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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天下-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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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退了,今后怎么办?今晚发生的这一切都能当作不存在吗?还能轻松的回去开我的药行,心静如水的诊治病患,有条不紊的继续我心里的理想吗?
眼前闪过大统阴冷清瘦的脸,陈烨微露苦笑,轻微摇摇头,若说出实情,自己不是景王,恐怕没等我走出这万寿宫,人头就已不在项上了吧!
陈烨有些烦乱的轻吁了一口气,突然脑子一闪,一行文字如闪电在脑中亮起,天与弗取,必受其咎!
陈烨身子微微一颤,双眸异样的瞧向右侧过道深处的偏殿,恍惚间,自己的身影与大统瘦削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激灵打了个冷战,幻象消失了,微喘着粗气,嘴角绽起一抹邪魅诡异的笑意,但乍现即逝。
当务之急,一定要弄清两件事,景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生是死?还有为什么他们都如此坚定地认为我就是景王?
心念及此,陈烨迈步要走向过道,脚刚踏出又停住了,脸上浮起玩味的笑意,轻松惬意的舒展了一下双臂,瞧向望过来的惊愕目光,冲他们微笑点点头。
李春芳等阁臣和申时行等六部九卿的堂官忙都露出带着尴尬不自然的笑意,都不由自主拱手施礼。
陈烨背负双手,微笑淡淡点点头,脑海中回想着大统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将每一个字都碾碎细细咀嚼着。心里浮起疑惑,若真是景王妃杀夫,大统数月不闻不问,难道仅仅是当真认为景王没死?这理由也未免太站不住脚了!难不成这个信道走火入魔的大明皇帝当真相信自己的儿子被仙人救走了?
陈烨脑海闪过大统那双渴望希冀的眼神和带着喘息的问话。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让陈烨心弦颤动,讨价还价,利诱君王,古往今来谁敢如此?!陈烨嘿嘿得意的笑出了声,空旷的正殿内响起了低沉诡异的回音,还没等那帮大臣惊愕的望向突然失态发笑的陈烨,一声透着狂怒的虎啸龙吟从过道深处的偏殿内传出。
“去年朕准了内阁呈交的应天巡抚吴思成请调拨银的折子,户部拨三百万两银加固吴淞江、白茆河河道,朕还记得今年开春吴思成不是上折,信誓旦旦说河道修葺加固完毕,固若金汤吗?!可这才短短数月过去,竟然上奏两条固若金汤的河道竟然决口了?!”精舍内,徐阶跪伏在地,脸色苍白,一声都不敢吭。
大统恶狠狠的瞪着徐阶,冷笑道:“朕记得你徐阁老不也拍着胸脯说,此次修葺加固完毕,可保南直隶数十年无水患吗?”
徐阶身子一颤,慌忙答道:“臣昏聩,万没料到应天巡抚吴思成竟敢辜恩误国,欺瞒君父,吴思成其罪当诛,臣未能察觉吴思成欺君,犯失察之罪,恳请陛下治罪!”
大统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跪伏在大理石地面的徐阶,沉吟了片刻,慢慢站起身来,坐台下的黄锦忙要上来搀扶,大统摆了一下大袖,迈步走下坐台,来到徐阶面前。
徐阶眼神的余光瞧到了站在咫尺的灰色棉袍下摆和露出的同样灰色面子的元宝棉布鞋,心里一紧,跪伏的姿势越发诚惶诚恐了。
大统瞟了一眼徐阶右手旁放着的三道奏本,眼神微眯了一下,徐徐说道:“吴思成辜恩欺君,你虽有失察,但也不能全都怪你,这事既然出了,接下来替他擦屁股的事,还要有劳你徐阁老多费心!”
徐阶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两颗豆大的汗珠溅打在大理石地面上,低沉的话语透出了颤音:“陛下如此说,臣惶恐欲死。臣尸位内阁,昏聩踟蹰误国,遗君父之忧,臣死罪难恕其咎。”
“好了,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吧,内阁可曾拿出什么条议来?”大统打断徐阶的话,问道。
“回陛下,当务之急是调拨赈济粮银,安抚灾民,以防生变。”
大统笑了一下,幽幽问道:“朕请问徐阁老,户部能拿出多少赈济粮银?”徐阶身子一颤,眼中闪过惊惧之色,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大统嘿嘿冷笑道:“去年过年,发给在京大小臣工的欠俸好像就不是现银吧,对了,朕记得还是你徐阁老和内阁阁员六部九卿这些大员们一同想出的法子。好像是苏木胡椒折抵了欠俸,朕没记错吧。”
徐阶咽了一口唾沫,嗓子眼一阵生疼,干涩的说道:“回陛下,陛下说的没错。皆因户部已无银可用,臣等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就奇怪了,这才短短数月,难不成你徐阁老就生财有道,让户部有银子了?”大统怪笑道。
徐阶身子又是一颤,干涩的说道:“回陛下,没有,但臣等商议,可否一是让毗邻的未遭灾的其他省比如说浙江、安徽先调拨一些粮食救救急。二是再让应天一些家里有粮的大户平价卖给朝廷家里的余粮,两下相抵,也许这场洪灾就能比较顺利的度过了。”
大统眼神闪烁着,沉吟了片刻,哼了一声:“既然徐阁老和内阁六部九卿都觉着这个法子好,那就这么办吧。”
徐阶忙将放在右手旁的最上面一道奏本拿起,双手托着,黄锦瞧了一眼大统,快步过去,接过奏本,来到一旁的紫檀书案前,拿起朱笔,蘸着朱砂,在奏本最下角工整的写了个准字,落款写上黄锦两个工整的小楷字,小心的吹了吹,转身拿了回来,放在徐阶的手里。
徐阶打开瞧了一眼,伏地道:“臣代苏州、常州、镇江、松江数十万灾民谢皇上如天之仁!”
大统阴沉着脸,瞧着地上那两道奏本:“还有何事,一块说出来吧,朕今日一并解决。”
徐阶急忙放下奏本,又拿起第二道奏本,脸露微笑道:“虽然今年应天遭遇数十年不遇洪水,但仰赖圣上如天之德,应天布政使使大小臣工用命,由内宫尚衣监和应天布政使司督办的淞江棉业作坊所织棉布并未受到影响,棉商们都知这批棉布关系重大,因此洗染、织布日夜不停,共上缴上等棉布三万匹,中平棉布五万匹,虽然洪灾刚过,河道淤积还在疏通,但棉商们和布政使司还是克服困难,全都悉数装船,臣估摸最多两个月就能到京师了。加上户部所存两万余匹布,今年与蒙古俺答的议和就能谈下来了,这样今后数年,我大明宣大、蓟辽边镇就能和平,朝廷也无需再派重兵镇守,军费也能大幅裁减下来了,朝廷也能松口气了。”
大统静静的瞧着徐阶脸上恭顺开心的笑容,嘴角也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如此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徐阁老公忠体国,思虑甚远啊!不止如此,徐家对我大明也是一片忠心,居功甚伟啊!”
徐阶满脸笑容的脸微微一僵,忙又笑道:“陛下夸奖,臣诚惶诚恐。”
大统微微一笑,眼神瞧向地上最后一道奏本。徐阶犹豫了一下,拿起最后一道奏本,笑道:“陛下,这是南京镇守太监孙朝用上奏表彰棉商、棉农公忠体国的奏本,此次吴淞江、白茆河数处河道决口,不少棉商、棉农的地都被水淹了,可他们不计个人得失,日夜赶织,保证了上缴的棉布按期交付,免除了我大明后顾之忧。臣等也以为,这样忠心朝廷的商农,理应得到朝廷的褒奖。”
大统望向黄锦,黄锦急忙上前接过徐阶手里的奏本,双手付与大统。
大统瞧着奏本,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眸深处滚动着压抑的暴怒,伸手接过,打开瞧着,半晌,抬起头,微笑道:“很好,一体棉农、棉商能如此公忠体国,朕心甚慰,尤其是徐阁老的兄弟子侄更是对朝廷一片忠心,确实应该褒奖,黄锦。”
“奴才在!”
“赏徐阁老的二弟徐陟入国子监。”大统眼中异色频闪,不止眼角连嘴角都开始轻微抽搐起来。
徐阶伏地叩头,语声已难掩心内狂喜:“臣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对臣一家的恩遇!”
大统脸上全是怪异的笑意,喃喃道:“肝脑涂地?!真能肝脑涂地吗?”突然身子一晃,双眼上翻,向后栽去。
惊得黄锦一个箭步扑了过去,身子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上,大统瘫软的身子重重的砸在黄锦背上。
“皇上!(主子)!”徐阶和黄锦全都尖厉的大叫道。徐阶脸色煞白,激灵打了个冷战,大声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黄锦也从被砸蒙的状态醒了过来,顾不得后脊骨断了一般的剧疼,急忙小心的翻身,抱着大统抽搐的身子,也惊怖的大叫道:“人都死哪去了?!快传太医!”
正殿内的陈烨和过道跪着的大臣们脸色都是一变,呼啦,大臣们全都站起身来,互相看了一眼,又都慌乱的望向正殿内的陈烨。
守在门外的两名监丞也手忙脚乱的飞奔进来,陈烨沉声喝道:“慌什么!”
两名监丞惊得一哆嗦,惊恐的躬身道:“回、回王爷,黄公公在喊叫传太医。”
“还不速传!”陈烨阴沉着脸喝道,快步向过道走去。
两名监丞又急忙慌乱的飞奔出宫,边下丹樨边尖着嗓子叫道:“快,快传太医!”
万寿宫大坪四周劲风四起,一队队一身大红的锦衣卫从大坪四周的阴暗角落内冒出,如离线的箭激射过来,倏忽间已将万寿宫四周围成了铁桶一般。
两名监丞在丹樨下跳脚嚷道:“都死哪去了!快传太医!”
“秦公公、刘公公莫慌!牙牌听事们已经去传太医过来了。”大坪对面的拱道内传来中气十足的话音,话音还未落下,一道红影已到了两名监丞面前。
来人头戴竹骨黑纱小帽,身穿麒麟过肩飞鱼补子的红色曳衫,年约三十上下,轩昂的国字大脸不怒自威,彪悍的身材透射着仿若永远也使不尽的活力。
左边惊慌的脸色煞白的监丞瞧到来人,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作揖:“是二爷来了,谢天谢地,吓死咱家了。”
来人微拱手:“今晚是黄霸当值。秦公公,到底出了何事?”
秦公公惊慌地摇摇头:“咱家也不清楚,想必二爷知晓,景王爷进宫了,主子打两个时辰前,就吩咐,让我和刘公公在宫门口当值,又将宫里的一干听事、奉御也都打发出宫了。我们好好在殿外当值,可不成想突然偏殿精舍内传出黄公公叫传太医的惊叫,因此我们才……”
秦公公的话还没说完,黄霸已如一道狂风从两人身旁席卷而过,两位监丞吃惊的扭头瞧去,黄霸已到了万寿宫大开的殿门前,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进殿内。
谨身精舍内,徐阶一干大臣全都跪倒在地,脸上全是惊恐不安之色。
陈烨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搭在依靠在黄锦怀里,两眼翻白,脸上全是怪异笑意,身子剧烈抽搐的大统双臂的寸关尺上。边诊脉,边皱着眉,眼中闪动着犹豫瞧着大统慢慢开始涨红的脸色和越来越如牛喘般的喘气声。
突然,陈烨松开手,站起身来,将身上的长衫快速脱下。黄锦吃惊的瞧着仅穿着内衣裤的陈烨:“王、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陈烨使劲将蓝布长衫撕成了两截,绑在一处,蹲下身子,将剧烈抽搐的大统从黄锦怀里扶起,将长衫缠绕在大统身上。
黄锦惊骇的尖叫道:“王爷,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你怎敢如此大不孝绑自己的父皇!”惊骇惶恐的徐阶等大臣脸色更是大变,眼露惊怒,纷纷站起身来,要上去阻止陈烨。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02章 救人?散功?
陈烨边使劲勒着长衫,边沉声道:“要是不将父皇绑起来,最多不过半刻,他就会躁狂,到时咱们就全都得让他杀了!”徐阶等大臣脸色又是一变,纷纷停住脚步,惊疑惶恐的互相瞧着。
黄锦疯狂的撕扯着绑缚在大统身上的长衫,泪流满面,惊怒激愤的吼道:“君让臣死,臣死为尽忠,王爷怎能因为贪生怕死,就敢如此大胆忤逆不孝,捆绑自己的君父,奴才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决不能让王爷行此大不孝,人神共愤的大罪!”
陈烨叹了口气,双手边系着长衫,边沉声问道:“父皇要是清醒,他若想杀我,我绝不二话,可是我不愿意让他做下等他清醒过来追悔莫及的父杀子君杀臣的大错。黄公公,你难道真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父皇亲手将你痛殴活活打死吗?!”黄锦一愣,惊疑愤怒的瞪着陈烨,刚要张嘴。
陈烨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黄公公应该还记得我也是个会瞧病,医术还差强人意的郎中吧!”
黄锦又是一愣,瞪着陈烨,眼中的愤怒消减了一些,沙哑着嗓子问道:“王爷神医,奴才不敢怀疑王爷判断,可是……”
陈烨再一次打断黄锦的话:“公公再要这么优柔寡断,你我言谈之间,父皇的躁狂发作就在随时。我实言相告,父皇这次狂症发作,以父皇体内积聚的郁燥和我刚才诊脉探知父皇的体力,你我连同徐阁老这些朝廷重臣恐怕活不下一两个。我最后说一遍,我这么做是为了救父皇,此心可鉴日月!父皇清醒过来,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你若再阻止,我马上转身离去,以后发生的陷君父于不义的大罪,你承担得起吗?!”
黄锦身子一颤,痛苦的仿若夜枭一般尖叫了一声,颤抖着松开了双手。
陈烨扶着身子的抽搐越来越轻的大统,将他轻轻放倒在地,瞧着上翻的双目正在缓缓落下的大统,脸色一变,沉声道:“来不及了,哪位大臣能将官服借我一用?”
徐阶等人眼神发虚互相瞧着可又互相躲闪着,谁也没有开口。陈烨脸露愤怒,扭头正要怒喝。
“王爷莫恼,奴才黄霸愿脱官服,救君父!”
黄霸闪身进入精舍,迈步来到陈烨面前,将身上大红曳衫快速脱下,递给陈烨,陈烨接过,也使劲撕成两截,接在一起,将大统的双腿紧紧的绑在一起。
紧接着陈烨又将大统的鞋袜全都除下,这才轻吁了一口气,从内衣怀里掏出针盒,打开放在地上,将盒内长短不一的银针都握在手里,微眯着双眼紧紧的盯着大统。
精舍内所有的目光也都紧张惶恐的瞧着身子已不再抽搐,但整张脸却越来越红,红的似乎能从汗毛孔渗出血珠的大统。精舍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气氛紧张压抑到了极点。
突然大统如荒野嗜血的孤狼一般张嘴嚎叫起来,一双已正常的双眼密布血丝,只是眼内的血丝隐隐泛着诡异的幽蓝,亮的惊人,脸色狰狞到了极点,身子使劲的挣扎,绑住手脚长衫曳衫被撑得紧紧地,发出牙碜的嗤嗤声。
黄霸脸色一变,低声道:“王爷,主子不知为何力量变得大得惊人,奴才恐怕绑住手脚的长衫曳衫支撑不了多久!”
陈烨没有说话,双目依旧紧紧的盯着大统双眼。大统眼内瞳仁周围密布的血丝已慢慢粘合在一起,变作了蓝中透黄的血斑。
陈烨瞧了一眼大统双手同样由青白开始隐隐泛起蓝黄色的指甲,轻轻握了握手里的银针,心里默默念叨,行针不留针,引毒出脏腑,针刺毒血出,脏腑得平安。希望这飞针引毒真能做到神聚毒散!
陈烨轻轻吁了一口气,铅汞等重金属中毒在自己来的未来时代,也几乎可说是绝症。首先中枢神经受损就是不可逆的,其次就算是用现代西医的治法,就算能将体内残留积聚的重金属代谢出来,那这个人不死也是个丧失劳动能力甚至呆傻的伤残人士。
虽然御针十三篇内有针刺引毒篇,可能否对重金属中毒有效,陈烨心里没谱,瞧着大统这位数十年吃丹早已成了毒人的严重重金属中毒者,暗咬咬牙,毕其功于一役,拼了!
耳旁传来布帛丝绢的撕裂声,徐阶等大臣的脸色全都吓白了,已开始有大臣目露惊恐,悄悄向后蹭着后脚跟。
黄霸也目露紧张之色,低声说道:“王爷,绑着主子的长衫和奴才的曳衫都快被主子扯断了,再不想办法,恐怕!”
陈烨望着双目已全是黄草一般的血色,整张脸血红如火,嘴里的吼叫越来越暴躁,身子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的大统,从左手拈起一根银针,沉声道:“父皇体内的燥毒实在太重了,已非药石之功能排泄,引毒出体。只有兵行险棋,在他体内燥毒彻底发作如堤坝决口的刹那间,将他体内的燥毒引出体外!”
黄锦担忧不忍的问道:“敢问王爷,主子已如此痛苦,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救治主子?”
“朕杀了你们!”大统声嘶力竭的咆哮了一声,使劲一扯,嘶啦一声,绑住双臂的长衫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已仅剩下不足二指就彻底断开了。
大统喘了一口粗气,双目暴睁,两肩拱起,正要再次发力的刹那间,陈烨出手如电,右手拈着的银针破开顶心发髻刺入天灵穴内,入针一分五。沉声道:“就是现在!”
银针甫一刺入,大统的身子也僵住了,嘴唇紧闭,一双暴虐的双眼露出呆滞之色。陈烨抬手,银针拔出,大统身子一颤,一口紫黑的鲜血从嘴里喷出。
陈烨并没理会,手里的银针又如蜻蜓点水一般分刺大统双手的十宣穴,针刺即收,转而运针如飞,又分刺双脚脚趾肚,同样针刺即收。
紧接着手脚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府、少泽以及隐白、历兑等十二正经的井穴也如点水一般即刺即收。
徐阶等大臣和黄锦、黄霸眼中一片眼花缭乱,陈烨停手,他们眼前还在闪动着如千手观音一般行针的幻象。
陈烨瞧着身子又开始剧烈颤抖,清瘦涨红的脸全是痛苦之色的大统,轻吁了一口气,手拈银针再次刺进天灵穴内,入针一分五,这一次陈烨并没提针拔出,而是松开了手,紧接着又从左手拈起一根银针刺入头皮前额上方的上星穴,入针一分,松手,再拈银针刺入水沟、膻中、大陵、曲泉、神门、足三里、三阴交、风池、后背大椎、左右命门,会阴、委中、最后双手握针同时刺入双脚涌泉。
陈烨轻轻拍了拍已空空如也的双手,瞧着大统逐渐平静的神情和战抖越来越轻的身躯,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依旧紧绷着,一双眼眨也不眨紧盯着大统。
黄锦、徐阶等人瞧到在陈烨一番眼花缭乱快如闪电的施针后,大统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刚浮起,突然大统的脸色又扭曲狰狞起来,身子使劲的挣扯,嘴里发出暴躁含糊不清的咆哮声。
黄锦和徐阶等人脸色全都大变,惊骇的望向陈烨,让他们更吃惊意想不到的是,陈烨竟在此时绽颜露出如释重负开心的笑意。
陈烨蹲身,三指拈住天灵穴上的银针,顺时针补法轻捻,随着捻动缓缓上提至一分,松手。紧接着上星、水沟、膻中、大陵等诸穴或顺时针补法或逆时针泄法捻针上提,反复在诸穴顺逆提捻三四次,才轻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瞧着已陷入昏昏入睡的大统,轻声道:“接下来只有等待了。”
黄锦瞧着一脸疲倦倒在地上睡着的大统,心如刀绞,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忙爬起身来,快步来到精通火炉前,拎起铜壶,在一旁紫檀悉数架上的铜盆内倒了些热水,拿起架上的雪白淞江棉手巾,搅湿拧干,叠好,双手捧于陈烨面前,羞愧的低声道:“王爷,请擦把脸吧。”
陈烨笑着接过,点头道:“多谢黄公公。”用手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擦了擦脸,递给黄锦。
“王爷,还、还要等多久主子才能醒来?”黄锦瞧着大统,低声问道。
陈烨没有回答,默默地瞧着脸色已变得青白沉睡的大统,心里隐隐升起了强烈的后怕,转而又强行压了下去。
这就是在赌,看他现在平稳的呼吸和平静的神色,就算不能引毒出体,最起码这一次的躁狂算是给压制住了,也算是小赢了!
徐阶等人都紧张的瞧着昏睡的大统,惊悸的心依旧高悬着,徐阶犹豫着,刚要拱手施礼,站在身旁一名头戴六梁冠,绯红官服,胸前同样云凤四色花锦补子,腰束白玉带,年约五旬上下,周身透射着儒雅之气的官员低声惊呼道:“圣上的脚心怎么?!”
殿内所有的目光闻声都望向大统的脚心,陈烨蹲下身子,瞧着刺进两脚涌泉穴的银针已通体发黑,针体上缓缓流动着黑亮的液态物质。
陈烨的双眸立时亮了起来,惊喜道:“成了!”急忙望向其他穴位上的银针,银针都已变作黑色,同样有黑中透亮的液态物质正一点点从针刺处点滴渗出。
陈烨兴奋的大声道:“拿张纸来!”黄锦急忙从书案拿过一张御笺,陈烨接过小心的从天灵穴处的针体轻轻刮了一下,御笺上立时滚动着一个细若毫厘的小珠子。
黄锦、徐阶等人都凑了过来,惊诧不解的瞧着御笺上来回滚动的黑中发亮的细小珠子,黄锦瞠目问道:“王爷,这、这是何物?”
陈烨微笑道:“是铅汞之毒。”
黄锦和徐阶等大臣脸色都是一变,互相瞧着,神情都变得不自然甚至都流露出惊怖之色。陈烨一愣,不解的看着他们。
黄锦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说道:“王爷用针将主子仙体内的铅汞逼出,您、您难道是让、让主子修炼多年的仙功散了?”
陈烨又是一愣,脸色也是微变,坏了!我怎么竟然忘了,道家所谓的外丹之术,主要就是服食铅汞,这铅汞在我这个现代人眼里是对人体有害的重金属,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两种重金属可是修仙必不可少的药引。
陈烨心念飞速转动,突然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黄公公勿惊,我之所为乃是大有深意,但天机不可泄露,等父皇醒来,我自会向他老人家说明这一切缘由。”
黄锦和徐阶等人互相瞧了一眼,黄锦脸色发白,勉强笑道:“原、原来是天机,奴才肉眼凡胎,不敢再多嘴乱问了。”
徐阶等人纷纷点头附和,眼中都闪过复杂诡异的光芒,但都是稍显即逝,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诚惶诚恐之色。
陈烨心里暗暗轻吁了一口气,随即脑子隐隐阵阵的发疼,光想着如何治病了,却没想到治病的后果,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眼皮下的眼球轻轻颤动似乎要醒过来的大统,陈烨心里一阵发紧,这个信道想成仙已痴迷的走火入魔的大统皇帝一旦醒来,得知自己的所为,必会认定自己不是在救他,而是在下毒手毁他仙体,他会不会因此暴怒宰了我?!
陈烨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有些发颤轻轻搭在大统两手的寸关尺上,狂乱的脉象已趋于平缓。
陈烨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苦涩的险些呛着自己,慢慢松开搭在寸关尺上的双手,挪了挪身子,慢慢伸向大统的天灵穴。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无益,当务之急,是快点想出法子来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将银针轻轻提出,瞧着已滚落到地上的细小铅汞珠子,木然的接过黄锦递来的手巾,小心擦拭着发黑的银针,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仙人?!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陈烨嘴角绽起得意开心的笑意,飞快的依次将银针拔出,一旁偷眼观察陈烨的黄锦徐阶等人眼中都露出异色,下意识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急忙分开。
徐阶微垂双目,眼中神色闪烁不定,隐隐射出一丝阴毒但又犹豫不定的寒光。
陈烨将银针全都拔出,擦拭完,放进针盒内。正要回身解开大统身上绑着已挣扯成碎布条的长衫和曳衫,大统慢慢睁开双眼,与陈烨的目光碰到一起,陈烨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翻身跪倒:“父皇醒了。”
大统静静地瞧着陈烨,片刻微抬头瞧了一眼身上,黄锦急忙过来手忙脚乱的接着衣衫和曳衫,哽咽道:“谢天谢地,主子您可算醒过来了,可把奴才吓死了!”
大统依旧瞧着跪伏在地的陈烨,淡淡的说道:“黄锦,扶朕起来。”
黄锦急忙将解下的曳衫扔到地上,搀扶着大统站起身来,徐阶等大臣跪倒在地,齐声道:“臣等未奉召就擅闯精舍重地,请陛下治罪。”
大统轻轻推开黄锦,活动了一下双臂,将瞧着陈烨的目光收了回来,淡淡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徐阶等人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眼含热泪,脸上全是恋主情热的表情,激动地瞧着大统。
大统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道:“陶真人飞举仙去曾留下箴言,说朕一甲子即可证得金丹大道,再有几年朕就一甲子寿数了,因此在这最后的关头,正是上天考验朕的道心最频繁之时,只要朕能通过考验,朕就能脱去凡胎了。刚才你等所见,不过是天界值日功曹对朕道心的考验,你等不必担忧,朕不是安然无恙通过了吗?!”
徐阶第一个跪下,叩首道:“臣恭贺陛下仙修精进,顺利通过天界的考察,臣等听闻这天大的喜讯,真是喜极而泣,为陛下高兴!”
身后的大臣们也急忙跪倒,叩首道:“臣等虔心祝愿陛下早日证得金丹大道,仙体永驻大明,永为我大明之主。”
大统微笑点点头,沉声道:“徐阁老。”
“臣在。”
“着司礼监与内阁明发廷寄,应天巡抚吴思成辜恩负国,着南直隶镇抚司即可缉拿,槛送京师,三法司也无需审理,这样的畜生进京即刻斩首示众!”
“臣遵旨。”徐阶叩头道。
“黄锦传旨,命南京镇守太监孙朝用将苏州知府汪志远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黄锦跪地道:“主子,吴淞江、白茆河多处决堤,水患千里,南直隶河道总管秦贵这奴才也难辞其咎,奴才请主子对这狼心狗肺只认钱财心里没有主子的狗奴才予以严惩!”
大统冷笑了一声:“你能说出这番话,还算有救,秦贵是你的干儿子吧?”
黄锦身子一颤,忙答道:“奴才瞎了眼,请主子严惩奴才失察之罪!”
大统眼神阴冷缓缓瞧向跪伏在地的徐阶,沉声问道:“徐阶,你怎么看?”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03章 真相
徐阶忙答道:“回陛下,秦贵身为河道总管,修葺加固河道本是他分内之事,可是他竟然狼子野心与吴思成、汪志远狼狈为奸,上下其手,贪墨修河堤公款,论其罪,怎么严惩都不为过,只是秦贵毕竟是内宦,自成祖皇帝始,对内宦的惩处,向来归司礼监,臣等只有弹劾奏议之权,因此臣……”
“朕没有移权给内阁,朕只是问你,秦贵应该如何惩处?”大统阴冷的说道。
徐阶身子一颤,急忙答道:“回陛下,依照大明律,河堤失修酿成水患灾害等同丢城失地,论罪应、应斩立决!”徐阶说完,眼神发虚的偷瞟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黄锦。
黄锦眼中闪过黯然,沉声道:“主子,奴才赞同徐阁老之言,恳请主子将奴才和秦贵一同正法,以儆效尤!”
大统沉吟了片刻,点头道:“着孙朝用一体办理吧!”
“臣遵旨!”
“奴才谢主子隆恩!”黄锦声音呜咽,跪伏着说道。
大统望向黄锦,叹了口气:“秦贵虽然是你的干儿子,可是隔着几千里,他要干这寻死辜恩的事,你也不是孙猴子,哪里能知晓,不必自疚伤心了,空闲时给他烧上些纸钱吧。”
“是!”黄锦抽泣着站起身来,走过去双手轻托着大统的右臂。
大统眼神一闪,瞧了依旧跪着不言不语的陈烨,淡淡道:“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徐阶等人叩头,站起身来,慢慢倒退着到了精舍门口,徐阶第一个转身迈步出去,紧接着阁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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