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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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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愉悦无比,眼见战青等人已带走刺客,周围没了旁的动静,便扶着伽罗站起,道:“跟我走,去个地方。”说罢,握着伽罗的手,循山路前进。
云层不知是何时散开,幽微的月光洒在路面,照出两人携手的身影。
伽罗没有反抗,心神不定的跟他走了一阵,渐渐平复心绪。抬头看向谢珩,却见他目视前方,昂首阔步,唇角似带了笑意,显然是为方才的突袭亲吻而愉悦。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舔了舔唇,仿佛回味!
可恶!
伽罗方才没来得及清算、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羞窘恼怒,霎时涌上心间。
她一把甩开谢珩,脸蛋涨得通红,在谢珩诧然转头时,怒目瞪着他。不等谢珩反应过来,被心里一口闷气驱使,伽罗伸手捶在他胸前,红着脸恶狠狠的道:“很得意是不是!”
“嗯?”谢珩岿然不动。
“这就是东宫储君的风范吗!”伽罗气道。
“不然呢?你还回来,我不反抗。”谢珩肃容,答得一本正经。
……
就知道今晚跟他出来没好事!
伽罗负气,到底顾忌谢珩的身份,没敢再打第二拳,对着他“恬不知耻”的态度,更是羞窘恼怒。她当即转身,红着脸就想往回走,却被谢珩一把拉住。
“去哪里?”
“回别苑!”
“快到了。”
“不去!”
“想抗旨?”
“就是要抗旨,怎么了?”伽罗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对着谢珩的双眸,“你治罪啊。”
“我不治罪——”谢珩俯身凑近,咬牙道:“我还亲你。”
这威胁剑走偏锋,让伽罗愣了片刻,回过神时,人却已被谢珩扛在肩头。他走得极快,山路蜿蜒崎岖,他却如履平地,暗沉夜色下,周遭景物迅速挪动,山间却渐渐暖热起来,待谢珩终于停步放下伽罗,周遭地气已暖如初春。
伽罗憋了满肚子的气,还未来得及算账,睁眼抬眸,却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慑住。
夜幕深浓如墨,起伏叠嶂的峰峦围出一处山坳,中间是生满浮萍的水潭,周遭树木葳蕤,水汽湿润。水潭之上,无数流萤闪烁光芒,鹅黄、碧绿、赤红……色彩纷杂,成群结队,在夜色下飞舞,如同斑斓流光舞动,窜入低矮茂密的草丛、流进浓绿阴翳的树林、飘过蜿蜒覆藤的小径。
水潭边生着数株垂柳,这时节里树叶尚未凋落,丝丝儿垂在水面,周遭聚着流萤,如缕如线,缠绕攀援。
礼记的月令篇中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
伽罗曾在夏日的暮色入夜时见过流萤,还曾拿团扇追扑嬉戏,却没想过,深秋时节里竟然还会有此夜中精灵,且如眼前这般,荧光成阵,如梦似幻。于暗沉漆黑的天幕下,营造出这方斑斓旖旎的世界。
心中不满尽数远去,她惊于眼前的景致,几乎忘了呼吸。
谢珩扶着她肩膀,缓缓走近潭边。
夜风低徊,摇动草叶,愈来愈多的流萤飞出草丛,落在柳枝藤蔓间,莹润有光。
伽罗陷身其中,宛如踏入最绮丽的梦境。
抬头,看到谢珩临风而立,平素的冷硬端肃收敛,甚至连方才的霸道可恶仿佛都成了错觉。他深邃的眼睛落在伽罗脸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沉稳。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让人意想不到。”谢珩开口,五指微张,揽了数缕光芒,“就如这些流萤,世人都以为它们活不过肃杀秋日,但如你所见,总有这样的角落,藏着意料之外的惊喜。”
“伽罗——”
“嗯?”
“我喜欢你。”
“我虽不如旁人温柔解意,体贴入微,但我会将你捧在心尖,珍重以待。”
坚定的声音,柔柔撞进伽罗心间。
谢珩立于暗夜,魁伟劲拔的身姿宛如天神,冷峻的轮廓却带着温柔神色。在朝堂翻云覆雨、深谋远虑,连徐公望那样老谋深算的狐狸都要忌惮几分;在沙场谈笑杀伐、纵横捭阖,连铁蹄踏破虎阳关的鹰佐都被震慑,步步后退。于情场,却仿佛还是少年,决心追逐喜欢的女子,坚定、期待,又有些许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黑心太子谢珩信心满满的日记#
亲了伽罗,没被打,看来很有希望!
第44章
整日情绪起伏; 昭文殿里的窘迫、夜幕下的惊险、亲吻后的心慌意乱; 瞧见满目流萤时的震惊欢喜……种种情绪; 皆被谢珩一句话扫清。
“我喜欢你。”
简短却有力的四个字,重重撞进伽罗心里; 伴随春暖花开的声音。
她瞧着谢珩,良久,莞尔一笑。
她知道谢珩或许喜欢她,却从未想过; 他竟然会这样坦白。
满目流萤在夜幕中飞舞,谢珩身姿挺拔雄健; 岿然而立,如渊渟岳峙。俊朗的眉目、刚硬的轮廓; 端贵卓然的气度、翻云覆雨的手腕……眼前这个男人; 除了脾气颇冷硬古怪之外,几乎挑不出瑕疵。
甚至他的脾气性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从初上京时拿铁扇抵在她喉间时的冷厉,到云中城晨雾孤舟时的沉默; 到昭文殿里答应她营救父亲时的隐忍退让,再到南熏殿里带着歉然的温柔。起初的敬畏防备不知是何时化解; 渐渐成了信任; 甚至偶尔心有灵犀的亲密。
隐忍冷肃、凌厉端贵的东宫太子,蒸蒸日上的皇家储君; “喜欢”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轻盈的鸿毛落在心间; 令人心颤欢喜;亦如千钧重担压在肩头,令人负重担忧。
他特意带她来这里,精心筹备,郑重其事,虽寥寥数语,却可见真心。
这当然令伽罗欢喜,甚至心花怒放。
然而欢喜之外,却有另一道声音清晰分明地响起。
一路行来,从端拱帝到乐安公主,到惠王府旧臣,几乎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旧日恩怨。尽管那是祖父所为,别说她,就连父亲都没半点关系,但那些恩怨终究如同沟壑横亘。
在这道沟壑面前,所有的靠近都如同走向悬崖。
走得多了,便是自取灭亡。
诚如乐安公主所言,谢珩为给高家表哥和傅家女眷求情,就已数次触怒端拱帝。倘若她回应了谢珩的心意,冒险尝试,结果会如何?即便谢珩不计旧仇,端拱帝哪会容忍仇人成为皇家亲眷?届时,或是父子生出罅隙,或是端拱帝一怒之下除了旧仇,不论哪一种,都会割出更深的裂痕。
再退一步——
倘若谢珩的情意只是一时兴起,待到难以跨越沟壑时,他可从容止步,转身另娶。如今权势煊赫的姜家不就指望如此吗?尊贵的东宫储君,朝堂上下,京城内外,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就等那个翻身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而她,若走到哪一步,就没有半点退路。
倘若谢珩心意坚定,执意向前,旧仇之下,必会激出父子矛盾,甚至令姜瞻等从龙之臣心寒失望。届时徐公望等人必定会趁机反击,相权再次凌驾于皇权之上,动摇朝局。
那样的盛情,她承受不起。
喜欢一个人太容易,女儿家的轻颦浅笑、如水眼波,男人的宽厚怀抱、灼热轻吻,每一样都能拨动心弦,令人神魂颠倒,心慌意乱。但喜欢之后呢?那条布满荆棘的路有多难走,不止是她,恐怕谢珩都没认真想过。
该怎么办?伽罗矛盾极了。
她抬头,双眸中映出谢珩的脸,衬在萤火点点的背景上。
半晌,终于开口。
“伽罗很感激殿下,这深秋流萤的景致,确实美妙之极。但是……”她双拳握在袖中,竭力让声音平静,甚至淡漠,“伽罗并无此意。”
谢珩脸上笑意渐渐凝固,眉头微皱,盯向她。
未等他再开口,伽罗退开半步,屈膝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谢珩伸向她臂间的手僵在夜风里。
他的神色几番变化,最终,有些迟疑的道:“不必急着回答,可慢慢考虑。”
“殿下种种恩情,伽罗往后结草衔环,必会设法报答。”伽罗再退半步,对上谢珩的目光,心里觉得空洞茫然,有苦辛酸涩的滋味在蔓延。然而既然拒绝,就需狠心切断,遂强撑着道:“不必再考虑,伽罗……心有所属。”
“是杜鸿嘉?”
伽罗愕然,不明白他怎会联想到表哥身上去,忙摇头道:“不是他。”
“那么——”谢珩眸色倏然暗沉,“是姚谦?”
当然不是!伽罗咬唇。她不知何时喜欢上的人也叫谢珩,不过那是脱离于太子身份之外的谢珩,而非金冠朱带的太子。至少此刻,她还没有胆量去尝试跨越那道打了皇家金字烙印的沟壑,置自身于险境,将谢珩推入更加岌岌可危的境地。
她不回答,谢珩只当她是默认,胸中似堵了闷气,道:“他不值得!”
姚谦当然不值得。
不过既然他这样误会,也权且这样交代吧。
伽罗没再解释,转身行至水边,身周流萤如梦似幻,抬头却是深沉乌墨的夜空。像是幼时拿皂角种子泡水后吹出的泡泡,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藏着七彩世界,用手指轻轻碰触,便即破碎,什么都不留下。
娘亲读过的佛经她至今记得,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亦如同,此刻的满目流萤。
火苗燃起只是瞬间的事,若有春风拂过,自然可以燎原。但倘或碰到瓢泼大雨,风霜威逼,它还能燃多久,伽罗着实没有把握。期许固然美好,但涉及皇家,许多事就非她和谢珩所能左右。
贪恋又怕幻灭,与其患得患失,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只是此刻,能贪恋时,尽量贪恋几分。
“真是很美,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萤火。殿下费心了。”她站在水边,回望谢珩。
谢珩不知何时走近,正站在她身后,“你既喜欢,每年此时,都带你来看。”
伽罗抿唇一笑,未答。
谢珩渐渐靠近,撑开的披风从她身侧绕过来,暖暖的包裹住伽罗肩头。他的胸膛贴近她的后背,带着结实可靠的触感,双臂绕到伽罗腹前,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伽罗身子微僵,想躲,却舍不得,垂首不语。
良久静默,谢珩抵着她的发丝,低头缓缓靠近,双唇碰了碰她的耳垂。
伽罗偏头避过,不知为何心中一空,瞬间有暖热的东西涌上眼角。
谢珩自知其意,不再试探,维持着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伫立风中。
*
回到别苑时,已过三更。
伽罗虽心绪翻滚,到底又受惊吓又走山路,身心俱疲,匆匆擦洗过后,一夜沉睡。
次日清晨梳洗后出门,谢珩已然离去,整个别苑里,唯有几名仆从往来,天高云淡,秋清气爽。据战青所说,是凌晨时有急报传来,谢珩四更不到就带着两名侍卫走了。临走时留下吩咐,说伽罗若是喜欢在外面散心,可在别苑多住一阵。
伽罗倒没这个打算。
谢珩的心思已然明了,长命锁的事情也有了头绪,一切都能有所交代。
她无需在东宫住太久,便可化解此事,悄然离去。
毕竟,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对她和谢珩都不是好事。
这样想着,虽觉遗憾惋惜,心中空茫,却没了肩上心头的重负。待吃过饭后,依旧乘了那辆马车,由战青带着侍卫护送——除了昨日来时的两名,额外多了十余人。据伽罗猜测,是昨晚刺杀事件后谢珩迅速招了侍卫过来,留了一半给她。
看来谢珩心胸倒真不狭隘,煞费苦心的坦白心事,被她婉转拒绝,竟还能考虑周全。
这里马车辘辘离了别苑,城内的徐府,徐公望急匆匆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是整个徐家最为机密的所在,哪怕是徐坚兄弟二人,都需得了他的首肯,才能进入其中。此刻,书房中却已有人恭候,由徐公望身边的大管事陪同,在桌边站着喝茶。
此人名叫蒙青,是虎阳关守将蒙旭的堂兄,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端方,龙精虎猛。
两兄弟都是草莽出身,自幼身强体健,颇有习武的根底。后来蒙旭进了学堂读书,间隙里练武习艺,于兵书兴趣最浓,片刻都不释手,待十七岁时以出众的身手和兵法韬略在武举中崭露头角,被派往北地,经数年历练,渐渐青云直上,立下赫赫战功。若非受谗言陷害被罢免,此刻怕已扬名天下。
蒙青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他虽同蒙旭一道习武,却对读书没半点兴趣,仗着身手做过贵门豪奴,也曾游历江湖,结交三教九流。后来遇到徐公望,两人意料之外的投契,徐公望遂许他以荣华富贵,将他收为门下鹰犬。
待徐公望因从龙之功登上相位时,蒙青亦彻底翻身,在徐公望的银钱支撑下,在偏远的锦州召集江湖草莽,自成一帮之主。虽没有庙堂之高的官位尊荣,却也不受朝堂拘束,仗势称霸一方,金帛美人,狐朋烈酒,十分受用。每逢徐公望在朝堂碰到作难的事,不便出面时,便暗中授意蒙青,以金银换取人命,两得其便。
因徐公望的关系,他也结交过几位带兵将领,如鱼得水。
这回徐公望召蒙青进京,原本是为了徐坚的事,谁知未能抗住谢珩铁腕,深以为恨。
好容易等得徐公望进门,蒙青当即半跪在地,“拜见相爷!”
“免了。”徐公望挥手,命管事退出去,自带着蒙青进了内间,道:“匆匆叫人递信给我,是为何事?”
“按着相爷的吩咐,近日我安排人手,盯着东宫的动静。昨天下午太子忽然乘便车出东宫,去了郊外别苑,我亲自跟去盯梢。结果,呵——”蒙青冷笑了两声,“太子竟然是带了个女子,去那里私会。”
“女子?”徐公望稍觉意外,旋即皱眉。
东宫妃位空悬,谢珩在外却总是不近女色的态度,这事徐公望悉知。直到中秋那夜,他在蓬莱春等候谢珩,看到窗外长街上,谢珩曾陪一名女子赏灯。他当时以为那是微服出宫寻热闹的安乐公主,并未在意,及至谢珩走近、雅间相见,发现她并非公主后,因全心扑在谢珩身上,也未留意。过后努乞被捕,他更是无暇顾及此事。
此刻蒙青一提,倒是想起来了——
“是不是身量这么高的少女?”徐公望比着旁边的柜子。
“是她!”蒙青答得肯定,“太子那里防范得严,我不敢跟得太近,远远虽没能看清她面容,但身量还是能看出来。更奇怪的是,当晚谢珩就和她单独出了别苑,看起来十分熟稔。那时他没带侍卫,我便派人突袭,却未能得手。太子带着那少女逃走,我找了半天也没再见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徐公望再度皱眉。
“我派的人,除了一人逃脱,其余全被战青捉走。”
徐公望猛然神色一紧,“留下把柄没有?”
“都是只知道办事的兄弟,即便吐了东西,也只能供出我,查不到相爷。而我——”蒙青阴恻恻的笑了笑,“天高皇帝远,又有那两位带兵的罩着,谅他即便查出来,也不敢此刻动手,到锦州地盘撒野。”
徐公望舒了口气。
锦州位于西边,离京城颇远,其中带兵的将领都是永安帝旧臣,跟他利益牵系不说,还跟端拱帝有旧仇,不可能轻易归附找死。而端拱帝即便能在京城翻起风浪,内忧外患之下,这时候也绝不敢出兵锦州,谢珩就算捉了人,也只能吃哑巴亏。
蒙青见他神色缓和,遂朗声一笑,续道:“我本来想今早禀报,可相爷上朝早,没赶上。方才递话回禀,就是想请相爷心中有数。另外——跟太子交过手的那人说,他为了救那女子,使的可都是拼命的招数,叫什么来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想必十分看重那女子。”
这才是今日的重点了。
徐公望狐狸般的眼睛眯起,思索沉吟。
谢珩在东宫藏人,带她私会,又为那女子冒险拼命,这倒是奇事。
听闻端拱帝有心将姜瞻那老贼的孙女给他做太子妃,谢珩却没露出应允的态度,难道是为此?向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温柔乡更是英雄冢,谢珩既然入了此乡,那女子的身份,倒是该用心查探了。
徐公望甚为满意,朝蒙青拱手,“多谢老弟。”
“相爷客气。”蒙青颇为自得。
*
伽罗才走到南熏殿,便打了个喷嚏。
也不晓得是不是昨晚遇到刺客逃命时受了凉,今晨醒来时微微头昏,她还只当是没睡醒的缘故,谁知马车一路摇晃,那昏沉竟愈来愈浓,至此刻,鼻中稍感堵塞、脚步微觉虚浮,竟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
走近院里,岚姑见了她,忙笑吟吟的迎上来,“姑娘总算回来了,老夫人担心了一宿。”
“岚姑——”伽罗扶在她臂间,嗡声道:“我有些发晕。”
不知是不是从宫门到南熏殿的路太远,脚步虚浮,腿也酸软,浑身无力的靠向岚姑。
岚姑大惊,忙将她揽在怀里,手往她额间一试,有些发烫。
她知道伽罗自幼娇生惯养,先有南风,后有谭氏,素日照顾得无微不至,甚少生病。但倘若受了风寒,病来如山倒,通常都来势汹汹。她哪里敢怠慢,扬声叫来南熏殿的侍女,一道扶着伽罗进次间榻上躺下。
谭氏原本在里间翻一本佛经,听见动静出来,忙道:“怎么回事?”
“只是受了寒。”伽罗回到住处,紧绷的精神松懈,靠在软枕上眼皮子打架,却不忘叫外祖母宽心,“待会儿喝些药,睡一觉,兴许就好了。这会儿就是觉得累,想躺着不动,外祖母不必担心。”
谭氏已匆匆走来,试过她额间温度,当即道:“东宫的药藏局里有侍医,快去请过来。”
侍女应命,匆匆出门。
谭氏满脸心疼,叫人放下帘帐,帮着伽罗脱了外裳,等她钻进被窝后,掖好被角,专等侍医过来。瞧见伽罗那微微蹙眉的难受模样,不由低声嘀咕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带出去一趟,回来就病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表白事件的小采访:
亲妈:请问太子殿下,你说喜欢伽罗,是什么意思呢?
谢珩:意思就是我喜欢她。我早就跟父皇说过,此生只娶喜欢的人,一人足够。我喜欢伽罗,所以我只娶她一人,哪怕披荆斩棘,也无所畏惧。
亲妈:那么伽罗呢,怎么理解?
伽罗:意思就是他喜欢我,愿意不计前嫌放下家仇对我好,也许会很好很好。就这样。
亲妈:仅此而已??
伽罗:不然还能解读出啥????
第45章
谢珩从战青口中得知伽罗病倒的事情; 已是傍晚。
他清晨因为刺客的事赶回来; 来不及审讯; 便先踩着时辰上朝。
徐坚的案子才翻出来,徐公望固然锯了嘴巴装老实; 他后头那些御史和官员们却不肯消停,或是把各州报上来的难题推到端拱帝面前,或是以旁的事情禀报,彰显徐公望父子的不可或缺; 吵吵闹闹的,几乎用了两个时辰。
朝政议完之后; 又被端拱帝叫到书房商议,恰好碰上来问安的英娥; 事情商议得断断续续; 至后晌才算告一段落。
回到府中,便马不停蹄的去看那几名刺客。
东宫不止有昭文馆里的诸多文人和饱学鸿儒的宾客,亦有从惠王府带来的辣手亲信。
那几名刺客的嘴已然撬开,是锦州一带势力最盛的月神教; 受命刺杀他,却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继续深刨下去; 半点都掏不出幕后主使的信息; 反倒是挖出了些许关乎月神教的事,于此刻的谢珩而言; 几乎没半点用处——
若在太平盛世,胆敢行刺太子; 几十个月神教,他都能提兵去剿了。
但如今情势特殊,朝堂上的权力都还没收回来,京城周边的兵马尚未完全归服,更别提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了。想得悲观点,哪怕此刻锦州那几个带兵的将领举兵自立门户,他和端拱帝除了下旨叫各州讨贼之外,也难以分出精神和兵力去那里征讨。
所能做的,唯有记下这笔账,待稳住大局,再加倍讨还。
如此一番折腾,着实耗费精神。
好在谢珩自幼身体强健,又是二十岁精力正旺盛的时候,哪怕连轴忙上十二个时辰,也还能撑得下去。处理了那些琐事,谢珩回到昭文殿,连门都没进去,听见战青回禀那消息,不由皱眉。
“是谁病了?”
“是傅姑娘。属下已经问过去诊脉的侍医,傅姑娘是受了风寒,回到南熏殿没撑住。”战青露出愧色,抱拳躬身道:“也是卑职疏忽,别苑里没见傅姑娘哪里不适,回来后派人送她进了二宫门就没再照应,还请殿下责罚。”
“那就去嘉德殿,把韩先生留下的那桩难事解决了。”
谢珩随口道出责罚,旋即脚步一转,径直往南熏殿去。
*
南熏殿里,伽罗喝过药后睡了整个后晌,这会儿才醒来。
秋日的黄昏已然带了凉意,她病中身子发热,却又畏冷,这时候又不好点火盆取暖,只好拥被而坐。好在她是在次间,并非寻常起居的里屋,所以等侍医在此把脉离开,听说杜鸿嘉来了,便请了进来。
杜鸿嘉还是东宫卫率的服饰,尚未来得及换。
进屋见伽罗精神还算好,稍稍松了口气,向谭氏欠身道:“老夫人,伽罗病情如何?”
“侍医已经瞧过,没有大碍,静养几天就好了,多谢杜小将军费心。”谭氏站起来,端庄的脸上挂着些许笑意,目光一偏,落在了杜鸿嘉手里的食盒上。
杜鸿嘉想起来,随手放在桌上,“晌午时就见侍医来这边,只是事务缠身没能过来,后来问过侍医,得知她是受风寒,办事回来的路上就买了几样清粥。”他自将描金雕福的食盒掀开,从中取出两碗清粥,几碟子小菜。
岚姑在旁接过,一一摆在盘中。
正巧到了用饭的时候,谭氏怕伽罗离了被窝令病情反复,向杜鸿嘉道一声费心,便叫岚姑搬了个高腿桌过来,放在榻边,摆上粥菜。
伽罗晌午时几乎没吃饭,这会儿满腹只有汤药苦味儿。
瞧见糯香清粥,精致小菜,竟也于病中勾动馋虫,尝了一口,道:“是五谷香的粥吗?多谢表哥。”遂转向谭氏,“外祖母也尝尝,五谷香的粥在京城小有名气,寻常都需排队才能得,表哥必定是想了旁的法子。”
杜鸿嘉一笑,坐在桌边,瞧她吃得香甜,心中也自欢喜。
谢珩走进去的时候,便又是那副家常温馨的景象——
伽罗拥被坐在榻上用饭,谭氏陪她坐着,却正含笑同杜鸿嘉说话。杜鸿嘉呢,方才从窗外听见,一口一个老夫人,又尊敬又亲切,就差跟着伽罗叫外祖母呢,此刻一瞧,姿态果真如坐在自家般随意。
门外侍女的问安都被他抬手免了,谢珩脚步又轻,直至走进去隔着帘帐看清内里情形,才放重脚步。
“拜见太子殿下。”谭氏最先瞧见,忙起身行礼。
杜鸿嘉亦弹身而起,向谢珩行礼。
两人都能从彼此举止态度中窥见对伽罗的心意,寻常以君臣的身份禀报安排各项事宜倒不觉得,此刻都到了伽罗香闺附近,气氛就有些微妙。
谢珩抬步入内,斜睨着他,“事都办完了?”
“回禀殿下,事情已经查明,属下已去刑部知会过了。”
“韩先生那边怎么说?”
“让属下明晨再去刑部看看。”
谢珩颔首,见伽罗半揭锦被像是要起身行礼的样子,遂朝岚姑递个眼神,道:“免了吧。”
岚姑在东宫呆了半年,从端午那晚谢珩抱回伽罗起,仿佛就有了点谢珩“心腹”的意思。南熏殿里照顾伽罗饮食起居的事情都是她来,偶尔谢珩有事吩咐,目光不瞧那些侍女,只找岚姑。岚姑盼着伽罗能在东宫不受欺负,自然顺从谢珩,久而久之,倒成了习惯。
这回岚姑也是不作他想,未待伽罗起身,便扶着她坐了回去。
伽罗礼虽免了,口中却不偷懒,“拜见太子殿下。”
病中带了点鼻音,更增柔润娇弱之感,叫人听着心软。
“听战青说你病了,过来瞧瞧。”谢珩踱步近前,见她面色稍带憔悴,眼神也不似平常有神,猜得是昨晚莽撞带她出去时闯的祸,怜惜之外,又有些愧疚,“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休养两日即可痊愈,多谢殿下关怀。”伽罗回道。
谢珩觑着她,看她垂目低眉,明显是躲避的意思。
昨晚的事确实是他失察。以他的身强体健,哪怕光着膀子去郊野溜达一圈,再往水里泡上半个时辰,也未必会受半点损害,却低估了伽罗的娇弱——深秋夜冷,少女身子娇贵,即便有披风罩着,逆风疾奔时也必会受寒。
他觉得愧疚,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提起旧事,只好道:“是我失察了。”
伽罗知他所指,头脑中的昏重尚未退却,加之勾起昨夜翻涌的心绪,只闷闷的“嗯”了声,没再多说。只是鼻子里又觉得微微发痒,像是要打喷嚏的样子。她此刻面朝粥菜,要跟谢珩对答,实在不想背过身去来个响亮或者沉闷的喷嚏,只能吸吸鼻子,竭力忍耐。
屋中于是安静了一瞬。
气氛不算太好,她有意回避,他总不能此时穷追不舍。
桌上还放着清粥小菜,未到东宫各处摆膳的时候,那自然是杜鸿嘉拎来的了。
再耽搁下去,等粥菜凉了吃下去,对她更不好。
谢珩顿了一顿,决定打个退堂鼓,“没事便好。药藏局每晚都有侍医值夜,若觉得不适,尽管派人召来。”知道伽罗肯定又要客客气气的道谢,连那机会也没给她,紧接着道:“手头还有事,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伽罗如释重负,偷偷揉了揉鼻子。
谭氏不远不近的跟着,送谢珩往外走。
南熏殿毕竟是东宫的地盘,太子都走了,杜鸿嘉身为下属,不太好多留,遂告辞离去。
他俩才出门,背后便传来个被帕子捂住的闷声喷嚏,带着短促软糯的尾音。
谢珩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
次日前晌,谢珩回到东宫,去昭文殿的路上,顺道拐来南熏殿瞧瞧。
伽罗吃了药嗜睡,在屋里面眯着,听见外面谢珩跟岚姑的说话声,当即往下一溜,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动作之快,仿佛被老鹰追捕时窜回洞里的兔子,利落迅捷,半点不像病中的人。
谭氏原本在旁边翻书,听见动静抬头,不过眨眼之间,就见伽罗已然阖目平躺。
他愣了下,不明白伽罗这究竟算什么反应,听得有脚步声进来,回头见了是谢珩,只好起身行礼。
谢珩问及伽罗病势,谭氏如实相告,当然没戳破伽罗装睡的事。
而伽罗也装得很像,眉头微蹙,呼吸平缓,微微侧向里面。
谢珩站在榻边,瞧了片刻,示意谭氏留步,自回去了。
他一走,谭氏便到了榻边坐着,戳了戳伽罗的肩头,“他走了。”
伽罗不应,忽然掀起锦被,将整个人埋了进去——她此刻才回味过来,刚才的反应着实过于激烈了。心中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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