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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首辅-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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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但是心里却仍是存着那么些道理,“天下九州万民,却又如何连一个君父都侍奉不好?”

“顶大的事儿。”贡士赖又道,“也就是年前年后给京里的百官欠上些俸禄。等来年再补便是了。”

海瑞沉默半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贡士赖,又低下了头去。

澎湖列岛极西。花屿岛。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再过不了一会儿,便就要到了黄昏。金灿灿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边,对正在东边的葡萄牙舰队十分不利,几乎看不清楚西边来的两支船队的究竟。

雷耶斯指挥着舰队,快速的向着东边的花屿岛靠了过去。可奇怪地是,远处两支船队里头看起来似乎正在逃跑的那一部分,像是着了魔似地,也跟着转了过来。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卡瓦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支船队都是来路不明,绝对不能让他们随便靠近。

“中校先生,他们在向我们求救。”望台上面的水手,突然又非常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喊了一声。

“求救?”雷耶斯愕然的张了张嘴巴,刚才还紧张得不断舞动着的手,也不禁落了下来。

真是见鬼了,刚到这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遇见这么两股莫名其妙的家伙,还求救……

“靠近岸边,把侧舷对着外面。”雷耶斯满肚子不高兴的冲着甲板上吼

,“你们这群笨蛋。”

“卡瓦略,我想我需要一杯波特酒。”雷耶斯此时倒并不是害怕,他相信,只凭这五艘全副武装的军舰,在远东地海面上,除非遇见西班牙的舰队,其他的根本不用担心。

“中校先生,等一等。”雷耶斯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便就听见卡瓦略也跟着喊了一声,“是林,是林的船队在向我们求救。”

林道乾地南澳岛,和葡萄牙人素有往来。因为明廷的禁海令,从葡萄牙来到远东的贸易船队根本无法获得足够多地货物,而林道乾在这一点上却是手段十足,所以他也是葡萄牙人在远东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而西尔维斯号经常要肩负护送船队的任务,所以雷耶斯一伙和林道乾,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葡萄牙的军事力量要比这些海盗强得多,可葡萄牙人平日里甚至却还得要讨好这些海盗,这样才能从他们手里获得更多的货物。



“该死的,怎么会是他。”雷耶斯大吃一惊,一下子扑到船舷边上,从卡瓦略手上夺过望筒。

“哦,上帝啊,真的是他。”雷耶斯猛得一下丢下望筒,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沮丧。

这些海盗虽然野蛮,又贪得无厌,可是用中国话来说,倒也算讲义气。如果能帮他们一个大忙,让他们欠下一个大大的人情,对于雷耶斯来说,并不是坏事儿。

可问题是,自己来这里可不是帮他们打战的,而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更何况,在他们后面还有一支正在追赶的船队,万一又是哪股不好得罪的势力,那就更是不妙了。

“能看得见在后面的那支船队吗?”雷耶斯一手抓住卡瓦略,也不把望筒递给他,却在大声问道。

“很抱歉,中校先生。”卡瓦略无奈的耸了下肩膀,“他们似乎没有挂任何旗帜,距离又太远,只能大概的看见仍是一群黄皮肤。”

“不要做出任何举动,什么也不要做。”雷耶斯的眼睛死死的贴着望筒不肯离开分毫,嘴里小心的吩咐着,“把我们的旗帜挂得再高一些,挂到帆顶上去。”

“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敌人。”雷耶斯像是突然放松了一些,“只要我们不做出有威胁的举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林……”卡瓦略有些担心的朝着海面上看了一眼。

“你得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大副。”雷耶斯这时才把眼睛从望筒上移开,有些得意的朝着卡瓦略笑了一下,“有了这里,我们完全可以不再需要他们。”

当日,在厩下村中了俞大猷的埋伏的林道乾,率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向海边退去。

岂料,一心想要全歼这伙倭寇的俞大猷,也早就有了准备。闻讯从广东海道惠州港赶来的兵船,早就伪装成商船埋伏在南澳岛往北约莫六十里的地方,截断了林道乾一伙的退路。

这一回上岸,南澳岛上几乎已是倾巢出动,即便是在自家门口,也是有家难回。

而在他们身后,俞大猷的追兵也是越逼越近,无奈之下,林道乾只能掉头向东,想要逃到澎湖诸岛。而追击的明军居然也像是铁了心,一路穷追不舍。

而就在靠近花屿岛的地方,被俞大猷一路追着向东逃窜的林道乾,居然看见了“西尔维斯号”上的葡萄牙旗帜,才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西洋人和倭寇之间的关系,向来要比和明王朝要紧密的多,西洋人和明人之间,也常常发生冲突。可是让林道乾意外的是,这一回无论自己如何求救,那几艘西洋火炮船,竟都是像没看见一般的一动不动,一副欲置身事外的模样。

“让这些家伙自己打去吧。”雷耶斯站在船舷边上,看戏一般的朝海面上张望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虽然从前和林道乾一伙多有往来,可是向来也没少被盘剥。

既然眼下有了更好的合作伙伴,那么你们就都见鬼去吧。

追在最前头的,是从惠州港开出来的兵船,因为之前打的是伏击,所以并没有挂上旗号。这一路追赶,更是不会去折腾这些事情,所以雷耶斯错误的认为,这是另一伙海盗。

第六卷 第三章 凑一盘马吊

果说低估了萧墨轩,算是人和人之间的较量。那么原谅自己的,便是花屿海战。

这一次,完全是他自己没有分辨仔细,错误的判断了形式。

萧墨轩的出现,毁灭了葡萄牙的国家前途,那么花屿岛海战,则是毁灭了雷耶斯的个人前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比葡萄牙在远东海战中的失利更让雷耶斯难以忍受。

正当雷耶斯拿着一支望筒,幸灾乐祸的看着两支船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咚……”“咔……”连续几声巨大的轰鸣,带着甲板上木头的断裂声,让雷耶斯一个站立不稳,继续要被掀翻到海里边。

紧接着,几股呛人的白烟在甲板上面弥漫开来,一阵阵咳嗽声,在雷耶斯耳边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呛人的白烟漫到眼前,让人眼睛火辣辣的疼,钻进鼻子里,更是让人几乎连呼吸都不能。

“这是什么东西?”雷耶斯两手捂住眼睛,大声的喊着,想要寻找身边的人。

“咳……咳……中校先生……”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烟中,伸过一只胳膊,紧紧的抓住了雷耶斯,从声音上听来,应该是卡瓦略,“是林后面……后面的船,他们向我们进攻了。”

虽然甲板上已是一片白烟,可是望台上面受到的影响暂时还小一些,望台上的水手,清楚的看见了正在追击林道乾的船队,突然向自己这边发动了进攻。

其中最前面的几艘船上地四门大发熕,几乎同时朝着“西尔维斯号”开了火。

几枚巨大的火蒺藜。落在了“西尔维斯号”的甲板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一股股白烟从火蒺藜里面冒了出来,几乎在瞬间就覆盖了整个甲板。

“他们向我们开火……”甲板上下立刻乱成了一锅粥,烟雾中的水手,四处乱窜着。而呆在船尾和甲板上的,则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中校先生,我们想我们得反击……”卡瓦略嗓子被白烟呛得已经有些嘶哑,他用力的抓住雷耶斯的胳膊,把他向着船舱地方向拉去。

甲板上面虽然是一片狼籍。可是大部分的侧舷炮,都设在二三层甲板上面,所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见鬼,让他们去下地狱。”清醒过来的雷耶斯,跺着脚大声的咆哮着。

“砰……砰砰……”数十条火龙,从“希尔维斯号”的侧舷喷出,朝着对面射了过去。

旁边的四艘军舰,见“希尔维斯号”开了火,也立刻接上了火。

只不过可惜的是,此时间对面的船队已经离葡萄牙人距离很近。大约只有一里地左右,加上对面的船只数量众多。所以虽然葡萄牙人船上地火炮众多,可是一时间也并没能立刻占据上风。

从花屿岛进入澎湖列岛的并不宽阔地海道上,顿时便是炮火连天。

没打中目标的炮弹落在海面上,扬起激天的水柱。站在任何一条船的甲板上面,都可以清楚的听见炮弹或者流弹划过天空的声音,几乎要让人不敢抬起头来。

黄昏的夕阳下,一条条赤红的火龙飞起又落下,让人躲闪不及,打在甲板或者船舷上面,溅起一片铁屑和木屑。

刚才还在逃窜的林道乾一伙。也立刻转过头来,排成了“雁字型”开始反击。

两边一相联手,刚才在追击的船队似乎就有些吃不住。葡萄牙人地火炮船靠近花屿岛的岸边,放下小船穿梭的战术也未必会奏效。渐渐的。胜利地天平似乎开始向着葡萄牙人和林道乾这里倾斜。

可是,半个时辰以后,从东边赶来的第二支船队。又把已经开始倾斜的天平拉回了原处。而这支舰队地出现,更是让雷耶斯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上帝啊……是明国的海军……我们都在干了什么……”雷耶斯用力的把手里的望筒扔向海里,疯了似的朝着船舷边上冲了过去,“该死的林,他才该去下地狱,他搞砸了一切……我早该想到的……”

刚刚抵达战场的二十多艘战船,桅杆上边高高的悬挂着醒目的“明字

”,清楚的标示了这支船队的身份,正是俞大猷率领师。

“把大炮朝着那些海盗……”雷耶斯再也按捺不住,他死命的掰着拉住他的水手的手。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隆隆”的炮声中,雷耶斯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一路追击林道乾一行到达花屿岛的大明水师,初时见了这五艘西洋战舰,就已经起了戒心。

上个月的中旬,雷耶斯一行从妈港出发,一路向北骚扰,大明海道各部都曾经接到过讯报。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而雷耶斯在宁波港和萧墨轩达成的协议,似乎就没这么多人知道了。更何况这个协议还有那么点私密的味道。

当看见对面的五艘西洋炮船横过侧舷,拉开了炮盖,可是却对林道乾的船队一副放任的模样的时候。再加上人人皆知,西洋人和倭寇素有勾结,明军很自然的认为这五艘西洋火炮船就是前来接应林道乾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路追击林道乾,已是杀红了眼又存着戒心的大明水师便毫不客气的把炮口朝向了“西尔维斯号”。

南京,直浙经略府。

西厢房里的一支烛火,若明若暗的闪着。带着一丝红色的烛火,隐隐的透着几分暧昧的暖色。

大红的薄被面上,用银丝绣出了鸳鸯戏水的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和微微的起伏中,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拨动着水面。

没能全盖住的地方,隐约的露出一截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腿,粉嘟嘟的仿佛像要渗出了水来。

羞涩,又带着一丝甜蜜,只有从身体某处传来的微微痛感,才提醒着陆依依,刚才的一个时辰里,自个已经完成了一个变化。

最起码……日后不会担心因为这事儿被宁姐姐他们几个拿来逗趣了吧。

“子谦……”依依像只小鸟一样的把脑袋埋在萧墨轩的胸口边轻轻的蹭了几下。

“嗯……”萧墨轩的眼睛,直直的盯住了眼前的两片红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被子拉了一下,依依的脖子下面顿时露出了一片雪白,事主立刻就羞红了脸。

“讨厌……”依依略微扯回了一些,娇小的身体,也蜷缩了一下,贴得离萧墨轩更紧。

“子谦……”一张小脸略抬了一下,离开了萧墨轩的胸前,“你……你心里可真的是有我吗?”

“嗯。”萧墨轩轻轻的应了一声,一只手掌在头发上抚过,又把小脑袋按在了胸前。

“不是……不是……且不是因为可怜我?”小脑袋又有些倔强的抬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疑问。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疼,奔袭了萧墨轩的心间,让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紧紧的抱紧了身边的这个女人。

“我萧子谦绝不欺骗自己。”萧墨轩认真的说着,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女人,曾经受到过太多的伤害,眼下这个时候任何一丝异常都有可能会再次伤害她。

虽然萧墨轩平日里爱开玩笑,可是也不敢拿来在此时用。

“能让我萧子谦娶之为妻的,都是视若珍宝,怀着白头携老的念头。”萧墨轩一字一句的说道。

“咯咯……”萧墨轩是认真了,可没想到有的人却不老实起来,“那却不知道,相公想要携几美白头。母亲在京城里的时候就已是有了吩咐,再加上一个,眼下便就有了三个,加上子谦你正好凑上一盘子马吊。全坐在床上,便是冬天也不会觉得脚冷呢。”

依依的这句话,倒是随口开了玩笑,可是听在萧墨轩耳里,顿时便是一阵血脉贲张,只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听了这话都会有些收不住。一个翻身,又把依依压在了身下。

“耍嘴贫……”萧墨轩嘿嘿笑着,“竟拿你我相公逗乐子。”

“子谦……相公……”依依顿时有些花容失色,身体也禁不住抽了一下,”奴家初承……有些受不得。”

第六卷 第四章 殿前大法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乙酉,直浙经略府衙。

一夜温存,怀里的衣襟尚有余香,萧墨轩轻轻提起衣领,贴在鼻翼上,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带着些暖意。

兴许,自己近来是有些偏执了,却是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东西。

面前的案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叠图文,都是从龙江船坞送来的。

近日来,从宫里送到南京来的文书不知怎的却是日益的少了,大多都是内阁的递子。

除了龙江船坞,重开清江船坞的折子也是批了,而龙江船坞虽然名义上是归了惠丰行,却也顶了一个直隶官商的头衔。

况且造福船这样的事儿,前头有着成祖爷定下的规矩,虽然眼下有了皇上的旨意,可是几位阁老也是小心着,未免私下发信笺吩咐了萧墨轩几句。

龙江船坞的船工,要比清江船坞要齐备的多,但是龙江船坞做出来的东西,萧墨轩回回也吩咐另外录上一份,由经略衙门转送到工部名下的清江船坞去。

最上面的一副大图,上边画的居然是一艘六千料的福船。

六千料,萧墨轩也是暗自禁不住伸了下舌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的旗舰。也不过是六千料,看来这帮家伙听说了宁波港一事儿之后,倒也真是卯足了劲。

图上的那艘大船。摇撸,平衡舵这些传统的东西,萧墨轩在西尔维斯号上并没有见着过,想来还没有被西洋人学了过去。

而加上了纵横帆和侧舷炮这些东西地大明福船,沉稳当中却又多了几分霸气。西方的纵横帆和东方传统的八面风绞盘的结合,足以让船速提高上好几分,即使在无风的情况下,也可以保证在速度上超过西洋炮舰。

船体外边的铸铁包壳,倒是水师兵船常用的,只是即便是六千料的大船。一时间也无法覆盖整个船体,只是在船侧和首尾易损的地方上加上。

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这样,萧大少爷已是大大地满意了。两眼直直的盯着手里的图,恨不得马上就登了上去,好好的威风一把。

“萧大人。”萧墨轩正看的入神,却听见门沿上有人轻轻的叩了一下。

“回话。”萧墨轩微微抬起头来,朝着门边上应了一声。

“萧大人,有浙江巡抚李应节李大人送来的军报。”门外头,只见是卢勋闪了出来。回了南京之后,萧墨轩已经奏请朝廷。举荐卢勋为经略府五品经历,比卢勋原来的京卫百户。已是高了一品。更要紧的是,经历手里的职权可不是一个百户所能比得上地。

“军报?”萧墨轩听见军报两个字,心里不免动了一下,未及去看,就开口问道,“可是倭寇又在生事儿?”

“是倭寇。”卢勋点了点头,“可属下适才看了,却又牵连着红毛鬼。不过好在并不牵连着直浙,而是从闽中传来的通报。浙江也另发了一份去总督府给谭大人。”

“哦。”萧墨轩随口回着声,目光却落在了手里地军报上头。“澎湖,西洋人。这到底会是哪一帮子……”

林道乾是谁,萧墨轩并是很不清楚,毕竟他只是直浙经略。管不到闽的事儿。

而倭寇和西洋人勾结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儿,并不奇怪。只是这么一份军报。却让萧墨轩想起些什么来。

在福建隔海相望的地方,还有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故事,萧墨轩曾经听过了不下数十遍,而这回西洋人出现在澎湖一带,难道和宝岛会牵连上关系不成?

“这……军报上倒是没提起。”卢勋以为经略大人在问自个,“兴许闽中传到浙江海道的军报也没细说,要不……属下发个件让浙江去问问?”

“不必了。”萧墨轩呵呵一笑,朝着卢勋挥了挥手,“你若是眼下无事,不若是去一回总督府知会下谭总督,就说近来这里有紧要的事儿要忙,海道那边,且是让他多上上心。”

“是。”卢勋得了吩咐,退出去办了。



等卢勋退门外,萧墨轩又拿起手里的军报,沉思半晌,忽得一个箭步走到了墙边,掀开了覆在地图上头的幕布。

“大琉球,小琉球。”萧墨轩地手指沿着长江的出海口,一直朝着东边划着。

紫禁城,皇极殿。

嘉靖帝十数年间几乎未曾上朝,仅有的那一次,其实也算不得是上朝,便就是萧墨轩从延宁边关回朝的那一次廷议。

只是那一回,能有幸站到皇上面前地全都是些有分量的人物。十来年里,新进京的官员们,几乎都没有见过皇上老人家长什么样。

这一回在皇极殿论道,之前已经早有意旨,文武百官,皆可亲献青词贺表。京城内外,自然是一番轰动。

上一回,成就了一个萧墨轩,也就是从那次开始,萧墨轩地大名,才真正的在整个大明朝响亮起来。谁能保证这一回成就的就不是自个呢?虽然没有萧大经略那么硬的背景,可是弄个加官进爵,也未必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一回论道虽是设在晚间,可是京中百官倒更是觉得便利,犯不着请假了。

承天门,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天安门,自下午未时起便就打开了正三门两侧的甬门。无数官员和方士,从甬门内鱼贯而入。

或交头结耳,或左顾右盼,各怀着心思一起站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有些忐忑的等待着。

京卫营的士卒们,也是难得轮上这么一回大事儿,更是罕见的安在夜间,一个个故意板起了脸,手里紧紧的握住了苗刀,冷冰冰的围在四周。

“君子诚言,且行且思,黄昏,戌时……”

钟鼓楼上,远远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钟鼓声,皇极殿侧随即接起了一片打声报时的和声。

踏着一阵阵钟鼓声,广场两侧,涌出上千名小道,人人手捧九幽灯一盏。

金箓斋法,道教无上祭法。燃灯威仪,功德至重,上照诸天,下明诸地,八方九夜,并见光明。

皇极殿前一千二百盏九幽灯连成一片,如同繁星点点,晃动人眼。千灯万照,光辉气势,似可威慑鬼神

整个广场上,顿时生起一层庄严的气氛,刚才还在说笑着的官员,也都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话来,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

“上谕……”皇极殿的正门边,升起一方华盖,在无数***的辉映下远远望去,就像是腾起了一片金黄色的云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浩大的紫禁城里,响起一阵山呼般的呼声。声音撞在四周鲜红的宫墙上头又回荡回来,像是充斥了整个宇宙。

站在其中,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渺小的感觉,禁不住的想要跪倒在地。

“朕即位四十年有一,武不及太祖,成祖;文不及仁宗,宣宗。然朕略以慰者,尚有薄德也。”黄锦的面前,有两个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两个一起拉开了一副圣旨。

“朕常三思,非思常之思,盖曰,思仁,思慈,思天下百姓苦。朕自登基四十一年来,常食不过七数,常服不过八套,盖因思天下尚有无居少食之民。呜呼,朕既为天下万民君父,何其不忧也……”

“自三十二年来,上天常降灾于世,两京一十三省,无一幸免,朕心如火灼,日夜反省自身,惟恐以一身而获罪于天而祸于民。今,设金箓斋法于殿前,之光上映于天,下明于地,九幽凡世,皆沐光明;诚心诚德,愿天佑我大明。”

“诚心诚德,愿天佑我大明……”皇极殿前,无数人拜倒地上,高声接颂。

“幽冥之界,无复光明,当昼景之时,犹如重雾……众生或无善业夙有罪根,殁世以来,沉沦地狱,受诸恶报,幽闭酆都,不睹三光,动经亿劫,我天尊大慈悲,弘济多门。垂燃灯之文,以续明照夜,灵光所及,罪恼皆除,更乘忏拔之缘,便遂往生之愿。”

上千名方士和道童,齐声高诵《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滔滔之声,犹如滚雷,回响在紫禁城的上空。

第六卷 第五章 金殿惊变

许多年后,后人谈起嘉靖帝的时候,心里都会涌现出情绪。

嘉靖帝虽是沉迷修道,可是仔细算起来,他倒也并不是真的无德。他修道的目的其一自然是想要成仙得道;而另一个目的,却是真的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祈祷实现天下大治。

也就是说,其实嘉靖帝只是选择了一条过于极端的道路想要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而真正让人们对嘉靖帝记忆深刻的,也绝对并非嘉靖老人家的这么一番苦心,更是和那一场浩大的金箓斋法无关。

当年正是嘉靖帝一眼看中了萧墨轩,把他从那么一大群纨绔子弟里边揪了出来,并且把他送到了自己的儿子的身边。才有了日后萧墨轩和张居正等人一起主导的“隆庆之改”,才有了从“隆万中兴”开始的真正大治。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世宗录。王氏注解本》,其曰:民感世宗之德,多念萧公也。

庞大的东方帝国,终于在自己坠落深渊的最后一刻,攀上了岸,并且把命运重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吏部诸官进青词贺表,祝吾皇龙体康健。”吏部乃六部之首,即便是进献青词,也是以吏部为先。

吏部尚书萧天驭,领着一干人等,在冯保引导下走到玉阶下,一边早有随堂太监,从众人手上接过青词贺表送了上去。

接着是户部,礼部,兵部,以及翰林院,都察院。大理寺各个衙门。

大小官员,一个个神情肃穆,依次行礼。尤其那些六七八品的小吏们,握着青词的手,多有微微颤抖着。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整个身家。

翰林院的学士们,虽不似那些小吏们那般,可是也未免低下头去,偷偷地朝着手上瞅了几眼。阁台清苦,翰林院数百学士。真正能出得了头的,也只是少数。即便不只为了自个的身家,只埋头做着学问,又如何能一舒心中抱负。

“元辅大人可是细算过了,今天这一回,却是又要花掉多少银子?”内阁几位阁老,站在皇极殿内的左手边,离着皇上约有两丈长远;右手边则都是京城里的侯爷们。

而问话的人,正是中极殿大学士,内阁大臣高拱。

“肃卿管着礼部。手里头自然有一本帐,何须要来问我。”徐阶定了一下。轻轻一笑。

“再过上一个月,便就是过年的时候。”高拱似乎对徐阶的态度并不在意,“那宗藩禄米的事儿,议了半年仍是没个结局。这过年前,各地宗藩的禄米,京城百官地俸禄都得发了下去……”

说到这里,高拱突然停下了话,因为他看见站在一边的郭朴突然朝着自个丢了个眼神。回头看时,却见皇上朝着这里看了几眼。

“到时候自然有到时候的分晓。”徐阶眼睛并不看着高拱,而是朝着丹墀的方向。“江南那边,宁波市舶司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已是折回,算下来,已是有了五六万两的赢余。急切的话,年前就可以走水路进京。”

“宁波市舶司?”高拱听见徐阶提起这个,心里顿时不禁动了一下。“却是什么时候来的文,我怎是没见过?”

“呵呵……”徐阶听见高拱问起,也不回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再不说话。

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确实已经在十来天前回到了宁波港。这一回能来回得如此便利,倒是托了那些直浙的大户地力。

这些大户从前虽都是私下做着走私的营生,可是和南洋一带地商人居然也是有些联系。这一回发的什么货,到了南洋之后又该进什么货,从谁个手上进。若不是有这些大户派去的人引着,只怕到了开年的时候,也未必回得来。

但是送信到京城的,却并不是萧墨轩,而是田义。可是高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未免“咯噔”一响,微微生出一丝不快来。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起了一丝异样。

徐阶看在眼里,更是不会去解释,而是站直了身体,转向了丹那边。

嘉靖帝面前,此时已是堆积了有数百份青词之多,嘉靖帝一时间哪里看得了这许多,况且此时的大殿里,蓝道行已经领着数十位方士走了进来。

嘉靖帝在面前的一堆青词上略扫了一眼,随手抽出一份。他抽取这份,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其他的青词贺表,大多都只有

一两张纸,而他抽取的这一份,看上去却是要厚实许

“户部浙江清吏司海瑞。”嘉靖的目光落在了封面上头。

后世曾经有人说,嘉靖帝此前并不很清楚海瑞这个人,其实却是大错了。

嘉靖帝知道海瑞,并不是完全因为海瑞的英勇事迹,而是因为海瑞曾经做过知县。

知县不过是个七品地小官,如何身为皇上的嘉靖帝却很熟悉?兴许有人会觉得不可能。

但是实际上,不但是海瑞,而是全国所有的知县,身为九五之尊地皇上都知道。



知县者,一地之父母官,直系着治下一县的民生。全国所有的知县任命,身为皇上都必须清楚。只在这一点上论,比起后世的官僚制度,也要先进许多。

“万岁爷……”在一边伺候着的黄锦,突然发现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对,“蓝神仙和诸位道长可是要赐座?”

大殿之上,没有皇上的许可,断然是不能贸然坐下来的,哪怕是坐在地上也不行。

“海瑞……”嘉靖帝并没有回黄锦的话,而是突然丢下了手里的折子。一份折子,飘忽忽的,朝着地上落去。

“万岁爷……青词……”黄锦见折子落下,连忙就要弯上去拣。

“海瑞……”嘉靖帝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手指尖也微微的颤抖着。

“海瑞?”嘉靖帝口里说出的声音很小,黄锦此时才听清了皇上说的是什么。不知怎的,黄锦的全身,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拾起折子的手,一时间也停在了半空中。

“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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