有不同,卿院表决不同选举,必须公开投票,诸位大夫不可以隐瞒自己的意愿,提刑官只有通过卿院的表决才可以走马上任,一旦上任官府就无权将其罢免。但如果他做了有损卿院权威的事情,卿院可以弹劾。”

“弹劾?谁准这个弹劾呢?”

黄石没有再做回答而是重新开始四顾大厅:“谁有问题?”

一堆手举起来。

“这位大夫。”

“国公,小人敢问这个弹劾谁来批准?”

“任何大夫都可以提出对提刑官的弹劾,如果卿院三分之二的大夫赞同弹劾,就可以上报给齐国公府,我来确定是否批准,如果四分之三的大夫都赞成弹劾,则无需上报给我,对该提刑官的罢免令立刻生效。”黄石解释完后多加了一句:“不仅仅是提刑官,将来在省卿院的指导下,各府、县都会有自己的卿院,县卿院可以弹劾县令、府卿院可以弹劾知府、省卿院可以弹劾巡抚。”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提出来,有一个人提问道:“国公,若是官府不满意我们定下的规矩,把我们抓起来怎么办?”

“首先提刑官负责断案,其次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有的大夫都有豁免权,无论是杀人还是欠钱,提刑官都不能抓你们,但这并不是说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你们的大夫身份也可以被弹劾,如果卿院弹劾一个大夫通过,那么他就失去了豁免权。”

接着又有更多的问题,问题越问越仔细,终于有人问道:

“为什么叫临时省卿院?将来国公还会取消这个卿院么?”

在黄石原本的世界里,第一个进行工业化的是英国,这条路她摸索了一百多年,其后国家有前例可效仿,工业化的进程越来越快。民权的兴起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在工业化的早期,资本家残酷压榨工人,血汗工厂层出不穷,数百年先行国家无数底层百姓流下的血,让后起国家能够缩短这一血腥的进程。因为后起的国家有先行者的经验可期,可以照搬成熟的法律,这条血腥的进化路,后起的国家可以缩短到先行者的五分之一、十分之一甚至有国家几年就走完英国几百年才的民权之路。

和枪炮、军制、科学上的捷径一样,这是属于穿越者的特权。黄石不认为英国工人曾经流了几百年的血,就是中国统治者看着自己同胞再流血的理由,恰恰相反,正因为知道什么样的政策会导致血腥的后果,政府才有义不容辞的理由去竭力避免它——只有这样的政府,才能自称是中国人民的政府。

“闽省各村已经试行选举十多年了,我认为是把它推广到全省各级官府的时候了,包括卿院。”黄石给卿院定下的规矩是公开表决,就是为了让人民能够知道坐在卿院里的大夫到底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明年,卿院的大夫会由选举产生,诸君都是有钱有名望的人,只要你们想留在这个大厅里我相信问题不大,只要不制定欺压你们手下工人的法律就可以了。工人的饭碗是你们给的,让他们继续对你们心存感激吧。”

“国公,小人也有问题!”

刘老板在黄石背后叫起来。

“刘会长,坐在您这个位置上,不用提问。”

坐在后面偏僻角落里的陆煜帆和蔡云楠一直没有提问,两个人同样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等到太阳落山,饥肠辘辘的理事会成员仍然此起彼伏地提问。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陆煜帆也犹豫着举起了手。

“远处的那位大夫请问。”

黄石时刻注意着那些不积极的成员。

“国公大人,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有的税法都会由我们制定,但如果我们宣布商人不纳税怎么办?您真的也不会干涉么?”

“这位大夫贵姓?”

“鄙姓陆。”

“那就是向顺军投降,意味着朝廷的失败和瓦解。”黄石答道:“经过这一天的提问,想必陆大夫已经明了,只要我还坐在执政的位置上,这个卿院就会存在,诸君的地位、财产和生命就会处于卿院的保护之下,永远不必担心被抄家、被灭族、被陷害、被勒索,还有你们的子孙后代,这不值得你们保卫吗?不值得你们为之而战吗?如果你们真的认为不值得的话,很好,我不会干涉,我会远走海外,让你们留在大顺治下。”

第二十五节 监督

又有新的手举起来。

“肃静!”背后传来一声大喝,然后是刘会长客气的声音传来“国公大人,小人有问题啊。”

“刘会长不要这样,如果下面的人没有违规,就别阻止他们问话。”

“今天时候不早了,最后两个问题。”黄石提高声音说道:“然后大家不妨先回去喝喝茶,吃点东西,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时间。”

一个幸运的人被挑中了。

“国公大人,您说只要您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您……您万一退隐了之后……”

“这位大夫贵姓?”

“他姓李。”刘昌在背后提醒道。

“鄙姓李。”

“李大夫请落座。”每次黄石都客气等提问者坐下后才可是面相全体回答:“自古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监国陛下仁德,愿意与万民共天下。而且监国陛下已经下旨,我已经副署,这个省卿院一旦开启就永不关闭。”黄石琢磨了片刻,突然笑道:“这是民主的开端。”

“什么是民主?”刘会长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今天他一个提问的机会都没有捞到。

“还有一个问题!”黄石注视着自己面前那片手臂的森林,最后挑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之一:“朱大夫请问。”

“国公……”朱九又一次得到了提问的机会,他刚站起身要发问。

就听刘会长大喊了一声,这是朝着朱九而不是黄石喊的:“什么是民主?”

黄石回头看了一眼刘会长:“刘会长,请肃静。”

转过身看着朱九:“朱大夫请问。”

朱九看了看从桌子上倾身紧紧盯着自己的刘昌,把自己本想问的问题压了下去:“敢问国公,民主是什么东西?”

“一句话,民主就是相信官府应该被监督。”黄石斟酌了一下,决定再发挥两句:“在座的诸君现在大多都是老板了,以前多也当过伙计。所以想必诸位可以明了,当老板站在背后时,往往是伙计最勤快的时候,这个时候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揩油往自己的口袋里装。而没有一个伙计愿意老板站在背后,他们有很多种说法,比如‘我勤奋肯干,老板监督不监督一个样。’或是:‘老板这么不信任我,让我感到很难受’还有‘我们可以自我监督’诸如此类,这些借口诸君当伙计的时候我猜大概也都用过。”

黄石的话引起了一些笑声。

“但等诸君当了老板,诸君还是会监督,盯得越紧伙计就越不敢偷懒、越不能揩诸位老板的油,老板有权监督伙计、罢免那些揩油和偷懒的家伙,这不但是治理之道,而且是诸位老板天经地义的权利。监国陛下欲与万民共天下,诸君和天下万民以后都是国家的股东老板,官府就是伙计,民主就是监督,它不能杜绝伙计揩油和偷懒,不过可以比不监督好一些。监国陛下它也是诸君和天下万民天经地义的权利。”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黄石宣布道“明天不会开会,我本来想立刻登记诸位大夫的姓名的,不过今天好像人没有来齐,”黄石指着那些空着的椅子说道:“这大厅给诸位大夫准备了一百五十一把椅子,和闽省理事会的理事人数刚好相同。”

刘会长的椅子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一百五十把是一个整体:“休会三天,三天后会正式登记诸位大夫的姓名,诸君会正式拥有豁免权和进入这个大厅的权利。三天后闽省省卿院会正式开启,从此永不关闭。”

“齐公仁德。”不少人发出称颂声:“愿与万民共天下,闻所未闻。”

“是监国陛下仁德。”黄石更正道。

“齐公,”背后又传来刘会长的低声:“您老人家真以为我们相信一个三岁小儿会下圣旨么?”

黄石微微一笑,昂首走出了大厅。

三天后省卿院正式召开时,早早的大厅里就座无虚席,差不多所有的理事会成员都赶来了,一个重病在身实在赶不来的还让他长子跑来想参加会议,不过黄石虽然同意这个人可以替他的父亲报名登记,但是无权进入会场。

刘会长满面春风地坐在院长的座椅上,他的好友们羡慕地看着他,今天朱九又想去那把椅子上做会儿用用那块惊堂木,但是被刘会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这是国公交给我的重任。”

“在向诸位大夫报告我的其他行动前,首先要说明一下有关诸君通敌案的问题,这个事迟早要解决。”黄石让人把每个商人的罪状都交到当事人手里,他不希望商人还有担忧或是顺军手中还有要挟闽粤商人的把柄:“我猜里面有真有假,不过如曹操昔日在官渡所言,当袁绍势大时他自己都忧虑不安,何况其他?陛下监国,按惯例也是要大赦的,这次的大赦不是一概而论,而是在今日之前,所有通顺、贪污、受贿之罪一概赦免,其他诸如谋杀之类则不在赦免之列。和曹操当日之举一样,这个赦免不需要坦白认罪而后予以赦免,即便之前有通敌行为,只要自今日之后不犯便是无罪,官府将不再关注任何早于今日的通敌嫌疑案。所有人都可以保其秘密,以后便是意外泄露也不会被追究,即便是顺军向官府通报,只要发生日期是在今日之前,官府一概视之为诽谤而不进行追查。”

宣布了大赦令后,黄石开始讲述他的行动计划,他没有提到具体的军事部署,而是告诉与会者他打算再拨款一笔钱给浙东,还有湖广北部。

“国公不可,浙东那里就是无底洞!”刘昌才听了个开头就嚷嚷起来,他在浙东也有生意,对当地的军事形势一直保持密切关注。

不过嚷起来的不止刘昌一个,其他不少人也纷纷喊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浙江有生意,不少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在地面询问,黄石示意刘昌维持秩序后,让出了自己的讲台给一个喊得最激动的海商:“发给大夫的手册上,不是写明在这个大厅里,只有站在这个讲台后的人才能发言,其他人只能提问吗?”

命令这个大夫上前讲述他所知的时候,黄石走到一边坐到给官员准备的椅子上仔细地听着,那个商人这些年一直兼营福建和浙江的生意,他不敢骂黄乃明,也不太敢骂赵慢熊这个齐国公著名的心腹,就把黑水一股脑泼给了他们手下的将领。

激动地痛骂了一阵后,那个大夫按照手册上的规矩问道:“谁有问题?”

黄石也举手问了几个问题,不过他立刻发现这个大夫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所以就不再举手把提问的机会交给其他人,有个别不太清楚军事情况的人根据朝廷邸报的内容提了几个问题,这个大夫不耐烦起来,指着他一个朋友叫道:“沈老板在杭州还有木材厂呢,他是杭州陷落后才化妆逃回福建的,你们问他不就好了。”

这个亲眼目睹杭州陷落的人介绍了他所见的顺军,从他的描述里听来顺军的损失微乎其微,似乎不太可能被浙东的明军拖住。

暗自下决心把浙江明军拉回来退保福建的黄石,在听完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讲完他们各自的所见所闻和消息来源后,他又上台说到要给湖广的几场战役论赏。

“国公大人,这个事其实小人知道得很清楚。”刘昌上个月还有一支商队在心腹的带领下去江西、湖广南部收购粮食,回来后就绘声绘色地给东家讲过当地的情况,听到黄石说起湖广的战局后,刘昌立刻又觉得表现的机会到了。

黄石仍是微笑着打消了刘会长的念头:“议长,您坐这个位置,只需要维持秩序就好了。”

……

黄石规定福建省卿议院每个月可以休会三天,但大夫们义正词严地表示国难当头、无瑕谋身。可是黄石希望这些人能够利用休假去四下走走,帮助自己扩大影响,因此应该按照法规办事坚决休假。结果福建省卿院出台的第一条反对黄石的法令,就是福建临时省卿院的大夫们一致通过要求紧急加班,暂停省卿院的所有休假。

黄石的担忧也没有持续多久,大批的工厂主自从听说泉州巨变就开始向泉州涌来,找卿院里的朋友打探消息,同时帮助他们出谋划策。

过了头几天后,黄石就不去省卿院添乱,而是在齐国公府办公,把一些拿不定主意的决策送去省卿院让那帮精明的老板帮自己参谋。

省卿院很快又通过几条紧急法令,一条是征用枪炮厂的军器火速发往福建浙江边境武装民团。本来有人试图无偿征用,但是几个出身枪炮厂主的大夫竭力反对,福建枪炮厂集团已经云集在他们身边,有人威胁说如果无偿征用枪炮他们就要提议无偿征用商船,甚至还有人扬言说要去投顺。最后决定先发成本给他们付工人的工钱和料钱,其他的钱先欠着,而且以后官府财政好转得付利息。

其他的征用令大多也按此办理,征兵令吵闹的时间最长,所有的商人都认为自己的工厂最需要壮劳力,最后也达成妥协每家都得出人,不过军饷要省卿院派人去观察发放,军费使用也得监督过目。

“怎么样?”黄石问金求德道:“比你的办法好吧?”

“确实,”金求德承认虽然省卿院吵闹不休,但是政策的实施有这些商人配合比强抢容易了许多,而且不会造成大的动荡和人心惶惶,卿议院里的人都是各行各业的大头目,由他们去说服其他商人配合也比官府靠威权镇压好,尤其是这个朝廷飘摇的时候:“只是,大人这是权宜之计吧?等到我们渡过危机了,大人会把大权收回吧?”

“当然。”黄石不假思索地答道。

……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福建像是个嗡嗡作响的大蜂巢,动员了大批的军队后全省都变成了个大军营。

卿议员现在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刘昌来拜访朱九的时候,往常会立刻跑来会客的老朋友把他晾在客厅里喝了好久的闲茶。

“诸君。”朱九在院子里忙着接待一拨拨跑来见他的霞浦老友们:“鄙人一直在卿院里为大伙据理力争的,不管是不是海商,只要是我朱九的朋友,没有一个吃了亏吧?”

虽然才当了一个月的临时省卿,但尝到权利甜头的朱九已经决心竞选明年的正式省卿院大夫,朱九已经让管家赶回去在全厂宣布:只要投朱老板当选为期两年的议员,每个工人都能拿到二两的赏银加五天的大假,他还鼓动自己的亲朋也都做出类似的许诺,霞浦的工人和家属占人口的绝对多数,有了这些厂主和工人的支持,朱九觉得自己赢得一个名额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九爷,我一向是支持齐公的,可是这火药征用令……以后官府真得会还么?”

“一定还,只要我朱九还在省卿院里,就一定不让官府少了陈老板一个铜板。”

“这征用可不止一次啊,九爷能不能在卿院里说说,征一次、买一次啊。”

“陈老板,打不退闯贼那你的火药以前就真算是白征了,打退了闯贼,这不是还有利钱么?”朱九毫不客气地借用了黄石的话:“陈老板以前就算没有征用令,你被白拿走的银子还少么?打退了闯贼以后,你会有朋友为你仗义执言,”朱九指了指自己:“有你信得过的人帮你要债,少一个铜板都不会和欠你钱的人善罢甘休,这不值得你保卫么?不值得你为之而战么?要是我,我死都愿意了。”

动员了一番后,朱九又问一个在闽北有生意的朋友:“仙霞关确实打退了闯贼,对吧?明日卿院要讨论这件事,我可不想丢丑。”

“确实是赢了,不过不是主力是先头探军。”

“嗯,我知道了,多谢。”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朱九擦着满头的汗水来见刘昌,见面就是一阵苦笑:“为国效劳,哎呀,辛苦啊,辛苦。还是刘议长清闲啊,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本来刘昌在省卿院是很威风的,大家都羡慕他坐的那把位置醒目的椅子,而且根据黄石的初始规矩:在票数相同时议长一言而决。大家都更是嫉妒得了不得,觉得这议长真是位高权重,一票顶得上别人几十、上百票,和刘会长不睦的还私下商议要提出换人。

结果一个月下来,大伙儿就看明白这议长其实是头纸老虎,除了拿块破惊堂木瞎拍外什么用都没有。既不能发言也不能提问,只能坐在那里听别人慷慨陈词。

票数一样?七十五对七十五,做梦去吧,大家仔细一算这事上百年都未必能出上一回。

这些日子来刘昌家门前已经是门可罗雀,清闲之余私下串门时,每次不是被晾上半天就是被婉言劝走:鄙人还要为国效力,议长您先回去忙吧。

“我这个理事会会长的位置已经坐了很久了。”刘昌对朱九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该是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不、不、不,”猜到刘昌打算说什么的朱九连忙跳起身,双手连摆:“刘会长德高望重,这个议长的位置非您莫属,换别人我朱九第一个不服!再说,这是齐公交给您的重任嘛。”

第二十六节 武斗

吕志强老板身边聚集着一群闽北商人,好几个人脸上都裹着绷带,还有一个人的胳膊用吊带吊着,杀气腾腾的吕老板正在向周围的朋友们分发手铳:“今天姓缪的那伙狗贼要是再敢强词夺理,我们就干死他们!”

“当众杀人,恐怕不好吧?”一个省卿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帮软蛋,哼,你拿火铳一比他们就软了。再说,难道你不会朝他们大腿开枪么?”吕志强老板一脸的凶光,哪里还像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吕老板说得好。”

“今天收拾不了那姓缪的贼,老子就跟他的姓!”

其他人轰然叫好,都把手铳塞进怀里,吕志强老板的桌子上还摊着一堆短剑、匕首,卿议员们也纷纷伸手拿上几把。

……

在省卿院的大门口,一彪人马昂首阔步地走过来,没有人穿着体面的长袍,一个个都是短襟紧衣,不少人腿上还打着绑腿、手腕上带着束袖,乍一看就像是一位大侠领着弟子巡街。

这群好汉走到省卿院门口就被卫兵拦住了,为首的军官为难地看着一身大侠装束的为首者:“缪大夫,您们不能这样带进去。”

“我们都是省卿大夫,我们要去开会谁敢阻拦?”

缪老板身后的一群人齐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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