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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伤心画不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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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亚
楔子
我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微眯着眼睛,双手交叉着平放在尚未出现任何变化的腹部上。
绝对不能要这个孽种!
这个念头犹如一道闪电,刺啦啦地在我的脑中闪过,我猛地睁开眼睛,侧过头看向放在一旁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娘娘,可是想要服药了?”侍女阿布轻声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坐起身来。
阿不递药给我,我闻到一股近乎刺鼻的药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娘娘,这药的味道似乎跟往常的不太一样呢,会不会……”
我笑:“哪有不一样?只是今天的药味更加浓了些,我还问你是不是下够了水呢。”
“娘娘,奴婢可是遵照太医吩咐煎的药呀。”阿不见我这样说,吓得赶紧辩解。
“吓你的。”我笑着睨了她一眼,憋了气将碗中的苦药仰头喝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心想:这药的药性不知道何时会发作。
阿不伺候我漱了口,又将一颗梅子塞到我的嘴里以消除留在我口中的苦味。
我起了身,慢慢走到窗边,外面春光明媚,草绿花红。
好久不曾出去,见到眼前一片明朗鲜艳的景色脑袋竟觉着眩晕。
“是未时了吧?”我问阿不。
“嗯,这几天娘娘总在这个时辰醒来。”她走过来:“听人说女人有了身子总是觉得困顿乏力呢。”她看着我又道:“娘娘好久都不曾出去了呢,趁着今天风和日丽不如奴婢陪你出去走走。”
我摇了摇头,感觉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这配方果然厉害,竟一刻都没让我多等。
“我有些累了,想躺一下。”进宫那么多年,我对自己的称呼总还是改不过来。
阿不伺候我躺下,轻手轻脚地将帷幔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周围立时沉寂了下来,我只听到自己有些杂乱的心跳和略显沉重的呼吸。肚子里的疼痛开始变得尖锐清晰起来,我的身上开始出汗,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我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无助地撕扯着被褥,剧烈的疼痛让我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疼痛的感觉也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想,我快要死了。死了,我便能摆脱他了……
第一章
刚到翼南侯府的第三天,我便染上了风寒。吃了几帖药,又静养了两天,终于好了。
“毕竟是年纪小,一会儿功夫就活蹦乱跳了。”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病了一场,倒反而显出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来,甚好。”
府邸的女主人衣着华贵,气质高雅,听说前不久刚为翼南侯产下了一子,但此时看起来体态轻盈,相比起妙龄少女也毫不逊色。
她是翼南侯的妻子,也是当朝皇帝的妹妹,因为这个特殊的身份,所以这里没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包括翼南侯。
我淡淡地笑。
若是在现代风寒只是小感冒而已,以我的体质,也就多喝点水便能自愈。只是珍慎公主得知我生病,竟出奇地紧张,派人请了太医给我把脉,又命令厨房烧了些补身的汤粥一日三餐地小心伺候着。
因为我“卑微”的出身,照理说应该住在翼南侯府应该住的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但珍慎公主却把我安排了旖旎轩—听说这在住着的全部都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也许对她来说,我是她手中的另外一张王牌。
在侯府住了两个月以后,我的皮肤变得愈加白嫩剔透,之前干瘦的身材也稍稍丰硕了一些。珍慎公主自然高兴,照着她的话说:“这丫头的身上渐渐地开始显出了一点贵气来了。”
她很满意自己又挑到了好苗子。
“静瑶,你为何又走神了。”教我唱歌的师傅沈吟风微微皱眉,“你唱这段的时候,音调应该再柔和一些……”
“我累了。”我打断他的话,“今天不想唱了。”
“如此不思进取,又怎能在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你虽也算得上天姿国色,但要获得皇帝的宠爱又谈何容易?”
沈吟风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貌清秀,能歌善舞,尤其在抚琴自唱的时候,就算男人也会为他所吸引。
听说他是全国最好的琴师,而能得到他指点的也是珍慎公主最重视的人。
“我又不想脱颖而出。”我冷淡地回答。
沈吟风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若真不想那便回去吧,到时珍慎公主问起我来,我如实回答便是。”
“沈吟风!”
他笑得越发狭促:“你该称我为师傅。”
我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好吧师傅,可徒儿我今天真的累了……”
沈吟风盯着我看了片刻,站起来道:“今天就依了你先到这儿。你好好休息。明天……”他过来,将手在我的肩上按了按,似有种语重心长的意味,之后便大踏步地走了。他走路的姿势很夸张,左摇右摆的,按到他身上倒也显得风流倜傥。
泛着青光的香炉冒着袅袅的白烟,整个屋子弥漫着奇特的异香,香炉的外壁刻着云纹,盯久了就好像真的会翻腾涌动起来。
我长叹了口气,握着手呆呆坐着。直到屋外传来一阵少女的轻笑声将我惊醒过来。
“刚才看到你的眼睛都直了。”有个声音闷闷地笑,似乎是用手捂住了嘴巴。
“你才是。”另外一个声音嗔怒道,顿了顿又说:“没想到林家人都长得这么俊俏。”
“他叫什么来着?”
“林子昂。”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脑袋嗡嗡作响。
“还说你没思春,名字都记得那样牢。”屋外的调侃还在继续。
“呸呸呸,我才不像你……光靠模样长得俊俏有什么用,毕竟还是翼南侯府的家奴。”
“瞎,不过是出身不好罢了,如今他的姐姐林蓝儿得到了大王的宠爱,只怕过不了多久林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也是,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林蓝儿还真有两下子。”
“瞧你咬牙切齿的模样,妒忌了吧。”
“谁妒忌了?你再乱嚼舌头根子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渐行渐远。
我又叹了口气。
恍恍惚惚地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子昂时的情形。
“你可终于醒来了。”那个有着棕黑色皮肤的少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缝补了无数次的玄色短褂,头顶扎了个发髻,几缕头发漏出来撒落在脸颊上,有些凌乱但却并不显得邋遢。
我使劲地揉着眼睛,这孩子的打扮实在有些奇怪。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着正前方道:“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你昏倒在那个地方……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孩子?”我惊愕地看着他,我至少比他大十岁吧。我听到口中发出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就像几岁的女童,心里不由大骇。
他也静静地看着我,我发现这个小男孩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眼睛,那便是眼底有着和年龄极为不相称的沉静和坚毅。
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将手举到自己眼前。
那手粉粉嫩嫩的,竟也是属于女童的。我的脑袋似一下子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心里被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给占据。
做梦?返老还童?还是……
我猛地抬起头问他:“你是谁?”
“我叫林子昂。”他微微皱眉,我发现这少年的脸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笑意。
不知不觉,我竟已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再往前,便是翼南侯府的姑娘们的住所……
前脚刚踏入院子,便见到刘月君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这里有很多人都嫌弃我的卑微出身,但她却对我很好。
“你可总算回来了。”她拉住我的手,“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细细打量着我,“沈吟风又逼你唱曲子了?”
我笑笑,“不关他的事,他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何况他今天还特意让我早回来了。”
她这才又高兴起来,说道:“我给你留了桂花糕。”拖着我的手便急急往屋子走去。
“万岁爷赏的。”她坐到我对面,托着腮帮子,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轻咬了一口,细细嚼着,只觉得满嘴都是桂花的清香。
“好吃吗?”她问。
我点点头,“好吃!又香又糯。”
“静瑶真的不是大家闺秀?”她突然问我。
我愣了愣。
静瑶不过是个出身贫寒的女子,是在街头被当货物卖掉的女子。
“我看你写得一手好字,举止大方得体,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她叹了口气,“实在不像农户家的姑娘。”
我咽下桂花糕,停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道:“小时候我祖父逼我练的字。”
“小乐,写字的时候别猫着腰,拿出点精神气来。”
我撅起嘴:“爷爷,您老让我练这个有什么用,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以后都不会用到笔写字的啦,何况还是毛笔字……”
“现在这社会,会写毛笔字可是很难得的,你可得跟你爷爷好好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回过头来说道。
我顶嘴道:“那您怎么没练?您可是爷爷的大儿子。”
“想练也没那个条件呐,文革那会儿你爷爷被下放到了农村,你爸爸可是你太奶奶带大的。”我妈在一旁帮腔。
“你们就是三座大山!”我鼓起嘴巴撒娇。
客厅中欢声笑语一片。
这样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只是我却已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之久。思家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不由得鼻子一酸。
我忙别过脸去。
“静瑶,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
“啊?”我适时地收回了情绪,“没事,就是今天有些想家。”
刘月君的眸子一暗,伤感道:“你还有家可想,我连家都没有。”
“傻子,怎么会没有?以后嫁户好人家不就有了。”我反过来安慰她。
“瞎,我才不要嫁人。”她的两颊飞起两朵红云,娇态毕露,只是那眼神分明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我笑笑,继续吃桂花糕,却只觉得一嘴苦涩。
后来的几天,我从越来越多的歌女口中听到“林子昂”这个名字,她们形容他健硕,威猛,英俊……但却总也不笑,哪怕是在见到珍慎公主的时候。
他竟一点也没变过,他的脸仿佛是用冰石雕刻出来的,我长叹了口气。
这天用完午膳,珍慎公主差人送了一套裙服过来。
“公主吩咐让你更衣之后去见她。”
“没说什么事情?”我看着桌上的华服,心里有些忐忑。
那宫人摇摇头,“公主没说。”她微微欠了欠身便走了。
我换了衣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菱纹铜镜。
只见镜中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女,眉目如画,粉颊含情,一双妙目水灵灵,娇靥靥。连我自己看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动。
但这皮囊终究是个祸害,我闷闷地想。
我在回燕堂见到了珍慎公主,她竟也是盛装打扮,我心里愈发感到不安。
“把你平时耍的把戏带上,跟我进宫走一趟。”她说道。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难道她真的要带我去见皇帝?
我见珍慎公主的侍女流菱怀里抱着一个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个红漆金边的木盒。盒盖上竟还刻了“大财主”的字样。
我盯着那木盒,有些哭笑不得。
“大财主”便是我在二十一世纪跟朋友经常玩的桌游—“大富翁”,在翼南侯府中生活实在无聊,我便找了白绢,麻纸。照着记忆将游戏用的地图和纸牌画了出来,闲暇时就跟几个要好的歌女一起玩,并告诉她们这个游戏叫“大财主”
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传到了珍慎公主的耳中。
她原本就是个贪玩的人,我只教了她一遍,她竟然已经熟记在心。从此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等闲暇无事的时候便要拿出来玩一通。
珍慎公主让流菱拿着木盒干什么?
我正在纳闷,听到她说道:“太后说闷地慌,我们拿了把戏去给她解解闷。”
“可是去见太后?”我问道。
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你见皇上还早了些。”
我低头不语,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湿漉漉的均是冷汗。
我跟着珍慎公主一路走到门口,翼南侯府的车马队早已经列队等候在外。几乎刚出了门,我便看到了翼南侯府的骑奴中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
五年不见,他已长成了堂堂男儿。就如那些歌女口中说的那样,健硕威猛,星眉朗目,已不再是我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放羊倌。
我正打量他,他刚好也朝我看过来,我的心不自觉地狂跳了一拍。他的目光冷漠而平淡,只在我的脸上稍稍停留。
“公主请上车。”他欠了欠身。
珍慎公主朝他伸出手去,林子昂接住她的手轻扶她的腰并小心翼翼地将她将她扶上了马车。我走向另外一辆马车,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林子昂,看来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来了。
第二章
马车一路行进,马蹄声,车轮声细细碎碎地传我的耳朵,一切都显得格外遥远……
“你怎么还不走?”子昂问我。
走?我能去哪里?我悲哀地想。一个大四的女生,死皮赖脸地跟着十来岁的孩子,那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瞪着他,不说话。
西边的空中堆满了迤逦的晚霞,红的似火。
他叹了口气,问我,“你饿了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因为确实感觉到腹中空空,摇头是因为没有一点胃口。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来。我想都没想便递手过去,他的手很烫,手掌因为长期握着赶羊的长鞭,已经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子昂带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才看到一户户的人家。此时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点起了灯火。
他把我带到一处破庙,叫我在门口等他,我点点头,看着他大踏步地走进了庙堂,之后听到一阵”嚓嚓”声。便有昏黄的烛光从庙堂里透射出来,不待他叫我,我便自行走了进去。
子昂看看我,又从外头搬了些干草进来放到地上。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他说。
“那你呢?”我问他。
“我要把羊赶回去。”
“我不能跟着你吗?”我又问,想象着我要躺在草堆上睡觉就觉得浑身发痒。
他摇摇头,眼底透出一丝悲哀。
我突然觉得绝望,鼻子一酸,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子昂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我把养赶回羊圈就回来。”他走上前笨拙地帮我擦眼泪,“你别哭了成吗?”
我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子昂走了,我蜷着身子坐在草堆上。看着那些陈旧的佛像西零八落地洒落在佛堂的各处,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地发冷。
我又饿又累,但更多的是无助和绝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尽管绞尽脑汁地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我之前做过了什么,就好像那段记忆被直接抹去了。
时间在难熬中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实在疲惫到了极点,便蜷缩着身体躺倒在了草堆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响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子昂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他不声不响地递给我一包东西,随即又出去搬了一堆干草放在离我不远的地上。坐下了,看着我道:“吃吧。”
刚才他给我的竟是两个馒头,看样子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又干又硬。
但我确实饿了,也顾不得这许多,狼吞虎咽地将两个馒头吞下肚去。子昂用破罐子从外面帮我取了水过来,我又接过来“咕咚咕咚”地狂喝了一通。
末了,才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角,心想这顿晚饭的味道是差了些,但总算还是吃饱了。
我见子昂的脖颈肌肉紧了紧,突然意识到我刚才吃掉的可能是他的晚餐。
“你……是不是还没吃过饭?”我问,心里很过意不去。
他反问:“你家住在哪里?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家去。”
我摇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我依旧茫然地摇头。
他抿紧了嘴,眉头微蹙。我意外地看到的右边的脸颊红肿了一块,依稀是个手印的摸样,难道竟有人打了他?
“你的脸怎么了?”我问。
他的目光微微一跳,别开脸去看着外面的暮色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便知趣地也没有再往下问。
“睡觉吧,明天再帮你找家。”子昂说。
我并没有什么睡意,但也不想再折腾子昂,便点点头又在草堆上躺下了。他从身后拿了些草,盖到我的身上。
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尽管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我想。
“吁—”
车夫的吆喝声将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们到了。”一旁的流菱说道。过了没一会儿,窗帷已经被人轻轻掀起:“请两位姑娘下车。”
脚刚落地,我的目光便被眼前巍峨,华贵的宫殿所吸引,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流菱催促我,才让我回过神来。
我看到不远处珍慎公主不知道在轻声跟子昂吩咐着什么,她那双绝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英气逼人的脸庞,浅浅地笑着。
“是—”子昂合手鞠躬,之后便带着车马队走了,而他的眼睛却再也没有朝我看过一眼。
我看着他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深红色的宫道曲曲折折通向和乐宫,刚走到殿外便见到殿檐层层叠叠地摆放着怒放的牡丹,红色的宫墙衬托下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华贵气息。
宫人早已通报了太后。
珍慎公主扯着绫裙步履轻快地往里走,口中一边唤着:“母后,母后。”我同流菱紧跟其后。
进了殿,便闻到一股罕有的清香。
“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这么还这般疯疯癫癫的。”太后轻声责怪,但脸上却是笑得灿烂,她身着素色华服,高高耸起的发髻中已经夹杂了少许的白发。
她的身上除了镶有红宝石的发簪和右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竟再无佩戴其它首饰。我有些惊讶,我以为喜欢牡丹花的人,都是喜欢隆重和华贵的。
“母后不是说自己闷得慌,孩儿特意来陪你的,母后还说孩儿疯癫。”珍慎公主撅起嘴撒娇,并顺势坐到了太后的旁边。
“就知道你最乖。”太后轻抚她的额头细细端详着她,慈祥地笑,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拾衣跪了下来:“民女陈静瑶,叩见皇太后。”
太后道了平身。
珍慎公主笑道:“静瑶,快把你的把戏拿出来让皇太后瞧瞧。”
我从地上起来微微欠身,从侍女流菱的手中接过木盒,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放到桌上。
昂贵的白色丝绢,罕见的麻纸牌,白玉做成的骰子……珍慎公主竟煞费苦心将原本的游戏道具做地如此精致贵重。
我花了半个时辰教会了皇太后玩“大富翁”,这段时间珍慎公主一直在一旁逗弄着太后的金刚鹦鹉—平儿,那鸟儿反复地叨叨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国泰民安”,让人忍俊不禁。
太后倒是挺迷这个游戏,玩了两轮依旧兴趣未减,而我,实在有些困顿。
“听说你还会讲故事?”太后扔了骰子,一脸的笑,“哟,六点啊,刚好买块地。”
“民女讲的都是写不入流的故事。”我谦虚道。
“讲一个给皇太后听听。”珍慎公主在一旁推波助澜。
“等走完这一圈就给太后讲一个”
太后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珍慎公主道:“这孩子会讨人喜欢。”
珍慎公主不以为然:“我教出来的个个都讨人喜欢。”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更招人厌憎”她的脸冷了下来:“母后,您就任由那个赵倩在后宫飞扬跋扈,一手遮天?”
太后面无表情。
“皇上喜欢林蓝儿,把她接到了宫里后,那赵倩竟闹得哭天抢地的,到现在愣是一个封号都没得,真是岂有此理!她独占皇上那么多年,可曾为他诞下子嗣?她是想让皇上的大好江山无人继承吗?珍慎实在是……”
“够了!”太后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僵硬,眼底有股怒意稍纵即逝。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淡淡道:“给锦儿一点时间,你做好你的公主就是,锦儿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
珍慎公主从逸乐宫出来,一脸的郁闷。我猜想她原本是想在太后面前告皇后的状,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是这种态度对她。
可是她带我见太后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给她消乏解闷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章
回府以后,听说珍慎公主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师傅沈吟风被某个达官贵人请去府中讴歌助兴,很难得地让我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
这天,刘月君跑到我房里来闲聊。她的性格爽朗天真跟我很合得来。跟我一起住在翼南侯府府接受训练的大多都是高官们送来的女儿,虽说有些模样长得并不算太好,但仗着自己的家族势力,言行间对我充满了鄙夷。
刘月君是汉江成王刘鹏之女,原本出生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父母兄弟均被诛杀,刘月君那时因为年纪尚小加上是个女孩,对大金王朝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才侥幸逃得一命。
从表面上看,月君是个非常活泼的女子,爱笑,爱玩闹,但我发现好几次当她独处的时候,脸上总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听说皇上过几日便要来翼南侯府府了。”
我正在练字,听她这样说心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旖旎轩的姑娘们都忙着做准备呢?”她看着我,微笑道:“文君的母亲给她送来了最好的胭脂和香料,大概这次是要势在必得了,雨婷的家里又送了几身心新做的行头过来……”
我默默地听着,想到日后也会被珍怡公主送去皇帝身边,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见我闷闷不乐,大概以为我因为这次不能见到刘锦的缘故。
便安慰道:“妹妹的年纪还小,以你的姿色日后一定能会被皇上看中。”
我苦笑,“帝王之爱岂是静瑶能够消受的,若是日后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依相守,清贫应该也没那么可怕了吧。”她看我的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突然抿嘴笑道:“没想到妹妹你小小年纪竟是如此脱俗的想法。”
我不语,缓缓地走出门去,仰着头见到一方蓝天,几丝白云悠悠然地顺着风从我头顶飘过,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翼南侯府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所幸这一切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又能躲得了几时?再过一个月我便满十三岁了。
“倚绿亭”在翼南侯府后花园的西边,这里景色优美,清幽宁静,但很多人嫌这里太过于偏僻甚少有人过来,所以倒是给了我机会独享这份清净。
我坐在亭中愣愣地看着刚刚冒出水面的碧绿荷花,有条锦鲤浮上来冒了个泡,我刚探了探头,它便飞快地钻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于是我又想,如果我有锦鲤一样的身手便好了。
正想着,鼻尖竟传来一阵淡淡的酒气,我大惊,猛地回过头去。
来人竟是翼南侯吴蒙,也就是珍慎公主的夫君。吴蒙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在娶妻之前欠下了不少的桃花债。直到娶了珍慎公主以后,行为上才渐渐收敛。
我站起来欠身施礼:“静瑶见过侯爷。”
他笑嘻嘻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刻意地揉捏了几下,嘴里说着:“不必多礼。”我对他的轻薄感到不悦,但又不能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便往边上让了让。
他却顺势将手扶住我的腰,并柔声道:“小心跌下水去。”
“谢谢侯爷关心。”我说:“天色不早了,静瑶先行告退。”
“急什么?”翼南侯凑近了我一些,我闻到他满嘴的酒气,微微皱起眉头。他坐到雕花石凳上,想把我拉入他的怀里。
我急中生智,眼睛朝后一望,大叫:“公主!”
翼南侯果然大骇,趁着他走神的瞬间,我飞快地逃脱了他的控制。翼南侯回过神来发现我骗他,恼羞成怒。
我心里着急,但是手中拎着裙裾根本就走不快,翼南侯又紧追了几步,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惹恼了他,他便不再手下留情,我只觉得被他捏住的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知好歹的东西……”
“侯爷!”有人突然出现让我暗暗松了口气。平翼南侯也是愣了愣,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我。我的视线被他的背影挡住,看不清来人,只觉得那声音格外耳熟。
翼南侯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去问道:“什么事?”
“公主有事相商,请候爷速去水逸阁。”
“知道了!”平阳侯的回道,带着几分不甘顿足而去。
等他一走,我才发现替我解围的竟然是子昂。心里莫名地有些高兴,心想也许是他想起我来了,但他依旧是淡淡地看我,和那日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朝我点点头,转身要走。
我一着急,便叫道:“子昂。”
他背对着我站定,却并不说话。我绕到他跟前,指着自己道:“子昂,你不认识我了么?”
“今后独自一人不要再来荒僻之地。”他答非所问,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合手一鞠道:“在下告辞。”
“你真的想不起我了?”我挡住他的去路。
“在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他坚持要走,伸手将我轻轻一拨。
我趔趄了一下,便跌倒在地。
子昂吓了一跳,神情间分明流露出一丝莫名。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挤出少许泪雾,抚着小腿叫道:“痛……”以前,子昂是最见不得我哭的。
他长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问道:“伤到了哪里?”
“这里!”我胡乱指了一个地方。
他转头望了一眼府邸,眼里流露出一丝焦急,想必是珍慎公主真交代了任务给他。于是我说:“算了,你要真有事情就先走吧。”
“那你呢?”他微微皱眉。
“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看了看周围,抿紧了嘴,伸手给我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子昂背着我从后花园一路到她的住所的事情在翼南侯府内传得沸沸扬扬。 为了这件事情,我不得不装作脚伤在房中修养了几天。
好在这几天珍慎公主为了接待大金天子顾不上我许多,只抽空来看过我一次。
“好在子昂刚好路过……”我说。
“真是太不小心了。”珍慎公主轻抚我的头顶心,想了想道:“我看还是找个人照看你吧。”她随即回转头交代着流菱,“让徐家的丫头过来伺候静瑶罢。”
第二天,便有个人高马大的女孩子出现在我房门口。
“我叫徐阿不,是公主让我过来伺候您的。”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颊红彤彤的,像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她长得不算好看,但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我“哦”了声,对她笑笑道:“你进来说话吧。”
她进来后,我又指着椅子对她说:“你坐一会儿吧。”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摇手道:“贱婢不敢。”
“你刚叫你自己什么来着?”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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