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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天下-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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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烨忙阻止道:“救人要紧,虚礼就免了吧!”

“谢、谢王爷。”何泉脸色青白,双目闪烁,目光中全是惊恐之色。

陈烨将穿的灰黑色闪动波光的大袖道氅脱下递给蒋五,又弯腰在药汤盆内仔细的洗了洗手,然后拿起棉布上的棉线团,拔下插在棉线团上比绣花针稍长但已被烧弯如月牙状的缝衣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你就地取材,虽然现有的工具都非常简陋,倒也差强人意。”

何泉懵了一会儿,瞧着陈烨纫针,半懵半醒,目露吃惊之色:“王、王爷您这是?”

“没什么,只是想帮帮忙而已,救人要紧,就别愣着了。”陈烨将纫好的针线插回棉线团上,又从棉线团上截下一截棉线,在何泉扥起的化脓有些腐烂的盲肠后健康处用棉线小心缠绕勒得紧紧地系了个结。

何泉目露震惊和恍然之色,瞧着陈烨在盲肠上系的结,脱口道:“糊涂,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混账!”蒋五暴怒吼道。

陈烨瞪了一眼蒋五,微笑道:“不要受干扰,虽然没有止血钳,但这笨法子也聊胜于无,开始吧。”

“是。”何泉感激的低声道,左手握着剪子剪向右手扥起的那截化脓的盲肠。

虽然用剪子剪盲肠会使创口切面不平出现不规则的坡茬,但陈烨瞧着棉布上还剩下的两把小刀,以它们韧度和锋利的程度恐怕在腹腔里切割起来,风险会更大,没办法这个时代冶炼技术就是如此,强求不得。

因此陈烨并没阻止何泉用剪子剪盲肠,暗暗叹了口气,只能从权便宜行事了,将棉线团和棉布拿起,右手托着棉布的一角,伸到扥起的那截盲肠下。

收缩跳动的盲肠被何泉用剪子费力的剪了下来,掉到了棉布上,陈烨将棉布随手扔到一边,拔下插在棉线团上的缝衣针,小心地缝合着盲肠。

半晌,陈烨瞧着缝的密集的针脚,苦笑了一下,也只能如此了,所幸没有渗漏。将缝合好的盲肠又小心的放回腹腔内。

何泉看着陈烨,眼中全是惊叹仰慕之色,呆呆的瞧着陈烨缝合腹部的刀口。

陈烨边用弯曲的缝衣针呈双交叉之字形艰涩的缝合着,边苦笑道:“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恐怖的手段做手术,只能寄希望现在这个环境没有工业化的污染,也没有那么多致命的合成病毒和细菌,最后还要看他的运气了。”

何泉和蒋五像听天书一般听着陈烨的自言自语,对陈烨所说的话一句也没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烨慢慢直起有些发酸的腰,拿起散落在草垫上的一把与中指长短相似的小刀割断棉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陶瓶。

何泉忙将陶瓶拿起双手付与陈烨,陈烨微微一笑,接过陶瓶,打开瓶盖,轻嗅了嗅,果然是鬼见愁,笑道:“血竭、紫草和三七的量下的比鬼见愁成方的量要重。”

何泉惊叹的躬身道:“王爷的医道,卑职高山仰止,敬服的五体投地。”

陈烨笑了一下,打开瓶盖,将里面的药粉均匀的涂洒在缝合的刀口上,又将刀口附近刺入阿是穴的银针拔下。

何泉忙从怀里掏出团成一团,质地精良又薄又细的白棉布,在囚犯腰腹间小心的缠绕起来,缠到最后一圈,何泉将白棉布从中间撕开,一头倒着缠过来,在腹部扎系好。

陈烨满意的点点头,将囚犯身上的银针依次收回,放入针盒内,静静的瞧着何泉。何泉忙下床,翻身跪倒。

陈烨微笑道:“你叫何泉,曾供职太医院,因医治韩王受到诬告,无端被锁拿进诏狱,后被黄公公开释,做了东厂刑名药师,我说的可对?”

何泉身子一颤:“王爷句句属实。”

躬身站在一旁的蒋五脸色也是微变,微垂的双目露出惊怖之色,景王此来果然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可昨晚还曾与我等称兄道弟,相谈甚欢,怎么今日就,难道陆老大对我等私密所言,有那个混蛋泄密给了景王?!蒋五的脸色慢慢变白了。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20章 心悦诚服

陈烨瞧了一眼绑在床上的囚犯:“你的大名,本王可是久仰多时了,今日相见,医术果然非同凡响。”

何泉伏地道:“卑职这点微末之技与王爷出神入化的医道相比,实在是汗颜无地。”

陈烨笑了一下:“你的胆子很大,也敢想敢做,不墨守成规,敢于打破千年圣贤门规,走前人不敢走之路,这可是有可能身败名裂,掉脑袋的,你不怕吗?”

“卑职心中只想着如何治病救人,至于名利以及个人得失,卑职没想过,也不愿去想。”何泉抬起头,一双不大的眼睛望着陈烨:“王爷刚才说卑职胆子很大,卑职却之不恭,可说卑职打破千年圣贤门规,走前人不敢走之路,卑职诚惶诚恐,也不敢掠美先贤。医道先贤华佗早在数千年前就曾对病患做过卑职今日所做之事,卑职不过是步先贤的后尘而已。”

陈烨静静的瞧着何泉:“华佗就是因为要给魏武帝曹操做开颅手术,才被杀,你不怕也落得这个下场吗?”

何泉眼中闪过畏惧之色,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回王爷,卑职刚才说了,追比圣贤,是卑职的毕生愿望,若真因此而获罪,卑职也会无怨无悔引颈就戮!”

陈烨点点头:“你的话说的倒是很慷慨激昂,可是你可知道,你刚才的所为,与草菅人命并无两样。”

何泉愣了一下,眼中的兴奋和炙热消失了,慢慢伏地,嘴角轻微抽动着,露出被骗了的愤怒和凄凉。

陈烨笑了一下:“我知晓你对本王的训斥心里不服。”

何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卑职不敢。”

“你知晓你刚才做的切除盲肠的手术有多少错误吗?”

何泉一愣,猛地抬起头,惊疑的看着陈烨,慢慢眼中消失的神采又闪现出来,重重的伏地叩头:“卑职斗胆,恳请王爷指点迷津。”

陈烨眼中露出欣赏之色:“首先你可知晓这里的环境根本就不能做开腹手术?”

“这卑职知晓,可王爷,他们都是罪臣,卑职也是没有法子。”

“再有你虽然知晓给手术用具消毒,可是却不彻底。”

“恳请王爷明示。”

“第一,手术所用的刀具和缝合所用的针线你虽然消毒了,可你却将它们放在了未经消毒的棉布上,使你前面所进行的消毒步骤前功尽弃,等于无用功,还有你的双手虽然也进行了消毒可是你紧接着又将消过毒的手在你的衣衫上擦拭,这结果同样也变成了无用功。”

何泉疑惑不解的看着陈烨:“王爷,卑职斗胆请问,你刚才所说的卑职的错误,卑职不明白,这与卑职所施之术又有何关碍?”

陈烨皱了下眉头,这该如何对他说呢?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本王问你,人为何会得病?”

“回王爷,那是因为人受到了风寒湿邪热毒的侵袭才生病。”

陈烨点头:“本王刚才说了,你施术前的准备步骤之所以全都成了无用功,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衣衫以及棉布上面都沾着能致人生病乃至丧命的毒,你将刚经药液消毒过的施术刀具针线以及双手在沾着毒的棉布上摆放和擦拭,如此,刀具针线和你的双手又遭到了污染,试问你用它们将病人的肚腹切开,医治肚腹内脏器的病患,虽然表面上看你将那截化脓溃烂的肠子截去,似乎是已治好了病人,可是你却不知你也将能致病人于死地的毒,也直接带进了病人的体内,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何泉身子剧震,双目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此前几位病人皆高热而死。”

何泉满脸羞愧,伏地道:“听闻王爷一番高论,卑职才知错在何处,卑职鲁莽行事,致人死命,确是在草菅人命,卑职愿伏法。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卑职能蒙王爷教诲,解卑职难解之疑惑,明白错在何处,卑职虽死无憾。”

陈烨微微一笑,接着沉下脸,说道:“还有更让本王气愤的是,你竟然只大致知晓病患位置,就敢胡乱在病人身上开刀,刀口数寸,血流如注,也没有丝毫止血的措施,任由病人流血不止,这样做的后果,你的施术尚未完成,他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何泉汗出如浆,羞愧无地的跪伏在地。

陈烨沉声道:“还有施术完成,缝合完毕,你仅是在伤口上涂抹止血生肌的药粉,而对你带毒入体,没有丝毫亡羊补牢之措施,任由病人自生自灭,你的心何其残忍!”

“王爷,不要再说了,卑职知罪了。”何泉伏地,羞愧的失声痛哭起来。

陈烨沉声道:“既知罪还不补救。”何泉身子一颤,抬起泪脸,羞愧感激的看着陈烨。

陈烨瞪眼道:“还不赶快开方,呆愣做什么?”

蒋五从听呆中醒过神来,忙躬身道:“奴才去准备纸笔。”快步出了牢房,瞧到那两位如丧考妣依旧相拥泪流不止的牢卒,愣了一下,暴怒的吼道:“你们两个杂碎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滚起来去拿纸笔!”两名牢卒惊得急忙分开,爬起身来,连滚带爬而去。

躲在牢门外的李准斜睨着眼瞧着余怒未息冲自己强笑的蒋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五爷,咱家刚才在牢外可是瞧了半天,咱家觉着应该好意提醒你五爷一句,镇抚司诏狱那是威慑淫邪宵小,明肃大明纲纪之所在,是何等威严之地,可两名狱卒却公然搂抱暧昧不堪之极,五爷若是再这般放任,恐怕诏狱就成了群宿嫖娼的兔子窝了,嘎嘎嘎嘎。”

蒋五脸色涨的通红,尴尬的抱拳躬身:“蒋五失察,多谢李公公防微杜渐良言相告,蒋五一定会整肃诏狱风纪,绝不容污秽之徒玷污刑权重地。”

李准得意的笑着,拱拱手:“五爷客气了,咱家只是就那么说说,不过五爷闻过则改的心胸,咱家可是好生佩服。”

蒋五红着脸,强笑了一下,如坐针毡一般站在牢门口,心里咬牙切齿咆哮道,你们两个丢人现眼到姥姥家的杂碎王八蛋死定了,看老子活扒了你们的皮!

片刻,三驴子和胡三满脸惊恐的端着托盘一溜小跑过来,还没等站稳脚步,蒋五已一个箭步到了身前,伸手抢过托盘,右脚快如闪电连环踢出,三驴子和胡三胸腹如被一辆重型卡车狠狠的撞了一下,身子倒飞出两米,重重的摔在地上,几乎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吭都没吭一声就昏死过去。

蒋五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使劲啐了一口,这才转身,满脸郁怒的端着托盘进入牢房。

李准满脸阴笑瞧着数米外昏死过去两名牢卒,眼神一挑,瞧到拐角探头过来张望的一名牢卒,笑眯眯的抬手招了招。

那名牢卒急忙飞奔过来,瞧到地上昏死的三驴子和胡三,惊得脸立时变了色,在离李准还有两米远时,就两腿发软的跪下了。

李准不满的吧嗒了一下嘴,迈步走了过去,弯腰嘿嘿低笑道:“你们五爷吩咐了,将这两个公然在诏狱比长短行苟且之事的混蛋兔爷扔出去。”

那名牢卒惊呆了,怔怔的抬头瞧着李准,眼中全是不能置信之色。

李准嘿嘿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也是?”

那名牢卒惊得急忙站起身:“小的不是,小的这就喊人来将他们扔出去。”

李准嘿嘿低声笑道:“动静轻点,别说咱家不疼你们,要是吵嚷着又惹怒了五爷,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多谢李公公。”牢卒急忙站起身,跑得如兔子一般,三蹦两跳就从拐角消失了。

李准脸上全是得意笑容,喃喃道:“王八蛋,让你们敢对咱家不敬,咱家非让满京城的人都知晓,镇抚司诏狱是兔子窝!”

陈烨接过何泉写得方子,金银花三钱,野菊花一钱二分,蒲公英一钱二分,紫花地丁一钱二分,紫背天葵子一钱二分。

陈烨一愣,转而恍然,此方虽出自清乾隆四年太医吴谦编修的《医宗金鉴》,但吴谦收集的是历代医书汇编成的,因此这方子何泉开出也不算过于惊疑。

陈烨迈步来到床前,冲床上始终清醒,披头散发,胡须散在胸腹的囚犯微笑颔首,伸手按在寸关尺,闭目诊脉片刻,睁眼说道:“脉象还算平稳有力,这方子可以一试,但一旦有发热迹象,将此方药量加倍,随时观察,斟酌加减。还有买些藕粉回来,喂他服食,放出屁来,就不必再喝了。”

何泉和蒋五同时躬身道:“是。”

陈烨又冲囚犯笑着颔首,伸手将囚犯嘴里塞着的破布掏了出来,囚犯使劲的大口呼吸着,脸色涨的通红,双目闪动着激动复杂之色望着陈烨,张了好几次嘴,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陈烨瞧着囚犯眼中射出的亮的惊人的光芒,心里一动,双目如电,虽然蓬头垢面,颜面憔悴,但眉宇间依然凝着英气,此人昔日一定不凡,不知获罪前是何官职,姓甚名谁,有心想询问,但转念一动,又将念头压了下去,微笑道:“不要着急,慢慢呼吸,要小心不要用力过猛撕裂了伤口,你现在只是麻药的效力没过,嘴舌有些发木不太灵活,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什么不适感觉都没了。”

陈烨笑着走了回来,将药方递还给何泉:“高热一起,最怕肾脏衰竭,因此除用药外,还要如你刚才所为,去寻些细麦秆回来,病患一旦排尿困难,就立即为他导尿。”

何泉躬身道:“卑职记下了,卑职一定将麦秆严格按照王爷教诲,仔细消毒,绝不再犯以前无知鲁莽之错。”

陈烨点点头,平淡的看着何泉:“三天之内若无大碍,你施术就算成功了。”

“这全是王爷之功,卑职不敢……”

陈烨打断何泉的话:“病患无事后,你就不要再在东厂当差了,告诉东厂管事太监,就说是本王说的。”

“是。”何泉躬身低声说道。

“去东郊化人场做一名验尸的仵作。”

何泉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慢慢溢动起惊喜的泪光,翻身跪倒,哽咽道:“王爷栽培大恩,何泉感激涕零,就是粉身碎骨都难报王爷知遇之恩。”

陈烨脸上慢慢浮起笑意:“看来你是明白本王的用意了。”

何泉伏地道:“何泉一定铭记王爷教诲,苦练医技,决不负王爷对何泉的栽培大恩。”

陈烨将何泉搀扶起,轻轻拍着何泉的肩头:“将你做过的这几次手术的印象在脑子里全都抹去,重新开始。要将人体的血脉、骨骼、脏腑的准确位置都弄清楚,记住,一定要准确,这样今后的施术才能有的放矢,要做到用眼就能瞧到病患的血肉骨骼脏腑,还有不断总结施术的每一步骤,事无巨细,人命关天,不容丝毫纰漏!”何泉躬身,使劲点着头,已是泣不成声。

“你施术所用的工具,都很不足,非常简陋。我曾想给你些指点,但念头又被本王打消了,因为不让你通过亲身的反复实践,你不会明白为什么要需要这些工具。”陈烨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因为现代化的外科手术器具在如今的冶炼科学技术条件下是无论如何仿制不出来的。

这种巨大的科技飞越绝不是自己穿越回古代,就能让这个时代瞬间具有了集数百年人类精英毕生的智慧和心血积累出来的科技沉淀。

陈烨嘴角绽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要真有这种通天彻地的本事,那我就真的不是人了。

何泉抽泣道:“卑职能明白王爷的苦心,卑职绝不负王爷对卑职的期望。”

陈烨道:“我估摸着去了化人场,你这套器具恐怕会随着你技艺的长进不断有所改进或增补,这是很费银子的事。”

何泉点头笑道:“不瞒王爷,虽然卑职供职东厂,可卑职的这几把刀,却不是官造,因为打造如此精细的刀具又极易随身携带,必须有东厂掌刑的照引官造才敢打造。嘿嘿,卑职做的这事,放眼大明,除了王爷,恐怕没人会支持卑职的。更何况官造匠局那两把刷子也未必能打造的出来,因此卑职为这几件东西可是跑遍了京城的铁匠铺,可是硬是没有铁匠能打造的出来,最后是卑职跑到宛平乡下,才找到一个祖传六辈都是打铁的铁匠,他的手艺远近闻名,瞧了卑职给他画的样式和要求,也是一个劲的摇头,卑职也是实在跑乏了,咬牙给了他三两银子,他才勉强给打造出来,可用着还是不顺手。要是再找他改进,指不定那混蛋会怎样狮子开口呢。”

陈烨赞同的点点头,冶炼锻造技术如此,强求也强求不来。

陈烨微笑道:“有些事一时也急不得,俗话不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但咱们也不妨先用一些笨法子,催促他们加快点步伐。”

何泉疑惑不解的看着陈烨:“催促他们?!王爷您说的是谁啊?”

陈烨摇头笑笑:“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但咱们能提前做到的,还是要做。重赏之下必有能满足你要求的能工巧匠的,等你有了想法,画下来,交给本王的外事管事钱有禄,他会在整个大明给你找能打造的铁匠。”

何泉大喜过望:“多谢王爷。”

陈烨微笑道:“本王喜欢让有才能的人放开手脚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事,从你到化人场那日起,每月先暂定一千两月钱,只要你的医术有所增长,让本王满意,月钱我会给你翻倍的涨。”

蒋五和何泉全都惊呆了,月银一千两?!大明朝一品大员不过月俸八十七石,折抵官价白银一百七十四两白银,就算蒙皇恩赐大学士,月俸禄米翻番也不过数百两银子而已。

何泉眨了眨眼睛,眼前一个劲的发晕,虽然十年寒窗,未能考中进士,但毕竟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举人,仕途无望,才继承家学,几年学医名满浙江,后朝廷征召做了太医,也算光宗耀祖,因此平日里自诩心学弟子,清高傲物的臭脾气越发膨胀起来。

可年过半百后,命运多舛起来,自己那点一无是处百害无一利的清高傲物脾性,险些让自己蒙冤丢了性命。侥幸不死却又身陷泥淖,自尊心又作祟不肯自甘堕落,与东厂司房以及四九城街面上缉访的挡头们厮混同流合污敲诈民财,因此生活日渐窘迫,常为五斗米羞见妻儿。年少时视钱财如粪土的傲气早就随愁肠之酒烟消云散,这些年在东厂污秽之地能硬挺着没沉下去,全靠那点可怜的自尊在撑着。

今日竟听到景王给自己的月银竟是一千两,何泉心内百感交集,难以抑制的惊喜和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全从心底狂涌而出,扑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陈烨先是一愣,可是随之从哭声听出了何泉心里压抑的苦闷,叹了口气,将何泉搀扶了起来。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21章 夸张的排场

一旁蒋五低声道:“何药师,亏你也曾是个读书中过举的,在王爷面前如此失态,连礼法都不讲了吗?!”

何泉急忙强忍着止住悲声,哽咽道:“卑职受王爷如此恩遇,一时心有所感,难以抑制,在王爷面前失态,还请王爷恕罪。”

陈烨叹了口气道:“你的经历,本王有过耳闻,心中之苦闷,本王能理解。”拍拍何泉的肩头,笑道:“好了。若不想再苦闷度日,就早些辞了差事,本王可是求贤若渴盼着你呢。”

“王爷放心,卑职今日就去辞差,明日一早就去东郊化人场。”何泉激动的说道。

陈烨笑道:“你跟了本王,咱们的称呼要变变,何泉你的台甫是?”

“不敢,卑职表字盛魁。”

“何泉,何盛魁。好,以后本王就叫你盛魁。”

何泉诚惶诚恐道:“卑职惶恐,万万不敢。”

陈烨笑道:“好了,本王心事已了,该回府了。病人还需要你照顾,就不用送了。”笑着迈步向牢门走去。

何泉激动地跪倒在地:“何泉恭送王爷。”

蒋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而又惊疑的揣测道,难不成王爷当真是为何泉而来?脑中闪过一千两月银几个字,不由自主暗点点头,转而双眼闪过羡慕贪婪之色,赔笑快步跟上:“王爷,奴才送王爷出去。”

“罪臣胡宗宪泣血涕零景王殿下救命之恩。”一个嘶哑哽咽的声音从草垫木床上响起。

陈烨身子一震,一只脚已踏出牢房的身子猛地停住,扭头震惊的瞧着床上的囚犯:“胡宗宪?你是曾总督浙直兵部尚书兼佥都御史加太子太保少保衔的胡宗宪?”床上的囚犯泪流满面的使劲点了点头。

得到准确答复的陈烨惊得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明史不是记载胡宗宪是嘉靖四十四年三月,罗龙文抄家,被查出胡宗宪贿求严世蕃的信件夹带假传圣旨,才在当年十月被锁拿进京,关押诏狱的吗?

如今难道不是错位的嘉靖四十一年,而是嘉靖四十四年?可是不对啊,我诊治过大统的身体,他应该还有四年好活。

尽管震惊非常,可眼前诏狱内关押的胡宗宪让陈烨明白自己不是在荒唐的梦境中。陈烨瞧着乱发胡须披散已折磨得不似人形的胡宗宪,慢慢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沉吟了片刻,扬声道:“李准。”

李准急忙快步进了牢房,瞧着污秽的牢房,不动声色的暗皱了一下眉,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可曾带银子?”李准一愣,忙从袖内将随身带的银票和几个五两重的银锭全都掏了出来:“奴才就带了这么多,要是不够,奴才马上回去取。”

陈烨接过银票和银锭扫了一眼,交给何泉:“拿去买药和给他调养身子,若是不够,可打发人去王府支取。”何泉忙跪着接过银票和银锭。

陈烨沉吟了一下:“三天之内是危险期,这样吧,本王留下,也好随时观察病情。”

“万万不可。”何泉、蒋五和李准同时惊呼道。蒋五扑通跪倒,苍白着脸苦求道:“王爷,你要到诏狱视察,奴才不敢拦阻,可王爷您要在这污秽不堪之地呆上三天,奴才天胆也不敢留王爷在此,王爷若执意要留在诏狱,奴才只能自裁谢罪了。”

“主子,您是何等金贵,怎么能在这呆上三天,真要如此,奴才也只能以死谢罪了。”李准也翻身跪倒,哀求道。

陈烨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本王自愿留下,又没被你们私自羁押,你们谢什么罪?”

“罪臣何等人,竟蒙王爷如此恩待,罪臣死无憾矣。但罪臣宁死也绝不敢再让王爷为罪臣贱躯留在诏狱。”胡宗宪失声痛哭道。

“王爷,信不过何泉?”何泉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烨。

陈烨一愣,“王爷,何泉愿立军令状,若不能治愈胡大人,何泉愿为他偿命。”何泉伏地大声说道。

陈烨苦笑摇摇头,沉吟了片刻,迈步来到床前,瞧着流泪激动地胡宗宪,沉声道:“你刚才也都亲眼目睹耳闻施术的全过程,本王不瞒你,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但有一点,本王希望你明白,除了药石之功外,能不能活下去,一半在你自己。你是抗倭名将,国家的功臣,是冤案总有昭雪的一日,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胡宗宪的身子微微一颤,流泪的双目放射出激动惊喜之色望着陈烨,陈烨微微点点头。

胡宗宪大声道:“王爷放心,罪臣就算不为自己,为王爷这番感铭肺腑之言,也会活下去的。”

陈烨深深的瞧了一眼胡宗宪,心里叹了口气,又点点头,转身迈步走出了牢房。李准和蒋五同时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慌不迭的快步飞奔出了牢房。

诏狱外,蒋五跪在府门外,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抬头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神情复杂的站起身来,欲转身之际,又别有意味的深深瞧了一眼马车的背影,这才快步飞奔回诏狱,并没回诏狱值房,而是又折返回诏狱大牢。

喧闹的棋盘街突然一阵嘈杂,过往的行人商贾全都纷纷向街道两侧散开,十几名身穿上等蓝布面料长的眉清目秀的小厮头前开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脂粉香气四溢,俊俏婀娜的妙龄女子扭动着荡魂的纤细腰身,迈步莲步,旁若无人的跟在小厮后一两米。

散到街道两侧商家铺面前拥簇的人群立时传出啧啧艳羡之声,纷纷窃窃私语。

“我说,这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出行,端的气派!”

“不知道,不过看气势,最少也是六部九卿哪个堂官的家眷吧。”

“咦,这些美婢怎么瞧着这么眼熟?”一名头戴文士巾,身穿蓝色茧丝长衫,年约四旬,操着山西口音的商贾眯着眼死死的盯着粉钗胭脂群内一名容貌俏丽腰肢扭得甚是风骚的妙龄女子,狐疑的说道,半晌,突然醒悟,嚷道:“这不是天香楼的小春红吗?!”

叫嚷声一起,人群内不少衣衫华丽色眯眯瞧着不断走过的胭脂群的商贾、文士都醒过神来,纷纷大笑起来:“娘的,刚才还真让这阵势惊住了,还以为是阁员阁老的家眷出行呢,弄了半天竟全是婊子,哈哈哈哈。”闪避在两侧街道的拥簇人流暴起了一阵阵哄笑。

一干被识破身份的青楼粉头脸上没有丝毫的羞臊,反而越发将挺拔高耸的胸脯挺得似乎都能将比甲丝衫撑破一般。

一些油头粉面脸上敷着白粉的京城官宦富家子弟都露出色眯眯的笑意,正要张嘴吮吸,突然惊得闭住了嘴,脸色煞白的瞧着粉头后悄然无声跟随的数十头戴竹骨黑翼小帽,胸前补子绣着花草,脚蹬黑面红底软靴,一身大红的锦衣卫。

数十锦衣卫分成左右两排,护卫着中间一顶四人抬绿泥软轿。哄笑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眼神中都露出惊惧之色。

簇拥着绿呢软轿的锦衣卫刚走过,一股浓烈的上等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不少惊惧之心未消,打扮油头粉面的京城官宦富商子弟纷纷探头向后瞧去,瞬间双目又都露出呆滞色相。

前六后六,十二名身穿贡品杭丝素白绣着红花绿草束腰长裙的绝色女子,抬着一顶丝幔垂悬,轿杆嵌玉,极尽奢华,足有牙床大小的木藤软轿走了过来。

在木藤软轿周围又簇拥着身穿素白长裙的俏美女子,手里都拎着一个香藤编织的花篮,边走边用凝脂小手从花篮内将红、黄、粉、紫的花瓣迎空洒落。

静寂无声的人群都将眼睛瞪大到了极限,直愣愣紧盯着抬轿那十二名比花还美的粉嫩俏脸,对撒花的俏美女子都视若不见。

不少流连京城四大风月名楼的官宦商贾公子们都认出抬轿的十二名绝色女子都是天香楼和胭脂楼百金才得一会的头牌粉头。这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大的排场!难不成是外省进京的藩王又或是裕王或景王?

簇拥的人群眼中都露出震骇和疑惑之色,若是京里的两位亲王或是外省的藩王,为何锦衣卫没有让我等跪拜回避,任由我等张望?若不是王爷们,谁又能有这般大的排场和气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观望人群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十七辆黑呢裹扎的马车依序从眼前经过。

棋盘街商贾、贵客云集之地,不少有经验之人都纷纷偷眼瞧着车轮经过除了马蹄声,黑呢裹扎的车厢竟没有发出摇晃发空的声音。

不少人的眼神快速对视,眼中都露出吃惊之色,如此沉重,莫非车内装的都是金银?!

赵龙、赵虎等师兄弟边赶着马车边四处瞧着,自从进了京城,就一直龟缩在汇合钱庄内,京城内到底啥样,根本就没瞧到,这一回出来让他们的一双眼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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