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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帐暖-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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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明显是监视,而一个人两个眼珠子瞪着你,想要离开都很难。
看重夷不时瞟过来的眼神,大约在诧异她那被和泥的脸,她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溜走,后来实在忍不住下去,便道:“我要如厕。”然后掩着脸开始狂奔。
跑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叫道:“春要去何处?”
万年难得出门的季徇居然出来了,她瞬间有种天要崩塌下来的感觉。
用衣袖挡着脸,也不敢抬头,口中道:“我要去茅厕。”
“一同前往吧。”
三春咧嘴,一个茅厕就一个坑,干嘛非要两人同去?不过伺候他也有段日子,略略也知道他的癖好,这位赵国公子大约幼时曾经掉进茅坑里过,所以从来不敢一个人上茅厕。
叹口气,以极悲惨的声音道了句,“甚好。”
季徇轻笑,只听她这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她做的是件多么艰难的事呢。
他幼时曾被自己的兄长推进茅厕里,被那里的臭气熏晕了。等被人发现抱出来,身上那股味儿真是绕屋三日。自此后他对茅厕有一种特殊的恐惧,从不敢独自上茅厕。在赵国宫中的时候,他有专门的马桶和便间,到了楚国为质,有燕丹陪着他,也没觉得什么。
燕丹从不会嫌等得时间长,也不会嫌弃茅厕味道难闻,每次守在外面还会给他讲一些笑话,每回听到他的声音,他都能感到无比宽慰。那时甚至想,就算粪坑里会跑出一个妖怪把他抓下去,他也不惧了。
久而久之他和燕丹养成了习惯,他们每次去茅厕都会为彼此守候,一个在里面,另一个定然会在外面。哪怕是三更半夜,也会去敲对方的窗把人叫起来。
因着这个,他们两个晚上回屋睡觉时,经常迷迷糊糊的走错房间,偶尔还会睡到一张床上去。燕丹说这叫同寝,同食,同拉,同尿,另外他们还有同车,同玩,同出,同进……也难怪仲雪会嫉妒,他们如同连体婴儿一般,经常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其实他发现燕丹是女人应该很容易的,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发育,而是因为她每次如厕时都是蹲着,大小便皆如此。可是那时他居然什么都没想到,只觉得这可能是她的怪癖。
自从燕丹死后,他再没去过如厕,回到赵国都在寝室的小间里,直到出来为使,各国环境哪都能尽如人意,他勉为其难之时也会进茅厕。
其实他的心魔早就解除,根本无需有人守候,之所以每次都要拉三春同去,是因为忽然间又找到了,当初有燕丹随护时的那种安心。
慢悠悠地往前走,三春在后面磨磨蹭蹭跟着,那用袖子遮脸的模样显得分外可疑。
他嘴角轻扬,“春,你在做什么?”
三春忙道:“天热恐伤了脸面。”
她脸上莫不是有什么?他心中一动,微笑道:“我有帕可遮面。”一只雪白的手帕递过去,三春哪敢接啊。
慌声道:“属下不敢,恐脏了公子帕巾。”
他轻笑,“无妨。”
三春惊吓,袖子更是把脸护的严实。
他愈发对她的脸有疑心,自在使馆之后似乎就没见她洗过脸。刚要去拽她袖子,倒要瞧瞧上面有什么。还没等触到她,便听不远处有人道:“殿下,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是城阳君的声音,这个节骨眼他突然出现,还真有种让人觉得不安好心之感。
他回过头,对着仲雪温和一笑,“无他,想去更衣而已。”
仲雪“哦”了一声,忽然仿佛领会到生命真谛般惊声叫道:“殿下不惧怕吗?”
以前他和燕丹一起如厕,是他最嫉妒的事,时而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在附近转一圈,或者干脆同时站在门外等着,他那会儿也不是很急,就是叫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个他的存在。
秦国公子潸然曾形容过他们三个:“天下之无厘着此三人也。”意思大约是没见过像他们这么神经病的吧。但那又怎样,只要能在两人中间插一脚,插的他们再无独处机会,那就算是最大的成功了。
季徇一看见仲雪就忍不住想磨牙,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有本事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燕丹那么胡闹,最多只叫他无奈,只有仲雪会令他风度尽失,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恨不能咬死他。他的出生,似乎专门是为了揭他伤疤,为了把他气死的。
三春眼见两人目光对视,真是心中大喜,她悄悄向后挪着脚步,寻有利地形,好来个百米冲刺。
可还没等她跑出两人视线,就听到仲雪微凉地声音,“春要往何处?”
“要……尿出来了。”她略带哭腔说完,然后捧着脸开始狂奔。
这句话倒也不假,原本她也不急的,可看见仲雪,心里一紧张,就再也憋不住了。
她遮着脸一路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未到茅厕先殒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因上茅厕而撞墙撞死的烈士。
也是她倒霉,正这紧要关头,迎面忽然走来几人,她没瞧见,正与最前面一人撞在一处。
那人踉跄着想要摔倒,她下意识去扶,一眼瞧见那人英俊的面庞,顿时吓得魂飞了一半。匆忙扔下他,脚下加劲儿跑得更快了。
一边跑一边暗自后悔,她怎么忘了奉凌君还赖在大梁没走呢。也不知他眼神好不好,有没有认出她来。
第六十一章 斗嘴与尿裤子
奉凌君眼神不好,自有那眼神好的。
他刚站起来,又被三春推到倒,心里正气愤呢,忽听晏平道:“那人莫不是君侯寻找之人?”
奉凌君心惊,匆忙间再去寻找,哪儿还有三春的影子。他在安邑待了半月,与城阳君所谈之事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会儿自是心急如焚,当即吩咐晏平去找。
晏平却不急着追过去,既是在使馆,找到是早晚的事。看那人服色应该是魏国兵士,而在这里的魏国兵丁都有哪些,问一下就知道了。
他嘻嘻笑着:“君侯莫急,三日之内定能寻到。”
三春可不知道自己已然漏了陷。她慌慌忙忙的进了茅厕,一阵哗哗之后才觉肚子舒服了许多。为以防万一,身上都带着易容丸的,这会儿忙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取出一颗黄色药丸重新涂上。
在脸上一摸,那道疤不知道去哪儿了。黄脸无疤,怎么看也不像春的,横不能说一会儿功夫伤疤就好了吧?
一边系着裤带,一边琢磨该怎么办。她是没本事再做一个的,先不说杀头猪有多难,就是有一整块猪皮,她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真是伤脑筋啊!
想不出好主意,干脆把头发放下一些,用发帘遮住,什么疤不疤的也看不出了。
出了厕门,那里已经等着一个武士,看那满脸怨怪的样子,大约是嫌等的时间太长了吧。
三春客气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快步紧走,只怕跑得迟了,被人破口大骂。
回到原处,那两个大人物还在那儿斗嘴,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到底积了有几世的仇怨。
她悄悄从两人身边潜过,怕被人叫住牵进去。
他们忙着互瞪,也没空管她,她顺利回到原处。这会儿重夷也不知去哪儿了,只留她一个在这儿,倒让她更放心不会被看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季徇满脸通红的回来,他低着头,急匆匆就进了房间。
三春眼尖,看见他后襟下摆湿了一块,不由掩嘴偷笑,难道是城阳君故意拉着他说话,害得他尿裤子了吗?
若是以前,这样的事她是想不出来的,像季徇这样的仙人之姿,即便有湿,也只会让人觉得不小心喝茶撒到屁股上。可是自从见过上次他和城阳君打架之后,她忽觉得所谓的王族贵胄也就是那么回事,真要发起神经来,一点也不比她差。
季徇都快气晕了,这个仲雪恁的可恶,明知他着急如厕,偏要拉着他说个没完,还故意提及燕丹。
任何有关燕丹的事,都足以叫他失去理智。两人扯了个没完,等觉得腹中紧急的时候,才意识自己要做什么。他匆匆跑走,还惹得仲雪大笑不止。
赶到茅厕时,正有一个武士要用,被他一把拽住,让人把地方让给他。
那武士不敢不应,急得直跳脚,他刚进去就听到外面“噗呲”一声……
他不由微微一叹,是他自己有错,倒累及别人了。
等他出来,再没见那武士,大约是回去换裤子了。
匆匆往回走,路过原处时,城阳君还没走,反命人在地上摆了张案几,几上置着酒壶杯具,他则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见他过来,城阳君嘴角勾出一个玩味儿的弧度,“殿下去得好久,没弄湿裤子吗?”
季徇白了他一眼,“君侯也是雅人,何必口出秽言。”
“口出秽言吗?”仲雪冷笑。当年他与楚国那些公子们一起戏弄他的时候,又怎么不说他自己是雅人?
季徇也不想再跟他辩下去,转身要走,刚迈了一步,忽觉下身一凉。他撩起后襟,发现那上面一片酒渍,再看仲雪,手里握着一只空杯对他吟吟笑着,面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那湿的位置太过尴尬,让人一见不免多想。
他皱皱眉,刚想理论,忽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仲雪一向是睚眦必报的,他今天的行为看似幼稚,可这么做无非是报当年的仇。
那一年是他们到楚国的第三年,重阳之日,楚国几位公子邀请质子府的各国公子去东庭园登高游玩。他素来与楚公子们交好,自然坐在一处。
他们本来在玩对诗,楚公子信人觉得没意思,便提议要找一个人出来耍一耍。
信人素有恶名,仆人们一听都吓得后退,信人生气,就说干脆找一个公子出来。
质子府众公子里身份最卑贱的就是仲雪,这些楚公子们平日里抓弄他惯了,自是要拿他取乐的。
众人都拿眼瞧他,信人嘻嘻一笑,随后命人把仲雪叫出来。
那时的仲雪不过十四岁,他听命站在众人中间,供人们指指点点。
信人取笑他,说他是个傻子,十四五岁了还会尿床。之后他泼了一杯酒在仲雪前襟上,伸手指着湿处,哈哈大笑,“快瞧,快瞧,赵公子雪不只尿床,还尿裤子了。”
顿时哄堂大笑,所有人都指着仲雪,讽刺他不及三岁小儿。
面对别人的嗤笑,仲雪面无羞色,反倒和众人一起笑得很开心。
信人泼了一下还觉不满意,让每一个人都向仲雪泼一杯酒。
大家都嬉笑着照做,酒杯递到他手里,他只略略摆了摆手,表示不参与。那时他对仲雪没有半点怜惜,反而觉得他太没骨气,被人羞辱还那么开心,真是不知廉耻。
后来燕丹来了,严厉斥责了信人,威胁说要告诉楚王,说他胡闹伤人。
信人乃是楚王三子,是王后所生的嫡子,最有希望封太子的。他自不希望父王知道他胡闹。忙命人放了仲雪,还跟燕丹求情不要告诉父王。
燕丹“哼”了一声,脱下自己外袍披在仲雪身上,扶他出去。
那时,看着两人相扶而出,他心里很不舒服,觉得燕丹不该袒护仲雪,甚至觉得一个没有气节的人,就该被侮辱。直到后来,他亲眼目睹仲雪复仇,才知道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当年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在寻求机会,以图后报。
而当年那个罪魁祸首的公子信人,后来在楚魏之战中被人射死,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几个曾向他泼酒的公子也没几个有好下场。
第六十二章 使馆被绑架
被仲雪泼湿之后,季徇匆匆忙忙回去换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走过一处,总觉得有人在对他背后指指点点,就连三春也张着嘴一副惊愕的样子。这让他更觉恼怒,心里恨极了仲雪,越发不想在魏国留下去。
换过衣服后,他命人把重夷叫来,让他收拾行装准备回赵国。
重夷迟疑道:“路大夫吩咐,让公子五年之内不得回赵,现今出来才一年有余,公子回国实在危险。”
季徇幽幽一叹,“总在外面心中忧虑,况在外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先回国看看。”
“诺。”重夷应声出去。
季徇突然想起一事,唤他,“且住。”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问问春,明日可愿与我等同去赵国?”
重夷心中疑惑,也不知公子对那个春为什么那么看重。他出去找三春,可吃过晚饭之后,她就不知去哪儿了。搜索了几处地方,竟是遍寻不到。
§
夜空亮起繁星,像开在漆黑天幕的花盏,很是漂亮。
此时,三春正蹲在使馆后院的一个茅草亭中。
亭外有围栏遮着,从远处看去,别人也很难看出那里藏着人,倒是个静心想事的好地方。
湖风拂过,觉得有点凉,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吃过晚饭,她就蹲在这里,打算思考一些人生大事。
现在脸上的伤疤不见了,想维持原来的样子已经不可能。可谁叫自己吃香,有太多人要找她,她的容貌容易找惹祸端,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那么她该怎么做呢?是继续留在在使馆,还是离开?
心里有些烦乱,不愿说话,也不想搭理人。她其实听到重夷在叫她,但她就是不想应,以她现在的面目实在不适合见任何人。
正挖空心思想辙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咯咯”笑,一个男音道:“你一个人在此,不觉寂寞?”
三春慌忙抬头,并没看见头顶有人在,她不由站起来,向下一望,这才瞧见一个人影站在伟围栏处对她跳着脚的招手。
那个人身高不到围栏,也难怪她刚才看不见,不过……他怎么那么眼熟?
“晏平?”她惊呼一声,随后头皮开始发麻。
看见晏平真是比看见奉凌君还令人头痛。这个人奸猾狡诈,再多的鬼主意在他面前都得失灵了。
她道:“晏大人深夜在此,不知何事?”
晏平小圆眼睛在夜光下烁烁放光,对她笑得颇有企图,“你一个魏军小兵,缘何认识本大人?”
三春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身份,不由暗自后悔,不该叫出他名来。她也是气他害自己,便笑道:“大人貌奇,身不高三尺,故而小人一见难忘。”
晏平知道她这是故意气他,也不恼,摇摇头,装作无限感慨,“父母生成如此,平亦苦恼,奈何无药可医也。”
这个晏平真能逗趣,要不是因为几次被他陷害,倒差点笑出声来。
她也知道这位晏大夫诡计多端,是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的。既然他能站在自己面前,多半是已经认出她来了。此时再想隐瞒也没甚意思,便道:“大人有话直说,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宴平嘻嘻一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叫你去楚国坐坐。”
“若我不去呢?”
“这也由不得你啊。”他笑得双眼微眯,甜甜地好像嘴里喊着蜜糖。
突然间他一挥手,立时身后有一只大口袋对着她头顶套下来。
三春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两只粗大的胳膊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随后一条绳子把她缚住,缠了不知几圈,只觉浑身收紧,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晏平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原来是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好叫人从背后偷袭的。
她想喊叫救命,还没喊出来,后颈便叫人重重一击,立时昏了过去。
宴平抹了一把汗,对两个武士喝道:“还不赶紧走。”
这不过是使馆边角的一个小插曲,夜深人静,根本无人知晓,可怜这会儿季徇还在纠结着她到底愿不愿和他回国呢。
§
等三春醒来时,已是天光放亮。她睁开眼,只觉后脑勺一蹦一蹦的疼。呲了呲牙,心道,晏王八蛋下手那么狠,也不怕把她打傻了?
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在疾驰之中,微有颠簸,晃得人很不舒服。
她的手脚都用绳子绑住,想动都动不得,浑身上下除了脑袋疼,似乎大腿和胳膊也疼得厉害。
身下的马车很宽大,一看便知是贵族所用,她猜想应该是奉凌君的车驾。此刻奉凌君并未在车上,只有两个女婢跪在一旁,都垂着头一动不动,要不是随着颠簸,她们身子会偶尔晃一下,还以为这是两个死人。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干,不觉叫一声,“给水。”
两个女婢抬起脸,一个扶着她坐起,另一个去拿水罐,用木勺舀了几滴在她嘴里。那少得可怜的脸,只够把她的嘴唇润湿。她猜测这大约是怕她喝多了要上茅厕吧。
她问她们是谁,问马车是要去哪儿,但两个女婢好像没听见一样,无一应声。
看来是晏平吩咐过,不许她们和自己说话。不过她们不说,她还不会猜吗?
闭着眼感受着,四周没什么人声,这里应该不是大梁城,否则现在时辰正是闹市,街上应该人来人往的,所以他们肯定不是在把她送进城阳君府的路上。
既不去君侯府,那就是要回楚国郢城了。只令她不明白的是,奉凌君抓了她不献给城阳君,又打算献给哪国权贵呢?
本以为她好歹是个贵重礼物,肯定会得到主人的接见的,但这会儿看来她这个礼物也不怎么值钱,醒了这么久,也没人来瞧一眼吗?
心情不爽到极点,要不是喝水太少怕喉咙痛,她早就大喊两声纾解一下郁闷了。
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小骂两句,马车突然停下来,接着一颗头从外面探了进来。或者因为脖子不够长,他只露出半张脸。
不用认识脸,只看那高度她就知道晏平来了,不然哪个成年人,想从外面瞧一眼,还得掂着脚的?
第六十三章 被绑者讨价还价
奉凌君府里的人曾形容过他的高度,说他踮着脚尖能走到马车底下去,现在看来这话也不怎么夸张嘛。
轻笑一声,故意糗他,“晏大人,为何不搬个木墩摆在地上?”
“甚是。”晏平竟真应了,当真去搬了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脚底下,果然高了许多。至少……能看见嘴了……
故意大笑两声,“晏大人有什么事?”
晏平一点也不恼,转着两个小圆眼珠子道:“也无他,与姑娘送些吃食。”
他说着递了一个大食盒进来,也难为他那小胳膊,竟能举得动偌大食盒。
三春动了动被绑的手,“让我这么吃吗?”
“姑娘是贵人,有女婢伺候,自不用亲自动手。”
三春气得想大骂,她是哪门子的贵人,她是个货物而已,身上标着价呢。
强压住怒火,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君侯?”
“咱们是先行一步,不日后君侯将回国。”
原来奉凌君还没离开大梁呢。
晏平送了饭就走了,她对两个女婢努努嘴,让她们扶她吃饭。
说实话被绑着的滋味儿真的很难受,身子不能动,睡觉都睡不安稳,想要大小号,还得让人脱裤子,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地方。她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上这事。
曾试过几回想逃跑,可无论她怎么游说,怎么编瞎话,两个女婢都不理她,害得她乱没成就感的。
心情不爽,每回看见晏平都会骂他几句出出气。而这位刚荣升的宴大夫,也不知是真有气量,还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无论她说什么都不生气,只不过那垫在脚下的木墩子,明显每次都在加高。这……是要显示一下,他也很有威严吗?
经过十几天的痛苦生活,她终于被送到了郢城。
进了奉凌君府,绑在身上的绳子也被去掉了。从马车上下来,她就被关在府里的一处小院子里,表面上看着是自由了,可看看守在外面的武士,就让人很有一种想暴躁的冲动。
丫丫的,自己是犯人吗?她到底是掘过他家坟了,还是挖过他家墓了?居然这么对待她。
因为觉得太没意思,她每天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就当自己是在坐牢了。
而如此过了三日之后,那个疑似被她掘坟挖墓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他一进府,还没顾上吃饭,第一件事就是在内厅里召见了她。
蓬头散发地邋遢了好几日,一张脸很有点惨不忍睹。
宴平进来看她时,好险没被她的模样吓住,慌忙吩咐婢女给她梳妆打扮。
女婢将乌黑的秀发梳的顺溜溜的,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让她小巧的脸蛋顿显娇媚。又给她穿上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可能食欲不佳的缘故,这几日小腰瘦的愈发诱人。也不知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竟让她这个山野出身的小民,也显出几分贵气。
对着铜镜照了照,三春很觉得意,怪不得奉凌君会打她的主意,就这样子也有些迷惑君王的潜质嘛。
她进到内厅时,奉凌君正在品茶,或者等的时间太长,神色间已有些不耐。
忽然一抬眼看见三春,手颤了颤,一杯茶倾到衣襟上都浑然不觉。
他早知道三春是美的,见过她男装模样,已是颠倒众生,没想到女装竟是这般绝世。就连他这个阅美无数的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强自定了定神,指了指身侧的案几令她坐下。
这是三春第一次在宽敞厅堂里守着美食而坐,很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她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糕放心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问:“君侯有什么事找我?”
奉凌君原本那份惊艳瞬间消弭,去的比屁还快。仪态这般,就是再美也得打了个折扣了。
他皱皱眉,“你真名叫什么?”
“三春。”
“家住何处?”
“楚国鄨县牛山村。”
“家中几人?”
“一兄一姐。”兄是青,姐是珠,也不知他们认不认她,反正她是这么认的。
奉凌君又问了几句,见她答得不卑不亢,倒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她与那些楚国贵族千金,与普通乡野村姑,与时下所有女人都不同。似乎被关了这数日,她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连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若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哭哭啼啼了。
虽然所说的没一句是真的吧,但真不真不要紧,只要他认为是真的就行了。至于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句容之女,反倒不重要了。
他问道:“你可知要你做什么?”
三春撇嘴,哪有绑匪问被绑架的想干什么的?
所幸她早心里有数,既然说开了就好好谈一谈,就算是货物也有货物的自尊。
笑了笑,“君侯既问我的心意,那我就说了。”
奉凌君好笑,“你当如何?”
三春道:“君侯要我做事也可,只是……报酬要五五开。”她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奉凌君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卖身所得对半分,君侯不是要将我卖掉,不管卖与哪国,一人一半如何?”
此刻奉凌君的表情几乎可以是惊愕了,就算是一国的公主因为国家被嫁往他国,都没权利谈什么条件,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小女。他是君侯,做什么都还轮不到一个小女子在这儿指手划脚。就算卖了她又如何,在这个世界无权无势的人本就要受人宰割。
她……这到底是胆大,还是痴心妄想?
脸色一沉,狠狠拍了一下几面,几上的盘碗被震得晃了一下,差点掉落地上。
三春丝毫不动,依旧咬着一块糕,刚才吃得太饱,这会儿倒有点慢条斯理起来。
“君侯勿恼,四六分亦可。”
奉凌君眼睛瞪得很大,真难为这么文雅的人也被她逼得失了冷静。
她心中大爽,连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急智和镇定征服了。青说自从出了牛山村后,她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更聪明,姑且当做他是对的吧。
第六十四章 春竟是女子
眼看着奉凌君,又继续道:“三七也可,实在不行就二八,总不成把个大活人卖了,一点好处也捞不到吧。”说着把最后一口糕饼塞进嘴里,然后顺势在他衣襟上擦了擦手。
奉凌君此刻真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发疯,要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女人,倒真怀疑她是市场商贾,拿着商品在与人讨价还价,更要命的是这个货物还是她自己。
他揉揉太阳穴,忽觉头有点疼,面对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要求,他该有什么反应才好呢?
想到晏平应该还在,便转过头,这一看去,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晏平守着一桌好菜,正在卖力的啃着一只猪蹄子,时而还用一只油手摸一下鼻子。约是鼻子发痒吧。
他一向都是站着吃饭,因为他站着的高度和别人跪坐差不多,若是真的坐下,反倒够不着案桌了。他吃得甚有滋味儿,连奉凌君频频望过去的眼神都感觉不出,奉凌君无奈,只能咳嗽两声提醒他。
晏平仿佛此刻才听到,用白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就好像刚才有粗鲁啃食行为的是别人。
他问:“君候有何事吩咐?”
奉凌君咬了咬牙,把刚才三春所说的条件又说了一遍。心中暗道,自己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不好,竟同时碰上这么两位。
晏平听了微微一笑,“君候不妨应了她。”
“为何?”
“难得她肯配合,君候总不希望大事未成之前有人扯您后腿吧。”
奉凌君一想也是,这个丫头鬼主意很多,真要卯足力气跟他搞对立,就算把她送出去了也是个麻烦。倒不如如晏平所说给她些甜头,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不过……心真的很疼啊,不管三七开还是四六开。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牙齿都快咬烂了,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然。”
随后又道:“女人饶舌如此,实为男子不喜。”
宴平笑,“自有人眼光与君侯不同。”言外之意他喜不喜欢管个屁用。
三春先翻了白眼,随即笑得满脸开花,那真的是一笔很大的钱,换成钱币用牛车拉也拉不完,就算这辈子不干活,也是吃穿不清的。不过她之所以这么要求。可不是为了多得些银子,钱多虽是好事,但也犯不着把一生赔进去。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以为她会很配合,然后少了戒心,就是她逃离的好时候。
什么君候,什么公子,什么大王。都他娘的去死吧,敢打她的主意,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
她笑,“不知君候的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宴会倒不必费心。”奉凌君说着皱皱眉,难办的是怎么把美人在握的消息传出去,总不能向各国发布通告。说自己寻得美女一名,请他们来鉴赏一番吧?
他瞅了一眼晏平,“晏卿。你看如何?”
晏平小圆眼睛一眯,“君候,这事我管不了,太难。”
奉凌君与他相处也有几年,多少了解他的性子。磨磨牙,“怎么着?你提条件吧。”
“您是主公我是臣子。臣子怎能要挟主公?不过此事要成……”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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