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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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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帅肯定会竭力帮大公子取得功名,按说朝廷也该给大公子一个世职,然后降恩旨给侯爷让他自选世子。”吴忠说话的时候面上颇有些不满之色:“可也不知道为何,朝廷就是视而不见。”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霍渊在一边嚷嚷道:“皇上已经降恩旨立了世子,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宪,自然不愿意出尔反尔。所以我们才要努力立下功勋,然后联名恳请恩旨啊,也只有这样才能感动皇上的天心。”

吴忠见霍渊说得慷慨激昂,不禁失笑道:“这事人人心中有数,你又何必说出来?”

几个人说完后又看着许平。此时许平心中雪亮,明白吴忠所说字字在理,再联想起以前金神通对自己的一些暗示,说明金神通对大公子的前景也不是很乐观。不过许平并不想明确表态,他觉得自己做好份内的工作就已足够,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

正在许平苦思蒙混过关的对策时,营帐门被猛地撩起,一个人衣甲铿锵地大步走进来。

许平等几个都吃了一惊,营地辕门外有卫兵,帐外有传令兵,竟然会有人不经通报地闯进来。等看清来人的衣甲后他们几个更是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来。

来者是一个新军军法官,黑衣黑甲,连头上的帽盔也是漆黑之色,面甲也如临大敌地放下,只露出一双威严的眼睛,正是标准的军法官执法姿态。

新军军法官归新军统帅部直辖,向新军高层直接负责,任何军营的卫兵不可以用任何理由阻拦军法官的行动。他们一旦对日常违纪行为做出判罚,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申诉理由,根本不会被改判。就算有强有力的理由,召开军事法庭时,法庭上的高级军法官最倾向接受的仍然是他们军法官同僚的证词。因此军法官在新军中极具权威,他们总是在巡查时落下面甲,加深官兵对他们的畏惧感。

帐内的许平和吴忠都是新军的高级军官,但是面对军法官的权威时也得毕恭毕敬。吴忠站起身后立刻大声说道:“军法官,长青营明日放假,今日开放酒禁,我们并没有违纪。”

军法官没有搭话只是把目光停留在桌面的酒菜上,良久以后才又抬起头,冷冷地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此时许平心中倒有一种如释重负感,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跨出:“本人许平,启禀军法官,我们没有人喝醉,也没有聚众赌博,更没有任何违反风纪的事情,敢请阁下明察。”

军法官还是没有说话,仍然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许平。许平叹了口气,终于垂首认罪道:“这是我处理公务的军帐,在这里喝私酒有违公私分明的军规,请军法官责罚。”

军法官抬起右手挥了挥,吴忠等三个人歉意地看了许平一眼,垂着脑袋从军法官身边走过,灰溜溜地钻出帐门。

军规里并没有不许在军帐里喝酒的规定,不过新军军法的原则是法无定规即禁止。许平清楚地知道,军法里肯定没有允许在军帐里喝酒的这条规定,所以他的命运就掌握在面前这位军法官的手里了。不过对这种错误,最严厉的惩罚也就是禁足,许平不知道的只是这个时间是多长,十天还是十五天呢?不过许平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他平时也不打算出军营。

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平可以想像吴忠他们几个现在的一脸丧气样。

“听说今天许公子去过我家了。”脚步声消失后,对面的军法官终于开口了。许平闻声猛地抬起头,对面的军法官正缓缓拉起面甲,露出后面的如花笑颜:“今天是我弟弟生日,我娘早猜到会有人来添乱,所以安排我下午带他去外面玩。”

“这个,小姐是怎么出城的?”许平虽然看不到帐外的天色,但也知道太阳已经下山:“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吧?”

“我出来时太阳还没有下山,不过就算城门关了也不怕。”黄姑娘拍拍腰间,满不在乎地说道:“新军早就和京营打过招呼,穿这身黑甲的人可能负责传递最紧急的军情,京营会放行的。再说,我还有军法官的腰牌,京营只会仔细检查我的腰牌,连一个字也不会问。”

许平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黄姑娘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他的帐中那张公事桌后,坐在他的椅子上,对着许平又是一笑。看着上面的残羹,用手指轻轻挑了一下酒壶试试它的分量,道:“原来许将军这么爱喝酒啊,上次见到你时就在喝,这次又在喝。”

许平忙不迭地辩解道:“其实半年来就喝过这么两次,不巧都被小姐撞上了。”

“哦,果真是巧得很。”黄姑娘笑吟吟的,口气里没有丝毫相信的意思。

许平鼓起勇气问道:“小姐,令堂可曾提到末将?”

“提到了。”

“那都说末将什么了?”许平的激动得声音都快要抖动了:“请小姐一定要告诉末将。”

“我娘说:‘很有志气的一个孩子,’不过……不过……”黄姑娘笑着对许平讲道:“我娘还说;‘不过你爹二十二岁为千总、百户;二十三岁为游击、千户;二十四岁晋升参将,世袭指挥佥事;二十五岁升任副将;二十六岁加太子少保,都督同知,世袭指挥使同知;二十七岁为右都督,世袭指挥使,赐尚方宝剑;二十八岁提督四省;然后封伯爵,开大都督幕府,为征虏大将军,三十岁便位极人臣。我倒要看看这个你爹都有所不如的许平,到底能做得有多好!’这就是今天回家后我娘对我说的。”

这一长串听得许平莫名其妙,至于最后的结尾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辩解道:“末将从来没有敢和侯爷相比,还望小姐明察,郡主此言这是从何说起啊?”

“是我说的……”黄姑娘微笑道:“我爹二十一岁还是个乞丐,自然和许公子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能相比。”

许平静静地听完事情经过后,茫然地说道:“原来郡主娘娘都知道了。”

“是啊,那天分手的时候被府中的一个人看见了,回去后我娘就把秋月招去严词询问,这丫头被吓坏了,就都招了。”黄姑娘观察着许平脸上的表情变化,轻声问道:“许公子没有见怪吧?

“没有,没有。”许平连忙抖擞精神,答道:“只是小姐提到侯爷,末将实在惶恐。”

“家严当然非常人,”黄姑娘神色颇为自豪。见他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黄姑娘脸上又是一红,嗔道:“许将军你在看什么?”

许平痴痴地答道:“只望能时时聆听小姐的教诲。”

黄姑娘神色肃然:“我今天来访,其实是有要事相告。”

许平失魂落魄地说道:“全凭小姐吩咐。”

黄姑娘深吸一口气,走到许平身前郑重其事地问道:“许公子今天怎么会和吴忠一起来我家?”

“都是同僚,他们告诉末将今天是令弟的生辰,要末将陪他们一起去给郡主娘娘道声喜。”许平心下放宽,说话的口气也恢复了常态:“其实末将的本意并非如此,满心指望的是能凑巧撞上小姐。”

黄姑娘正色对许平说:“我确实有紧要事与许将军说,还请许将军自重,不要说胡话。”

这当头一棒顿时把许平的心重又揪紧,他连忙躬身致歉,然后退开一步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姐请讲。”

“吴大哥是在我家长大的,我小的时候他还跟我一起玩,他不是个心怀歹意的坏人,但是……但是他有些讨厌。”黄姑娘的眼光变得有些冰冷,口气也显得硬邦邦起来:“不只是他,还有金神通,有时候也一样很讨厌,许公子你不要和他们学。”

见许平不吭声,黄姑娘就紧逼着道:“许将军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是啊,末将明白。”许平点点头,讪讪地说道:“是世子的事情。”

黄姑娘断然说道:“不错。我们家里的人感情很好,我娘和我大哥、二哥母慈子孝,可是总有一些人想说三道四。再说,无论如何大哥和弟弟的事也是我们黄家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吴忠和他身边的那一伙人,还有……还有金神通他们的另一伙也是一样,成天嚷嚷着要为我爹效力,还说新军也是在为我爹效力。”

黄姑娘轻轻迈动脚步围着许平转圈:在许平身后停下脚步:“这让我爹很为难,给他老人家造成了很多麻烦。无论是新军还是我爹,都是在为皇上效力,为大明效力。这类的话我爹肯定不希望从许将军口中听到,许将军不要像他们那样。”

许平笔直地站着,像是回答上官一样地朗声回答道:“末将明白。”

黄姑娘听到许平的口气后就转到他身前,盯着许平看了一会儿,后者昂首挺立面向前方,目不斜视,片刻后黄姑娘轻声问道:“许公子生气了?”

“末将不敢。”许平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立正的姿态。

“我大哥,唉。”黄姑娘轻叹一声,转头走到桌边坐下,招呼许平道:“许公子,我们坐下说罢。”

许平坐下后,黄姑娘又叹了口气:“家严让大哥去福建,让大哥出去办些事,有些人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另外一些则是如同捡到了宝,天天围在家严、家慈身边唠唠叨叨,真的很烦人啊。”

许平没有搭话。

“刚才说起过,家严在许公子这个年纪时,还在沿街乞讨。”黄姑娘的话让许平全身不自在,头也一直低垂着。对方似乎也看出许平的不自在,就娓娓说道:“家严对此并无讳言,家严在我们兄妹小时候就告诉我们了,还笑着对我们讲,二十一岁还在要饭的人,现在却住在侯府里,妻子是郡主,这才叫有本事。”

许平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黄姑娘微笑道:“家严并不以早年落魄为耻,他说一个人如果要过饭,那就再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感到丢脸,他要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不要以为耻。家严常说白手起家不是耻辱,是光荣!”

许平感慨一声:“侯爷雅量高致,胸怀非常人能及。”

“家严曾对我大哥和二哥说过,他不能把他们轰出去要饭,不过男子汉就该吃些苦,因此我大哥十三岁那年被家严派到福建,还专门嘱咐施叔叔让他从头干起。我大哥回家时,说他擦甲板、刷马桶这些事统统都干过。我二哥去的宣府镇,他倒是没对我提过,但想来过的也不会是什么舒服日子。”

“原来如此。”许平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

“这些话本不该和外人说,希望许公子能为我保密。”黄姑娘说道:“不过有的人呢,就是说了也不信。”

“我相信。”许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黄姑娘嫣然一笑:“多谢许公子信任。该说的都说了,我要走了。”

说着黄姑娘就站起身来。

许平突然发问:“小姐今天来访,就是为了和末将说这些么?”

黄姑娘一愣:“是啊。”

“原来小姐是特意来关照末将,”许平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身,抱拳行礼:“小姐对末将的爱护,末将没齿不忘。”

黄姑娘红着脸说:“许公子,我这便回去了。”

说完她就向门口走去,一边抬手就要落下面具,许平急忙说道:“天色晚了,末将护送小姐回府。”

“这不必了。”黄姑娘连忙谢绝,道:“我娘已经罚了我这个月的月钱,要是让她知道我晚上溜出城,下个月的月钱也得被罚。”

许平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取了剑佩戴在腰上,又拿起头盔戴正:“天黑以后城外不安全,末将护送小姐到城门口就是。末将不是军法官也不属于京营,新军各营官兵是不许持械入京师的,末将佩剑在身就是想进城也做不到。”

“天子脚下有什么不安全的?还有贼人敢打新军军法官的主意么?”黄姑娘笑着拍拍自己腰间的佩剑,那乌黑的剑鞘似乎蒸腾着杀气:“就算有不开眼的蟊贼想打劫我,也得问问它答应不答应。”

许平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把斗篷披上肩,在颈口系紧,然后昂首阔步走到黄姑娘身旁,向着帐门做个手势:“小姐请先行。”

黄姑娘没有动身,笑问:“许将军是信不过我的身手?”

许平不苟言笑地摇摇头:“信不过,末将坚持要护送小姐到城门前。”

黄姑娘落下面具,撩开帐门走出去。黄姑娘解开自己系在门外的坐骑,许平也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马。

在营门口,卫兵向军法官和指挥官行礼并递上火炬,黄姑娘一言不发地回了一个标准的敬礼。许平对卫兵道:“我送这位军法官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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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恋情

走出辕门后两人翻身上马,跟着就向京师疾驰而去。黄姑娘一手举火一手操控着缰绳,稳稳地骑在马上,许平观察片刻后不禁满怀钦佩地说道:“小姐真不愧是将门虎女,骑术如此精湛。”

黄姑娘随手把面甲翻上去,火光映照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许将军亦不愧是将门之后,只是骑术略欠一点。”

接着又听到黄姑娘自豪地说:“我自幼就和大哥、二哥一起骑马、练剑,别看我是女身,就是直卫中比我马术出色的也不太多。”

许平好奇心又起,问道:“据金兄说,世子的剑术、马术都是出类拔萃。”

“那是当然。”黄姑娘重重地点点头:“我大哥嘛,从我记事起,没有一天不练剑。去岁他好不容易回家过年,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舞剑,还说一天不摸剑柄手就会生。年三十可能一天都会忙,不趁早起来说不定就没有时间了。”

“啊。”

黄姑娘侧头一笑,满脸骄傲地夸赞道:“福宁军中每年都有全军比武,我大哥从十七岁开始,年年是搏击第一。这可不是靠关系来的哦,凭的全是真功夫。他还斩首好多级呢。”

“福宁军,斩首?”许平微微一愣:“福建也有叛贼么?”

黄姑娘答道:“好像是和海匪打仗吧,他们福宁军进攻岛屿上的海匪据点,具体是哪里我就不太清楚了。”

黄姑娘又说:“贺伯伯有一次提到过你,说你把新军里学的兵书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这不可能。”许平一向努力钻研兵书中的道理,对每一条内容都要尽力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制定,对于作战有什么好处。许平虽然用功,却并不认为熟读兵书就是合格的指挥官,赵括也是熟读兵书的,却留下了“纸上谈兵”的笑柄:“我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回教导队继续学习。”

“许公子经过了教导队的最高级训练,以后是指挥官了,教导队里的东西都学过了啊。”

“我曾经听人说,侯爷还写过一本书,赵大人、金大人等几位大人也都参与了,不过我们没有学过,想来应该是给营官们读的吧,一定是集兵法韬略之大成。”许平向往地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

“什么书?”黄姑娘似乎很是惊奇:“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家严可没有什么兵法秘笈。”

许平微微一笑,猜想黄姑娘说到底是一个女孩子,不必上阵厮杀,所以最多也就是让她听一点军中的趣事,用不着把兵法精华传授给她。

黄姑娘见许平笑得诡异,哼了一声:“许公子定是被道听途说的人骗了。”

“末将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那许公子就告诉我,我回头去向家严讨来看看。”

虽然许平不信黄石会把这个东西给女儿看,不过他还是答道:“好像叫什么《征伐之源》,嗯,就是这个名字。”

黄姑娘追问道:“《征战之源》?”

“嗯,可能是吧。”

许平话音才落,黄姑娘就笑起来:“原来是这本啊,我早看过了。这本书就在书房里,和其它的书摆在一起。这个名字起得颇有气概,我一看见就读了。哪里是什么秘笈,和其它的兵书差不多,全是密密麻麻的条例,还没有《吴氏兵法》有意思。”

新军的军营离京师城门不远,这时两人已经能看见城门的火光,黄姑娘勒住坐骑:“许公子请回吧,我这就进城去了。”

城门早己紧闭,许平有些忧虑:“小姐真能进去么?”

朝廷因天下烽烟四起,特许紧急军情不分日夜地传入城中,所以京营守卫对全身黑甲的军法官从来不多问话,只是根据腰牌放行。除了朝廷的命令之外,黄石为了方便传递军情,对京营的官吏也进行过贿赂。京营上下早已经军纪败坏,把守城门的军官乐得闷声发财。不过,这些内情黄姑娘和许平当然是不清楚的。

许平坚持道:“末将目送小姐进城,然后才能放心离去。”

黄姑娘见许平如此担忧,笑道:“我这身军服很好用,可以遮人耳目,出去游玩也很方便。”她纵身下马,牵着坐骑走向城门口,准备把马交给瓮城的卫兵,自己坐吊篮上城墙。

许平想起那天金神通去赵府时也穿着军法官的军服,更曾有过类似的议论。耳边又响起金神通那天说过的话,许平感到胸间突然一痛,他不由得问道:“小姐以前穿这身军法官的衣甲出去游玩时,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的么?”

许平的腔调有些颤抖起来,黄姑娘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盯着许平仔细地看,微微摇头道:“许将军,你的心眼,真的是很小啊,还是放宽一些才好。”

黄姑娘更不多言,把面甲落下大步向城门走去。许平遥望着她走到墙边,向城上挥舞着什么东西。一会儿,城上落下一个吊篮,黄姑娘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篮子里。吊篮收回城上,良久后又放下一个大吊篮,这次黄姑娘自己坐了进去,和吊篮一起被缓缓拉上城去。

许平在黑暗的野外久久遥望着城头的火光,直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才掉头返回营地。

崇祯二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经过近一个月的不停整顿,定员三千人的长青营现拥有战兵二千七百余人,已经基本接近满编。簇拥在京师周围的其他新军九个营也状态良好。再加上训练中的补充兵以及教导队、军法队等附属部队,新军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膨胀到近五万人。眼下,京师周围除了新军外,还驻扎着京营各部、禁军、十四团营,卫戍部队兵力总计十八万有余。如果再计算北直隶内各部还有拱卫京师的蓟镇山、石、燕、建四道的话,京师周边的明军已经高达三十多万人。

庞大的军队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漕运一直不通,朝廷急需的税款和粮食都是通过海运从江南运抵京师。这些物资并非不可以海运,其实最近几年也一直是靠海运来完成,但漕运的中断严重影响了相关人员的收入。内阁大臣们对云集京师的几十万军队光吃饭不干活越来越是牢骚满腹,而这几十万军队中消耗最为巨大的就是五万新军,他们不但拿着更多的军饷,还花费着数目惊人的训练费用。叫苦连天的兵、户两部几个月来不断提议让新军南下,打通漕运的同时,还可以将一部分军队转移到山东去就食。

近十天来,许平变得更加繁忙。今天他正忙着在上午把工作赶完,以便设法下午溜出营去。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不忘把手下几个千总聚集到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忙忙叨叨地给他们布置剩下的一点任务。

饭后许平急匆匆地赶到马队的营房,取走几柄木制的练习用刀剑和一桶白粉。曹云和江一舟都有些惊奇地看着他,问道:“许大人你要这个干啥?”

“下午没事了,所以抽空练练,说不定战场上有用。”许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曹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追问道:“老许你不是总说一个营官用不着练这个么?”

“有备无患。”许平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驮上马背。

“那……”江一舟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平对搏击之术这么积极,就询问道:“我们下午也要练习,用不用卑职陪大人过两招?”

“不必了。”许平断然拒绝,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往外面走:“我还是去找余深河吧,他和我技艺差不多,他下午也没事。”

驮着东西离开马队驻地后,许平回首看看没有人跟来,就一转头牵着马直奔营门,出了营门后翻身上马。赶到约定的地点,许平不断地四下张望,如果不是担心不成体统,他都想爬到最高的那棵树上去瞭望一下。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一匹战马驮着个黑衣骑士,“得得”地跑着小碎步由远及近而来。

看到许平后,马背上的黑衣骑士掀起面甲,接着就把头盔整个摘下。黄姑娘热得满脸通红,额头和颈部上挂满了汗滴。她下马站到树荫下,扫了一眼许平马背上的东西,笑道:“这么热的天还要和我比试,许将军还真不服输啊。”

几天前许平用尽千方百计,总算是和出来买东西的秋月建立联系,昨天在城外“巧遇”黄姑娘后,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说起剑术。在树荫下歇了一会儿,黄姑娘抖擞精神,抽出许平马背上的木制武器,在白粉桶里蘸蘸,叫了声:“来了。”

黄姑娘一剑刺过来的时候,许平还在发呆,登时心窝处就被染个大白点。黄姑娘道:“拿出本事来,你再这般痴呆,我就走了。”

刚比试了两下,许平迅速地又被黄姑娘“刺死”。虽然许平早有心理准备,面对黄姑娘他也没有拿出全部力量,但败得这么惨还是让他很没有面子。

不过恋爱中的男性是不太在乎面子的,许平看到黄姑娘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自己心中的些许懊恼立刻烟消云散。

许平收敛心思,凝神对敌,三剑一过,腹部又被画出道白痕。再几招过去,肩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黄姑娘往后退开两步,大笑道:“许将军这般身手,居然也敢和我对阵。”

许平一挥手中的木刀,笑道:“再来,我不过是先让你三次罢了,这叫骄敌之计,你一个小女子不懂的。”

“好。”黄姑娘一扭腰跃上前来,一剑就向着许平门面直刺过来。许平见这剑来势凶猛,被刺中了就是木剑也受不了,一边慌忙招架一边后退。黄姑娘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又是猛地一挥,许平来不及抵挡只好往后仰身,对方的木剑擦过他的鼻尖,带起的风都刮到他脸上,让许平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黄姑娘招招往许平没有防护的门面上招呼,许平看见对方脸上升起怒容,一剑紧似一剑,他手忙脚乱地招架,一边连连后退。突然间脚下一空,身体失去重心,仰天摔倒。

黄姑娘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平的狼狈样子,笑得弯了腰,挖苦道:“好个骄敌之计!小女子确实不懂。”

“末将确实剑术稀松,”许平跃起身来,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微笑道:“让小姐见笑了。”

黄姑娘见许平神色开朗,没有一丝气恼的意思,她带着些歉意说道:“许公子是指挥官,剑术略欠一点也没有什么。”

许平心里正是这样想的。从军以后不久,曹云拉他去练习搏击之术,许平当时不耐烦地说:“我是个工兵,打仗的时候不用我上去拼命。”到了德州战场,虽然许平很佩服金神通的武艺,不过对练习搏击仍是提不起兴趣,总觉得自己将来是千总,再往后做营官,要是连营官都要拔刀对敌,那肯定是要全军覆灭了,剑术再好也是死路一条。

不过此刻许平却改变了口气:“末将第一次进教导队的时候是工兵,队里不怎么重视教剑术。第二次更是没有时间了。不过,兵凶战危,万一在战场上遇到危险,还是要靠搏击保住性命。”

“是啊,”黄姑娘赞同地点点头,道:“我大哥、二哥都挺重视搏击之术的。”

“小姐明鉴,末将是个孤儿,家里没有将门长辈教导。不知道小姐肯不肯指点末将一二。”

“我的两个哥哥全是贺叔叔教的,我也跟着他们学了一点,我就先说几条吧。”

许平大喜,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黄姑娘失笑道:“许公子这话也太夸张了。”

让许平拿稳剑后,黄姑娘摆出架势用自己的剑轻轻敲击他的武器,做了几个示范动作,同时评论道:“新军中的搏击之术,实际上已经大大简化了。我听家严说过,新军的训练注重简单、容易记忆,要在几个月里熟能生巧,练出效果。”

比起其他各军拉壮丁当兵的情况,新军的训练要严格得多。但是在朝廷不断催促的压力下,新军士兵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训练,就要匆匆奔赴战场,所以只能采用见效快的训练方法。

黄姑娘又做了几个动作,讲解给许平道:“仅是这几个动作,贺叔叔就让我两个哥哥练了一个月,才接着教下面的,而这些基本动作他们直到今天仍勤练不辍。不要一开始就必欲置敌人于死地,而要留些后手和余力做好招架的准备。用这几个动作先来试试敌人的腕力大小,动作敏捷的程度,还有反应的快慢……”

黄姑娘要离去的时候,许平约她明天继续来教自己剑术,黄姑娘摇头道:“不行,我出门不敢不带秋月。今天我已经让她去茶馆喝了一下午的茶水了。”

许平提议道:“明天再让她去茶馆好了。”

黄姑娘再次摇头:“她一个小丫头独身一人很不妥,偶尔一天也就罢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那就把她也带来这里。”

“秋月不会骑马。”

“她可以学。”

黄姑娘白了许平一眼:“许将军自己慢慢在这里练吧,我回去了。”

许平见黄姑娘转身就走,连忙追上两步:“小姐,这可是事关末将生死的事啊,末将求学之诚可鉴日月!”

黄姑娘翻身上马,把头盔戴好:“欺神、欺心的骗子!”

“小姐明鉴,”许平抓住黄姑娘坐骑的缰绳,急道:“末将还没有成亲呢。”

黄姑娘满脸通红,扬鞭作势要打:“许将军越来越不成话了。”

“末将还没有子嗣,万一剑术不精死于沙场,祖宗的香火就断了。”许平不避不让:“敢请小姐授末将以精妙的剑术,好让末将祖宗的香火流传下去。”

黄姑娘忍不住笑起来,柔声道:“松开我的缰绳吧。”

“末将遵命。”许平闻言放松手。

黄姑娘一夹马腹就踏上归程,回首冲着许平莞尔一笑:“让我考虑考虑。”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上午许平和吴忠向张承业汇报了最近的整训进度,张承业并没有如同以前那样让他们放下报告离开,而是交给他们厚厚一沓资料。当着张承业的面,许平和吴忠仔细地读完全部的资料。两个人对视一眼,许平开口问道:“大人,我军要出兵山东了吗?”

张承业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这还要等上峰的命令,不过这份东西你们拿去做一次战术推演,然后把结果报上来。”

“遵命,大人。”

张承业交给许平和吴忠的文件里包括一连串的地名、具体的地形图和一些兵力设定。要求进行的战术推演是假想长青营进攻文件标定的区域,而出没在山东的叛军则尽力阻碍明军的行动。两个人很快召集营内的参谋军官,摆好地图,并按照相关设定,布置分属两军的棋子。这一切完毕后,许平就指定两个人分别扮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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