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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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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谭氏瞧着时辰到了,自去里头吃养生的丸药。
  杜鸿嘉起身送她,又皱眉道:“为何去西胡?”
  他对谭氏的底细知之甚少,更不知道伽罗那位叫做戎楼的外祖父,稍加思索,便道:“西胡路途遥远,风土人情与大夏迥异,怕是你不会习惯。其实——”
  “其实什么?”伽罗手底下剥栗子,不由抬头。
  “若是为了避开太子,其实不必走得太远。即便不愿待在京城,总也有安身之处。”
  “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伽罗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杜鸿嘉忧虑皱眉,便报以笑意,“表哥也不必担忧,我这只是权宜之计,未必会长住在西胡。往后若有时机,兴许还会回来。”
  “会回来吗?”
  “当然!”伽罗忽然想起旧事,随口笑道:“我还跟二姐约定过,等表哥有了小侄子,还要一道去贺喜呢。哪能长居西胡不回来。”
  ——那还是幼时的玩笑话。
  杜鸿嘉从小是有婚约的,彼时杜季辅还居于侍郎之位,在京城算是个不小的官员。杜鸿嘉十岁那年,杜季辅便与相交甚好的同窗立了儿女婚约。
  伽罗在京城的时候,也曾见过那位姑娘,温柔腼腆,甚可人意。
  那会儿年幼无忌,表兄妹闹腾得厉害了,也曾这般打趣过。
  后来杜季辅被贬为侍郎,那位同窗却步步高升,外放做了大员,没两年,忽然退了亲事,将女儿送进宫里,给永安帝做了后宫。
  杜季辅由此割袍断义,再未跟那位同窗往来。
  等永安帝御驾亲征时,那位同窗还曾随驾在侧,被北凉人捉到了石头城。而那位腼腆的姑娘,则同太上皇的其他妃妾一起被端拱帝安置在冷清的北宫,困在狭窄逼仄的四方宫墙之内。
  杜鸿嘉想必是受此影响,即便年已十八,却还未再提婚事,只一心扑在朝堂上。
  而今被伽罗陡然提及旧事,杜鸿嘉只笑了笑,举杯喝茶。目光觑向伽罗,烛火之下丽色无双,纤秀的手指染了些许软糯的栗子,她却仿佛乐此不疲,剥得很认真。
  这样的场景令人眷恋。
  哪怕诸多顾虑下,他不敢像谢珩那般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却也不想放任伽罗远走,从此两地相隔,相会无期。
  更何况,心底里依旧不甘心地残存一丝希望。
  杜鸿嘉品尝她剥的栗子,忍不住又道:“舅舅在虎阳关养伤许久,如今应该启程南下了。他回到京城,必定要去我那里探望,更会挂心你的处境。我从军时曾在丹州置过宅子,跟当地一位都尉交情很好,舅舅也曾在那里为官,人情更熟。不如你暂且住在那里,待风头过去,我再接你回京?”
  伽罗翘着唇角一笑,“父亲也许会乐意让我去西胡。”
  “丹州更方便照应,将来要回京城……”杜鸿嘉还欲劝说,却被伽罗笑着打断——
  “咱们只是说倘若,具体如何,未必不会有变数,表哥且省省苦口婆心。这栗子很好吃,表哥近来劳苦,多吃些补补力气!”她又递了几枚过去,目光清亮,半是疑惑,半是打趣,“放心,等定下去处,第一个告诉表哥。”
  “也好。”杜鸿嘉颔首,“若殿下不肯放,我会设法安排。”
  “洛州这般情势,表哥可千万不能分心!”伽罗正色,将半碟栗子夺回来,好叫他听到心里去,“殿下不管如何安排,总不会伤我性命。但对付那位宋敬玄,却是要真刀真枪的较量。我这儿暂且是小事,那边是万万马虎不得,得把浑身精力都用过去!”
  严肃的神情,认真的语气,恍如四五年前在京城傅府时模样。
  彼时他闯祸顽劣,她劝他时,也是这般神态。
  她一直都拿他当哥哥,亲近信赖,这些年一直如此。
  杜鸿嘉对着她的目光,终究没再说多余的话。
  *
  三日之后,易铭的商队建成,结队启程。
  伽罗虽未出门,到底临近州府衙署,该知道的消息,还是半点不落的收到了耳中。
  太子驾临的消息早已传遍雍城,据说他抵达雍城没两天,便以御史参奏都督府别驾徐昂贪贿弄权、皇上下令彻查为由,摘了徐昂的官帽,而后借着体察民情、查办匪类的时机,查徐昂的事。
  据说两日之前,太子就与随行的大将军黄彦博率卫队出城,巡查洛州各处折冲府,其中盯得最紧的,就是徐昂曾担任都尉的安定折冲府。
  伽罗得知消息,不由为谢珩捏了把汗——
  易铭往来各处经商,于各处官场的情形知之颇多。这位徐昂是宋敬玄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止自身官居高位,曾经手底下的那些弟兄,也被他变着法儿地安插在洛州各处的折冲府中,各自居于要职。这在洛州地界的官员富商之间,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而今谢珩要动徐昂,便是明明白白的要斩断宋敬玄的臂膀。
  再往深一点,便是要削宋敬玄掌控多年的洛州军权了。
  而宋敬玄仗着永安帝的纵容和贵妃的助力,雄霸洛州一带多年,自然不愿放手。
  这是场你死我活的硬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以此时,整个雍城的氛围比来时紧张了数倍,州府衙署一带,更是以为太子护驾为名,防卫戒备森严,其中多半却还是宋敬玄布置下的兵力。
  伽罗坐在马车中,随同商队出了石字街,瞧见白鹿馆紧闭的门扇。
  谢珩和黄彦博都巡查在外,门口值守的侍卫早已撤去,里头不知是否还留有旁人。若果真留了人,那几乎无异于宋敬玄手里的人质,哪怕是高手,宋敬玄鱼死网破时派兵闯进去,也必定都难逃命。
  这样的形势令人悬心,甚至比上回云中城议和时更为凶险。
  到得城门口,老兵的搜查都比平常严格许多,哪怕跟易铭身边的管事惯熟,也一丝不苟地奉命搜查,将几车丝绸货物和马车内的女眷都瞧了一遍,才肯放行。
  十月底的天气,郊外已是满目肃杀。
  伽罗挑起车厢侧的帘子一角,触目所及,皆是道旁光秃秃的树木和远近的灰土色山峦。官道延伸向远处,一直往西行,是奚县的方向,那是外祖母选定的路,据说在如今的紧张形势下,相对安稳一些。
  而在数百里之外,谢珩身后唯有二十余骑跟从,也正驰往奚县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试着卸下顾虑重担,便是一身轻松。
  难道是我太悲观了?或者可以尝试勇敢一回?
  升级版心机boy谢珩正在后台化妆,等待上线hiahia!


第63章 
  谢珩自从放走伽罗后; 几乎没怎么休息。最初两天都是清晨出门; 踏月而归; 后来跟黄彦博一道出了雍城,巡查各折冲府; 更是奔忙不止。
  在来洛州之前,他已掌握了徐昂的许多罪证,这回亲至,罪证连番抛出; 宋敬玄和徐昂均措手不及。谢珩位居东宫,又得了端拱帝便宜行事的命令; 当即夺了徐昂的别驾之职,要将他拿回京城审问。
  官职被夺的当日; 徐昂便消失无踪。
  雍城是宋敬玄的地盘; 虽有李凤麟这个刺史在,城池防卫、街上巡逻,一应兵马调度,宋敬玄都已握在手中。他要放跑徐昂; 着实轻而易举。
  谢珩当即大怒,下令各处缉拿; 旋即以巡查折冲府为名出了雍城; 暂时避敌锋芒。
  徐昂的出逃在他意料之中,在雍城时; 身处虎穴,他并未擅动; 出了雍城便少些顾忌,由黄彦博依旧以巡查为名,往最要紧的几处折冲府去布置,引走宋敬玄的注意,他却暗中带了杜鸿嘉、战青等人和五十名侍卫随行,按照盯着徐昂的眼线报来的消息,飞速赶往檀城——徐昂的藏身之处。
  徐昂被打得措手不及,被围攻上去的侍卫捉走。
  随即,谢珩带人强闯出徐昂住处,甩开追兵,迅速驰离檀城。
  徐昂是宋敬玄的心腹,不止帮宋敬玄办事,深知宋敬玄的底细,也是洛州许多折冲都尉的榜样,于宋敬玄而言至关重要。他落入谢珩手中,随同徐昂逃窜的副手虽不敢擅自调兵,却当即招呼所谓流匪,沿途围追堵截。
  几番交手,都有侍卫负伤落队,或以身作幌,引走追兵。
  到此时,身边就只有杜鸿嘉、战青、曹典和十八名侍卫跟随。
  昼夜疾驰,拼力闯出层层堵截,又得时刻提防被宋敬玄的人盯上,此刻已是疲惫之极。谢珩瞧着眼前黑黢黢的山谷,勒马在谷口,向身侧汉子道:“这是哪里?”
  “野狼沟。”汉子当即回答。
  这是杜鸿嘉费了许多力气找到的当地一位镖师,姓刘,在洛州地界行走多年,人情地形都是惯熟。最难得的是性情耿直,十分可靠。这回谢珩去捉徐昂时特地带上他,为的就是借他认路选道的本事,避开宋敬玄的人,逃出重围。途中数次遇袭,都是他仗着对当地流匪、驻兵及地形的了解,才得以顺利逃脱。
  此刻,站在野狼沟谷口,刘镖师神色凝重。
  “殿下若要去柘林,横穿这条野狼沟是最近的路,但这也是附近唯一的路。”乌云遮月,寒风卷地,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谢珩的魁伟侧影,“这一带都是山,里头的路十分险峻,白日里走路尚且要打点十万分的小心,夜里更不能赶路,所以晚上赶路的客人,都只能从这里走。所以此处,也是土匪山贼门最爱埋伏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得落在他们手里。”
  谢珩握紧缰绳,单手紧握铁扇,闻言皱眉。
  “若去柘林,最近的路有多远?”
  “若是白日,咱们还能走山路,不会耽误太久。但今晚天暗,只能走大道,除了这条,便得往西跑四十里。那条路绕着山走,比这条捷径又多几十里,过了山,还得往回绕,才能到柘林。”
  黑黢黢的山口,枯黄的茅草随风,有夜枭声声传来。
  谢珩立于马背,神色凝重,沉吟不语。
  他去捉徐昂时,因黄彦博那边需要人手,又不愿打草惊蛇,所以只挑了五十精锐随行。逃出檀城之后,估算着黄彦博的事该办完了,便派人递消息过去,要他派人手来接应,碰头的地点便是柘林,连同途中要走的路,也都大略约定了。
  那边若有人来接应,必定会选这条最省时的捷径。
  洛州偌大的地界,大半都是宋敬玄的势力,唯有柘林那位都尉明事,地势也好,可供他安身谋事。穿过野狼沟再走几十里,便入柘林地界。
  而此刻谢珩的身后,是紧追而来的流匪,想必已经不远。
  那些人名为流匪,却是宋敬玄豢养起来,供他驱遣的虎狼——因朝廷明令,调兵五十人以上需有兵部文书,私自调兵乃是重罪。宋敬玄纵然仗势骄矜,到底不敢碰这霉头,难以调动军中人手,便养起这些流匪,里头或是退伍的老兵,或是剿的匪类,各成山寨宗派,平常自有营生,等宋敬玄需办事的时候,便奉命出动,狠赚银钱。
  这回谢珩突袭前来,明摆着是要夺走军权,鱼死网破的事情,宋敬玄没了顾忌,在徐昂逃走时,便已传令各处,应机而动,听从调遣。
  谢珩沿途所遇的堵截,都是这些人,一波波攒起来,分数路追过来,足有三四百之数。
  昼夜疾驰,数番争战,谢珩与众侍卫纵是铁铸的身子,也都疲累了。
  倘若再绕路,未必还能撑过途中堵截,所以此刻,他必须走这条野狼沟。
  而宋敬玄的人,八成也会在这里设埋伏——这野狼沟的地势,实在是天然的伏击胜地。
  前狼后虎,没有旁的路,就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
  谢珩眸色深沉,脸上冷凝如铁,回身瞧着背后大多筋疲力尽的侍卫,沉声道:“谷中多半设有埋伏,却也是最后一道屏障。闯过着野狼沟,援兵应该不远——”他环视四周,道:“敢闯吗?”
  “全凭殿下吩咐!”侍卫虽不敢扬声,却是斩钉截铁。
  谢珩颔首,一马当先,进入谷口。
  ……
  夜色深浓,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乌黑暗沉。
  谷底的道路虽颇宽敞,两旁却是险峰夹峙,掠地而过的风彷如低低的吼声,除此而外,别无动静,显得那马蹄声都格外响。
  一行人的马背上都有头盔,各自戴好,加之有软甲护身,勉强算是防卫。
  徐昂早已被迷得人事不知,搭在杜鸿嘉的马背上,连同谢珩一道,被众侍卫护在中间。
  谢珩往里缓缓走了片刻,借着极昏暗的天光,只能看清十数步外的东西。
  蓦然有个念头窜入脑海,他稍加思索,向刘镖师低声道:“若想在这野狼沟设伏,哪里最合适?”
  “再往里走一阵,有个突出的山崖,过了那里百来步,道路会便窄,两旁也容易隐蔽,常被拿来设伏。”
  “你还记得那附近地形?”
  “记得!这里的每一步路,两旁有什么东西,草民都记得!”刘镖师年轻时没少在这里吃过亏,多年往来穿梭,于两旁的形势了熟于心,这话说得格外有底气。
  谢珩遂颔首道:“靠近那山崖五十步时提醒我——”旋即吩咐身后侍卫,“待会按我的命令下马,再放马如常走过去,不许露半点异常!”
  众侍卫会意,蓦然拱手应命。
  一行人遂往前走,到了某处,刘镖师低声道:“八十步——七十——六十——五十!”
  随着他最末这声提醒,谢珩当即翻身下马,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拍动马腹,令其如常往前走。众侍卫连同刘镖师都奉命行事,落地时无声无息,放马出去,唯有杜鸿嘉的马上驮着昏迷的徐昂,被谢珩以手势拦住,悄无声息地站在原地。
  谷中夜色如墨,近二十匹马渐渐被夜色吞没,暗夜之中,唯有此起彼伏的蹄声传入耳中,愈来愈远。
  谢珩心中默数,终于,在快数到百步时,暗夜里陡然传来破空之声。
  随即,空旷的谷底传来马嘶,蹄声陡然杂乱。不远处,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满目漆黑中,埋伏在山腰的人看不清底下情形,只是按着头领的命令,放出密密匝匝的乱箭,而后跟着马嘶和蹄声,将弓箭射远。
  有马被射成刺猬,倒地重伤不起,也有马驮着满身利箭,疾驰远去。
  没有预想中的人的痛呼或是反抗,山腰的人心中惊疑不定,又看不清底下形势,当即喝命埋伏的流匪点亮火把。
  熊熊火光照亮半山腰,却依旧看不清底下的情形,那头领只当是谢珩故布迷障让追踪的人被引向野狼沟,却已择路从别处逃走,懊恼之余,吩咐人下到谷底,探个究竟。
  半山腰火把零散,谢珩站在远处,却能借着火光看清那边的情形。
  一行人藏身在山崖下,悄无声息地前行,不过片刻,便见那边队伍杂乱,显然已没了戒心。
  谢珩举剑在手,比了个手势,二十名侍卫便如暗夜中的蝙蝠扑过去。
  直至剑尖泛着寒光抵达跟前,那些流匪才陡然慌乱,拔剑想要抵挡,却已无力招架。侍卫们出手如电,趁其毫无防备时一鼓作气,挥剑疾攻。那些流匪偷袭不成,先慌了手脚,没抵挡多久,便已往附近逃窜躲避。
  谢珩悬着的心稍稍松懈,正要规整队伍前行时,暗夜之中,忽然又听到旁的动静。
  强劲的铁箭刺破夜空,带着低吼的风声,与方才的偷袭暗箭截然不同。
  谢珩心下大惊,高吼一声“有埋伏!”手中铁箭横挡,金戈交鸣之间,将疾射而来的铁箭震开。那铁箭蓄满了力道,竟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想必射箭之人腕力了得,绝非这些流匪可比。
  山坡上多是乱石,茅草不丰,即便有火把被胡乱丢下,也未能燃起多少火焰,明明灭乜,只将他们身周照亮,却瞧不清别处情形。
  侍卫们皆被这动静所惊,迅速远离火堆,各自执剑,并肩防备。
  这变故来得太快,杜鸿嘉方才折返原处去牵那驮着徐昂的马,这会儿正走至谢珩附近,马蹄声在暗夜里分外清晰。方才那沉沉一剑过后,立时有人循着马蹄声射向这边,被杜鸿嘉挥剑格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里,暴露了所在。
  旋即,对面山坡中,忽然有几十人俯冲而下,身手敏捷矫健之极。
  他们显然是埋伏已久,方才谢珩对战流匪时并无动静,此刻听见马蹄声时却忽然现身,所图谋的,必定与那匹马有关——暗夜里劲弓盲射,他们是想将徐昂灭口!
  谢珩一念至此,猛然心惊,道:“保护徐昂!”
  飞身扑过去,同众侍卫围成屏障,拦住突袭过来的黑衣人。
  那些人身手矫健,来势凶猛,仗着人多势众,加之侍卫们已精疲力竭,很快占了上风。
  刀剑挥舞中,依旧有利箭破空之声不时传来,每一箭,都是冲着马背上的徐昂。
  徐昂是谢珩谋划中至关重要的棋子,谢珩哪怕拼着负伤,也是铁了心要护着徐昂性命。
  骏马倚着峭壁悬崖,在激荡的剑气之下,惊恐烦躁地原地踢步,呼呼喘气。暗处的箭支接连不断,精钢铸成的箭头撞在石崖,疾劲力道之下,撞出火花,但每一箭来处不同,想必放冷箭的人十分狡诈,害怕暴露藏身之处。
  谢珩听风辨音,从铁箭来处,判断那人的位置和挪动痕迹。
  来袭的黑衣人中,已有三人攻破侍卫防守,挥剑向谢珩袭来,直取谢珩后心,以谢珩此刻的疲累,未必能够抵挡。
  杜鸿嘉见状大惊,就势跨前半步,挥刀抵挡,拼死拦住。
  便在此时,暗夜中有两支铁箭噗噗射来,前面那支刺进靠近谢珩的黑衣人体内,后面一支的动静被掩藏,却是朝着杜鸿嘉颈侧的方向。
  ——而此时的杜鸿嘉精疲力竭,反应不似平常敏捷,全幅身心对抗三人,浑然未觉。
  谢珩已然转过了身,见状想都不想,手中铁扇挥出,扑过去击飞铁箭。
  还未站稳身形,便见夜色之下第三支铁箭紧随而至。
  那支箭藏在呼啸的夜风里,比起第二支,几乎无声无息。
  谢珩拼尽全力侧身闪避,也未能躲过,眼睁睁看着它没入左臂。
  尖锐的疼痛传来,谢珩心下大怒,判断铁箭来处,左手铁扇微扬,触动机关,内里利刃激射而出。右手换个握剑的姿势,见杜鸿嘉已将黑衣人拦住,暂时无虞,当即算着暗处那人挪动的方向,猛力掷出。
  不远处的山坡上,利剑刺入皮肉,切断胸前的骨头。
  男人的痛呼虽然极力压抑,却也未能逃过谢珩的耳朵,他枉顾手臂的箭伤,夺了地上被刺死之人的剑,黑鹰般飞扑过去,口中叫道:“战青!”
  战青紧随而至,循着谢珩的声音,看到山坡上狼狈逃窜的黑衣汉子。
  他举剑在手,竭尽全力追赶过去,拦住去路。
  谢珩在后包抄,二人合力,困住那汉子。
  不远处有滚滚蹄声传来,如虎狼奔腾,一听便是黄彦博带着的人。
  谢珩大喜,脑子里却觉得眩晕。他最初以为是疲累所致,待其加剧,才猛然醒悟可能是铁箭有毒。好在那人箭术虽好,身手却不算是平平,不过片刻,便被势如疯虎的战青拿下。
  谢珩立在山坡,冷冽的夜风中,身子微晃,忙将长剑刺入土中作为支撑。
  “逼出解药。”他厉声吩咐。
  战青早已看到了他臂上的箭,双目赤红,紧紧扼住那人喉咙,几番逼问,那人却只是携箭而来,并无解药。战青震惊之下并未慌乱,小心翼翼拔出铁箭,因其中有毒,暂时不敢止血,只从腰间皮囊中倒出所有丸药,在掌心研碎,撒在谢珩伤口。
  ——那是从前他特地寻神医配的,据说可解天下大半的毒,每一粒都价值千金,本是保命自救之物,此刻分毫不剩,全都撒在了谢珩的伤处。
  谢珩倒还未昏迷过去,临风身体微晃,吩咐道:“去奚县。”
  “遵命!”战青咬牙应命,扶着谢珩下了山坡,从匆匆赶来的黄彦博那里讨了匹马,让谢珩骑在马背,俯身抱住马颈。而后请黄彦博留五十人收拾残局,他带上余下的所有侍卫随行,疾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太子殿下QAQ
  这太子当得太艰难了~!


第64章 
  战青带着谢珩一路疾驰; 在前往明玉山庄之前; 先去了趟近处的雁荡镇。
  到得镇口的一处民宅; 也无需敲门,直接背着谢珩闯进去; 见了屋中迎出的白发老者,满面焦灼,“莫先生,殿下被暗箭射中; 箭上有毒,你快瞧瞧!”
  老者并不慌乱; 叫他将谢珩放在榻上,而后撕开手臂上被血染头的衣裳; 检查伤口。
  这位莫先生是个岐黄奇才; 幼时生于山谷,稍懂些医术时便照着医书自尝百草,痴迷至极,至二十岁时; 医术已然精进超然。
  迥异于太医院和东宫药藏局那些出自岐黄世家的太医门,莫先生虽出自医家; 祖上却都只是医术平平的郎中; 到了他这里,才展露奇才。加之他喜好特异; 专门钻研些旁门别类的古怪药材,对天下种种□□; 所知甚熟。
  谢珩在关乎朝堂的事上心思缜密,为防宋敬玄被逼后丧心病狂地用些龌龊手段,特意提前请人寻访了这位神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因莫先生年事已高,经不起马背颠簸,故虽是随军而行,却总慢上一程,却也有侍卫时刻跟从,好叫人知道他的处所。
  这回,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莫先生将谢珩那皮肉外翻、血色深浓的伤口看过,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瞧着凶险,倒不至于伤及性命。战将军已在伤口撒过药粉?”
  战青颔首称是,“就是之前先生配的药丸。”
  “所幸那化解了大半毒性,不至于重伤殿下。我这就给殿下拔毒,战将军搭把手,将我那药箱拿来吧。”
  战青哪敢耽搁,当即取过来,站在旁边随时等候差遣。
  直到两个时辰后,莫先生细心拔了三次毒,谢珩伤口的血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战青松了口气,往后一仰,靠在后面的柜子上,“乌血尽去,殿下应当无碍了吧?”
  “老夫的医术,战将军还信不过?”莫先生掀须,“这毒已无妨碍,明早再拔一次,便能清干净。只是毕竟损及身体,殿下伤口又失血不少,还得多将养一阵——四五天内,这条手臂切忌用力,免得崩裂伤口,冬日里不好调理。”
  战青用心记着,千恩万谢,亲自送莫先生去歇息,回来后将谢珩搬到干净床榻上睡着,又吩咐侍卫按着莫先生的方子连夜去抓药,再找些补血的东西来。
  这些忙完,才见刘铮匆匆赶来,说黄彦博已将那野狼沟的流匪、刺客以及后面追来的流匪尽数抓获,带了人在镇子南边四十里处扎寨,审问那些流匪,等明日殿下醒来,就能有结果。
  战青这才放心,紧绷的精神稍松懈,倦意袭来,靠在旁边的短榻上沉沉睡去。
  *
  谢珩醒来时,天光朦胧。
  他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虽才三个时辰,却足以令精神焕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如常抬起左臂,想将身上锦被揭到旁边去,手臂抬到中途,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刻骨疼痛,不由吸口凉气。
  他这才想起昨晚野狼沟的袭击,看向被层层包裹的手臂,动作稍缓。
  伤口撕裂般疼痛,除此之外,倒没有大妨碍,只是身上颇觉无力,不似平常龙精虎猛。
  谢珩皱了皱眉,旋即以右手支撑,坐起身来。
  旁边战青被这动静惊醒,一睁眼便道:“殿下醒了?莫先生说箭上的毒已经拔尽,但手臂上箭伤不轻,这四五天之内,万不可用力。”
  谢珩颔首,自披好外裳,“昨晚最终如何处置?”
  “黄将军及时带人赶来,擒住了那些突袭的人,连同后来的追兵,也一并除了。徐昂还在咱们手中,安然无恙,就在镇南四十里处歇着,听候殿下吩咐。”
  “叫黄彦博看好徐昂,亲自护送到奚县。放冷箭那人查明身份,处死。”
  “遵命!”战青抱拳,旋即又道:“天色尚早,殿下再歇片刻,属下叫人准备早饭。”
  谢珩颔首,待战青离去,在榻上盘膝坐着。待得热水齐备,洗漱后用了早饭,往手臂伤处换过药膏,便带了战青和十余骑随从,飞驰出门。
  昨晚刮了一夜寒风,今晨浓云堆积,天色阴沉,辰时初刻便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子堆满路面,因天气寒冷,也未融化,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堆了厚厚一层。
  马蹄没入雪中稍稍打滑,行进的速度多少受了影响,直至午时,谢珩才看到官道上缓缓前行的易家商队。
  ……
  伽罗这会儿昏昏欲睡。
  落雪的日子最宜睡觉,哪怕是在外赶路,也是如此。
  雪地路滑,马车走得艰难,碾过积雪时吱吱微响,连同车轮的动静都愈发清晰。外头风声阵阵,卷着雪片子飞舞,即便车厢里铺得极厚,她怕受寒,依旧取了大氅出来披着,将整个身子缩进去,只探出脑袋和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卷起一角车帘往外。
  远近各处,皆是白茫茫的雪,连同商队里裹着棉衣的伙计也落了满头满肩的雪片,在风里瑟瑟发抖。
  易铭方才已叫管事挨个传话,说前面十里处有家客栈,到了那里便可投宿。
  伙计们盼着客栈的暖热,走得格外有劲。
  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骑马掠过身旁,后面跟了二十来个人骑马紧随,黑云般压过路面,踩得雪泥四溅,气势如虎。
  伽罗心里正好奇这是哪里的赶路人,忽听前面稍有动静,旋即,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伽罗的车走得靠后,易铭和谭氏等人都在前面,她掀起半幅车帘,瞧不见最前面的动静,只能看到那一片黑云停在不远处,应是在与易铭交涉。风卷着雪片扑面而来,几乎令眼中迷离,她正要落下车帘,忽见方才的黑云中有一骑折返,墨色的披风垂落在马背,两肩稍有薄雪,胸前扑满雪片,冷峻的眉目背风瞧着她,催马渐近。
  满目风雪模糊了远近景致,目光所及,唯见他踏雪而来,挺拔如同峰岳。
  谢珩?
  伽罗一怔,愣愣的望着他。
  谢珩的马不过片刻便到了跟前,他随手将马缰绳丢给后面侍卫,旋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车跟前。未及伽罗开口,他已然跨步踩到车辕,整个身子探到了跟前。
  “不让我进去?”见伽罗只管愣着,谢珩皱眉。
  伽罗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让开车门,他便毫不客气,矮身钻入。
  旋即便有侍卫接过赶车的缰绳,给了那车夫一匹马。
  后面的事情伽罗没瞧见,只因谢珩钻入车厢后,立即落下了车帘,隔断视线。他显然是在风雪中疾驰许久,整个脸都像是冻僵了,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似的,只脱下披风,随手丢在车厢门口。
  “殿下……喝杯热茶吗?”伽罗被这不速之客打搅,瞧着他僵冷的神色,似能感受到刺骨寒冷。口中这般说着,便想拉开侧旁座位底下的抽屉去取暖热的茶壶,还未触及,手却忽然被谢珩握住。
  寻常温热甚至炙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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