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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录-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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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
原先,晋朝是一千个铜板兑换一两银子,这种兑换率对于商贾来说,让找零成了一种苦难和折磨。
你想:有人拿出一两银子,买你十文钱的货物,你需要找给对方990个铜板。光准备这990个铜板,就得用一个盆装,其硕大的体积是一件大麻烦。你还要一个一个数给对方,对方还要再清点一遍……天哪!一件十文钱生意,要数2个990!
更惨的是,你每天不止应付一位这样的客人。所以,只要你开门做生意,每天柜台后准备的零钱,都要用几大筐子。
那时候没有银行,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铜板?所以中国的铜板总不够用。
使用三山这样十进位的货币,对方拿出一两银子买十文钱货,你只需找给对方九个“黄钱”,九个青蝠钱,一切OK!生意就这么简单!
正是这种方便,让三山货币在短时间里,与几十年积累的沈家小钱双雄并立,获得了南晋的认可。这也是南晋罕见的厚颜要求属国朝贡,贡赋还如此沉重的原因。
但是,随着三山钱币在南晋的流通,问题又出现了。三山铁钱原本是与晋朝铜钱等值,由于三山铁钱铸造精美,铁纯度较高,而且又有锰钢不锈的特性,故而迅速在南方站住脚。
也不知道哪个人心眼一动,开始大量收购三山铁钱制作刀具铁器。当然,用这种方法制作出的刀具铁器,其价格是个天价。高翼是乐见其成的。
但南晋原有铜钱机制,三山铁钱受到追捧,获得与晋朝铜钱等值的地位后,那些南晋人却不认同青蝠钱与铁钱的十进制兑换率。但是,他们又承认银钱与紫金钱之间的兑换率。
如此一来,高翼的三级货币体制等于让人拦腰一刀,斩成两半。为此,三山必须根据民间兑换率情况,调整货币中的金属含量以及货币的大小,令三山货币体系让更多的人认可。
于是,这就有了上面那场对话。
高翼打算借助后世发行纪念币的经验,为他大婚发行一套新货币,以此调整货币政策。当然,这套纪念币会与旧货币同时流通,然后由财政部逐步收回。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调整货币政策。
考虑到三山货币体系才建立不久,图案不好变来变去。所以这套货币的图案只在金币上作了调整,加上了高翼与文昭高卉的头像,其余货币只在正面加了点花边,背后加了句“贺国主大婚”等祝福语,就此了事。
“不能光我的纪念大婚”,高翼若有所思地说:“要让臣民知道,我们今天的收获全靠对外征服的胜利。要纪念这场征服……把银币的图案换成金道麟指挥战斗的场面——就这么定了。”
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高翼刚落了金道麟的面子,马上又宣布将他铸入新币,这是什么样的恩宠啊。大厅内的众人听到这话,全呆了。
金道麟知道,违背军令的是自己,那名透光镜匠工只是自己违犯军令的产物而已。但高翼的棍子高高举起,却落在不相干的倭国俘虏身上,这就是对自己的宽容。
头像铸入钱币呀,这是什么样的荣耀?!
当时的中国,铜钱上没有铸图像的,它的正面背面只能是文字与年号、面值等等。这一方面是技术原因,因为沙石范浇筑出来的铜钱,其图案做不到精细入微,只能用粗线条的文字。
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中国的拜物教、多神教信仰体系。在中国,什么东西上都有神灵,山有山神、河有水神、地有土地神、春有春神……,等等,而金钱是属于财神爷管辖的范围,在钱上铸头像,被认为是亵渎神灵(清末,中国第一次铸币,就有这样的争论)。
历史上,在西汉时代,罗马的金币便已传入我国,但当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金币上的头像是罗马皇帝凯撒,反而认为是蛮夷的钱神。所以,我们压跟没有触类旁通的念头。
500多年过去了,中国的钱币上仍未出现图像。
三山的水力冲压机解决了铸币的技术难关,但高翼第一次铸币,也不敢过多触动国人的底线,其上图像大多数采用动物图案,唯独“马钱”采用人像,不过,那人像也是模糊的大众脸。
借着这次大婚,高翼适时推出了“头像入币”策略,铸造他的头像,是希望加强黎民对国家的归属感,而增加金道麟的头像进入货币,是想借此告诉国民:征服,不断地征服,才是强国之道。
头像入币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在金钱流通过程中,百姓追逐金钱的同时,也不断地强化自己对钱币图案的崇拜。所以,高翼在初次铸币时,多采用海船与海鱼,像一个巫婆一样,对国民进行催眠术暗示——大海就是宝藏。
现在,他把自己的头像与金道麟头像加进去,就是希望,随着三山货币流通全国,他可以对全国百姓实施催眠术,告诉他们三山国富武盛。
金道麟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光知道他与国主夫妇同上了钱币,这些钱即将流传全国。这是千古没有的盛事,还有什么褒奖比这更为荣耀。
“臣”,金道麟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臣以前多行不义,悖逆不逊,殿下不仅不究,反而加赐隆恩,臣无以为报,就此起誓:此身属汉,此心向汉,子子孙孙,永为汉人。”
当然,你的头像都上了汉国钱币,你的心再偏向高句丽,说的过去吗?
金道麟叩首咚咚作响,额破血流。高翼一阵心软,呼唤道:“师傅,起来吧。我汉国依法治国,你只要所行不违律法,算什么‘悖逆不逊’。我汉国没有‘诛心’之说。你为国征讨,功莫大焉,我赏功不赏人。”
高翼这句话是明白地告诉道麟,他知道对方的企图,但汉国罚罪,不罚思想。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行动上不危害国家。而高翼不在乎对方人品,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表现谦恭,他尊重个人性格,不在意礼节冒犯,他的奖赏只针对功勋,不因人设赏。
当然了,金道麟成船成船地拉回金沙与银锭,他当得起这种奖赏。
“水军回师之后,明年春夏秋,我们的目标是守稳国内,守稳整个辽东湾”,高翼搀起金道麟,嘱咐说:“今冬,我军正在奋力营建牛庄码头;明春,我希望水军全力守住牛庄、葫芦岛。
然后,我们看燕国的动态而动,若燕国攻入冀州,那我们就拿下通向青州的一连串岛屿(庙岛列岛),还要进占芝罘岛(罘,音fu,位于烟台附近)、刘公岛(今威海附近)。
青州有码头,有船民,那些船民能驾着一艘小舟渡海到琉球,到倭国,到新罗,这样的人才我怎能放过?我若不取,我担心燕国暂时放过我们,等他拿下青州,会驱使青州船民来功我。
我汉国强大在于海军,陆上只要坚守,燕国拿我们无可奈何。但慕容恪这个人精擅迂回战术,若他迂回到了青州,我汉国人少兵少,如何再与他斗。
所以,乘现在青州混乱割据,我们应立即招抚流民,在青州沿海大修堡寨码头,让渤海彻底变成‘我们的海’。在这片海域,只准我们纵横。”
“诺!”金道麟高声答应。
大厅内,汉国诸臣离席而起,齐声答:“诺!”
正在此时,大厅的门开了,文昭、高卉盛装出现在门口,一时之间,大厅里的人都愣住了。
按汉礼,有地位的妇女是不能上厅堂的,家中来客人时,男主人负责招待,女人要躲入厨房。而此时,在厅堂出没的女人皆是歌舞姬。
现在的大厅中,除金道麟以及几个使节外,其余人都是汉人。但金道麟是个彻底汉化的高句丽人,就连使节也是由孙绰这样的汉儒组成。因此,文昭与高卉的现身,顿时让大家想起了高翼的另一个身份:铁弗。
女主人出面宴客,这是胡俗。大婚之前,未婚夫妇见面,这是胡俗。
国主,他毕竟还是一个铁弗。
第192章
高翼却没那么多顾忌。在他那个时空,女主人出面宴客那是对客人的尊重。而且,他也不在意所谓婚前未婚夫妇不能见面的规定。
此前,他与文昭靠十名侍卫起家,落足在这个古树森森的穷乡僻壤,一起伐倒巨木,平整土地,造船,建码头……一点点建设起这个家园,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此刻,见到文昭盛装出现在他面前,一时之间几年的艰辛,相识的场景,那些画面一幅幅掠过眼前,令他感慨万千。
在这个世界,他与文昭就是彼此相依的两头孤雁,两人都已失去了父母亲朋,唯有彼此牵着手,走完这一世。
在众人的惊愕中,文昭与高卉款款而行,文昭看向高翼的目光充满了爱恋,这种爱恋是生死相许的承诺。正是这个男人,把她从大海中救起来,并带给她安全,带领她站稳脚跟,她的生命由此开始了新篇章。
这是一个多么辉煌的新篇啊,文昭缓缓走着,她在心里呐喊:“这是我的男人,瞧啊,他虽然没有披着金甲,踏着五彩云朵,但是他却是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白手起家,在这辽东四战之地,给我一片安全的天空。他是我的了。”
高卉望向高翼的目光则充满了崇拜,这是青春少女看待自己偶像的目光,少女的爱是盲目的,她连高翼的缺点都深深爱恋。
“我的姐妹何曾见过这样的男人,下马车时,他会搀扶你;暴雨来临,他会为你打伞;盘中只剩一枚朱果,他会取刀割之,与你分食。
我的父兄何曾这样对待过他的女人?燕国的王庭里何曾有这样的男人?这正是我要嫁的人,天呢,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让天下的女人哭吧,他们的男人需要他们伺候,还要唯恐不小心触怒于他,而我,今后会有一个人娇着我,宠着我,拿我当宝贝,尊重我,保护我。
我要嫁了!”
文昭与高卉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走到高翼身边。此时,汉臣们方醒过味来,他们纷纷离席,让出了紧挨着高翼左右两侧的位置。
高翼一如既往地以绅士风度替文昭与高卉拉开了椅子,伺候她们两位坐下,这才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汉臣们目睹了这一切。虽然高翼所做的不符合当时的流行礼仪,但高翼做这一切时所表现的温文尔雅,文昭与高卉接受高翼关心时,表现出来的坦然与雍容,深深地烙入他们的脑海。
三山男多女少,妇女们因为参与织造、制衣等产业,收入与男性不相上下,所以在三山女性的地位与男性相差无几。
同时,由于高翼引进大批识字的女奴,使那些女性在家中的地位远高于他们的男人。因而,在这次宴会过后,女人不参与宴客的壁垒被打破了。
此后,随着那些识文断字的妇女孕育的后代成长起来,高翼所说的“伟大的人出自伟大的母亲”这一说法得到证实。从这以后,女主人出面宴客成为三山的一种风尚。
历史学家一直不遗余力的赞颂这次宴会,但当时文昭与高卉的出场带给大厅的是一片沉默,众人都若有所思,场面一时显得很尴尬。
“叮叮叮”高翼拿手戟敲了一下盘子,打破了沉默:“开春之后,我们要颁布几部法律,包括《市易法》、《国民法》、《刑法》。王祥的人员齐了吗?”
所谓开春,其实指的是农历的元旦,西汉末年,在司马迁的提议下,汉武帝组织人员制定了《太初历》。那时中国有了元旦的说法。西汉末年,刘歆修订《太初历》而更名为《三统历》,这时,二十四节气正式进入立法。
但当时中国还没有过春节的习俗,只有在冬至日,也就是西方的圣诞节左右,有一个祭奠活动,叫做“冬祭”。
三山现在所用的立法还是中国农历,孙绰出使三山,作为晋朝承认三山藩属国的一个象征,就是给三山赠送立法。
这是中国传统,高句丽、燕国、新罗等国,都是获得了中央王朝颁布的历法之后,才能够算得清当天是几月几日。
按农历计算,此时虽然还没有到农历元旦,但实际上,三山还有另一套立法存在,那就是《太阳历》。因为航海需要太阳作为定位方式。所以高翼与马努尔接触之后,首先确定了当时的年代。
按公历计算,现在已经跨入了公元350年,正是在这一年,罗马教皇确定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为圣诞节,同时确定二月十四日为情人节。
王祥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到高翼的问话,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啊,王,我们从流民中招了一百名识字的人作为提刑官(法官),另外从军校中招了两百名识字的童子。
虽然那些律法大家都没学过,不过我想流民新安,暂时不会有太多的诉讼,我们边学边用,应该能应付得了。”
“市易法?”孙绰听到这个词,嘴角经不住浮出一丝讥笑:“不愧是匠人之汉国,首先颁布的不是《礼法》,竟先颁布《市易法》。
昔日,汉高祖先确定君臣立法,然后才登基为帝。此匠汉之国竟然先定商法,真不愧是匠汉啊。”
孙绰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文明方式是先签订拉丁七丘同盟,再颁布《万民法》、《物权法》、《契约法》,才成立的国家,现有法后有国,这就是后来“依法治国”一词的来历。
三山这部《市易法》,包含了粗陋的《公平交易法》、《契约法》、《反商业欺诈法》、《商业赔偿法》等等内容。
一部法律涵盖这么多的内容,高翼的记忆不可能事事想尽,他花了三年的工夫,把自己过去商业活动中所遇到的案例,一一记录下来,相对而言这部法律是很粗陋的。
但这部法律第一次提出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概念。高翼相信,本着这一神圣原则,这部法律会自我完善下去。
王祥不担心他那些生手会搞乱《市易法》等法律本质,他们刚来三山,人生地不熟,必不敢随意弄权。而高翼今天连功勋卓著的金道麟违犯军令,他也不迁就,等于给他提了个醒。相信这一消息传出去,他手下那些人短期利益定不敢怠慢。
长期呢?等那些提醒官渐感威权日重时,有心作威作福,跟在他们身边学习的童子已经长大成人,在一双双监视的眼睛下,他们怎敢玩弄手段?
基于这个想法,王祥坦然地向高翼一一介绍他选中的人员,并交待自己预设的防范措施。
他们两个在低声交谈,可苦了黄朝宗和金道麟。
金道麟坐右手第一位,他肩下坐的是孙绰,孙绰何人也,天朝上国的使节。金道麟让出了第一位,孙绰的屁股却坚决不挪窝,不得已,金道麟只得回到了左排。但左排第一位上,文昭已坐的稳稳的。
文昭不是不知道以右为尊的礼节,但金道麟让出的座位,高卉作为他的主人顺理成章的坐了下去。文昭见到高翼没计较这些,所以她只好坐到了左首。
高卉坐在右手则纯属故作天真烂漫,她坐定后,还一刻不安生,不时的夹起一些肉片涮着。自己的汤锅一时半时没烧滚,她便兴高采烈的把筷子伸进高翼的汤锅,乐滋滋的涮个不停。
涮好了,自己不吃,都堆到了高翼的盘子里,不一会,让盘中堆起一座小山。
金道麟失去了自己的位置,高翼又没有什么表示,他只好坐到了右手最后一位。高卉与他最熟,作为自己的陪嫁将军,他凯旋归来,让高卉觉得很光荣,所以她在给高翼夹菜的同时,一会儿用高句丽语,一会儿用汉语询问金道麟征战情况。
横跨着整个桌子,金道麟的回答就不得不放大音量,这是很失礼的,令金道麟痛苦不堪。
高卉是有意的,她就是想让满屋子的人知道,她的家将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她问话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每当高翼准备开口的时候,金道麟的高嗓门时时响起,这令高翼不由责怪的望高卉一眼。
而高卉则乘他未注意的时候,温柔的夹起汤锅里的涮菜,不管生熟堆到他的盘子里,嘴里还举案齐眉死的喊着:“郎君,请乘热吃。”
黄朝宗夹在高翼与王祥之间,王祥的说话免不了面朝高翼,手戟挥舞,风寒的刀光令黄朝宗心惊肉跳,坐卧不安。
三国时代一直到唐代,中国的冶炼技术得以发展,刀可以铸造得很短。与此同时,烹饪技术还没有到把肉片切得很薄的地步,因此当时人吃饭,除了筷子之外,还要携带一把手戟。
手戟虽称之为戟,实际上就是“匕首”。所谓“协差”,也就是手戟的日本发音,或者说是手戟的汉代发音。是渡来人远渡日本,顺便把手戟传入倭国的。后来,随着烹饪术的进步,手戟从中国饭桌上消失,而在日本,则演化为自卫与自杀的工具。
三山的铸造术很高明,自获得印度乌兹刀、马来西亚蛇剑技术后,顾阿山在印度、马来工匠的帮助下,已锻造出三山自己的乌兹钢。
遗憾的是,这些钢的成品率不高,若铸成长剑长刀,价格昂贵得惊人。高翼只能拿来制作小手戟,以此赐给重臣。随后,在三山佩戴乌兹短刃,就如同宋代官员佩戴金鱼一样,已成了官衔与爵位的象征。现在大厅内官员,手中挥舞的乌兹手戟,全是那时候的赏赐。
三山官员炫耀乌兹短刃,正如同后世小资炫耀宝马车,到了恨不得用人体试验其坚固性一样偏执。据说,王祥自得了这柄刀以后,还没能让这刀见过血,黄朝宗可不希望自己被划上一道,而后被告知“俺不是故意的”。
所以他只能尽力躲开锋刃,直到半个身子坐在椅子外,身体歪成了暴风中倾斜的船帆。
文昭冷眼旁观,见几个使节尴尬地坐卧不安,而高翼只顾与王祥交谈,高卉向金道麟问个不停,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瞧桌子发出一声脆笑:“各位,我国新近得到一套百戏班子,本想到婚典再亮相,可今日高朋满座,小女子就厚颜让他们演一下,就当作预演吧。”
“百戏?”高翼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文昭,文昭因着他的目光文静地眨了眨眼,高翼再随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厅,立刻恍然。
女人不上席的规矩离高翼太远太远,他竟没想到整个大厅会因此冷场。
说实话,高翼来到这世界,像这样的宴会他很少举行,一是太忙,而是也凑不起这么多文人。以前的宴会,来者都是手下匠师与农户、军士,他们粗鄙无礼,发而与后世宴客的方式差不多——个人吃个人的,相熟的人私下窃窃私语,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高翼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自顾自地吃着饭,聊着天,他说的那些国事,也有向使节示范的意思在内。原本宴会进行得很好,但冷场过后,谁都不知道怎么继续,故而他与王祥的就显得很失礼。
“腾开位子”,明白过来的高翼马上接腔:“让戏子活动范围大点。”
一阵椅子的挪动,场面活动起来。高翼手一引,坦然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春煦宫,这位是夏华宫,孙绰大人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代国使节崔清,这位是石间国国主柳旭明,这位是肃慎国国主泉宁,这位是新罗……”
这时代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当印度魔术师上场后,众人的注意力被引到了精彩的节目上。大厅里不时响起惊呼声、赞叹声、大笑声。
乘众人不注意,高翼凑近文昭,低语:“这百戏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马努尔送来的”,文昭一边文雅地吃着餐饭,一边回答。
“马努尔,他回来了吗?”
“没有……马努尔从鄞州(今宁波)港出发时,曾吩咐管家把家搬到了三山,但那管家一直找不见合适的船……直到最近,我们的船去鄞州载人,那管家得知马努尔的赐地建好了宅院,这才得以成行……
他入港时,你正在外面打仗,听说我们大胜,那管家便把马努尔的百戏班子献上。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让他们在秘密排练,打算在婚礼上亮相……”
这时,角抵戏开始了,在众人的鼓掌声中,两个壮汉迈进了角抵场。
这玩意不是百戏班子所有的,它是三山的保留节目,两名壮汉都是三山力士,出战多场,获胜累累。他们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欢呼,金道麟跳了起来,夺过裁判的团扇,兴致勃勃地跳到了场心。
在高翼的改革下,角抵戏增加了裁判,订制了比赛规则,现在它已接近后世的相扑或者蒙古式摔跤,趣味性、可看性比通行的表演模式高出许多。而后,它在这个娱乐缺乏的时代,成了三山少数的保留娱乐项目。偶尔,主人也亲自下场,与客人角抵,以示主客亲密。
相扑力士在声声梆子的敲击声中,开始了例行的祈福舞蹈。
不,按当时的说法,那不是梆子,是“筑”,高渐离击筑刺秦王所用的筑,后来,汉文明尽毁,人们已不知道那是“筑”了,只以为日本人敲的是“梆子”。
筑声苍凉古朴,力士们在场心演绎着流传自上古时代的狩猎祈福。当初,这样的筑声曾在易水边送别一去不回的荆轲,现在激昂、干脆的声音让厅内的人热血沸腾,连孙绰也忘了高翼礼节上的疏忽。
“预备,开始”,金道麟挥舞着团扇,吆喝道。
第193章
金道麟手中的军扇。是阴阳道咒术的一种。军扇两面各画有日、月,万一碰到不得不打斗搏杀的凶日,只要于白天把军扇的月亮那面显现在外,让日夜颠倒,即能将凶日改为吉日。
在中国春秋战国时代,阴阳道曾是与儒、墨、兵并列的诸子百家中的一种。自“独尊儒术”以后,阴阳道在中国逐渐式微。大约在一百余年前,一位自称是郑玄弟子的王姓五经博士,为了躲避三国时代的战火,携带《论语》与《易经》抵达日本。从此,日本有了文字与文化。这位王姓弟子同时带入日本的,还有阴阳道学说。
从广义上说,三国时代的名儒郑玄就是日本文化的始祖。
高翼对阴阳道所谓颠倒日月的说法压根不信,但他制定相扑裁判的装束时,也许是固有思维作祟,无论裁判手里拿棍子、拂尘、鸡毛掸子……等等,他看了都觉不合适,选来选去,最终还是选中了团扇作裁判手中的戒具。
当时,阴阳道在中国还没有完全消失,金道麟对阴阳道略有了解。高翼曾打算在团扇上绘上梅兰竹菊等四君子,或者花鸟虫鱼等图案,但金道麟不愿意。在他的强力干预下,军扇最终还是按照阴阳道的设计,绘上日月图案。这样,两个力士一方可称为“日”,另一方可称为“月”。
“分,分,分”,金道麟蹦来蹦去,在场中活像只猴子,两个相持不下的力士随着他挥舞的军扇分开来,各自回到角落喘息,酝酿下一次攻击。此后,场中钱币如雨落下。
这是给胜利者的悬赏,以增加比赛的激烈程度。
一名黑人士兵被金道麟驱赶的走到相扑垫上,清扫着垫上堆积的钱币,这些钱币将被装入一个蓝中,悬于场边,这叫“悬赏”。胜利者将获得这笔赏金。
对角抵戏比赛,三山还有另一套手法增加观众的参与性。只听金道麟挥舞着团扇,宣布了众人期待的节目:“下注了,下注了。各位,两个力士势均力敌,无论赌谁胜谁负,输赢各有一半机会。快点下注了,书记员,赶快登记赌注。”
“我赌日方胜,一斤金沙。”肃顺国国王泉宁豪气的大喊。太有意思了,男人生性里谁没有赌性,看角抵戏,虽然自己不出场,但也能在场下搏杀一通,太令人兴奋了。
“我赌月方赢,十斤银锭。”石间国国王柳旭明不甘示弱。
大豪客啊,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按规定,赌资的十分之一将归角抵胜利者。十分之一归场地的提供者或活动组织者。剩余的赌资则由赢方按出资多少均分。
高翼是场地的提供者,但按规定,当地官员不能从娱乐活动中得益,所以这笔钱与他无关。但文昭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这项抽成是她该得的。所以石间王与肃顺王一掷千金,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在变相讨好文昭。
金道麟此时已进入角色,他按照角抵戏的模式,用夸张的语调,挥舞着军扇跳个不停:“赫赫赫,好大一笔钱!金子,银子,黄白之色晃瞎了我的眼睛,肃顺国出金,石间国产银,两位国王不愧是‘金国王’、‘银国王’。
各位,向这里看,这才是富豪。还有下注的吗?还有下注的吗?”
这两笔巨注一出,众人都眼看着高翼。高翼微笑而答:“三百万,三百万铁钱,赌月方赢。”
“大注,大注,兄弟们呀,赶快在日方下注,日方赢了,我们可以分了王的钱,快点下注啊。”金道麟跳着喊。
高翼这三百万数目一出,石间国国王与肃顺国王眼前一亮,齐齐拱手,谦恭的说:“‘金国王’,‘银国王’,终究不敌‘铁国王’!”
石间肃顺两国金银储量丰富,但他们的基准货币几乎没有。此次,两位国王携带巨款前来三山,其中一项要求就是希望兑换一些三山铁币,三百万正是他们要求的数量。
对于这件事,高翼一直没松口。因为日本缺铁,每年三百万铁钱的输入量,不仅可以让日本缓解钱荒,而且以这两国的经济规模,三百万铁钱的数目显然也涵盖了用铁钱制作农具、武器等方面的需求。
此刻,高翼一口说出三百万的数目,这意味着两国国王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下。高翼等于暗示对方他同意三百万铁钱的输出计划。
有了三百万铁钱,石间国国王、肃顺国王显然不在意场中谁胜谁负,这些钱本来就是他们兑换铁钱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投出去毫不心痛,还笑意盈盈的撺掇别人加注。
受到场中热烈气氛的感染,孙绰禁不住也取出四五个“鲸钱”,压在日方身上。
身为上国使节,孙绰出使三山是有补助的,因为三山的货币与别国不一样,故而三山每天补助孙绰一个鲸钱,供他零用。当然,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享受补助待遇。
文昭刚才一开口便把场上的风头抢过来,让所有人明白她才是三山的女主人。高卉的一番小动作全白费了,令她郁闷得无以复加。此刻,见到金道麟在场上像小丑般跳动不停,她连忙提示:“郎君,道麟今天很兴奋啊!”
高翼顺口说出了她希望听的话:“嗯,我刚才宣布,把他的头像铸入银币……铸币用的金银都是他拉回来的,论功行赏,应该奖励这种白银征讨。”
高卉婀娜多姿的举起酒杯,柔柔的说:“郎君,此乃千秋盛事,为道麟,为倭国征讨将士,为我们获得的白银与黄金,为郎君的武勋,请满饮此杯。祝郎君武运长久!”
高翼迟迟疑疑的端起了酒杯。“武运长久”虽然是这时代武将间通用的祝祷语,但高翼听的却很戳心。
我们不是应该祝祷武将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吗?怎么能祝祷凶残暴虐呢?武这个字,不是由“止戈”组成的吗?
止戈是什么,不打仗了,投降,顺应五德循环也。怎么这时代的人还敢祝祷掠夺征服的长久。
古人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武这个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持戈”,说文解字中说:“止,下基也,象草木有址,故以止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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