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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伤心画不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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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摇手道:“贱婢不敢。”
“你刚叫你自己什么来着?”我问。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以后不要管自己叫贱婢。”我说,她还是摇头。我叹了口气,又道:“我听着不喜欢……不如你以后管自己叫阿不,如何?”她想了很久,最后用力点点头。
“你今年几岁了?”我又问。
“十四岁了。”
“咦,比我还大了一岁呢。”我又笑:“你家里肯定忙着在给你找婆家了吧?”
阿不的脸更红了,窘迫道:“阿不只有一个姐姐,一年前就嫁到邻县去了。”言下之意便是还没有人帮她张罗这档子事情。
我看阿不依旧傻愣愣地站着,便按了按脖子道:“你人这样高,我这样抬头看你多累。”
“啊?”阿不吓了一跳。
我说:“你坐下吧,坐下跟我说话。我这边没什么人过来,不会有人看见的……若是被人看见了,就说是我硬要你坐的,如何?”
阿不搓着手踌躇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过了几日,大金天子终于大驾光临翼南侯府,府中弥漫着跟平时不一样的紧张气氛,沈吟风也被珍慎公主唤去讴歌助兴,我终于又有了个闲暇的时候。
“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小姐了。”阿不在一边看着我写字时咕哝了一句。
我瞪了她一眼,“这里的字你认得几个了。”
她咬着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一个字道:“这个是‘梅’字。”
“真的?”
她看看我,不好意思的笑,“阿不天资愚钝。”
我也笑:“这个确实是‘梅’字。”我把笔递给她,“呐,你把这个字抄一百遍。”
“小姐……被人看到怕是不好吧。”她苦着脸。
“怕什么,再说今天可没人有空来管你。”我笑,“我就不信你抄了一百遍还能忘记的。”我伸了个懒腰,“我出去逛一圈,回来检查。”
我沿着回廊一路走到后花园,从承欢殿中传来阵阵乐声在府中悠然回旋,透着隐隐的浮靡。
此时皇帝色迷迷的眼光此时正落在哪位佳人身上呢,我想着,恶狠狠地呼了口气。绕过一座假山,找了个雕花石凳坐了下来。
翼南侯府的后花园种满了奇花异草,此时正值春暖花开,各种花草的清香交织在空气中,不由得令人心旷神怡。
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见一个声音叫道:“皇上,您等等。”
皇上?刘锦?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沿路跑回房已不可能,情急之下环视四周,竟被我看到离我不远的假山有个凹进去的坑洞,顾不得多想便急急忙忙跑过去,蜷起身子窝入坑洞之中。
“何人在此?”我听到有人低喝了一声,脚步声便在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只觉得心头别的一跳,背脊立时沁出了大片冷汗,我用手捂紧嘴巴,屏住呼吸。
“皇上,您是不是……”
“我刚才确实听见有声音。”
“后花园的猫啊鼠啊本来就多,也许是这些小东西惹出来的。”
沉默了一阵,我又听见先前的那声音道:“走吧,或许真是我听岔了……”
两个男子从我旁边走过,我看见了他们的背影:一蓝一白,穿白衫的背影身材颀长肩宽腰细,步态轻盈。穿蓝衫的背影高大健硕,周身透着天生的霸气。
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回廊深处,我才哆哆嗦嗦地从凹坑中直起身来,不敢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小姐是从哪里扎的刺?”阿不皱着眉,我让她帮我把扎在手上的花刺挑出来。
“后花园呢。”我随口搪塞道。
“小姐不让我练字便不会被刺扎到了。”她说。
我说:“这算什么道理?”
“阿不会照顾好小姐,不会让刺扎到小姐。”她说得一本正经,“最后一根刺也挑出来了。”她长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你了阿不。”我由衷地说道。
“小姐为何总是这么客气。”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她:“阿不,你可认识林子昂?”
“林大哥啊,我自然认识啊。”她将银针放回框中,“林大娘可是要享福了,早前蓝儿姐被皇上选中带到了皇宫,听说前几天林大哥又被皇上给看中选到什么营去了。”
怪不得那么多天都没见到子昂呢,我闷闷地想。
“小姐怎么问起林大哥了?”
“哦,前阵子我崴了脚,刚好林公子路过帮了我一把。”
阿不捂着嘴笑。
我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这事我听说了。”
“对了,那林子昂现在不在翼南侯府了?”我继续问阿不。
“他现在可不是翼南侯的奴仆咯,不过他隔三岔五地会回来看看林大娘。”
“那到底是隔三呢还是岔五?”
“那可没准儿,听林大娘说林大哥的训练可苦了,才去了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呢。”
问了等于白问,我郁闷地叹了口气,那天子昂把我从西花园背回来原本还以为会有机会跟他多说说话呢,现在倒好,居然连人都见不到了。
我想了想对阿不说道: “走,带我去看看林大娘。”
第四章
路上,阿不说:“听人说林大娘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只可惜后来毁容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毁容?怎么会?”
“这个就不知道了,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她摇摇头,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
顺着小路走了十来分钟,便来到翼南侯府的下人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屋舍大抵都是矮小陈旧的,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又往里走了一些,阿不突然指着一个人对我说:“呐,那边坐着的便是林大娘了。”
她正坐在凳上缝一件玄色深衣,举手投足都给人恬静温和的感觉。
“林大娘。”阿不叫了声。
她听到有人喊她,便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我见她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但容貌依旧清丽。她站起身,我才发现她的另外一边脸上有一条两寸来长的疤痕,想必阿不说的毁容就是指的这个。
我朝她微微欠身施礼,却把她吓地往后退了一步,拍着胸口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真是折杀老身了。”
“大娘不用客气,静瑶并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只是承蒙公主厚爱住在侯府罢了。”
林大娘“哦”了声,一双眼睛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然笑了起来,道:“小姐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今既然得到公主的垂青,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原来如此,我苦笑。
“大娘只有一个人在家么?”我问。
“是啊。”她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小姐要是不嫌弃请随我进屋坐吧。”
阿不在一旁插嘴道:“大娘客气什么?如今蓝儿姐姐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只怕过不了几日林大娘就会从这里搬出去了吧。”
“大伙儿都瞎说呢,这些都是没谱的事情。”林大娘嘴上虽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喜悦。
我也不推辞,便随她进了屋子。房舍内虽然破旧但却格外干净齐整,我听阿不说林大娘家里最多时住了十来口人,一家大小的生活起居都由她一个人照料着,心里对她平添了一份敬意。
在跟林大娘的聊天中,听到不少关于子昂的事情:他七岁开始就替有钱人家放羊,父亲喜欢赌钱喝酒,喝醉了便打老婆孩子。子昂因为性格倔强,所以从小就他挨地打最多,身上经常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因为喝醉了酒行夜路,一不小心跌入河中溺水身亡。第二年母亲改嫁给了翼南侯府的车夫高潘子。那高潘子虽然样貌丑陋但心地却顶好,将林大娘一家接到翼南侯府中。虽说还是身份卑微的奴仆,但至少不用再挨饿受冻。
高潘子前几年病逝,林大娘义无反顾地就撑起了整个家……
“好在他们都还算争气。”林大娘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笑。我却很替她高兴,这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长舒了口气。
林大娘突然“哎呦”一声,“你瞧我这老婆子只顾着跟你翻老黄历,还没给小姐斟杯茶呢。”
“不用了大娘,我这就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我自觉已经打扰了她很久,便赶紧起身准备告辞。
林大娘挽留了几声,见我执意要走,便说:“若是下回要来,让阿不丫头早点告诉大娘一声,大娘也好准备准备。”
“哎—”我应了声,心里感觉很温暖。
刚出门口,竟意外地看到子昂站在门廊下,不知道他刚回来还是已经在外面站立了许久。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身戎装外披玄甲,显得格外英姿勃发,多日不见,他黑了些,但看起来越加的强壮。
还未等我开口,他已将目光转到母亲的身上,柔声唤了:“母亲。”
“子昂回来了!”林大娘又惊又喜。
母子在一边说着话,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心里隐隐地觉得失落。本以为子昂见到我,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欣喜吧。
我给阿不使了个眼色,兀自出了园子。
一路无语
阿不也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大概是我紧绷的脸色吓坏了她。
快到旖旎轩,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引得我驻足张望。
阿不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道:“小姐,在亭子那里。”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见矮树丛后的亭子里坐了两个少女,正品着茶果闲闲地聊着天。
我认得她们,一位是上大夫王中的女儿王素萍,另一位则是侍御史秦吉康之女秦巧巧。我平素里于她们接触地并不多,但见她们看到了我,便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刚想走
听得秦巧巧大叫了一声:“哎哟,我怎么突然间闻到什么味道了?”
“什么味儿?”王素萍一脸迷茫。
“我闻闻。”秦巧巧装腔作势地动了动鼻子,随即捏起了鼻子:“原来是股穷酸味儿啊。”
王素萍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我,没有搭腔。
“哎哟哟,熏死我了,这味儿太大了。”
我冷眼看着她演独角戏,只觉得好笑。
对阿不说道:“我们走。”
走远了,还听到秦巧巧放肆的大笑,心里竟是出奇地平静。
到了晚上,我随便吃了些东西,洗漱完便早早就上床睡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静不下心来,即使努力闭着眼睛,却总也无法入睡。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天竟下起雨来,中间还夹带着电闪雷鸣。我恍惚地想:夏天终于要来了吧。
迷迷糊糊中,几声凄厉的尖叫将我惊醒过来。
我睁着眼睛,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但却无法确定刚才那几声尖叫到底是不是来自梦境。等了一会儿,听见外面竟吵杂起来,并隐隐地听到有人在哭泣。
我这才确定刚才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赶紧穿了衣服,还没等我跳下床,阿不突然从外间冲了进来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一边理着衣服。
“阿不也不清楚,只听到外面喧哗,阿不就想来看看小姐有没有事情。”我听她这样说,心里很是感动,“谢谢你,阿不。”。她诧异地看着我,也许她想不明白小姐为何对自己的丫鬟如此客气。
“走,我们看看去。”我说,边挽起月白色的绫罗长裙,阿不替我撑着伞紧跟在身侧。
旖旎轩的西厢房围了几个翼南侯府的侍卫,我见到边上有几个女孩子抱在一起轻声抽泣着,身体不住地颤抖。
阿不拉住一个小丫鬟打听。
“秦,秦小姐……死了。”小丫鬟惊魂未定,瑟缩着往后退,之后任由阿不再怎么问,始终只是摇着头不愿开口说话。
我有些不忍,拉了阿不走开了。
阿不轻声跟我说:“蝉儿便是秦小姐的贴身丫鬟。”
第五章
秦巧巧怎么突然就死了?意外或是急症?
我拧着眉头想不通。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看到翼南侯吴蒙和妻子珍慎公主匆匆赶来,相比起翼南侯凝重的神色,站在他身边的珍慎公主倒显得镇定许多。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小姐,我们走吧。”阿不轻拉我的袖口。我点点头,我原本也并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装满了秦巧巧的事情,只觉得胸口闷闷地堵得慌。
跟在身后的阿不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一把拉住了我。
“怎么……”
“林大哥。”阿不脆生生地喊了声。
我如梦般初醒,这才发现刚才若不是阿不及时拉住我,我便要撞到一个人身上。
我从他的眼底逮到一丝淡淡的关切,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欣喜。
“阿不,带小姐回房去。”他的眼神又回复了往常一贯的冷淡,还未等我回过神,便已经疾步朝着事发地点走去,而我则被阿不一路拽着回到了房里。
阿不扶我落了座,又仔细地关了门,对我说:“今天晚上就让阿不守着小姐吧。”
我说:“也好,睡也睡不着,不如陪我说说话。”
阿不点点头。
“那你跟我讲讲林子昂的事情。”我说,尽量不去想秦巧巧的事情。
阿不愣了愣,紧接着“吃吃”地笑;“莫不是小姐看上林大哥了吧?”
我也笑,“别瞎猜,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
我点点头,我认为一个不会笑的人,背后总会有很多故事的吧。
阿不的眼珠子骨碌一转,道:“不知道小姐想知道什么呢?今天林大娘不是跟你说了很多么?”
我说:“那你就拣她没说过的呗。”
阿不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记得林大哥刚来翼南侯府的时候,衣服又脏又破不说,还浑身都是伤。我听人说,那都是林大哥的主人打的 ……他从老家一路走到长安,找到翼南侯府的时候,饿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跟着母亲一起来的么?”
“不是,林大娘带着几个女儿先过来了,林大哥当时还在给人放羊呢。”
我“哦”了声,“那他什么时候来的翼南侯府?”
阿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5年前的七月初九。”我一愣,林子昂把我送回家那天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你倒记得清楚。”我笑笑。
“每年的七月初一便是家母的忌日。”小丫头显得有些伤感。
我低咳了一声,“原来如此。”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阿不便会数着日子。”阿不叹了口气,继续道:“听说那天林大哥不知道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没去放羊,回家后被主人死命打了一顿,于是打定主意要逃出来找母亲。” 她笑笑:“这些事情都是陆续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听说林大哥的身上现在还留着好几道疤呢。”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发疼。
我说:“阿不,我有些困了。”
阿不赶紧起身道:“小姐睡吧,阿不陪着小姐。”
夜依旧深沉,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动窗棂发出的轻响。我不知道日后珍慎公主会说些什么,也许她需要苦恼的只是如何给侍御史一个交代罢了。
我在床上躺了一夜,却没有一点睡意。
天蒙蒙亮,我便下了床,阿不伏在桌上睡得正香。昨天晚上我让她到我的床上来睡,她死活不肯,她说奴婢是不可以上小姐的床的。
也许,我跟她说人人平等的道理是说不通的,便只好放弃。
我走出屋外,轻轻带上了门。
旖旎轩的早晨跟往常一样,隐约透着一丝胭脂水粉的香味。没有一丝痕迹显示昨天晚上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仿佛倒像我莫名地做了个噩梦一样。
也许我真是做梦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同的是,以往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人开始梳洗打扮,但今天却是出奇的平静。
好奇心驱使我一步步地朝西厢走去。走到一半,发现前面不远处的石桌边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手肘托着一边的脸颊一动不动,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我看到了正在熟睡的林子昂……睡梦中他的表情相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他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睫毛居然又黑又密。
我发现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或许因为我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他。
他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平静的,淡漠的,却又精准无比地逮到了我痴愣愣的表情。我僵在了当场,有些无措。
过了许久……
我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慌乱起来, “早,早……”我咽了咽口水。
他长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眼神却依旧沉静。
我突然想起子昂搁现代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怎么就怯了?便定了定神道:“为何在这里睡觉?”他看了看天,突然起身朝我一鞠道:“林子昂有事先走一步。”
又碰了一鼻子的灰,我心里有些恼火。
冷哼一声道:“想走便走!你现在可是建章营的大忙人。”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呵呵,两位好早。”
我转过头去,见到不远处站着穿着鹅黄色裙服的少女,只见她皮肤白皙,身段美好,五官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虽不大却清亮有神,令人过目难忘。
我留意到林子昂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欠了欠身告辞走了。
难道林子昂喜欢这样的女子?我闷闷地想。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两个女子。
“你可是陈静瑶?”她笑起来的时候,一边的脸颊便露出浅浅的酒窝。
“正是,你是……”
“李菡真。”她说,一双妙目依旧上下打量着我,良久,才抿嘴笑道:“静瑶果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啊。” 顿了顿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笑:“菡真过奖了。”
这时,我望见阿不从屋里出来,正左顾右盼,想必是醒来见我不在屋中,便出来找我了吧。 “陈静瑶住在东厢房?”
“嗯。”
“我今后也会住在东厢,日后必定会常常打扰静瑶。”
“这自然好。”我见到阿不急地团团转,便欠了欠身跟她道别朝阿不走去。
阿不见到我,抚着自己胸口道:“小姐你去哪了,可吓坏我了。”
“怕什么,我不过是随便走走。”我笑道,再回转头却,却发现李菡真也已经走了。
我问阿不:“你可认识李菡真?”
“自然认识,她的父亲可是鼎鼎大名的李将军。”
“哪个李将军?”
“便是猛虎将军李奔。”
我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个李菡真的身世大有来头。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我进府两个月,对李菡真如此面生。
正想着,又听见阿不说:“小姐该梳洗打扮了,阿不先去打水。”我这才想起来,我从起床到现在还未梳洗打扮。
林子昂一睁眼见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居然不动声色,想来是真的没将我放在眼里。我想起之前子昂看李菡真的情形,越来越觉得那目光显得暧昧。
用了早膳,按照惯例去侯府的歌坊找沈吟风。
吟风一见了我便蹙起眉头道:“静瑶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昨晚上没怎么睡好。”我说。
“这倒是……不然今天就先不练歌了吧。”吟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他既没有追究我睡得不好的原因,想来已经知道昨天晚上旖旎轩发生了什么。
我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听说秦巧巧死了。”我叹了口气。
吟风点点头,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那秦巧巧原本也是公主寄于厚望的人,没想到好好的就寻了短见。想来,是因为上个月皇帝亲临翼南侯府时没看上她,一直闷闷不乐吧。”
“秦巧巧是自寻短见?!”我吃惊地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我想起她昨天飞扬跋扈的模样断不像是要寻短见的人。
“嗯。”沈吟风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公主说是寻短见便是寻短见,你不可妄自猜测,更不可到处乱说。”
我闭上嘴,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每个女人都想得到皇帝的恩宠,可偏偏又福薄命薄……”他说完,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面孔,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便站起身来道:“静瑶有些困,先回房休息去了。”
沈吟风点点头:“好,明天早些来。”
我勉强冲他笑了笑,默默转身走了。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雨来,潮湿的风刮到脸上,冷得有些刺骨。
第六章
我回到自己的住所,依旧有些莫名地烦躁。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忍不住仰天长叹。
难道我这辈子便要被关在这深墙之内了么?
“阿不—阿不—”我有些不耐地唤着自己的侍女。
“小姐。”
我将荷包摘下来整个扔给她,“用里面的钱去帮我买两套男装,越快越好。”
“小姐要男装干什么?”
我眯起眼睛,有些邪恶地看着她,“来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去逛过长安城。”
“小姐是想……”
我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小姐你疯啦。”
“没错,我快憋疯了,你若不想跟我出去,那便买一套男装即可。”
阿不惊愕地注视了我半晌,终于长叹了口气,“阿不愿跟小姐同生共死。”
我被她惹地笑了起来,安慰她道:“哪会有死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是想溜出去逛一圈便回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点点头,收起荷包满腹心事地走了。
雨依旧下着,我对着栏下那一树树的杏花发呆,那些刚开的花朵在雨水的滋润下娇艳欲滴,早开的那些却已开始枯萎糜烂,恐怕撑不了多久便会落到地上腐烂在泥地里。
风中传来一阵乐声,我听到有个女子哀哀地歌声:
于嗟女兮
无于是兮
士之耽兮
犹可说兮
女之耽兮
不可说兮
歌声带着一丝悲伤,将这首曲子演绎地格外凄美动人,这首《卫风。氓》沈吟风曾教过我,但我却顶不愿意唱,只是因为这歌的调子过于哀怨。
我叹了口气,正盘算着如何打发这无聊透顶的时间。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刘月君竟笑盈盈地跑来了。
“姐姐来了。”我忙迎上去。
“公主差人送了些绿茶给我,我便想分些给你。”她说着,将丝绢做的的茶包递给我。
“姐姐有心了。”
她笑笑:“妹妹的脸色不太好,看来也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我说:“是啊,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如何还能安睡。”
她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转头看了看外面,又笑:“雨停了呢……妹妹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我同刘月君一前一后地走着,刘月君在前,我在后。她走地很慢,很沉稳,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笑笑却并不说话。
但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跟我讲,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头吧。
她走到一片杏林面前便站住了,呆呆地望了很久。
“杏花竟然都开了啊。”她轻轻地说道,“不知那里会不会有杏花呢?”她转过身来,冲我盈盈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
我却觉得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刘月君的脸上显得有些莫名的凄楚。
“前几天见到皇上了呢。”她说,眼睛看着远处。俄顷,双眼一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拿了丝帕递给她,又轻拍她的背柔声劝慰。我想,大抵是她去了皇宫被谁欺负了,心里觉得委屈吧。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眼睛红肿地说道:“下个月的十五我便要去乌恒国了。”
“去乌恒国做什么?”我问,见她神色戚然,猜到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下旨让我下嫁给乌恒国王,说是事关大金疆陲的安宁……我这一去,恐怕是再也不能回我大金之地,他日便要客死异乡了。”
我吃了一惊,只呆呆地盯着她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姐姐……”
“我没事。”她拭了一把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罢了。”
我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两人相视而一笑,笑得苦涩。
那日和刘月君在后花园分别后,我便一直扳着手指在数日子。眼看着离她下嫁乌恒国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怅然。
但她最近似乎很忙,我好几次去她的屋舍找她都没找见。我知道月君是顶喜欢杏花的,于是抽了一天时间画了幅杏花图,细细地裱了,打算找时间便送给她当作留念。
这天阿不伺候我睡下后叨叨地跟我说翼南侯这几天身体突然感到不适要回封扈调养,珍慎公主要跟他一同前往。
我听完,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之前阿不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两套男装。
我说:“阿不,我们出去的机会来了。”
阿不呆愣愣地看着我,我想我刚才因为过度兴奋的表情肯定相当扭曲。
我换了男装,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阿不,你看本小姐扮成男人像不像?”
阿不苦着脸道:“小姐啊,你真的要出去。”
我白了她一眼,“废话。”
“小姐啊。”她突然跑去门口张望了一番,关严了门,“小姐啊,听说秦小姐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之前她都用了绸带将自己的腹部裹起来了。”
我惊讶地长大嘴巴,愣了半天,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所以她才选择自行了断?”我看着阿不。
“听说有人写了封密函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珍慎公主。”
我默了一默,然后问她:“你是怕有人会写一封密函把我们两个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珍慎公主?”
阿不拼命点头。
“不然,我一个人出去吧,你留在这里看着。”
“小姐啊。”阿不快要哭出来了,“你若是在外面丢了,那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我咧嘴一笑,“所以嘛……放心吧,今后若是真被人发现,你便说是我逼着你出去的,如何?”
也许是因为过于兴奋,这天晚上临到深夜我却一丝睡意都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熬不住起了身。
已到了初夏,屋中的空气也显得闷热了许多。加上油灯燃烧时散发出一种古怪的味道,让人胸闷透不过气。
我开门出了屋,立时有股微凉的空气灌注到了我的体内,瞬间便觉得浑身都通透了许多。
圆月当头,照得地上亮如白昼,微风中夹带着一丝花草的清香,耳边一片“唧唧”的虫鸣。好不惬意舒爽!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往院中走去。
走了一半,突然又想起前几天西厢惨死的秦巧巧,心里生出了一丝寒意。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云遮了月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草木一片哗然,似乎周围突然变得森然。我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淡淡地说:“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我吓地几乎跳双脚离地。
于是飞快地转过身,见到的竟又是林子昂,我拍了拍胸口,还好是子昂。
但随即有想起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未给我好脸色看。见到他的欣喜便立马就失去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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